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副院长手里是今天的早报。

  在第二页比较显眼的版面上, 用了不小的篇幅报道了因为平城医院工作人员的失职,让老人延误治疗去世的消息。

  而那个失职的医院工作人员,就是儿科的谢姓护士。

  谢小玉想了一下, 事情发生在半个多月前,有位老人坐在儿科的输液大厅,他身边并没有小孩, 也没有穿着住院病人的病号服。

  她担心是走丢的老人,就上前询问老人家庭地址, 哪知道老人神智很清楚,见有人主动跟他说话, 老人说了很多。

  说他有两个儿子,偏心的小儿子最后却是最不孝顺的, 现在想起了早逝大儿子的好, 心里难过。

  还说他看着儿科里这些小孩子们,都很可爱, 没有谁是天生坏水, 都是大人言传身教没有打小教好。

  谢小玉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能有些人后天的经历也会改变性格, 她爷爷为人特别正直,干了一辈子的老村长,全村没有不服气的。

  但是教出的两个儿子, 她爸爸谢东海, 谢小玉都不愿意提,大伯一开始还比较老实,娶了大伯母之后, 夫妻两个越来越像, 两块牛皮糖, 最后这两个儿子,没有一个像爷爷。

  爷爷说,只有谢小玉还像他,所以对她特别好。

  谢小玉不知道怎么安慰老人,加上儿科忙,等她忙一圈再回来,老人已经离开了。

  早报上说,老人本是去医院看病的,但是医院的谢姓工作人员跟老人说,人老了就别给子孙添麻烦,有些病是治不好的,不如回去享几天天伦之乐,别最后钱花了人走了,留下一堆债让儿女几年都翻不了身。

  报道一出,家属一早已经冲到了医院闹事,指名道姓是儿科的谢小玉胡说八道害得她家老人延误治疗,被周副院长安排人带到办公室处理去了。

  谢小玉:……

  “这报道胡说八道,我根本没说过这话!”

  周言儒当然相信谢小玉,只是现在家属揪着不放,想找医院讹钱,这个口子可不能开,医院不妥协,家属肯定要去儿科闹谢小玉。

  她十张嘴都吵不过来闹事的家属,医院毕竟是公共服务医疗单位,各色各样的人多,闹开了影响不好。

  现在只能让谢小玉暂时休假,避一下风头,最后再想办法澄清一下。

  “小玉,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周言儒问道。

  谢小玉拿着这份平城早报,看到上面主编的名字是贺艾云,心里大致有数了。

  她道:“周副院长,我会想办法证明自己、和医院的清白。”

  “好,不过你要注意安全。”

  周副院长叮嘱她,“小玉,你暂时回去休息几天,等医院处理好家属纠纷再回来上班。”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谢小玉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周副院长亲自批的半个月的休假条子,回儿科跟护士长说了情况。

  医患纠纷护士长没少见,根本不相信报道上说的话,治不治的,全看病人和病人家属,她们当医生护士的,怎么可能劝病人这种诛心的话。

  尤小宁唉声叹气,“小玉,你不在我好寂寞。”

  谢小玉笑:“等我做了好吃的给你送过来。”

  尤小宁眼睛一亮,“你别送,等休假了我去你家,你快走吧,免得被闹事的家属堵在医院里,人言可畏呀。”

  护士长鄙夷道:“去世的老人都没住过院,他们算屁的患者家属,就是想闹事讹钱。”

  ……

  谢小玉班没上成,打算做点红豆糕去文工团看周景画去,上回她惦记要吃红豆糕呢。

  她去供销社买了菜和一斤红豆,卖肉的高师傅认得谢小玉,朝她找找手,但是谢小玉今天不打算买肉。

  现在肉铺摊位没人,她过去打招呼,“高师傅好,我今天不买肉。”

  高师傅拿出两根猪筒骨出来,“不要票的,你拿回去熬汤。”

  大骨配上白萝卜,味道不错,便宜的不像话,里面也有骨髓的,她付了钱,“谢谢高师傅。”

  高师傅手里是今天的早报,而且一大早贺主任来买肉的时候,还恐吓他,“高师傅,我就说上次来买羊蝎子的小姑娘不是好东西,你看她都上报纸了,心思歹毒着呢,下次你别再卖肉给她了。”

  早报上只有姓没有名字,要不是贺主任点出来,卖肉师傅压根不知道是谁。

  刚巧碰到谢小玉来买菜,这个点年轻人都在上班,高师傅结合手里的报纸,神秘兮兮的猜测道:“小姑娘,你是不是被报纸上的报道给影响了工作?”

  谢小玉好奇的问道:“高师傅,您怎么知道是我呀,因为不实报道的影响,医院确实叫我在家歇几天。”

  高师傅一拍大.腿,就知道是这种情况,贺艾云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谢小玉也不是第一个受影响的。

  他左右看看没人,说道:“贺主任一早来买肉,指名道姓说的呗,上回老田家被她影响了一回,这次又是你,造孽,你快把这骨头拿走回家吧,这一片都知道你名字了。”

  谢小玉还蛮感谢卖肉大叔的信任。

  严弋哥哥封闭式集训,她想了想,这点小事找宋廉局长或者季爷爷,真犯不着,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到家后,她先把红豆泡一个小时,再把红枣剪碎,用纱布包好丢进去一起熬煮,这样红豆水里有浓郁的红枣香味。

  红豆煮到开花就可以捞起来备用,剩下红豆水用木薯粉、加点晒干的桂花搅拌均匀后,再把煮好的红豆倒进去继续搅匀,放到铁盘里,上蒸笼蒸半个小时,甜糯带着红枣香气的红豆糕就做好了。

  脱模后切成小块,她包了一份,就去文工团找周景画。

  “小玉,你来啦!”

  周景画从排练室跑出来,从谢小玉手里接过红豆糕,深深吸了口气,“好香。”

  两人跑到休息室里,周景画已经迫不及待的拿出一块还带着余温的红豆糕塞到嘴里,眼睛一亮,“好吃!”

  甜糯、香浓,有淡淡的红枣味,甜度刚好,不会太齁,更多的是食材本身的甜味。

  周景画闭上眼睛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在外头买的就是没有谢小玉做的好吃,她睁开眼睛嘻嘻一笑,“有个会做饭的朋友真好。”

  谢小玉笑,捡起台子上的早报,问道:“你也看了吧?”

  “看了。”

  周景画家里早晚报都定了,一早在家吃早饭的时候,她爸还说呢,让谢小玉在家里休息几天,等风头过去再回去上班。

  她说道:“你这是被打击报复呀,你还不知道吗,死掉的老人是沈云珍的爷爷。”

  “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谢小玉忙问她。

  周景画说,他们继续去义诊的时候,沈云珍就来文工团还她爸借出去的十块钱,聊了几句,说她二叔二婶真不是个东西,爷爷那么疼他们,现在老头子生病了,他们不肯签字做手术,说怕爷爷死在手术台上,所以又接回家了,用土方子“保守治疗”,还说她二叔二婶巴不得爷爷早点归西。

  沈云珍回来后,她爷爷已经去世了,是邻居们告诉她的。

  她气愤的替谢小玉打抱不平,“早上我跟我爸解释了,我爸还是坚持让你在家休息几天,凭什么啊。”

  谢小玉劝她不要生气,“周副院长考虑的是对的,以退为进嘛,那个贺主任嚣张这么久,说不定有后台,查清楚再看怎么办。”

  “要我说,你能写会画,替自己写一篇澄清的稿子,投到平城晚报去。”

  谢小玉也想过,但是没那么容易。

  “你以为谁写的文章都能发表呀,多数都被退回来的。”

  周景画想了一下,说道:“那个,上回你给开中药看脸的余书芳,她不就在平城晚报上班吗,你去找她呀。”

  可以去试一下。

  谢小玉看周景画脸上光滑洁白,比之前更细腻了,应该有内调的功效。

  她道:“你的脸早都好了,回头我再去看看书芳脸上的情况。”

  “那你快去吧。”

  周景画擦了下手,跟谢小玉说过几天团里有元旦演出,“一票难求,你赶紧说你要几张,我给你留着。”

  谢小玉说道:“我到哪都要带着弟弟妹妹,就不去了吧。”

  “就是有小孩子才爱热闹呀。”

  周景画帮她算了一下,星星还小可以抱在腿上,“你对象、你两个弟弟,我给你留四张票。”

  谢小玉谢过了,然后跟她说认了哥哥,她对象也认了表姐。

  “还要多谢你哥哥,是他认出我跟我外婆的素描像很像,我表哥才顺利找来的。”

  周景画笑死了,“你表哥真有意思,认亲前瞒着不让说,我哥打电话找我打听你的消息,我把他臭骂了一顿,我哥差点被我爷爷追到部队抽一顿。”

  后来认了亲才知道,谢小玉是他哥哥特种作战小队大队长的妹妹。

  那个冷面阎王居然是小玉的哥哥,周景画觉得谢小玉那个小对象,大概会被大舅哥整死。

  ……

  严弋他们离死也好不了多少了。

  新的教官真的是他大舅哥,带他们训练,跟昨晚家里吃饭的时候判若两人,难怪学校的教导员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那位有“魔鬼教官”之称的冷面阎王。

  严弋负重跑完二十公里的山路后,他脑子里一直在想他有没有得罪过大舅哥?

  随后他放弃了,想不想的,都要熬过这十五天。

  好容易到了饭点,大家一拥而上,发现饭桶里连一粒米都没有。

  陈年敬了个礼说:“报告教官,我们要吃饭。”

  孟景年嫌弃不已,“你们比预计的时间迟了六分钟,就这效率还有脸吃饭,给你们三十分钟的时间,自己进林子里找吃的。”

  “现在快冬天了,林子里能有什么吃的,树叶都掉光了!”

  要是秋天还能摘个野果什么的,这季节他们能找到什么?

  大家还在挣扎抗议,孟景年开始用秒表计时,“你们还有二十九分钟……还有二十八分钟。”

  严弋掉头就窜到林子里,这可不是学校的教官,他们此刻就是兵,服从命令就好。

  青山村三面环山,山上的植物很多,小玉说有些植物的根茎是可以吃的,她还经常摘一些野菜、不明植物的叶子回来吃。

  严弋认得一些,那么巧,一帮人拥进林子里,惊到了一只肥硕的兔子,严弋捡起一块石头砸过去,他准头和力道都极好,给兔子砸晕了。

  “有兔肉吃了!”

  陈年盯着兔子吞口水,他们被折磨了一早上加一上午,再不吃东西要疯了。

  旁边一个人拍了下陈年后脑勺,“你傻啊,赶紧找个空旷的地方生火,你想让大家吃生的?”

  严弋已经提着兔子找了条小溪流处理兔肉去了,处理食材这种事情,幸好在青山村帮小玉做惯了的,他驾轻就熟。

  十五分钟后,陈年用不知名植物的叶子,包着胡乱烤熟的兔肉吃的泪流满面,味道好像还不错,可是每人也只分到了两三块兔子肉,叶子倒是多,可是有点涩,没有兔肉,谁吃得下去。

  陈年问道:“那教官什么来头,他是魔鬼吧?”

  严弋拿土把生过火的灰烬盖上,防止有火星子蹿出来,他道:“别废话了,还有十四天,坚持一下。”

  “十四天半。”陈年说:“我听说这位教官离咱们平城远着呢,你说他发什么神经,到咱们学校搞集训?”

  严弋没吱声。

  陈年又说:“要是让我知道谁把这魔鬼招来,哼哼……”

  严弋:……

  他什么也没说,他这个大舅哥教的确实是很实战的一些技巧,跟踪反跟踪、格斗、野外生存,将来如果遇到危险,都是能保命的技巧。

  所以,他其实没得罪大舅哥的吧?

  ……

  严弋身心都在煎熬的时候,谢小玉不知道,她还以为景年表哥已经归队了呢。

  按着周景画给她的地址,买了一袋挂面、十个鸡蛋,这些礼物是很实在的,不管送哪家都开心,买好东西,她去食品厂家属院找沈云珍。

  食品厂的家属院很大,谢小玉掏出一把瓜子,找几个正在唠嗑的婶子们打听,“婶子们吃瓜子,我想问下沈云珍家怎么走?”

  “你找云珍啊……你是她什么人?”说话的正好是沈云珍家的邻居。

  “我是跟云珍一块儿下乡的知青呀,听说她爷爷去世了,过来看她。”谢小玉胡乱绉了一句。

  赵婶子把小板凳拎起来,说道:“正好要回家做饭,我带你去。”

  “谢谢婶子。”

  赵婶子看到谢小玉还拎着挂面和鸡蛋,看上去她跟沈云珍关系不错,便问道:“云珍她二婶说,云珍在乡下跟她那个傻子未婚夫已经睡过了,然后跑回来的,闺女,有这回事吗?”

  金家跑来找沈云珍二婶要回三百六的彩礼,两人就在家属院里打起来了。

  沈云珍二婶一口咬定金家把沈云珍睡过了,不肯退彩礼。

  谢小玉义愤填膺,“没有的事,我回城后工作的医院在红莲乡义诊过,乡民们都很好,就是金大娘家,被劝过之后就放云珍回来,坏的是她二婶子呢,为了三百多块钱,污蔑自己亲侄女的清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亲人呀。”

  赵婶子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道:“三百多块钱,都够买一个工作了,你这姑娘不懂,有时候为了一块瓦头,亲兄弟都有可能打破头,何况是侄女儿。”

  说话间,已经到了云珍家,不用赵婶子说谢小玉也看到了,沈云珍正跟她二婶子吵架呢。

  沈云珍要找二婶子要回工作,“你的工作是顶替我爸爸的,现在我回城了,食品厂的工作当然要还给我。”

  这也是墨秀莲不想沈云珍回来的原因。

  墨秀莲嚷嚷的声音很大,“你个不要脸的贱.货,都跟你男人睡过了,一看政策好了能回城,屁颠的跑回来,嫁出去的女儿还想要家里的工作,做梦去吧。”

  谢小玉冲过去,故作惊讶的说道:“这位婶子,原来就是你在背后胡说八道,说我鼓动你公爹不要治病回家等死,现在又用同样的方式毁掉自家侄女的清白,哎呀,婶子你怎么这么坏!”

  墨秀莲莫名其妙,“你神经病吧,你谁啊?”

  谢小玉哈哈大笑几声,跟家属院里看热闹的婶娘们说道:“婶子们,你们说好不好笑,墨秀莲今天早上跑到我们医院闹,说我前些天劝她公公不要治病,现在居然不认识我,可见她是胡说八道!”

  墨秀莲恍然大悟,“你是谢小玉!”

  她一早上闹到医院去,想闹点赔偿,但是医院不肯赔,她又去儿科找当初跟他公爹说过话的护士,也没找到,没想到她居然还敢来她家里。

  “都是你这个小贱人,跟我公爹说他的病没得治了,不如回家等死,你还敢来我们家?”

  谢小玉冷笑道:“碰瓷碰成你这么无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各位婶子大娘们,她公爹治病,花不了我家一分钱,我有什么理由劝别人不治病,这明显就是胡说八道!”

  “儿科那么忙,我哪有时间劝你公公,不过倒是听他说了几句,说从小偏心小儿子,工作给小儿子顶替了,花钱给小儿子娶媳妇,对小儿子最好,没想到最疼的小儿子却嫌弃他没用,连病都不给看了。”

  “你公公还说,大儿子孝顺,从来不争不抢,死的时候拜托他照顾唯一的女儿,他都没有照顾好,死后没脸去见大儿子了。”

  邻居们唏嘘不已,“沈老头糊涂一辈子,临死倒是看明白了。”

  “看明白有什么用,什么都改变不了。”

  墨秀莲气结:“……你……你!”

  “我什么我,你跟早报的记者胡说八道,害得我被单位强制放假,我现在就是来找你讨个公道的,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你能找早报的记者,我就去找晚报的记者,拆穿你的真面目,你等着看晚报吧!”

  说着,谢小玉跑到沈云珍跟前,说道:“云珍姐姐,我要采访你,然后投稿给平城晚报,我们去国营饭店,边吃边谈怎么样?”

  “好!”沈云珍二话不说,跟着谢小玉一起走了。

  墨秀莲气得在背后大骂,“你编,你编啊,你以为晚报是你家开的?说投稿就投稿,看看谁理你呢。”

  ……

  “小玉,这次是我连累你了。”沈云珍万分歉意。

  “也不算,其实是因为我跟我哥,把平城早报贺主任的闺女送到公安局,她借题发挥,恰好两件事情缠到一起了。”

  两人各自点了一碗三鲜面,谢小玉把认亲的事情跟沈云珍大致说了下,说她对象的姐姐,恰好跟贺艾云家解除过婚约。

  谢小玉说道:“云珍,我今天想来找你了解详细的情况,然后写一篇文章投给晚报,看看能不能发表,就是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自己的隐私登到报纸上,不过可以用化名,把事件和名字地点都模糊掉。”

  沈云珍当然愿意,“你也不必藏着掖着,反正我的名声已经被我二婶败坏了,现在能洗一点洗一点吧。”

  沈云珍说,当初她爸妈出意外双双去世,她二婶就用过这一招,找了早报的记者报道,主动照顾起大伯子家没成年的孤女。

  “那时候我还小,看到她给我买了新衣服,给我做红烧肉,以为是真对我好,记者来采访的时候,我还说了墨秀莲的好话。”

  那时候她可真傻啊,说二婶是天底下最好的二婶。

  那篇报道出来后,二婶子顺利顶替了爸爸的工作,还因为被报道过,直接从车间的岗位进了食品厂宣传部,成了坐办公室的干事。

  随后二婶子就暴露了真面目,让她下乡去表妹订过婚的红莲乡,想让她一辈子都回不来。

  如果不是谢小玉他们下乡恰好说动了金大娘,她可能真的回不来。

  “我一回来,她的真面目全都暴露出来,说我不要脸,跟金大婶儿子睡过跑回来的。”

  谣言一张嘴,食品厂的人津津乐道,谁还管是真的假的,沈云珍恨不得能报道出来真相呢。

  谢小玉把重点记到小本子上,说道:“我有个朋友在平城晚报上班,我写好投给她,不过能不能发表,我也不敢打包票。”

  这篇报道,是帮她、也是帮沈云珍还原真相,她问的很仔细。

  两人在国营饭店分别,她把手里的面条和鸡蛋都给沈云珍,说道:“云珍,你爷爷真不是我劝他别治病,那天他就说了点悔恨的话,说对不起大儿子,没照顾好你。”

  沈云珍呵呵直笑,早干嘛去了,非要等到快死了,才想起大儿子,早都迟了。

  “他活该,临死前的忏悔我才不接受呢。”

  ……

  从国营饭店回来,谢小玉一下子闲了下来,她从青山村出来后,一直是很忙碌充实的,猛然休假在家,还是半个月之久,还蛮不习惯的。

  她在老家读到高中,以前用“青医”这个笔名投过几篇稿子,这个笔名是师傅帮忙取的,师傅说医术治人、文字能治心。

  她从沈云珍小时候父母突发意外身亡开始,写到下乡再回城,字字真情切意,写完自己念了一遍,准备明天带去给余书芳看看。

  现在人没什么娱乐,报纸几乎是人人必看的娱乐消遣,跟谢小玉熟悉的人,都晓得平城医院那位儿科多管闲事的谢姓护士,就是谢小玉。

  花嫂子看到谢小玉下午都在家,纳着鞋底过来串门子,“小玉,你真被医院停职了?”

  谢小玉拿了几块已经放凉的红豆糕,用小碟子装了,然后泡了一壶桂花茶,跟花嫂子喝茶吃糕点。

  “是沈家的家属去医院闹,我们副院长叫我回家歇几天,跟恭副主任的性质可不一样。”

  花嫂子放下纳了一半的鞋底,咬一口红豆糕,老天,这味道可真好,吃了一块她就舍不得吃了,剩下两块回头带回去给铁蛋铁柱吃。

  那报纸上关于谢小玉的不实报道,花嫂子也看到了,她重新拿起针顶套在手指上,一针一针的纳着线,说道:“那个平城早报的记者怎么回事,都不找你核实就把文章刊登上去了,真该死。”

  那些不了解真相的群众,心里不定怎么骂呢,太可恶了。

  谢小玉把自己写的那篇文章拿出来给花嫂子看,“平城又不是只有一家报纸,我也找地方投稿去。”

  她瞧着天也快黑了,准备动手做晚饭。

  水缸里养着两尾鱼,鸡笼里有一只大公鸡,还有半袋子板栗,本来是想等集训之后,严弋哥哥来杀鸡杀鱼,但是今天谢小玉想吃好点。

  她想请花嫂子帮她杀鸡杀鱼。

  花嫂子笑的要死,“你做饭那么好吃,怼人也厉害的很,怎么不敢杀鸡呢?”

  谢小玉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她小时候第一次跟爷爷学做饭,爷爷叫她杀鸡,结果那只大公鸡没死透,她吓的尖叫声响了半个生产队,就有了心理阴影。

  从那以后她的案板上就没有活物,绝对要死的透透的食材,才能出现在她的案板上。

  花嫂子说:“你去烧水,再拿个碗放小半碗水,鸡血可是好东西。”

  谢小玉赶紧拿给她,花嫂子把鸡和鱼都提到外头去,杀好了才进来。

  平时爽朗的花嫂子,支支吾吾突然红了脸,跟谢小玉说想弄点计生用品,她自己不好意思去买。

  谢小玉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等我恢复上班了,去医院给你拿,拿回来你再给我钱好了。”

  花嫂子羞红了脸,“那你偷偷的给我,别给我婆婆看到了。”

  “行。”谢小玉眼睛转了转,看到茶几上有个空的盛记盒子,笑着说:“到时候我放到糕点盒子里给你。”

  开水烧好了,倒到盆里蜕鸡毛,谢小玉把大公鸡漂亮的尾毛都存着,等攒够了,给星星做个毽子。

  ……

  小鱼儿兄弟三个放学,刚走到门口就闻到香浓的板栗烧鸡的香气。

  院门也没锁,阿柴在吃鸡肝拌饭,看到他们三个到家,看了眼又低头继续吃它的鸡肝拌饭。

  小鱼儿跑到厨房,看到谢小玉在灶台底下烧火,四下找找,真的只有姐姐和阿柴在家。

  “你找什么呢?”谢小玉问道。

  “姐夫呢?”

  “他集训啊,半个月都出不来,不是跟你说过了嘛。”

  大前天才吃过排骨,姐姐说过这只大公鸡要留着等姐夫回来再杀的,怎么今天就下了锅?

  “姐姐,你不对劲。”小鱼儿说道。

  大鱼儿也察觉了,“对啊,姐姐,你今天是白班,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星星拿了一块红豆糕,说道:“姐姐还有时间做红豆糕,不会失业了吧,没事,钱不够花的话,我叫爸爸把我的嫁妆还回来,我给姐姐花。”

  谢小玉笑了,“你们三个怎么那么聪明呢,姐姐上报纸了,不过不是好事,是被人写了不实报道,医院让我在家里歇几天避避风头。”

  “叫臭哥哥来帮忙。”星星啊呜两口一块红豆糕。

  大小鱼儿齐齐点头,大鱼儿说:“大表哥说有事就给他打电话,姐姐,你给大表哥打电话了吗?”

  “这点小事,姐姐自己能搞定,实际上,我已经写好一篇澄清的报道了,好了你们三个洗手准备吃饭吧,晚上有板栗烧鸡和糖醋鱼排哦。”

  谢小玉没有定报纸的习惯,都是在单位看,小鱼儿一转眼的功夫,从花嫂子家借了份早报,看到上面说姐姐的不实报道,气死了,说道:“这早报不好。”

  谢小玉笑道:“早报是好的,只是胡乱写这些报道的记者太不负责了。”

  “就是。”星星最喜欢板栗烧鸡里炖的软糯的板栗,她夹了一颗给谢小玉,然后夹了一颗给自己。

  星星说道:“我们班田小俊爸爸,也是被人胡乱报道,他还被哥哥班级的一个同学打了呢。”

  田小俊?谢小玉听卖肉的大叔说,有个田姓的跟贺艾云老叔家有宅基地的纠纷,被贺艾云逮到机会大写特写,害得人家工作差点都没了。

  她问了小鱼儿,田小俊的家长还真的是卖肉大叔说的田程海,这种不实报道的冤假错案,她一并收集了。

  吃饱喝足,两个乖乖的弟弟把碗筷洗了,谢小玉带着星星早早睡了。

  ……

  谢小玉睡着的时候,孟景年正在扫今天的平城报纸,这是他的习惯,只要有时间,几份重要的报纸他都会看,来了平城,平城的早晚报他都要过一遍。

  那篇离谱的文章,他一看就知道说的是妹妹,再一打听,妹妹已经被医院劝回家休息。

  岂有此理!

  孟景年坐着想了一会,小玉并不知道他留在平城公安大学搞集训,他跟妹妹说过,如果有急事,就打电话去部队告诉哥哥。

  这都已经是早报了,可能妹妹早打过电话,但是他来搞集训也是保密的,妹妹那边也没法知道。

  他打了电话回部队,找周成风问:“我妹妹今天打电话去部队找我了吗?”

  周成风:……那魔鬼不就在平城吗,有事他直接去找他妹妹啊,往部队打什么打,他不会是找到妹妹就降智了吧?

  周成风说道:“没有啊,不过你爷爷打了好几个电话,问我们要你那边的地址电话,还问你什么时候把他宝贝孙女带回去……”

  “叫老爷子等着。”孟景年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他左思右想,妹妹有事怎么不找他呢,可能来学校找过她对象?

  他心里酸酸的,特意去找门卫问了一下,“请问,严弋的对象今天来找过他吗?”

  门卫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啊,为什么一个教官都要来关心严弋的对象啊,他忙摇头,“没有,那个甜甜的小姑娘今天没来。”

  孟景年很高兴,很好,那妹妹肯定是自己有办法,他就说嘛,遇到困难先找哥哥,哥哥可是比对象可靠的!

  陈年蹲在角落里也瑟瑟发抖,幸好没有被魔鬼教官察觉。

  他在孟教官走后,一溜烟跑到寝室里,跨过一堆累成狗的室友,跑到准备去冲澡的严弋跟前,紧张兮兮的问道:“弋哥,那个魔鬼教官跟你对象什么关系啊?”

  严弋猛然一惊,陈年这蠢货察觉到什么了吗,应该不会的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陈年憨憨的,“我刚才准备翻墙出学校买肉吃,看到冷面阎王跟门卫打听,你对象有没有来找你,你说奇不奇怪?”

  严弋想,事出反常必有古怪啊。

  他也顾不得冲澡,找去孟景年休息的宿舍,整了整衣裳,敲了门,等门开了之后,他跟未来的大舅哥敬了个礼,“报告教官,我想请两个小时的假。”

  孟景年冷笑,这是想出去找小玉吧,也不知道是谁把他刚才去门卫室的事情告诉了这小子,思路挺敏捷的嘛,猜测到是小玉那边遇到点事了。

  他道:“我看你精力还挺旺盛,睡不着就再去跑二十圈。”

  严弋:……等着,有他回头求他这个小舅子的一天!

  他真的好想早点毕业,这样就能早点自由,他鬼使神差的问道:“孟教官,有早点毕业的方法吗?”

  孟景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有啊。”

  ……

  第二天一早,谢小玉赶在上班之前,带着那篇写好的报道去余书芳家,在她家楼下,看到许昌背着个蛇皮袋子,躲躲藏藏挺可疑的。

  谢小玉悄悄走到许昌身后,跟着他的视线往上看,正好视线是余书芳家的楼层方向。

  谢小玉说:“许昌哥哥,你又干回老本行了啊,干娘知道了打死你。”

  许昌吓了一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谢小玉笑道:“我来找余书芳的。”

  许昌正发愁呢,听她这么说也笑了,把手里的蛇皮袋子给她,“那正好巧了,这是她定的东西,你带上去给她,我走了,得扫大街去,还有啊,别跟我妈说,回头哥给你家送二斤山药去。”

  谢小玉:……

  她无奈,要是能给许昌哥哥弄到正经工作就好了,让他过度两年,等改革开放,许昌这样灵活的人,一定能挣到钱。

  蛇皮袋子好重,谢小玉扛在肩膀上,去了余书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