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篱微微瞪了下眼睛,朝他笔直飞来的九死一生花蓦然停滞在半空,继而朝神秘人飞了过去。

  神秘人目光灼灼地望着朝自己飞来的九死一生花,兴奋的瞳孔都放大了,他伸出双手接住好不容易得来的魔族圣物,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虚鼎里。

  “多谢尊主。”神秘人微笑着朝龙篱拱了拱手。

  龙篱亦笑道:“阁下该感谢的,另有其人。”

  神秘人闻言一怔,放下僵硬的双臂,穿好斗篷转身离开了魔宫。

  容青玄紧紧望着神秘人的背影,便要冒险当着丹阳子等人的面飞出去,却见一抹黄色身影忽地冲进了大殿,扯着傅笙潇与霜飞儿不住嚷嚷:“哎呀呀,哎呀呀,好多人聚集在了城门下,真好玩,真好玩!好热闹呀!哈哈哈!”

  说着忽地一愣,戳了戳霜飞儿的发髻道:“啧,小公主,我说了要梳垂鬓髻,双螺髻尊主不会喜欢的……”

  霜飞儿听罢一脚将梦常君踹了出去,然而梦常君身如鬼魅,变成一捧黄色花瓣消失在大殿中间,继而聚于龙篱脚边,指着桌案上的酒壶道:“尊主,属下守了一整夜了,能否赏属下一口酒喝。”

  龙篱笑笑:“喝酒可以,只是梦常君话要说清楚,谁聚集在了城门下,又聚集了多少人?”

  “好多好多人啊,穿着什么颜色衣服的都有,乌泱泱的一片,怕是上万了。”梦常君笑眯眯地变出一朵小黄花递给龙篱,“尊主别怕,属下会保护尊主的。”

  龙篱面色一冷,抬眸看向丹阳子。

  丹阳子冷笑道:“才拿到三件神器便迫不及待的打来了,龙篱,你怕是很快便能见到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

  龙篱将酒壶递给梦常君,淡淡道:“圣父先替龙篱应对应对,龙篱稍后便去见那些老朋友。”

  丹阳子未置可否,拂袖离开了魔宫。

  霜飞儿啐了一声道:“好啊,上次叫他逃了,这次我绝不放过他!龙篱,你便看着你那宝贝师尊死在我手上吧!”

  便旋身换回了平日里红衣如火的模样,拉着傅笙潇一并飞了出去。

  得了酒的梦常君心满意足的化为一捧花瓣飞出了魔宫,恢弘庄肃的魔宫内,只剩下龙篱和容青玄两个。

  容青玄快步自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急吼吼道:“那梦常君疯疯癫癫的,说得话可信吗?”

  六门对不死城发动奇袭?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事先不知道,难不成岚吾君他们已经将他归为叛徒,提防着他,故意对他隐瞒了消息?

  龙篱一脸淡定似乎对六门合围之事一点都不在意,容青玄默了默,又道:“那个雀儿……”

  “我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才逼着飞儿将九死一生花交给他的,师尊……”龙篱按住容青玄的肩膀,“师尊,以前师尊总耐心教导阿篱要用心看人,而不是用眼,今日阿篱也想告诉师尊,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容青玄眯了眯眼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篱嗤笑:“比如眼下六门齐聚在不死城城门外,看上去是要攻打我魔族,事实上是有人别有所图……”

  龙篱故作神秘地轻吁了一口气:“不过一切都是阿篱的猜测,师尊,你便好好睁开眼睛看看你所谓的正在图谋什么吧。”

  说罢,挽着容青玄的胳膊飞去魔宫大殿。

  晨曦笼罩在整个幽州大地上。

  离开魔宫的容青玄独自飞出不死城结界,来到洧川。

  洧川如一条长长的玉带横亘在东皇山与魔宫之间,曾经这里是东皇山与魔宫的分界点,而如今庄奉贤带华阳宫上下投靠了不死城,洧川便也失去了他原本的作用。

  一袭华丽紫袍的岚吾君歪坐在一张披着白狐皮的太师椅上,一边百无聊赖地吃着葡萄,一边享受着仆人的精心照顾,时而曲腿时而伸腰,闲适得仿佛是到洧川来度假一样。

  他的身侧坐着人高马大,虎目熊背的聂仁泉,聂仁泉面上带着几分自得的笑意,借着岚吾君的气势盛气凌人地望着聚集在不死城下的六大门派。

  容青玄躲在一棵巨大的槐树后,小心觑着岚吾君等人,岚吾君如此做派他早已是看惯了的,只是聂仁泉为何也狂妄了起来。

  照理说,如此场合下坐在岚吾君身旁的合该是执掌玄门金印的白锦年,然而聂仁泉竟然鸠占鹊巢,坐在了白锦年本该坐的位置上。

  容青玄狐疑不已,忍不住想起了离开魔宫时龙篱对他说得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心中的疑惑便更重了。

  岚吾君美滋滋地吃了一大回葡萄,终于想起了正经事,冲着不知等了多久的六门弟子道:“早就听说这魔族蹦出来个毛头小子,叫什么鬼面,年纪不大,本事不小,闹得修真界很是不得安宁。近日本座闲得无聊,又恰巧得到了三件神器,便想着拿出来操练操练,以防这神器蒙尘太久,不好使了。”

  说着便朝一旁的聂仁泉扬了下下巴:“聂教主,开始吧。”

  “是,岚吾君。”聂仁泉一甩衣袖,冲着暮苍山方向道,“白掌门,你可听到了岚吾君的话。”

  容青玄闻言忙朝白锦年望了去。

  一身飘逸白袍的白锦年站在一众暮苍山弟子身前,神情疏冷,略带憔悴,容青玄不由为之揪了揪心,白锦年被天雷伤得极重,只怕尚未修养好便被岚吾君召到了不死城,想到这,容青玄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甩岚吾君两巴掌。

  白锦年依旧是那么云淡风轻,镇定自若,他淡淡望着聂仁泉:“白某当然听到了。”

  “那便请白掌门将三件神器交予聂某。”聂仁泉道。

  包括白锦年在内的所有暮苍山弟子齐齐一愣。

  便是躲在槐树后的容青玄也愣了愣,东皇钟是白锦年从陆昭手中夺来的,崆峒印和炼妖壶是他历经波折拿到的,且白锦年又是玄门第一大门派暮苍山的掌门,执掌九门金印,地位超然,凭什么纡尊降贵听候聂仁泉的差遣!

  “聂教主,你这是何意?”玉无欢站出来道。

  蓝束心亦上前一步:“聂仁泉!凭什么要把神器交给你?让你找个神器你找不着,抢神器的时候你倒是积极的很!”

  聂仁泉被蓝束心呛白了脸,咳了一声道:“谁说我找不到神器了,分明是因为容青玄找来的地图是假的!”

  “你说假的就假的?证据呢?以为自己碰碰嘴皮子别人就要信你吗?”蓝束心一脸嘲讽。

  聂仁泉瞪了瞪眼正欲还嘴,一旁的岚吾君道:“好了好了,吵什么吵,搞得本座脑袋都疼了。”

  聂仁泉忙收起了气焰,冲着蓝束心哼了一声,一副好男不和女斗的架势:“既然白掌门不肯交出神器,那便请白掌门当着六门弟子的面解开神器的禁制,好叫我等瞧一瞧神器的庐山真面。”

  容青玄听得一头雾水,这岚吾君和聂百泉到底想干什么啊?若想利用神器攻打不死城,像陆昭那样将神器丢到天上便是,干嘛多此一举,要白锦年当着六门弟子的面解开禁制。

  莫非……他们别有目的?

  容青玄正想着,忽见白锦年将三件神器召了出来,交给了玉无欢。

  “有劳玉师弟了。”

  显然,白锦年并不想亲手解开神器的禁制,玉无欢二话不说将三件神器托在掌上,正欲施法,聂仁泉忽然道:“白掌门,聂某说了请白掌门当着六门弟子的面解开禁制,还请白掌门不要假手于人。”

  玉无欢闻言蹙了蹙眉,难以理解地望向聂仁泉,蓝束心则骂道:“谁解不是解?聂仁泉,你今天哪根筋搭错了,干嘛与我暮苍山过不去?”

  聂仁泉哼哼了两声:“是啊,谁解都是解,那为何白掌门就是不愿意动手呢?”

  容青玄闻言愣了愣。

  是啊,白锦年为何不肯亲手解开禁制,偏要推脱给玉无欢呢?

  白锦年做事一向干脆,实不该有如此举动,难不成他无法操控神器?不能啊,不久之前他差点利用东皇钟灭了鬼市,将神器操控得游刃有余。

  那是为什么呢?

  电光火石之间,容青玄猛地想起了一个画面——当他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尚未加注禁制的炼妖壶递给白锦年时,白锦年无动于衷,似乎并不想与炼妖壶有任何接触。

  难道说?莫不成是?

  容青玄飞快地在脑海中搜寻着书中关于白锦年的内容,然而白锦年在书上是一个比自己戏份还少的炮灰,为着太多笔墨,只怕原著对他的描写还没有鬼市上流通的那本《六界大全》多,然而那本《六界大全》又被钟厌九一把火烧了,关于白锦年的内容他一个字都没看到。

  白锦年,炼妖壶,鬼市,雀儿……杂乱的信息在容青玄脑中串成一线,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冲上容青玄心头。

  难道?难道?

  他一拳砸在了身前的榕树上,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蓝束心依然在和聂仁泉吵架,聂仁泉咄咄相逼,蓝束心分毫不让,眼看着情势越来越胶着,容青玄一鼓作气飞了出去,当着众人的面落在了白锦年身前。

  他的乍然出现可谓是石破天惊,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容青玄身上。

  偏偏他又穿着件夜行衣,一看便知是趁着夜色办了什么事回来,岚吾君率先发难:“哟,这不是容峰主吗?容峰主这是打哪来啊?六门合攻不死城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一早不见你人影呢?”

  “容青玄,你搞什么鬼!”聂仁泉狐假虎威。

  容青玄看也没看台上那两人,冲着白锦年拱了拱手:“掌门师兄,青玄来晚了。”

  蓝束心冲着容青玄撇了撇嘴角没说话,玉无欢则道:“青玄,你去哪了?我们找你找得急死了。”

  容青玄闻言一愣:“阿九没有告诉你们吗?”

  “没有啊。”玉无欢道,“阿九与你一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容青玄微微一愣,侧眸看向白锦年。

  偏偏白锦年一脸幽冷,仿佛雪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寒冰,容青玄自知从白锦年面上察不出任何线索,便干脆利落地一挥手,将玉无欢面前的三件神器带到自己面前,不由分说解开了禁制。

  只见白色灵光若涟漪在湖面荡漾开那般一闪,三件神器豁然灵光大盛,飞至半空中。容青玄站在白锦年身前,冷漠地望着岚吾君:“禁制已开,岚吾君还有何指令吗?”

  “谁叫你解开禁制的?谁叫你的!”聂仁泉气急败坏,大吼道。

  容青玄冷笑:“解开禁制这么点小事实不劳掌门师兄出手,暮苍山的事亦不用聂教主你指手画脚。”

  “你说什么?”聂仁泉抬头看了看飘浮在半空中的三件神器,阴恻恻一笑,“哼!你以为你将禁制解开了老夫便无能为力了?”

  忽地觑起虎目,抬手将白锦年一指:“白掌门,你百般推诿不肯亲手解开神器的禁制,可否告知大家一个原因啊?”

  白锦年沉默不语。

  蓝束心气歪了鼻子,同样抬手指着聂仁泉:“聂仁泉,你到底想说什么?敢不敢敞敞亮亮的说清楚!一个劲故弄玄虚作甚!”

  “好!聂某便如蓝峰主所愿,当着六宫弟子的面揭穿白锦年的真面目。”

  一语出,全场哗然。

  “聂教主此话何意?什么叫揭穿白掌门的真面目?”天枢阁阁主万如之疑惑道。

  鹿一仙亦道:“聂教主,请你慎言。”

  聂仁泉瞪大虎目眺了万、鹿二人一眼,气势汹汹逼近面色苍白的白锦年:“白掌门不敢碰那三件神器你们都是看到的,准确来说,他是不敢碰炼妖壶,因为,他就是妖!”

  容青玄瞳孔剧震。

  他勉力控制着自己冷静下来,回眸一瞧,却见白锦年双目早已涣散。

  蓝束心与玉无欢已是傻在原地,在其他门派的纷纷议论中迟迟缓不过神来,还是旁观者万如之率先张口道:“聂教主,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这么说白掌门可有凭证?否则你就是在污蔑白掌门!”

  “不错!”蓝束心转圜过来道,“聂仁泉,你最好将此事解释清楚,给我暮苍山一个交代,否则今日暮苍山不打不死城,先赶到神鹰教找你算账。”

  聂仁泉冷哼着笑笑:“蓝峰主别着急嘛,这么大的事情聂某岂敢信口雌黄。”他徐徐转过身,朝着空中飞旋的神器望了望,“想要印证聂某的话一点都不难,白掌门,你若不是妖,便请你进入炼妖壶,修炼个一时三刻再出来。”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混乱。

  岚吾君饶有兴致地望着众人,哈哈一笑。

  聂仁泉听到岚吾君的笑声,越发得意起来:“我说白掌门是妖,大家都不信,好啊,那便请白掌门自证清白,只要你肯到炼妖壶里去修炼一小会,聂某便信白掌门是清白的,便立刻跪下来给白掌门赔礼道歉。”

  蓝束心抬头看了看那炼妖壶,又看了看白锦年,一脸焦急却不知再说些什么,玉无欢冷冰冰道:“今日不是攻打不死城么?聂教主怎地将所有精力放在我暮苍山身上了。”

  是啊,今日不是六门合攻不死城吗?为何聂仁泉死盯着白锦年和暮苍山不放!

  只怕攻打不死城是假,欲将白锦年逼下暮苍山掌门之位才是真!

  若暮苍山真出了位妖精掌门,势必会令暮苍山百年名声毁于一旦,玄门第一大门派的地位亦会不保,可号令修真界所有门派的玄门金印亦要易主。

  易给谁?他聂仁泉吗?

  容青玄暗暗攥紧双拳。

  怪不得龙篱让他睁开眼睛看看这些“正”的真面目,呵呵,趁机发难,落井下石,傍上岚吾君的聂仁泉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白掌门还在犹豫什么?为了证明你的清白,请吧。”

  聂仁泉忽地朝炼妖壶的方向伸出虎爪,牵引着炼妖壶飞向白锦年。

  先是逼白锦年打开神器禁制,再逼白锦年进入炼妖壶,聂仁泉是打定了主意要白锦年当着六门弟子的面现出妖身,身败名裂——如果白锦年是妖的话!

  白锦年是妖吗?是吗?

  眼看得炼妖壶越来越近,白锦年的面色亦愈发苍白,容青玄紧攥着的双拳蓦地一松,双手飞快结印,将三件神器收回虚鼎。

  一心等着看戏的聂仁泉暴跳如雷:“容青玄!你干什么!”

  容青玄玉手一扬化为平日里蓝衣飘飘的模样,觑着聂仁泉道:“既然岚吾君无意攻打不死城,容某便先将神器收起来了。”

  “你!你胆大包天!”

  “容某胆大包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聂教主,你与我打交道打得少,时间长了便了解了。”容青玄淡笑道。

  聂仁泉一双虎眸几欲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你拦着我不肯让白锦年进入炼妖壶,岂非心虚藏奸!”

  “聂教主,那可是炼妖壶,有多大的神力便有多大的煞气,容某心疼我派掌门的身体,不愿他冒险。若聂教主执意这么做,便请聂教主为六门弟子打个样,先行进入炼妖壶修炼个一时半刻再出来,若聂教主毫发无伤,容某再考虑叫掌门师兄进去。”容青玄无比从容道。

  “容师兄这话在理!聂仁泉,我蓝束心觉得你可能是妖,劳烦你钻到炼妖壶里验证验证,以解我心头之惑。”蓝束心帮衬着容青玄道。

  聂仁泉盯着二人目眦欲裂:“好!好!你们一个个伶牙俐齿口灿莲花,我聂某人吵不过你们,聂某只问你们一件事神农鼎现在在何处?”

  蓝束心瞪他一眼:“不是你传信说神农鼎落到了鬼面之手吗?干嘛明知故问!”

  聂仁泉冷哼道:“不错,神农鼎落在了鬼面手里,究其原因是因为容青玄从鬼市里面拿出来的地图是假的!”

  眼看得战火又引到了容青玄身上来,玉无欢忍不住出声叱责:“聂教主,话不能乱说,你可有证据?”

  “证据就在他身上!”聂仁泉愤然将容青玄一指,背起双手来回踱步道,“大家都知道,数年前鬼面人横空出世,先后灭了逍遥谷和天龙门,占了华阳宫,收了合欢宗,叱咤风云好生的厉害!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众人闻言,一时间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聂仁泉口中喷出股恶气:“哼!你们不知道,因为你们都被一个人欺骗了,这个人就是容青玄!”

  聂仁泉再一次抬手指向容青玄的脸,容青玄面无表情,只死死盯着聂仁泉。

  “那个鬼面人,便是当初被容青玄一剑斩杀在通天柱下的徒弟龙篱!他那徒儿没有死,不仅没死还当上了魔族的尊主!他们师徒与鬼市之主互相勾结,凭空捏造出了一张假地图,让六门弟子做了他们的马前卒替他们拿到了神器再据为己有,而白锦年……”

  聂仁泉将指着容青玄的手指划向一旁的白锦年:“他根本就不是人,也不是灵修,他是妖,是百年来下落不明的南妖皇!”

  一语出,众人哗然。

  糟乱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便是暮苍山中亦有弟子在交头接耳。

  蓝束心气得浑身乱颤,剑都拿不稳了:“聂仁泉!你可是疯了?!”

  “我没疯,疯了的是你们!”聂仁泉高扬着粗粝的声音,“如今人、妖、鬼、魔联手,将我等玩弄于股掌之中!你们若是脑子还清醒,便赶快将容青玄和白锦年抓起来!逼他们交出神器!”

  聂仁泉越说越兴奋,黝黑面颊上隐隐泛着激动的潮红,容青玄目光如刀地盯着聂仁泉,冷飕飕道:“聂教主,你想神器想疯了吧?鬼面人便是容某的徒弟?容某怎的不知道?”

  “容青玄你休想抵赖!狼星谷、缥缈峰,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你真当别人是瞎子是傻子吗?”聂仁泉呲着双眼道。

  容青玄勾唇一笑:“哦?原来聂教主的人看到了,那聂教主也该看到容某与师兄为了拿到神器付出了多少心血。若容某与师兄真瑞聂教主说得那样与魔族、与鬼市之主勾结,我等今日又何必出现在这里呢?总之神器皆已到手,想干什么放手去干便是。”

  容青玄上前一步逼近聂仁泉:“聂教主,你不觉得你的猜测太过牵强吗?”

  深陷囫囵的容青玄冷静的可怕,尤其是一双琥珀清眸,锋利的好似两道直刺入人心的剑,聂仁泉瞳孔莫名闪了闪,嘘声道:“谁知道你们在筹谋什么!”

  “筹谋?我容青玄得多笨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陪你们玩?四方神器的地图就在鬼市之主的手上,若我们早有勾结,拿着地图自己找神器便是。若我们如聂教主说得那样,利用六门之手寻找神器,又单单神农鼎的地图改了作甚?吃饱了撑得吗?”容青玄步步紧逼,聂仁泉却是无言以对。

  鹿一仙见状抖了抖云袖道:“聂教主,此事,确实说不通。”

  “是啊,若容峰主和白掌门真像聂教主所说的那样,带着地图去寻找地图便是,毕竟……”万如之咳了一声道,“毕竟鬼面人可召唤的人马,不比我们六门少……”

  议论声在鹿、万的话语中一点点停下,便是一向与世无争的大悲寺主持玄悲大师亦念了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聂仁泉瞬间青了脸,环视众人一圈,抖着手指着容青玄道:“他是什么?他是什么?他是一条蛇!阴险狡诈,性情难以捉摸的九天玄蛇!你们揣着凡人的心思,如何能与这九天玄蛇斗法!”

  容青玄瞧了聂仁泉那根不断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手,心头忽地蹿出一捧火。

  对了,他还用这根手指指过白锦年!

  聂仁泉全然不知容青玄心中的火气,焦急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褐黄封皮的书,对着众人道:“这是我座下弟子在鬼市找的的书,上面详细记载了白锦年是如何一步步从南妖皇变成受万人敬仰的暮苍山掌门的!你们拿去看便是!”

  说着,将手中的书册甩给了鹿一仙等人。

  鹿一仙等狐疑不止,当真捡了起来,认真查看。容青玄望着封皮上龙飞凤舞的《六界大全》四字,齿间不禁倒抽了口冷气,忍不住看了白锦年一眼。

  白锦年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什么,他的神情依旧那么冷漠,气质依旧是那么高冷,可不知为何,容青玄竟觉得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白锦年竟是有些可怜。

  “可笑!真是可笑!一本来历不明的书也成了污蔑我暮苍山掌门的佐证!聂仁泉,我改日便也叫人写一本书,写你是怎么从猪变成人的!”蓝束心气冲冲道。

  聂仁泉哼了一声,正要回嘴,忽觉手指一痛。

  “啊——!!!”聂仁泉凄惨地大叫起来,抬起右手一看,却见食指被人齐齐整整的削了下去。

  骤起的血腥气令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聂仁泉面上冷汗都下来了,推开围上来欲给他疗伤的神鹰教弟子,厉声斥道:“何人如此卑鄙暗中偷袭!”

  “我。”立在聂仁泉身前的容青玄淡淡道,“不过我不是偷袭,是聂教主太笨了,以至于没察觉到容某出手。”

  容青玄指尖夹着聂仁泉的断指,当着他的面丢在了地上。

  聂仁泉大惊失色:“你!你!!”

  “切得好!”蓝束心拍手道,“聂仁泉!你若再兴风作浪,下次断的可就不是你的手指了!”

  “你、你们!”聂仁泉自知不是容青玄和蓝束心的对手,便回头去看岚吾君,岚吾君一脚踩在雪白的狐皮毯上,一脚落在地上,以手支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容青玄:“好一条九天玄蛇,当真是心狠手毒。”

  容青玄扬眸不语。

  僵持中,东皇山与不死城齐齐传出了动静。

  庄奉贤与丹阳子各带一队人马,呈合围之势将六门弟子困在了洧川之畔,容青玄久不见庄奉贤,忍不住走向庄奉贤道:“庄老宫主,别来无恙?”

  庄奉贤一身绣金玄袍,看起来精神烁烁,神采飞彩,他骑在马上冲着容青玄拱了拱手:“老夫一向安好,容峰主可好?”

  “容某平安无虞,多谢庄老宫主挂念。”

  容青玄话音刚落,聂仁泉便忍不住跳出来道:“你们亲眼看到了吧!这容青玄与庄奉贤那般亲密!不是叛徒是什么?”

  容青玄尚未回话,便听庄奉贤哼了一声道:“聂仁泉,老夫一早便知你觊觎玄门金印,想坐在白掌门如今坐的那个位置上,可惜论资历你比不过玄悲大师,论本事你比不过万阁主,老夫劝你还是及时收手别再做跳梁小丑了。”

  “你这个叛出九门的叛徒也敢来教训我?”

  聂仁泉与庄奉贤年纪不相上下,却被对方指着鼻子骂,自然是不服气,可他再不服气,都不能否认庄奉贤说得是事实。

  庄奉贤鄙夷地瞪了聂仁泉一眼,扬眸看向高高在上的岚吾君。

  岚吾君亦在盯着庄奉贤打量:“呀,这不是庄老宫主嘛?庄老宫主叛出九门后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人看着亦年轻了许多啊。”

  庄奉贤哼道:“你不必出言讽刺,庄某亦从未后悔过叛出九门,你盘龙谷杀我家人弟子,难不成我庄奉贤还要继续给你盘龙谷效命不成?”

  “如此听来庄老宫主是找我报仇的了。”岚吾君转眸看向傅笙潇,“那么丹峰主呢?你又是来干什么?”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丹阳子身披玄色斗篷,一张俊脸被帽子遮去大半,本令人看不清面貌,偏偏遭岚吾君点破,丹阳子“啧”了一声,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下摘掉帽子道:“在此声明一下,我不是丹阳子,我是杉泽,我来也不是与诸位闲话家常的,是奉我家主人之名将你们轰出幽洲,或者尽数斩杀于洧川。”

  “吼呦,好大的口气啊。”岚吾君讥诮道,“不过拿到了一个神农鼎而已,以为自己能反天?”

  丹阳子极为不屑地横了岚吾君一眼,朝暮苍山方向望了过去。

  容青玄遥望着丹阳子,心中狼烟四起,庄奉贤也好,夺了丹阳子舍的杉泽君也罢,此二人皆与暮苍山关系密切,情况真的很不妙啊……

  正想着,一身粉袍的傅笙潇自丹阳子身后走了出来。

  “圣父,动手前,傅某想了结一场私人恩怨,还请圣父成全。”傅笙潇尖声尖气道。

  丹阳子不假思索地回道:“快一点。”

  “多谢圣父。”傅笙潇朝丹阳子欠了欠身,走向容青玄等人。

  容青玄目光凛凛地瞪着傅笙潇,心中暗道不妙。

  这个疯子……该不会是冲他来的吧。

  然而傅笙潇却在万如之和鹿一仙身前停下了脚步,似有意与容青玄等拉开距离,他轻拂了一下手,阴阳怪气道:“看书也太慢了,不如各位听听在下的讲述吧。”

  说罢,目光幽幽地瞪住了白锦年。

  容青玄一愣——莫不成这傅笙潇也是冲着白锦年来的?

  他脑中才转过这个想法,便听傅笙潇道:“一百年前,傅某不过是四处飘零的一个散修,偶然遇见了一个高人,便拜其为师,渴望能跟随师父一起飞升仙界。

  师父待我极好,悉心教导,从不嫌我愚笨,可忽然有一天师父告诉我他不能教我了,叫我自立门户,自行修炼,我当时慌极了,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不要我,便悄悄地跟着他一直到了南境。

  我清楚的记得南境的天空是淡粉色的,师父盘膝坐在一棵桃花树下,被一道天雷劈得昏了过去。

  我焦急的不得了,赶忙飞了过去,愕然发现昏死在桃花树下的并不是我的师父,而是一只浑身长满树皮,脸上绽放着花朵的妖精,一只桃树炼成的妖精。”

  容青玄一颗心忽地坠入谷底。

  六门弟子再一次小声议论起来,毕竟,这已经是第二个人直言白锦年是妖精的人了。

  聂仁泉异常兴奋,催促道:“你接着说。”

  傅笙潇盯着白锦年,语气寥寥:“我当时吓坏了,我哪里想得到自己居然找了个妖精当师父,便将他丢在了桃花树下,想着趁他昏迷不醒赶快离开南境。

  谁知他被天雷劈中后尚存一丝法力,并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便将我困在了南境,一困便是百年!百年后我从南境逃出来了,回到九州后才知道当初将我困在南境人,已然成了暮苍山的掌门。”

  众人炸了锅般议论起来。

  傅笙潇裂开红唇大笑,摊开双手,嗓音撕扯道:“你们见过妖精执掌玄门的吗?见过吗?我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便将心一横进入了合欢宗,老宗主死后我便投靠了魔族,因为我实在不想听从一只妖精的号令,我宁愿成魔,宁愿被人耻笑辱骂也不要向当初将我丢弃在南境中的人俯首称臣!”

  傅笙潇阴恻恻地说完了这段话,说罢,竟是志高意满的大笑起来,直笑得浑身发抖,面色涨红。

  “你!就是南妖皇!南境的印咒在你手中!所以你才能将我封印在南境一百年!白锦年!”傅笙潇泣声跪地,“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心狠的师父!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骗子!”

  容青玄目瞪口呆。

  他万万没想到傅笙潇与白锦年之间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傅笙潇……他、他居然是白锦年的徒弟?

  怪不得之前蓝束心提议剿灭合欢宗时白锦年会出言阻拦,并说什么觉得傅笙潇依附魔族另有隐情!

  或许,那时起白锦年便知傅笙潇是自己昔日所收的徒弟,想要放他一马……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白锦年他、他真的是南妖皇吗?

  容青玄目光闪烁地望向白锦年,如何控制也控制不了此时此刻的紧张,蓝束心与玉无欢早已变了脸色,饶是蓝束心一向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亦说不出半句话。

  “白锦年!你说话啊!”聂仁泉急道,“无言以对了是不是?做贼心虚了是不是?”

  傅笙潇同样在恶狠狠地盯着白锦年的脸看,他唇角带着诡异的微笑,眼底既有手刃仇人的畅快,又有一丝莫名的忧伤,终于白锦年在众人的灼灼注视下站了出来,缓缓扬起不含一丝温度的眼眸,微微叹了口气。

  这还是容青玄头一次见到白锦年唉声叹气的样子。

  叹过气的白锦年一脸的轻松,指尖捏诀,轻轻闭上双眼。

  一缕桃粉色的灵气从白锦年指尖飞了出来,缠绕的盘在白锦年身上,藤蔓状的灵气忽地腾空而起变成一道粉色结界,待结界如雾般散去,一身穿粉白衣袍,头顶桃花枝,眉目飞扬的绝色男子赫然显现在众人眼前。

  那人的脸分明还是白锦年的模样,却因妖娆的颜面显得与之前判若两人,清凌凌的双眸变得妖异冷漠,眼尾与眉尾皆是鲜红的,粉白色的桃花瓣一瓣接着一瓣从头顶的花枝上落下,美得令人不敢呼吸。

  众人莫名安静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白锦年,怎样也看不够似得,饶是一心要将白锦年拉下马的聂仁泉亦呆呆地望了白锦年许久,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道:“南、南妖皇!桃花妖!书上、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站在白锦年身后蓝束心脚底晃了晃,竟是昏在了地上。

  容青玄与玉无欢俱是一脸震惊,尤其是容青玄,他已然看傻了。

  白、白、白锦年他、他也太美了吧!

  白锦年徐徐转身,看了看容青玄等人,微微一笑:“容师弟,玉师弟,暮苍山交给你们了。”

  说着收起笑容,幽幽打量着傅笙潇:“自打我试图逆天改命,便想着会有这么一天,如今栽在了自己徒儿的手里,只能说时也命也,怪不得任何人。潇儿……”

  傅笙潇又是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好师父,你恨我,是应当应分的,我只懊恼没能将你拉回正途,眼睁睁的看着你坠入魔道。”

  傅笙潇眉心一颤,痴看了傅笙潇两眼,猛地别过头去。

  白锦年轻哂一笑,散去了面上所有的表情,冷冰而高贵地睨着聂百泉与岚吾君:“不错,我是南妖皇,生来便是天妖桃树,不过我这只天妖不想做人人喊打的妖皇,只想做人人跪拜的神仙。寻常小妖成仙不易,妖皇更是难上加难,我百年前便开始历天劫,到现在都没成功,看来我注定当不了神仙。”

  “你一只妖还妄图成仙?简直是痴人说梦!”聂仁泉斥道。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雀儿就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