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奸相>第三十一章 开城

  两个外甥一致认为我就是很久没发泄了才会管不住自己,非得给我好好爽爽,这通收拾后,我总算老实了,趴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弹。

  此时日头高悬,天已大亮。

  凌墨摸摸我额头,确认烧褪了,便将我拖起来吃饭。我这几日只喝了点米汤,早饿得不行,见到桌上有我爱吃的包子和鱼片粥,顿时两眼放光。正要上手去抓,便见他俩又开始了:包子是哥哥提议并带来的,但是弟弟买的,粥是哥哥做的,但鱼是弟弟抓的,中间还有各种柴米油盐的纷争,堪比宫斗……没错,亲兄弟间分得就是这么清楚。

  两个小孩说完都看着我,眼睛亮亮的。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作为长辈,我应该夸奖他们,但刚要开口,先夸哪个又成了问题,把谁的名字放在前面另一个定然会不高兴。

  最后我只干咳一声,含糊道:“好,好,你们都很好。”

  说完闷头吃饭,不敢直视他们眼睛,怕被追问谁更好,到底是鱼片粥好还是鱼本身好?是带包子的人好还是买包子的人好?

  二胎家庭太难了。

  吃饭时,他们便给我讲述现在情况:原来参政中箭落水后,随水流漂远,发现一条暗流通往外围被援军救起,告知内部情形,但这条暗流湍急凶险,只有他们能进来。

  今城内大多是老弱百姓,将士因缺少衣物,拿纸当衣服穿,弓弦剑戟都钝了生锈。

  这两年时间,夏军再调五万人马,吉尔格勒作战严谨,滴水不漏,对樊城的封锁十分严密,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敌众我寡情况下极难展开救援。

  我默默听着,闷头大口吃饭,将那粥喝个精光,待全部听完后才搁下筷子,忽然说道:“我活了两辈子,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此事他们都有生疑,却没追问。

  我便把自己来自未来的事简单讲述。成王败寇,七百年间这位大一统开国皇帝在歌功颂德声中奉上神坛,一统天下,民族融合,千秋功业……是不可战胜的神话。

  我和他打了两年,已耗尽勇气。

  也确实没打过。

  目前这座城已是救援不下,所以我仍决定照原计划行事,希望他们能带着我的手记回去,往后的事我已做好安排。

  见他们默不作声,我再接再厉,向他们阐明道理:虽然说牺牲少数人保全多数人听起来不公平,但历史就是这样。

  甘愿牺牲自己,救下更多人,是我们汉人融在血骨里的品质。

  华夏几度遭逢劫难,危在旦夕,就是有数以万计的人凭这舍生取义的精神将文明代代传承下去,七百年后重立于民族之林,才有了我,来到这里,我又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不敢死呢?

  而且,死前还能见到最想见的人,还能吃到饱饭,我已知足。

  我一口气讲完,以为他们会动怒,会制止我,连说辞都想好了,但他们都未说话,只是坐在原处乖巧地听我讲,闹得我反倒有点心虚,以为他们气糊涂了,伸手去拿茶杯,想喝口凉水缓解尴尬,被凌墨中道截住。

  他将茶盏握在掌心,片刻后,递还给我,杯中水已是温热。

  接着,在我啧啧称奇的目光中,淡然道:“秋鹤,换个计划吧。两日前我进城,便派你的手下将那批炸药全部投入江中,现在大概已经漂到东海了。”

  “……”

  这么重要的事不早说?

  我还在这巴巴地交代后事,差点连私房钱藏哪都说了,玩我是吧?

  秦溪炎在我耳边小声告状:“现现,他就是想诈诈你还有什么小秘密。”

  原来如此,太狡猾了!

  等等,可是你也没吭声啊。

  弟弟眨眨眼笑道:“因为我也想知道嘛。”

  算你狠。我无比幽怨地望了两个熊孩子一眼,紧握手中木箸,如握住风中战戟,脑中快速思索对策,许久,猛然将它断作两截,咬牙笑道。

  “事到如今,只好赌上一赌了,我还有个计划,叫吉尔格勒空手而回。”

  经过激烈的争执,总算拟定出计划,凌墨却道有话要单独与我说,没等我同意便将秦溪炎支开,关窗锁门,搞得神秘兮兮,我以为是什么事,结果他把我朝床上一推,便质问道:“你知道这两年,你让我多担心吗?”

  我自然知道,愧疚地道歉。

  但是下次还敢。

  他心里也清楚,却没戳破我,只是牵起一缕我散落在肩的发丝,垂眸盯着我,黑黢黢的眼底晦暗难辨。

  半晌,才道:“罢了,你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我正想问什么意思,却觉发根一痛,被他拽下一根头发,在阳光下银光闪闪,立即紧张地问:“是白头发吗?还有没有了?”

  “有。”

  “天呐,我还这么年轻就有白头发了?快帮我拔掉!”

  “……”

  他又拔去两根,确认没有了,才接着先前的话题,道:“你别以为今日便算了。我和他只是假意合作,这两年你惹出的事我都记着,待战事结束再与你慢慢算账。”

  没看出你哪里不情愿了。

  我心里腹诽着,想到不知要被他怎么收拾,不由摸摸脖子,讪讪道:“我只是想恢复正常的甥舅关系。”

  “这个你想也别想。这东西给你,保护好自己,记住,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必不独活。”

  这句话真真确确威胁到我了。

  我急道:“有你这句话,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

  他这才满意,低头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才离开。

  再看他留给我的东西,竟是一把小巧雪亮的精铁手枪。

  有它在我便感到安全多了。

  呜呜,好体贴。

  正想着,却见门刚阖上,秦溪炎那艳丽的红衣便紧跟着蹿了进来,不满地抱着我质问道:“你们私底下说什么啦?哼,你别以为我同意跟他分享你了,我和他只是假意合作,你只能喜欢我!”

  喔,你们都好勉强哦。

  我便道:“我只是想恢复正常的甥舅关系。”

  “这个你想也别想!”

  他狠狠地戳了我额头一下,凶巴巴道:“别忘了你先前对我做过什么,我还没原谅你呢,再敢惹我不高兴我就远走高飞,永远不理你啦!”

  我急了:“不要啊!原谅我吧,我会弥补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这才满意地亲亲我的脸,嘻嘻笑道:“那就乖乖做我的性奴弥补我。”

  “……”

  总觉得,这对话有些耳熟。

  他们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临走前,我让他们把叶潇带走,但因吉尔格勒知道我有个小妾,凌墨便派人扮成叶潇贴身保护我。我想起他们提到参政自醒来后便自责不已,不肯服药,试图自尽,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代我好好安慰副宰相,此次失败是我督察不利,并非他的过错,以后有他报国的机会。”

  他们阴沉着脸道好。

  怕我着凉,仅让我送至院门口。刚目送他俩离开,便有道熟悉的身影突然从身后蹿出,在我肩上重重一拍,欢快叫道:“相爷!我来了!”

  我并不抬头,阴恻恻道:“阿涉,这是本官最后一件衣服,明日我要穿着它见吉尔格勒,你敢给我弄皱?”

  他吓得赶紧撤回爪子,还小心抚平,赔笑道:“相爷,你和那个美人参政是不是串通好了?说话都一模一样。他也对小少爷说此次失败是他的责任,不是您的错。”

  我冷哼道:“他知道就好。给我讲讲京师这两年的事,凌墨不肯告诉我。”

  心腹叹气:“小少爷当然不会说了,他现在官职比您高了,您这样的官迷,听到难免会不开心,多影响打仗。”

  胡说八道。

  我乃堂堂正一品官职,他不过是个武官,还能怎么比我高?

  心腹细细讲道:两年前京师大乱,群臣罢政,弹劾我和赵广寒的奏折如雪花般飞至今上案前,要求诛杀奸党,废除新政。

  圣上方知我是奸相,将我派系数名官员打入天牢,抄了我的府邸,并下令归还大地主田地,但念及前线抵御夏军亟需粮饷,打算待粮食成熟收完最后一波再还。

  这时凌墨回京了,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带五千黑羽军将整座殿前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大殿之上,当堂斩下十余名要求惩治我的文官人头。

  大梁重文轻武,不杀文臣,同级文官敢当众呵斥武官。

  此乃三百年来闻所未闻之事,但他随即亮出自己真正身份——先帝与江贵妃之子,当今圣上的长兄。

  小皇帝吓得抖如糠筛,见他就如耗子见了猫般唯唯诺诺,生怕他篡位,给他加封爵位,指姓为号,封为凌王,也属正一品。

  但他是皇亲国戚,自然比我高一点点了。

  经过调查,这场动乱中亦有夏人暗中相助,这招我曾用来对付吉尔格勒,他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使我得不到救援,只能绝望投降。

  后凌墨借清除斥候为名对宫中禁卫进行大清洗,皇帝身边宫人尽数换成自己手下,有任何风吹草动必须向他汇报,臣子上书,小皇帝连摸都摸不到便送到他手里了。

  又下令,将我的相府原样归还,杏花园照先前那般打理,还派人每日打扫我的卧房,我的手稿也整理保存。就这样一面坐镇京师,保证后勤,一面想法调兵救援樊州,待京都局势稳定,他实在坐不住,便亲自来了。

  我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行到城墙角楼上。

  听完事情始末,我眺望对面现星楼,想到江现死后被得罪的士族烧毁书稿,疯狂抹黑,忍不住叹气:“广寒性子就是太温柔,太讲道理,有时会拿那些人没办法,若是我,根本不会让圣上看到那些上书,他看到了,自然会顶不住压力。对了,凌墨不是有一万人马吗?怎么就带五千人搞政变,多危险啊。唉,这孩子丢三落四的,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心腹说另外五千借给秦溪炎带去救援樊州了。

  我奇道:“他们已经亲近到可以借兵了?看来我不在的两年,他不光事业突飞猛进,兄弟感情也水涨船高。”

  心腹随口道:“那是当然了。毕竟以前小少爷想做点什么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他什么都做不了,这两年没您拖着,他终于能施展才能了。况且您不在了,他们打架给谁看?不打架感情自然就好咯。”

  “你,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没我拖着?我是祸害吗?”

  “咳咳,相爷,属下给您做饭了!”

  “快去!”

  他走后,我独站在三层楼高的城墙上,负手而立,眼中映着江水东流,日夜奔涌,从不停歇,不由叹气,摇头笑道:“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次日。

  我起了个大早,将剑与枪藏好,衣素衣,长发披散,找出玉佩,命范顺将我手腕缚于身后,淡然下令开城。

  朱红大门缓缓敞开,在地面拖出吱嘎声响。

  城外是潮水般的夏军铁骑。

  我的视线穿过圆拱形的城门,放眼望去,竟望不到尽头。

  浩荡敌军中,我第一眼便能看到夏帝吉尔格勒,眉如刀刻,目若朗星,身披亮银铠甲,高大英武,骑黝黑的夏国骏马,左手攥紧缰绳,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敌军的精良与我方的萧索对比得触目惊心。

  我眼神示意,身后老弱百姓纷纷跪下。

  我便就以手绑身后,口衔玉佩的姿势,一步步,笔直地向他走去,在那战马前停下,沉膝跪倒,弯下脖颈。

  周围没人敢说话,静得只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西北风在天地间肆意刮着,吹起我衣袂,吹乱了我的长发,我虽低着头,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自头顶洒落下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

  我跪了不知多久,久到我咬住玉佩的齿关都感到酸涩难忍时,他却翻身下马,弯腰取出我口中所衔碧玉,指腹自然地帮我将乱发捋到耳后。

  我如触电般猛然抬眸,顿了顿,高声道:“罪臣江现叩见陛下!此玉为贽,献给陛下,求平息陛下怒火,饶城中百姓性命!”

  还欲再拜。

  他却拦住,将那玉佩收入掌中,拔出腰间弯刀,割断绳索,两双扶我起身,垂眸凝视着我,朗声笑道:“丞相请起!你的罪过,朕饶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