嗨特小说>穿越重生>被神宠爱[快穿]>第37章 第37章 狐之语〔十〕

束星捡到少年时,那少年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瘦得像只小怪物,薄薄的一层皮盖在骨头上,被剪刀剪的乱蓬蓬的头发比起乞丐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破烂的麻布衫上沾着血和流下来的脓水,有些甚至已经粘连在皮肤上,身上没一块好肉。

束星看得来气,恨不得冲回去把那些人剁了,那少年看着他生气,缩了缩身子,唯恐是自己惹得他不快。

他想讨这人欢心,从第一次看见这人他就想:这仙人看起来好生面熟,让他不由自主得想要亲近。

并不因为是他救了他才想要亲近,在少年没有出手时,他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想走到那人面前,碰一碰那人白皙的指尖。

束星怕马背颠簸把伤口崩开,花了三天把他背回祖山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弄得脏污不堪。柳逐云刚看见自家师弟,还没来得及说上话,那少年就一阵风似的就从眼前过去了,背上还趴了个类似于人的物件,本要下山的柳逐云把马绳一扔,快步跟了上去。

药堂的文长老平日和束星关系甚好,要不是束星太懒,文长老的一身绝学早就尽数传与了他。此刻见那孩子背了个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倒也没怪罪他失仪,当下便放下手里的事帮忙诊治束星带过来的人。

束星本没有这么快回来,但那村子附近就一家行脚医馆,根本治不好少年这样的伤。比起去最近的城镇,还不如回祖山更快一些。于是束星买了几瓶金疮药,先吊着少年的命。但有些伤口已经黏在衣服上了,束星又不敢胡来,药像不要钱一样到处撒。

那少年醒醒睡睡,偶有醒着的时候,便能看见那美好的宛如神祇般的人给自己上药,青葱纤长的指间攥着只白色的小瓷瓶,对比自己身上的脏污不堪,那面容精致带着清冷之意的少年同他就像荷花与淤泥的差别,天上地下。

——大抵是自己上辈子做了无数好事,才得仙人一次垂青。

没人会同少年交流,少年也不与其他人说话,久而久之,便忘了“说话”。每当束星问他什么时,他想开口,却又害怕自己嘶哑像锯木头般的声音吓着面前这人。于是少年那双狼般的眼睛便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他觉得好看到不行的小仙人,漆黑的瞳仁闪着光亮,却从不应声。

束星不知道少年的想法,只以为他是个哑巴,便不再开口。

下午在山路上歇息时,束星手撑在地面想站起身,却不小心被一块碎石划伤了手心。想着金疮药还剩很多,便撒了些上去,当下那伤口附近就生出火烧般的痛感,疼得他整条手臂都在发抖。

忽的想起那少年浑身伤口,自己也是这么弄的,该有多疼?

束星望见那双担忧地望过来的黑色眸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装着药粉的瓶子落在地上,散发着苦味的药粉散了一地。束星把那轻的过分的少年又背在背上,一刻未歇连夜赶回祖山。

虽说那少年很轻,但一连几天都背着,等到把人放在文长老的诊堂上,束星缓缓直起弯曲许久的腰脊时,才感觉连骨头都在疼。

门没关,柳逐云跨过门槛,看见自家师弟沾着血污的衣服,生怕人在门外受了欺负,几步走上去扯了人仔仔细细看了几圈。

眉目精致的少年脸上灰扑扑的,出门时高高束起的发有些松散,一双流转的桃花眼此刻疲惫地半瞌着,目光却是紧紧注视着一旁床上躺着的人。

柳逐云仔仔细细地看过了,除了手心里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其他的血迹都是床上那人的。想着束星回来没骑马,现在又是这样一副样子,不难想到这两天自家师弟都是怎么把这人给拖回来的。

自家师弟自小便娇气,既不爱修炼,也不爱在丹房学制药。整日不是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就是在灵兽园逗弄动物,时不时试着躲过看门弟子想溜下山,但无一例外每次都被抓了回来。但这次自家师弟前几天在他那儿讨了些符,谁知道是用来把那些看门弟子迷晕,一个人就带了些银子就跑了。

刚刚柳逐云便是,才回山还没坐下呢,就听见自家师弟不见了,立刻便牵着马要下山去找人。其他师弟都笑他在二师兄的事情上像个老妈子,不过是下个山,还整日拦着人不让走。

他们怎么会知晓,那孩子又好动又娇气,被宠着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术法又一窍不通,还穿着门派的道袍。说小了,在外面被世俗之人欺负了怎么办?说大了,近些年门派除的妖不在少数,有妖寻仇又该如何是好?那孩子生得那样漂亮,一举一动皆是风华,不笑时眼角的桃花已带了魅意,有登徒子打坏主意又该如何?

越想越心惊,柳逐云牵着马到了门口儿,还没动身呢,那让他牵肠挂肚的少年就自己回来了,背上还背了个人。

他等在门口,那少年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就绕过他走了。柳逐云心里漫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惹得心间酸涩一片,在原地等了等,调整好心情才跟了上去。

压抑着那见不得人的情感,柳逐云展开画着桃花的折扇,挡住面上的表情,不让一旁的小弟子们看去了。

作为师兄,他只能看着这孩子一天天长大,最终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迟早有一天,这喜欢玩乐的孩子会离开这里。

到时他该怎么办?

看着床上那野人般的少年,柳逐云露出嫌恶的表情。出门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自家娇娇气气的师弟背了这人多久,柳逐云一想到床上那人是自家师弟一步一步背回来的就有些吃味。别看这孩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漂亮的小脸儿上冷冰冰的,实则懒的很,又懒又娇贵。平日里躺在软椅上晒太阳都嫌春日的阳光太过刺眼都是使唤他来挪位置的,现在却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都要把人带回来。

柳逐云合上折扇,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抬起头,已然一副好哥哥的模样,轻轻拉住小孩儿没受伤的那只手,温声软语地问着想把人往外带,“师弟怎的带了个乞儿回来?”

呵!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床上少年那双黑色的眸子实在是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束星难免有些移情,此刻听了柳逐云不太客气的话当下便甩开他的手,转身接着看文长老为少年诊治。

“比不得柳师兄家大业大,我也该是捡回来的乞丐才是。”

听见自家师弟带刺儿的话,柳逐云也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把人惹毛了,想着这床上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以往能得自家师弟这么护着的除了自己便只有正在闭关的那个老头子,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被这么护着,柳逐云心里不痛快至极,但也只得忍着。

“师兄不是那意思。”柳逐云解释道,谁知这孩子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床上那人,气急,又不能走,就一边儿生着闷气一边儿陪在束星旁边。

文长老听了旁边儿的话,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多说,隐晦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柳逐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这些长老活了不少年头,人精儿着呢!再说柳逐云几乎把他心思都摆在脸上了,除了那些不常接触他的弟子们,祖山上的长老可都是明白他的心思。

“星儿这次捡了个不得了的人回来啊!”文长老把少年上半身的破衣服剪开,看了一眼那些伤口,再看了看这少年的内里,内脏虽有些受损,但花些时间调养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束星看文长老眉间浮上些喜色,有些不解。

文长老坐在桌上一边儿写下调理身体的药方,一边儿解释:“这孩子根骨极佳,是个修道的好材料,若得教导,日后修为必定比肩你柳师兄!”

束星本就想把他留下来,此刻听见他能修道,并且根骨上佳,也高兴起来。那如水般的眸子一弯,看得柳逐云轻哼一声,束星此刻累极,也没与他多争。

说什么能与自己比肩?拿自己与这人比较?柳逐云眯起眼盯着床上还在昏迷的人,厌恶地皱眉。对一切吸引了那孩子注意的外人,柳逐云都是厌恶至极的。

文长老开好方子,递给束星让他给外间煎药的小童拿去,“给了小童便不必再回来了,想再看他,等明日你休息好了再来。”

“麻烦长老了。”束星接了药单,往外间走去,仍旧没搭理柳逐云,想着先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等到第二天再来看这小狼崽子。

柳逐云跟着束星的脚步,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可怜的紧。

把药方给了小童,小童接过扫了一眼,拿过手边的一杆秤开始抓药。束星走出外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到门口了,柳逐云还跟在后面,门一关,里面传来一声:“师弟要歇息了,师兄请回吧!”吃了个闭门羹。

感觉到柳逐云还待在门口,束星轻叹一声,眼中复杂。

【你也有舍不得的时候。】系统这话纯粹是惊讶,毕竟这孩子上个世界没心没肺的,它还以为他对谁都这样呢。

束星没搭话,径自回了屋。

那面上却带出点难过来。

第二日束星收拾了一番,便去了文长老的药堂,柳逐云早就等在那里了,远远见他过来,笑着凑上去。

“师弟用过早膳没?”小孩儿不搭理他也没有露出昨天那副被欺负了的模样,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这次师兄回扬州带了不少好吃的,一会儿亲自送到师弟房里尝尝。”

那饴糖色的眼睛抬起,望了他一眼,看见那面容清隽的青年面上挂着讨好的笑,抿了抿唇,到底没开口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一语不发地走过外间,往诊堂去。

柳逐云看着身旁人紧抿的唇角,以为是自己惹得他不快,不敢再开口,小心地跟在他的身侧,却不知这样让束星心中更加烦闷。

那少年今天是醒着的,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手指紧张地扣住身下的床单,用的力道几乎手背上把才止住血的伤口崩开,转过头看向现在还空无一人的门口,黑色的瞳仁里闪着光。

文长老给他开的不光是温养内府的药汤,还准备了药浴。照理说药浴的水接触到伤口会很疼,但那少年泡进去时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若不是检查过这少年嗓子没有问题,文长老怕是也要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了。昨夜小童伺候着他泡完药浴,又把文长老给的药膏抹在他身上,擦去少年额头因为药浴冒出的冷汗。那药很有效,至少今天有些伤口便开始结痂了。

昨夜泡药浴时,那小童帮着把少年脏乱的头发也打理了一通,发现脏的可以。于是药浴泡完后,又端来盆子接着把那头洗了七八遍,洗头的盆子里这才出现了清水。洗完后又把那层次不齐的头发那剪子修理得顺眼了些,小童这才满意。

此刻少年洗得干干净净,身上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盖着被子。虽还是瘦得皮包骨头,比起昨天来却是有人样多了。

束星刚跨过门槛,便对上了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中的眼像是狼般把他紧紧盯住。

前几日少年的脸被乱蓬蓬的头发挡住了大半,脸上也到处都是污泥,根本看不清原来的长相。此刻洗干净了,掀开那头发露出脸来,束星不由得走到少年床边儿上,膝盖一曲,跪了下来。

柳逐云看见束星的动作,吓着了。自家师弟何曾做过这种事儿?在别人床前跪下?别人给他跪下还差不多。

然而束星只是想仔细地看看那张脸罢了。

被那漂亮的像九天外的仙人模样的人目光一错也不错地注视着,少年感觉自己面上有些发起烫来,害羞地移开视线。

然而束星已经快哭出来了。

这少年和记忆中的人,除了瘦了些,简直是一模一样的。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连那生气时要吃人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但到底束星还是保持住了大部分理智,把眼泪憋了回去,没真哭出来,眼眶边儿却是红了一圈儿。

长得再像,也不是那个人,没有属于他们的共同的回忆。

所以束星并没有允许自己回忆太久,身子晃了晃,扶着床沿站起来。

柳逐云刚刚看他一直跪着,没敢硬把人拉起来,怕又惹得人不高兴。好在没过多久,自家师弟便自己站起来了,让他松了口气。

束星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里横竖都在难受,感觉嗓子里都在发苦。

“你以后不会再受欺负了。”像是幼时那人保护他一样,现在他终于有了保护别人的机会,软声承诺着,“等你好了,便留在凤栖山和其他弟子一同修炼。”

柳逐云听了这话,心中酸涩,想着这人何德何能偏偏讨了自家师弟喜欢。

那少年只是望着他,看着仙人泛红的眼尾,像是墨染的般。

他不明白这人怎的就伤心起来,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的这张脸惹得祸,便动手把被子往上拉把自己脸遮住,只露出那双漆黑的眼睛在外边。

柳逐云看他这样,误会了,低啐了声,“不识好歹。”自家师弟哪儿哪儿都好,这小子居然一副不待见的模样,二话不说便拉了束星往外走。束星心里受的震动太大,没有过多挣扎便被柳逐云拉出去了,到门外才想起,喊了声:“我明日再来看你!”

那双狼眼追逐着仙人好看的背影,直到隐到门背后看不见了,那眼睛都直直地望着门口,配着那拉到鼻梁的被子,显得有些傻气。

不会是又把仙人惹气了吧……少年眼中的光黯淡下来,忽的听见门外传来那熟悉的清冷之声,本来黯下的目光骤然又亮了起来,手指绞着被子,心里漫开蜜糖般甜滋滋的感觉。

——明天他还会来看自己。

一旁的文长老见了他这模样,也不说,倒有几分看柳逐云笑话的意思。

这孩子虽受了不少苦,但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日后身子调养上来,根骨不比柳逐云差,剑眉星目的,日后怕是比柳逐云还要受欢迎几分才对。到时有他制着柳逐云,这祖山上恐怕就热闹咯!倒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一个月过去,那少年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束星有次提起他不会说话这事儿,才从文长老那儿知晓这少年根本不是个哑巴。

每天都有人同束星耍,束星本来已经把这少年同记忆里那人区分开了,心里便想着离远些,有意地疏远那少年,来药堂的次数便也不那么多了。忽然听见文长老说他能说话,但一直当哑巴,想着这孩子是有些问题的。人是他捡回来的,那就得负起责任不是?这么想着,来药堂的次数就又勤了起来。

“谷雨,你怎的都不说话?”束星牵了那少年的手,把他从屋里拉出来,让他陪自己在院子里闲逛。

五月的天气温暖宜人,山上大部分花都开了,难得今天那人过来一次,谷雨痴痴地望着站在一树海棠花中的少年。

那少年肌肤胜雪,眉目如水,艳丽的容貌比这海棠还要娇艳万分。

他似是懂了柳逐云为何总关着这人不让他下山,就算这人眉间都是冷意,身上穿着道袍,也抵不住人的欲丨念。

“谷雨。”束星又喊了声。

自从知道这孩子不是个哑巴后,束星便想着法儿让少年开口。然而往常都很听话的少年唯独这件事不顺着他,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像从前一样,只是拿那双深黑色的眼望着他。

这少年在文长老这儿好吃好喝的调养了一个来月,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身上终于是有了几两肉,那张脸也俊朗起来。前些日几个和少年同龄的小师妹还跑来抢了药童的活儿,要给少年喂药。

少年自从有了行动的能力后,便不用药童拿着汤匙喂药了,都是端着碗直接喝。见送药的换了人,眼皮都没动一下,接过药喝了,然后把空碗原封不动地递回。惹得那几个小师妹好不伤心,骂他是不解风情的木头。

然而这少年本就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她们二师兄一人的。最开始也是,那漂亮的小孩儿把他往这儿一扔,每天三不五时的来看看动动嘴皮让他好好喝药养伤,像是对待一只捡回家的狗,新鲜劲儿一过,来的时间便少了。但那少年却是记着他的话的,不光记着,还当圣旨一样。

有次束星说隔天要去看他,结果到那天,几个师妹约着他到后山摘果子,他便把许诺过少年的事儿给忘了。少年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人来,站在那人的院子门口,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那药童来拉了好几次人,少年都不走,药都是送到束星院门口吃的。

好不容易等到半夜,那坏小孩和别人结伴从后山回来了,走到院门口,看见站在那儿像根木头桩子的少年,奇怪道:“你怎么在这儿?”

理所当然是得不到回答的,于是那坏孩子接着说:“快回药堂去歇着,我改日去看你。”说完,门一关,走了。

然而那少年却痴痴望着那已经关上的门,抬起手摸上少年刚刚拉过的门把,着迷般。

这孩子对他那样不在意,他却还是喜欢的不得了。听他和他说一句话,便能高兴半天,把那句话在心里反复琢磨上无数遍。

仙人同他,合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

能说上话,便满足了。

所以他不敢开口,怕自己难听又嘶哑的嗓音把这娇气的孩子吓跑。

束星却不知他这样多的顾虑,眉间一敛,“莫不是觉得我不配同你讲话?”

这句话当然是吓他的,而少年也当真被吓着了,惶惶然看向少年那仍旧冷淡的漂亮的侧脸,手脚冰凉。

“还不说话?”束星等了半刻,也没了耐心。本就不是那个人,只是长了张相似的脸罢了,他给他吃给他穿,他却连句话也不开口说,以为自己是谁啊?当下就拂袖要走。

少年看他转身走了,急得眼眶发红,几步抓住束星的衣袖。

“别……”

声音虽小,但束星还是听见了。停下脚步,望着那垂着头的少年。

“别走……”因为许久不曾说话,少年的声音像是锯木头的锯子般,嘶哑难听。自从被仙人救回来后,他便有在无人时偷偷练习说话,但怎么也无法改变那难听的声音,于是他便想着把自己当个哑巴。

他怕一说话,仙人就嫌弃他了。

毕竟那人那样完美,他却卑微到了泥土里,他怕被抛弃。

“你哭什么?”束星皱眉,把少年的下巴抬起来,看见少年用那人意气风发的脸哭得稀里哗啦,难免有些在意。

叹了口气,束星蹲下身,把那少年搂进怀里,“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你也真是……”

一阵风吹来,粉白的海棠花簌簌落了满地,间或听见几声少年的抽泣。

“别不要我……”

束星柔了眉眼,不知想起什么,抚上少年柔顺了许多的黑发。

“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捡回来的,要不要你也得从我嘴里说出来,你自己自作主张,算什么事儿。”

【别丢下我好不好?】脏兮兮的小娃娃拉住那黑发少年的衣角,怯生生地跟在他后面。

那人转过身不知说了什么,却依稀记得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过了半年,人一养好,文长老便把少年扔出了药堂。不想让他去住低等弟子住的房间,束星便把自己那小院的杂物间收拾收拾,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进柳逐云的乾坤袋,置办了些新床,新褥子之类的,让少年住进去。

那杂物间本来是放其他师弟师妹们下山买回来送束星的小玩意儿的,加上里面还有柳逐云每次送的不少物件,是以比束星的房间还要大些。此刻收拾收拾,让少年住进去也没有亏待。

柳逐云却是不乐意了,想着束星不让他住低等弟子的房间,那重新建个屋子不就得了?

说干就干,看起来是好师兄为师弟着想建房子,实则那房子建的离束星那小院儿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束星由着他闹。

这少年一直住他这儿总归是不方便的,再说等掌门师父一出关,凭着他的资质,也肯定会被收为亲传弟子。他和柳逐云都有自己单独的院儿,少年也得有才是。

柳逐云虽然不待见那少年,但怕束星说他小心眼儿,是以那房子建的规格都是按照好的来。

其他弟子被柳逐云鼓动着帮忙一起建房子,上次那几个被少年伤了心的小女娃说是伤心了,一听要给人建房子,高高兴兴地使着术法帮忙。

只消半个月,那房子便建好了。要他搬过去时,那少年一副要被他丢弃了的模样,也不说话,就用着那双黑眼睛望着他。

“都在山上住,我难不成还要丢你下山?”束星眉一挑,用乾坤袋把少年房间里的东西都收了进去。

但是那里离你很远。少年默默在心里想。

不能早上伺候着你起床,伺候你穿衣,伺候你洗漱。不能一整天都陪在你身边,因为没了理由。

束星要是知道他这么想,恐怕会觉得自己捡了个仆人回来。好在他不知道,二话没说带着人和乾坤袋就到了师兄弟们给少年建的屋子。

那院子可真是远,亏得柳逐云能实地测量了下祖山上哪块地距离束星那屋子最远,也是闲得慌。

束星带着人过去的时候,一众师弟师妹们正站在门口,柳逐云迎了上来,却是冲着束星来的。

“他们在做什么?”束星问。

“闲得发慌弄了个剪彩,也是胡闹。”柳逐云撇撇嘴,复又缠着自家师弟的手臂挽了上去,“明儿个师兄要回家一趟,要不要和师兄一起到扬州看看?”

束星摇摇头拒绝了,看见那少年站在那儿不动,前面的小师妹拿个剪子已经在喊了,“谷雨师兄!快过来呀!”扎了个羊角辫的小姑娘跳着向这边儿招手。

束星有意让他多接触些外人,改改那性子,推了他后背一把,“去呀!”

少年一向是听他的话的,虽兴致不高,也不愿意拂了他的意。走上前接过小师妹的剪子,把那红绸剪了,也不知那些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哪儿找的花,装篮子里,高高往少年身上撒,喜气洋洋的模样。

没经历过这阵仗的少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转身望向几步开外的束星。那花花绿绿的花瓣撒在少年身上,黑色的眸中也映进了某些柔软的情愫。

之后没过多久,掌门便出关了。理所当然得把少年收做第三个亲传弟子,和柳逐云与束星同辈分。

待了这么久,少年算是看出来了,那仙人模样的小孩儿实则什么也不会,就连那天救下他的符咒都是柳逐云给的。娇娇气气的,又要板着脸装出副高人的模样,可爱的他心都要化了。

那小孩儿好吃懒做,不爱学习,掌门又宠着他,整天便待自己院儿里或是跟那些小师弟师妹去后山玩乐。因着吃了人参果,掌门也不担心他道行低微。但那娇贵宝贝的很的小孩儿又喜欢到处乱跑,每回都是柳逐云抓了他回来,回来之后又发好一通脾气,柳逐云伏低做小才哄了开心。

少年想像柳逐云一样,有保护他的资格,于是发了疯一样的日夜修炼。时间如流水,转眼便十年过去了。

已是青年模样的谷雨注视着面前还是少年模样的束星,黑色的眸子软成水般。束星也看着他,时常想着要是那人长大后,会不会也是这副模样,英俊帅气,要讨多少姑娘欢喜。

“又要偷跑。”谷雨一身玄色道袍,长剑背于背后,端是个江湖侠客的模样。嗓子经过文长老的调理后,已经恢复了它原本的样子,惹人沉溺在那低沉如陈年酒水般的声音里。

束星背上包袱款款,想着前几日柳逐云和谷雨都下山了,该是没人能拦住他,谁想这么不走运,刚出山门便碰见了回山的谷雨。

“怎的这般没大没小,碰见了连句师兄也不叫。”

谷雨失笑,他倒还数落起自己来,也不看看到底自己有没有师兄的样子。

但到底没落了小孩儿的面子,乖乖叫了声“师兄”。

小孩儿扬着小下巴,骄傲的很,绕开他便走。

“诶?!你放开!我可是你师兄!”束星扑腾着,青年抱孩子一样抱着他,顺便打了一巴掌小孩儿软软的屁股。

“掌门有命,道门中人不得私自下山。”说得冠冕堂皇的模样。

似乎是觉得自己师兄的威严被侵犯了,小孩儿那双桃花眼天生本来就带着水意,此刻眼角更是泛出些水花儿来。

“谷雨!你怎的能打我!”

谷雨一看把人欺负狠了,刚刚也是顺着心里想得拍了一巴掌那软嫩嫩的屁股,没多想,现在知道后悔了,当下便停下回山的脚步哄着,“是师弟的错,师兄莫哭。”

一个八尺男儿向着一个小少年叫师兄,这场景倒有些好笑起来。但没办法,这祖山上,除了柳逐云和长老还有掌门,都得叫这小孩儿一声师兄。

道门中人护短,有次下山,束星被斗笠遮的严严实实的,年方二十亭亭玉立的师妹剥了个橘子给自家二师兄。一边儿叫着师兄,一边儿像哄小孩儿一样,把路过的一个江湖中人乐得不行。那人估计也是才出师门历练,背上一把轻剑华而不实,这边儿刚笑话呢,那边儿小师妹剥完橘子,蹲下身把橘子塞自家二师兄手里,拍拍手,转身就把那人用风刃弄得只剩下条亵裤挂在客栈二楼,凶神恶煞地瞪了那人一眼,回过头又是温温柔柔的模样,牵着自家二师兄的小手走了。

“你得赔我。”束星眼珠一转,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谷雨宠溺地望着那坏主意都挂脸上的小孩儿,从乾坤袋里摸出在山下买的糖葫芦递给小孩儿,“赔你什么?”

束星接了那糖葫芦,嗷呜一口就含了一颗进嘴里,“陪我下山。”

谷雨当真是不知道那山下有什么好去的,少年三天两头就想跑下去,掂了掂少年背后的包裹,打开一看,果然装的都是糕点。

青年无奈地把糕点收进自己的乾坤袋,抱着人往自己刚刚来时的路走。

“师兄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罢。”已经是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