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小乖崽[重生]>第87章 旧梦

  高三的下课铃, 和没有差别不大。

  傅衍白第三次看向身边空位子,顾暄和拎着书包咬着春饼挪了一个过来:“刚问老余,说转学了。”

  “嗯。”

  傅衍白收回目光,把抽屉里剩下几张空白草稿纸抽走, 下一秒, 顾暄和的书包就张罗进去:

  “我就纳闷, 江南省最好的就是咱们一中,他转学往哪转, 连声招呼都不打, 亏的哥哥天天给他占座,小没良心。”

  “收卷子了——都把卷子放右上角——”

  课代表的声音飘近, 傅衍白低着头,伸手进书包, 凉风从校服的领口钻进去,格外空荡。

  “语文放上面,数学放下面。顾暄和你放反了。”

  “哦。”

  “班长放了吗。”

  课代表看向傅衍白空空的桌角,然后听到淡淡的一句:“忘带了。”

  小胖子愣了一下,一脸稀罕的表情:“哦哦。”

  放学的时候,司机已经等在校门口。

  傅衍白左肩背着书包, 手上拿着几张草稿纸, 快到一米八的个头躬身坐进去, 前头的人便道:

  “傅老师在家等您。”

  他高三。

  老爷子抽空来问学习。

  “听你妈妈说你没保送。”

  老头子坐在书桌边,手边一杯雨前龙井,傅衍白只站在桌前,他对长辈素来尊敬,对老爷子格外倾重:“嗯,专业不方便。”

  “是学的什么?”

  “临床。”

  傅家有文化人, 有从政的,也有做生意的,学医这两个字倒是不太常出现。有苦又累,每天包头包脸,还要和不同患者家属扯皮,并不那么体面。

  傅老爷子眉心蹙了蹙:“再斟酌一下吧。不合适。”

  傅衍白没说话。

  片刻,对方翻完半年的成绩单,伸手向茶杯,里面的水已经空了大半,只有嫩绿的茶叶浮在底下,他眉梢挑了挑,缩回手继续看成绩单。

  傅衍白平静的站着。

  又过了十分钟,茶水渐凉。

  老头子放下手里的东西,整了整西服衣边:“周末记得回家吃饭,你奶奶想你了。”

  “好。”

  傅老爷子站起来,走过他身边:“想学就学吧,以后别叫累。”

  -

  天北大学的医学院相对于大学本部较为独立,和先端生物科学一起拥有单独的校区,离开市中心一段距离,地方很宽敞。

  招生办的办公室里,年轻的辅导员站在电脑边,笑眯眯的脸凑在屏幕上:“你...再帮他查查?”

  负责招生的阿姨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毛线衣:“真没有,不是看了吗。”

  辅导员:“你好好看看,有没有后录的别的校区的,你这列表刚都没刷新,就随便拉了一下,你再找找,再找找。”

  “......”

  她伸头瞄向门口站着的身影,男生高高瘦瘦,弯着一边膝盖靠在墙上,他半垂着头,好看的鼻梁在日光中勾勒出一圈茸茸的边。

  “这可是傅大公子,他就找个同学,你给他再搜搜嘛。”

  “这没有啊...我怎么搜。同名同姓的是个女的,你又说是男的。他同学要是真在这,你倒是把录取的学号告诉我...”

  辅导员尴尬的看向门外,傅衍白微微侧头,表情沉了沉:“不知道。”

  招生办的阿姨为难道:“那要不你给我高考证号码?...不然茫茫大海的,他也不一定在咱们天大。”

  “他说要考这里。”

  傅衍白皱着眉,又像觉得这个说法太幼稚,转身朝外,只留下一个微躁的背影:“算了,谢谢。”

  短短半学期,医学院连带着旁边的生物化学院,都知道大一有个帅的不行的学弟,就是人冷,不爱说话。

  一次中期的名人讲座,请的是当时启山医院的知名副院长,主讲各个科系之间的工作区分和未来就业,下了讲座每人都分到手一本厚厚的小册子,顾暄和来来回回翻了两遍:“都是人间地狱啊,没一个能清闲,我听说去读MA也不错,医药那边待遇也不错。”

  “对了,暑假同学聚会,回去吗?”

  “不去。要实习。”

  “哦。”

  顾暄和一脸早就料到的表情,收拾完东西就要走,傅衍白却又喊了他一声:“等一下。”

  “大少爷,又怎么了?”顾暄和回头,傅衍白单薄的唇角抿成一条线:“聚会人多么?”

  “多吧。毕竟百年校庆,咱们刚毕业没几年。大伙都还算热乎,等工作可能就不行了。”他挑挑眉:“不过你不一样,你跟谁也不热乎,就我能凑口热气,还得靠爷爷。”

  傅衍白冷冷扫他一眼:“我去。地址时间发我。”

  顾暄和:???

  聚会的时间在7月中,大学三年过去,不少人都变了模样。老余订的是自助,一个小包厅,可以自由落座。

  “班长也来了!还以为你不来呢。”两个女生笑眯眯的挤在一起:“老顾总算干了回人事。”

  傅衍白端着两个牛油果蛋坐下来,目光随意的扫过遮着白桌布的取餐处,人来人往,热闹中一丝年轻学生的莽撞,夹杂着问候的笑语声落在耳边,整个厅里都很杂。

  他一坐下来,桌边很快围过来四五个女生,顾暄和好一会儿才挤到对面:“咱们班是不是就剩陈影在美国没来,好像都到齐了。”

  一个女生瞅了瞅:“是吧,刚好建校100周年,能来的都来了,连咱们班长都来了,嘿嘿,傅哥有女朋友了没?”

  顾暄和一个白眼翻上天,早想到有这一茬:“阿衍跟我都忙着呢,一学期十几二十门,考都考死了,哪有空谈恋爱。”

  “得了吧,你那是没人追...”

  “放屁。”

  “后门你们三个就属你最丑。”

  “我打人了啊。”

  顾暄和嚷嚷完,才反应过来点什么。她说的是后门你们三个,现在只有他和傅衍白坐在这里。

  “哎,你们叫没叫那个谁...那个那个,”顾暄和一拍脑门:“纪冉啊,他也算半个同学,都好久没见了。”

  对面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少年人总有无限的精力,生命中来来回回的朋友很多,同学和普通人就更不少,这个名字似乎早湮没在长河中,好一会儿才有人想起。

  “转学的?”

  “老余...应该群发的短信吧?”

  “那就是没来。”

  “你不提我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他大学在哪,考的怎么样。”

  “不是不是!你们听我说...”

  最边上的老程摆摆手,插进嘴来,他是复读生,因为没考到自己心仪的大学,所以多留了一年:“我那时候上复读班,有个同学刚好是他邻居,说是.....”

  傅衍白拿起刀叉。

  “去世了。”

  -

  一桌子人安静下来。

  也许是所有人都同时停下动作,意外的很统一,看上去并没太大异常。

  顾暄和的余光扫过傅衍白微微垂下的眼尾,只觉得这个人安静的太过分了些,一动不动,像是连呼吸都有波动。

  好一会儿,桌上才重新想起声音。

  “去世了?不是转学了吗?”

  “对啊,快说说快说说。”

  “怎么去世的啊?”

  “什么时候的事?”

  人对于曾经相处过人的离去,总带着千奇百怪的情感,大部分是好奇和八卦,小部分是唏嘘。

  老程迎着一片瞪大的眼睛,摸了摸有些秃的头:“什么时候不清楚,听他说是心脏病,夜里救护车和警车响了两轮,说之后他妈都没敢让他熬夜。”

  又是一片唏嘘。

  闹哄哄的包厅仿佛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平野。只不过是一个很久没见过的人的消息,傅衍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一种失重的下坠感,就像从万里无云的空中落下来,野草尖无限放大在眼前。

  他像周围所有人一样,俗套的开始回想,回想自己和这个人见过的最后一面,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但他似乎不用费什么力气,那个画面就自己跳脱出来,连声音都还清晰。傅衍白甚至忘了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想起的这么快。

  “班长,留个微信呗。”

  傅衍白回过神,纪冉的话题已经像书页一样轻轻翻过去,老程伸了伸手机:“现在都用微信了,我扩个列。”

  有了个打头的,一群姑娘也前仆后继伸出手机,傅衍白动了动嘴角,下意识要说什么,但又没出声。

  不了。

  好像并不合适。

  那双桃花眼里染着一层薄薄的霜,傅衍白神情淡漠的放下刀叉:“嗯。”

  -

  夏天的傍晚天色微亮。

  漆黑锃亮的奔驰开在一片崭新的小区里,车灯和路灯交织成影。

  纪冉原先的家他曾经去找过一次,但已经拆迁。傅衍白看着手机里老程发来的地址,是那个邻居同学的家。

  这一片每家都分到两三套房子,生活可以说是翻天覆地,傅衍白寻着问来的门牌号,最后敲开了顶层的一间复式。

  开门的是个女孩,个子不高,旁边还跟着一条狗,正叫唤。

  意外的是整个屋子里都空空荡荡,没什么家具,大人也不在。纪千屿扎着粉色头花,有些局促地站在墙角:

  “你...真是我哥哥同学?”

  傅衍白点了点头:“你们要搬走?”

  纪千屿想了想,防备的窝在狗边上:“嗯,去别的城市。但是去哪里我不能告诉你,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哥哥的同学。”

  “......”

  傅衍白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最后半句显然让他有些皱眉,眼神暗了暗。

  纪冉很少对他提起自己的事,说过的寥寥几句,但傅衍白记性很好,又或者他在这时候突然想起的很快,没有缘由。

  当时他英语演讲拿了第一,纪冉送完稿子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我妹妹唱歌比赛也是第一。”

  小姑娘瞬间被收买,打开防盗门放人进来,傅衍白在留下不多的家具边坐下,正对着笼子里“嗷嗷”直叫的边牧。

  纪千屿走过去安抚,傅衍白的目光停留片刻,边牧似乎有些跛,总站不直:“你养的?”

  “以前我哥捡回来的。”纪千屿把狗从笼子里抱出来,窝在怀里:“它腿不好,总也长不大。不能跑不能跳,吃的也不多。”

  傅衍白“嗯”了一声。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连发信息问到这里都听上去很荒谬,他并没什么可以和纪千屿说,甚至关于纪冉,他都了解的很少。

  那只狗窝在纪千屿怀里,有些躁动不安,像是对命运不服,还好使的那只狗腿不停的蹬,“嗷嗷”又叫了两声。

  “你们带它走吗?”

  傅衍白的眸光变的深沉,纪千屿嘟嘟嘴:“爸妈说生意忙顾不上,要送它去姥姥家,但我要带着它,我可以偷偷带着它,到时候...”

  “给我吧。”

  傅衍白好看的眉眼蹙起来,片刻后低声道:“他以前说送我。”

  “......”

  纪千屿愣着,还在犹豫。

  怀里随即传来一声叫唤,边牧似乎感受到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往笼子边扭了扭,傅衍白已经站起来:

  “我一定会治好它。”

  -

  大三夏末的暑假。傅衍白搬出了学校,在实习的启山医院附近买了一栋两室一厅的公寓。一个房间睡人,一个房间养狗。

  也许是学霸天才共通的特性,在情感的交流上总是可有可无,看上去很淡然,甚至有些冷漠。

  但现在他有了一只边牧。

  傅衍白装好那个狗窝,把刚做完手术的边牧抱进去,他撕开第一包狗粮倒进那个淡蓝色的瓷盆,寂静的空气开始变的活泛。

  那条缠着白色绷带的后腿随狗盆颤动,傅衍白突然感觉生命中多出一点什么,也许是一只宠物,也许是一种情感。

  只不过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一切都像是一场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