晸京城外, 尸横遍野。

  南下抵御南苍的巍军已被逼到城门口,这次是退无可退,再退, 便离亡国不远了。

  他们大多是晸京人氏,城内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

  这是最后一道防线。

  南苍三皇子东方昀此刻正骑着马, 伫立在南苍军后方, 淡淡扫过地上的残箭、血河、尸首, 嘴角勾起些微弧度。

  可惜了,崔晚没来。

  崔晚是把好刀,若是不能握在自己手上,便要尽快除去, 待他拿下晸京城, 一统南苍巍国,再慢慢对付她。

  听说她落草为寇, 身边只剩两千余乌合之众, 都是些什么流民山匪。

  若是碰上了,不知她领着这帮人, 一身文韬武略还有没有用武之地。

  城墙上的弓/弩兵已被放倒, 城楼下的巍军还在负隅顽抗。

  但是, 坚持不了多久了。

  巍军主将还在前方拼杀, 抵住每一个想跨过他身边的南苍兵士。

  身边的巍军也是热血上涌, 豁出了性命, 誓要将敌军拦在城门外。

  东方昀摸出长弓,漫不经心瞄准巍军主将。

  “嗖”。

  正中他脖颈。

  高大的身躯重重砸在血河里。

  主将一死,周围的兵士乱了心神, 接连死于南苍兵刀下。

  兵败如山倒。

  南苍军扫清障碍, 推来一辆攻城车。

  “砰”!

  圆木桩重重撞上城门。

  就在这时, 城楼上又冒出数十个人头。

  谢宴下令:“放箭,干扰攻城兵!”

  箭雨簌簌落下,南苍军没来得及防范,就有好些人中箭倒地。

  东方昀抬眸看他,也没将这突然冒出来的禁军放在眼里,“盾兵护好攻城兵,弓/弩兵继续。”

  “砰”!

  攻城车还在继续撞击城门。

  杨正殊领着几千兵士匆匆赶到,加入战局,却被南苍步兵拦在外围。

  南苍军掷出绊马索,一片扫过去,皆是人仰马翻。

  杨正殊在地上滚了两圈,迅速起身抹过一个南苍兵的脖子,又被另外几名缠住。

  进不去。

  城门快破了,他却只能远远看着。

  就在这时,一颗眼熟的黑色圆球忽然落在人群中。

  巍军吃过亏,四散而逃,逃不开的径直扑倒在地。

  南苍兵还不明所以,见着巍军反应,还有些微怔。

  “轰”!

  一阵火光闪过,炸起几条断胳膊断腿。

  杨正殊离得近,差点没被轰飞出去,站定之后,在心里暗暗叫苦,这黑色圆球,威力比先前还大?

  两方人马皆往后边望去,只见一面旌旗高高举起,在风中飞扬,上书一个“崔”字。

  是崔将军!

  城楼上的禁军和底下的巍军眼里一热,崔将军还是来了!

  来的不止青牛寨匪众,还有霜州城原来的守军。

  崔小宛所率军队也是推着一辆木车,只不过它上边不是圆木桩,而是一支大勺横在木架上边,勺柄中间穿了洞,插了木棍,木棍两边固定在车上。

  这是什么造型奇特的攻城车?

  还未等众人想明白,就见车上的女子拿起一颗桃子大小的黑色圆球,点燃,放在大勺里。

  “啪”。

  车头的兵士使劲拍了一下勺柄末端,黑色圆球直接飞到南苍攻城军身侧。

  “轰”!

  这回是把攻城兵都炸飞了。

  青牛寨匪军一阵欢呼。

  崔小宛拎着大横刀,骑着战马冲向南苍兵,一刀一个小朋友。

  杀到一半,她回头看向杨正殊,“杨副将。”

  “在!”

  杨正殊握紧刀柄站直了身子,感到精神一振。

  崔小宛随手了结两个南苍兵的性命,边打边吩咐:“你解决左边的敌军,剩下的交给青牛寨。”

  “末将听命!”

  杨正殊领兵冲向南苍军右翼,手底下的兵士也是热血沸腾。

  半年了,他们终于跟崔将军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说出去都想哭。

  战场上,杀声震天。

  巍军士气大增,一个两个铆足了劲,向前拼杀,将南苍军阵型冲散。

  樊宝珠和成九河几人各领了一支小队周旋在盾兵和弓|弩兵之间。

  局势逆转。

  东方昀脸色沉下来,摸出一支箭羽带了标记的毒箭,瞄准崔小宛。

  还未松开弓弦,一支箭羽直冲面门。

  他忙挥弓打掉箭矢,却没想这箭矢上绑了个药粉包,白色粉末兜头淋下,他只来得及闭上眼睛,掩住口鼻。

  待药粉散去,东方昀直起身,肃了脸,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终于,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青牛寨匪军当中。

  “江书。”

  东方昀口中念出这两个字,一股愤意填满胸腔。

  他没死,还背叛了他。

  忍着剧痛在自己心口刺上一刀,竟是为了投靠崔晚。

  叛徒。

  东方昀又拉开弓弦,这回箭头偏了方向,对准的是江书。

  他答应江书不为难江家,他以为江书死了,回南苍后还替他立了衣冠冢。

  结果都是谎言。

  远处的江书也好似认命了一般,一动不动立在原处。

  既然当初没死在鸣城,那就让他葬身疆场吧。

  东方昀微眯了眼,手指一点点离开弓弦,忽然感到脖子上一凉。

  带血的刀锋横在他脖子上,握着刀柄的正是崔小宛,他这才惊觉,身侧的兵士都倒下了,崔小宛就在旁边,冷冷看着他。

  他这一路百战不殆,最后还是折在崔小宛手上,折在她跟那帮山匪手中。

  他回不去了。

  东方昀微仰了下巴,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成王败寇,动手吧。”

  “等等。”崔小宛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然后看向江书,打开聊天面板打了一行字。

  温如月收到消息,回头跟江书说了两句话,江书犹豫片刻,直接往崔小宛的方向走来。

  东方昀自嘲一笑,“呵,崔将军难道还要与我惺惺相惜?”

  “你想多了。”

  崔小宛嫌恶地看他一眼,等了一会儿,从江书手中接过一支黑色尾羽的箭矢,转身将他掼倒在地,“我是来报仇的。”

  说罢,她摁着东方昀,高高扬起箭矢,直直扎入他心口。

  次奥他大爷,惺惺相惜个毛线!

  要不是他那一支毒箭,原来的崔晚不会死,她也不会被拽到这个世界。

  他还想把她掳回南苍?做他的春秋大梦!

  毒箭又往心口送进去几分。

  崔小宛松了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睥睨着他,“老娘之前受的苦,也叫你尝尝。”

  箭尖上的毒,叫紫竹砂,与原身死前中的是同一种毒。

  毒素从箭尖传到心脏,蔓延开来。

  东方昀也感受到了,伤口一阵烧疼,有如一万只蚂蚁在噬咬。

  他睁圆了眼,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过了片刻,安静下来,眸底没了光。

  绣着赤鳞蟒的旌旗蔫了下来,缓缓倒下,几百个南苍纷纷兵士弃甲投戈,被青牛寨和巍军兵士捆了,候在一旁。

  战场上一片狼藉。

  江书蹲在东方昀尸首边上,替他将眼睛阖上了。

  愿他下辈子投胎,莫再生在帝王家。

  杨正殊过来,面上还带着疲惫的笑,“崔将军,我们现在……”

  崔小宛睨他一眼,“谁跟你是‘我们’?”

  话音刚落,接连几颗土|雷掷向城门,将厚重城门炸得稀烂。

  一时之间,巍军众人都有些傻眼,刚刚还一起上阵杀敌的青牛军,转眼就把他们城门给炸了。

  崔小宛跨上马背,偏头看向杨正殊,“我要进城,你们拦不拦?”

  拦?

  拦得住吗?

  杨正殊默不作声,后退两步,用行动表明自己的选择。

  其余巍军兵士亦都退到两边,给崔将军让出一条道。

  “很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崔小宛驱马上前,领着青牛寨兵士浩浩荡荡进了城。

  谢宴原本有心要拦,见杨正殊放弃,也泄了气,眼睁睁看着青牛寨匪军跨过城门。

  他们就几百人,拦什么拦?

  【崔晚】宫里情况如何了?

  【佘凤】长公主带来的武卫和魏临的暗卫打得难分难舍,现在还没分出胜负。

  【佘凤】魏临自己躲在御书房,一直没出来,也没什么动静。

  【温如月】你和长公主没事吧?

  【佘凤】我们?

  【佘凤】我们正一边吃花生米一边看他们打架。

  【佘凤】对了你们到哪了?

  【崔晚】进城了。

  晸京城内一片萧瑟,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偶有个别探出头来张望的孩童,立马被家人抱了回去。

  他们在忐忑,这帮将士穿着各式盔甲,没个统一制式,似乎不属于巍军,也不是南苍军。

  有人瞧见旌旗上的“崔”字,恍然大悟,是镇国大将军崔晚,是她将南苍军镇压在城门口,有她在,他们可以安心了。

  青牛寨匪军步伐齐整,身后还推了一辆造型奇特的木车。

  路过丰收街,一道白影从旁边冲出来,被青牛寨众人拦下。

  “小姐!”她着急地喊了一声。

  是温如月先前的贴身丫鬟,秋竹。

  温如月示意他们把人松开,秋竹一下子冲到她跟前,“小姐在外过得如何,可曾饿着冻着?”

  对于温家人来说,温如月失踪前只留下一封求救信,随后生死不明,能活着出现在他们面前,已经是奇迹了。

  “我没事,回去再说。”

  温如月安抚地拍了拍秋竹肩膀,看向香满楼,只见大门开了条缝,温若云就站在门后,警惕地看着外头。

  过了片刻,见一切正常,温若云才大大方方开了门,“怎么是你?”

  操心了老半天,原来是自己人。

  温如月笑了笑,“你见了我,就只有这副表情?”

  温若云揉揉自己的脸,“这随时提防着南苍军打进城呢,哪还有什么好表情?不过你能回来是好事。”

  她朝匪军望了两眼,“这些都是什么人?”

  【温如月】我先回温家,宫里有你和凤凤在就够了。

  【崔晚】好,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