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远,苏明辰一口气憋到了头却迟迟不见有人拽绳子，慌乱之际摸向身后，可拉到手里的只有一截断裂的安全绳。
“……？”
脑中空白了一瞬,希辰觉得眼前发黑,匆忙地往上游去。
越着急手脚就越不听使唤,再加上窒息感愈发强烈,他心头大乱。
脑中闪过几段破碎的记忆，记忆中的窒息感与现实重叠,腥臭湖水涌进鼻腔的感觉仿佛历历在目。
挣扎之际，原本那些不成段的记忆似乎被补全。
依稀记得,他原来好像是会游泳的。
怕水……好像是十六岁那年落下的毛病。
记忆在脑中串联起来，很多事情挤进脑海。
……
那是高二的暑假,学校组织的春游路线路过湖边，他清楚地记得身后女生的书包被几个调皮的男生挤下了桥,女生急得直哭。
没想到书包会掉进湖里，而且越飘越远,那几个男生也有点儿慌。
“我、我不是故意的…”
“辰哥,救命！帮帮我！”
“老师发现我们就完了,辰哥你是不是校游泳队儿的？能不能帮帮忙！”
……
希辰看他们一眼，起初并没有下去捡的意思，“活该,让你们欺负人。”
可后来女生一直在哭，含糊不清地说书包里有对她非常重要的东西。
希辰看了一眼女生,又皱眉看向那几个扔书包的男生。
记忆中，那位刚转来的冰块脸也朝这边看了一眼。
希辰说不出当时心里是什么感觉，眼看那抹红色越来越远，大半个包身都没入湖中,只有塑料包带还飘在上面，目测很快就要彻底沉下去。
他狠了狠心，一跃跳入湖中。
去的时候还算顺利，湖底水草虽然多，但并未对希辰造成什么阻碍。
可刚转头，希辰就被刮破了脚，吃痛之际他的身形稍稍往下沉了些。
“这边——”他听到岸边有人在喊。
“希辰，快回来——”老师也发现了这边儿的动静，见有人下湖气得面色发红。
那时的他还觉得老师有点儿小题大做，可刚往回游了一半，大片的水草簇就缠上了他的腿，身形受阻之际小腿上的伤刺骨地疼。
在游泳池里哪儿遇到过这种情况？希辰心里发慌，虽竭力挣扎，可这片水草比他想象的还要密集，没过一会儿身体便有些脱力，肢体难以伸开。再加上伤口被反复触碰，疼痛密密麻麻地爬上希辰的腿部。
水草跟成了精一样把他往下拽，希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没力气的。
眼前恍惚了一下，紧接着窒息感从鼻腔涌向胸口，又更快速地冲向四肢百骸。
水从耳朵里灌了进来，希辰好像听到尖叫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无力地挣扎几下，捏着书包的指节渐渐松开，意识也开始模糊。
说实话，希辰不敢想接下来他会遇到什么，强烈的窒息感攀到顶峰后他的心反而静了下来。
原本觉得自己的生活没什么意思，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遗憾。
上次回家他说想吃车厘子，妈妈昨天刚跟他打电话说买了回来，这周回家就能吃到。还有那双限量版球鞋，他爸没收了之后还没还给他，还没来得及再穿一次。
还有那个冰块脸同桌，上午他是真没带笔，并不是故意捉弄他，没机会解释了吗？
希辰不甘地再次睁开眼，可眼皮却越来越沉。
恍惚中，他眼前好像亮了起来。
手掌被紧紧拉住，希辰勉强抬起头。
他看到了苏晏的脸。
……
这回终于要死了？希辰脑中冒出这想法时没什么情绪，甚至还隐隐觉得解脱。
【83号：“宿主，您的生命值降为60，请迅速上游，请迅速上游。”】
【83号：“生命值降为48——宿主出现自鲨倾向！警告！警告！”】
……
希辰摸上耳朵，将系统的声音屏蔽。
经历了几个世界，那种若有若无的虚无感在此刻全部汇聚到了一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记忆中那次落水时苏晏就是突然出现在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
但这次…不会再有了。
希辰心中还是有些感激的，至少给了他机会重新想起苏晏。以相似的方式离开，这种结局也不算坏。
如果不是水呛得难受，他应该会笑出声。
他闭上眼，静静承受愈发强烈的痛苦。
“阿辰！”
幻听出现的刹那，希辰的手被紧紧握住，他后知后觉地睁开眼，被一股强力猛地带入怀中。
陷入黑暗前，希辰仔细回想那道声音。
那好像是苏晏的声音。
***
谁也没想到戏份顺利拍完后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陈洺抱着人游上来时浑身充满了戾气，甚至在身形还没站稳之际就立刻开始了急救。最令人诧异的是，传闻和苏明辰貌合神离的影帝裴卓双目通红，任谁都能看出他压下的那股怒气。
要不是苏明辰需要急救，恐怕这两位会现场打起来，陈洺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太过明显，裴卓还是挨了一拳才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好在没过多久，苏明辰就将水咳了出来。
见状，裴卓两步上前，蹲下身就要去摸苏明辰的脸，“明辰，你感觉怎么样？”
“走开。”陈洺的声音又低又冷，抬手打掉了裴卓伸过来的手。
“我是他未婚夫。”裴卓咬牙，眼中敌意明显。
陈洺将苏明辰半抱在怀中，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外套给他披上，并未抬眼去看裴卓，“我不想说第二遍。”
“你什么意思？”裴卓语气不善，无论如何，苏明辰都是和他订了婚的，出了事儿用不着一个经纪人来管。
恰在这时，苏明辰缓了许久终于恢复一些意识，他半阖着眼轻声道：“苏晏……”
“我在。”陈洺眼底焦急，紧紧握住苏明辰的手，“我就在这儿。”
“明辰！”裴卓也上前一步，“你怎么样？”
苏明辰朝裴卓的方向偏了下头，又很快转了回去，循着他熟悉的苏晏气息往陈洺怀里钻，“我好难受……”
“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来了，乖，和我说说话。”陈洺的声音温柔下来，哄着苏明辰不要睡。
“明辰……”见到这一幕，裴卓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明辰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快，救护车来了！”吴帆着急地跑了过来，“赶紧把人抬过去。”
裴卓赶忙伸手去抱苏明辰，可陈洺比他快一步，抱着人迅速起身离开，他连衣角都没有碰到。
身体一僵，嫉妒和悔恨滚上裴卓的心头，他脚下不停跟着追了出去。
眼见救护车开远，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议论声渐起。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事故？安全绳都能断的吗？”
“太吓人了，刚才我的心一直提着！幸亏救回来了！”
“苏老师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儿的！”
“谁说不是啊，摊上这种事儿也太倒霉了吧……”
……
“导演，还请将现场封锁以便调查，另外将今日的人员进出表给我一份。”留下的吴眠交代裴卓的要求。
虽然被这样命令很不爽，但吴帆对有人敢在剧组里算计自己的演员这件事也很是愤怒。安全绳那么粗不可能轻易断裂，分明是有人刻意动了手脚。
“好，”他皱起眉，目光扫向人群，“今天这事儿我必须找到个说法。”
对于这个要求，大多数演员也表示理解，少数不满的演员碍于面子只好暂时留下来。
“我记得苏老师不是会游泳吗？怎么能溺水？”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的？苏老师被救上来的时候脸色好吓人，不过他经纪人救人的速度也太快了，就跟排练好了一样。”
……
听到这些恶意的揣测，方薇薇刚放下的心涌现一丝怒气，“拍了好几场打戏谁不累？管好自己的嘴，别瞎逼逼。”
刚才说话的人悻悻闭了嘴，嘀咕道：“我也没说什么啊，这不都是事实？”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好心，”饰演“狗神”的演员打圆场，“会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我刚才看导演去门卫那儿了，好像是查监控统计人员进出。”
“真的假的？”有人诧异道，“谁还能干出这么阴损的事儿？”
“都少说两句吧，等结果。”一名工作人员打断，“老师们可以先去休息了，暂时不要离开休息区，等待警方过来检查。”
听到“警方”这两个字，众人表情各异，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接连离开。
方薇薇担忧地看向救护车离去的方向，脑中思绪万千，不好的预感缓缓笼罩心头。
她今天倒是摸过安全绳。
说来也是奇怪，今天早晨她刚画完妆往片场走，半路有个戴口罩的工作人员说肚子疼，让她帮忙把安全绳带到现场，而后便捂着肚子离去。
当时的她也没多想，顺手抱着安全绳过来，可现下想来……
心中的不好的预感愈发明显，她摸出手机，犹豫地点进冉宇庭的对话框。
[苏明辰出事了，你现在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