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开山祖师爷>第31章 老道伏“法”

  小村官陈留边走向村口,边听着电话那头马尾村村长讲述军方请来老道士的事, 眉头紧皱, “您稍安勿躁, 不要乱了阵脚,一切等我过去看了情况再说!”挂了电话, 陈留眸中划过一抹阴沉,抬头见不远处一行四人被兵哥赶了回来, 眸光闪了闪。

  “怎么了?”陈留挂出温和浅笑,迎上去询问情况。

  杨阳说丢了通行证没法出村,陈留露出一脸忧心, “……你们滞留村里, 要是不小心染病可就麻烦了。不然这样,我正准备出去一趟, 开车把你们捎带出去?挂牌军车, 你们几个只要换上村干部的衣服,坐后座注意点别露正脸, 他们不会细察。”

  方法可行。

  车子经过村口, 驾驶席的陈留打开车窗, 探头跟兵哥打了个招呼,兵哥只瞥了眼就点头放行, 近几日村干部忙里忙外安抚村民出去开会, 兵哥并没有戒心。

  一行人出了村, 又行了一段距离,途经马山坡山道中段, 几人强烈要求下车。陈留没有强留,只是不放心地嘱咐几人注意安全,不要久留。

  杨阳笑出一口毫无城府的白牙,热情跟陈留道别,等车一溜烟开走,立刻收了笑,转头问良嘉,“这个小村官到底打得什么念头主意,这么好心把咱们带出来?”

  变脸之快,让李时轩眨了眨眼。

  小少年还不懂大人的世界,紧了紧背篓的肩带,老实在前带路。

  良嘉瞥了一眼杨阳,“连你这种智商都能明白有猫腻,你说他什么想法?”

  杨阳苦思冥想两方接触以来陈留的种种言行举止,恍然大悟,“他是不是不想咱们在村子里多呆?难道这小破村子里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别再为难你的智商了。”良嘉拍拍杨阳脑门,示意他跟上前面的两人。

  一行四人进入马山坡两峰间的山谷,李时轩带着人稍微深入山林,便寻到陆寒霜所需的灵蛇草。

  用仙术挖草有点大题小做,包括陆寒霜在内,四人齐下手。

  比起旁人弯着腰佝偻着背,叉开腿青蛙蹲的不雅姿势,陆寒霜屈膝半跪,裤腿沾土、长指染污,握着草药随意扔进背篓,一举一动显露出难以言说的风姿,把旁边人对比成渣渣。李时轩略感神奇,多看了几眼。

  “你戴医用口罩我还能理解,不过哥哥你怎么一直戴着帽子啊?”李时轩仰头,山林虽然并不茂盛,却有一朵像摊煎饼一样奇怪的云笼罩这一小片山林上空,遮下一方阴暗,他纳闷道,“太阳又不大。”

  陆寒霜抬眸,李时轩眼睛亮了亮,以为这个除了一开始相认时说过几句话就再没有搭理他的青年终于要吐露点什么,陆寒霜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注意根须。”

  李时轩沮丧一瞬,不过乐观天性让他立刻放下失落,像在网上一样不认生,不断追问灵蛇草的效用与炮制方法。

  陆寒霜言简意赅,都没打击到小少年求知若渴的热情。

  “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懂得可真多!比我爸厉害多了。”少年感叹道:

  “话说,今年我发现了好多前所未见的植物,拿一些研究了一下,可以肯定是有药用价值的。可惜我爸非说是某些草基因变异,就因为古籍上找不到任何资料记载。虽然中医尚古,但现在这个社会高速发展,什么都要讲究变革创新,我自个给我发现的新药命名,还配了好几个药方呢,动物身上都实验过了,可惜我把那个老古董就只知道固步自封,根本不肯让我用在病人身上。”

  李时轩一边闷头采药一边唱着独角戏。这番内容早被全家吐糟了无数遍,没人愿意听,他人“少”言微,也不指望有人回应,只顾自己说得畅快。唠叨声把旁边两个外门弟子都逼得往旁边挪了挪,嫌弃聒噪。

  一只手突然落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

  李时轩停嘴抬头——对上帽檐下一双映着阴影,让人心神失守的眸子,色素浅淡的眸中疏离寒凉,却又清润如水,一路上吝啬言语的青年难得启唇,“你做得不错。”

  李时轩愣住,垂下小脸,抬手抓了抓毛绒绒的头发,感觉整个心都被这一下揉乱了,不知为何突然感到有点小羞涩,“那……那个谢谢啊。”

  杨阳、良嘉交流眼神:掌门好像对这小子感官不错?

  一行人走走停停,挪了数个地方,挖了半个小时,终于装满半个背篓的药草,离开山林。

  出了林荫,李时轩走了几步,突然顿住,盯着脚下的阴影,又仰头望天,怪叫一声。

  杨阳良嘉两人跟着抬头,望见头顶笼罩着一片摊煎饼形状的白云。

  “……这片云怎么好像一直紧紧跟着我们。”李时轩说完,杨阳良嘉两人立刻望向陆寒霜,只见掌门头也不抬道,“不用管它,不过是有求于人罢了。”

  师兄弟俩瞬间想起掌门在《异人》全息场景里,向天要人情的画面。杨阳想问,被良嘉一个眼神制止,听好友凑过头来小声道,“掌门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李时轩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跳跃的思维。

  小少年跟上陆寒霜,想跟大哥哥套近乎,绞尽脑汁搜刮了一个有意思的话题,“这云可真邪门,让我想起我堂叔跟我说的一件事。今年年初古月市临湖区不是地震了吗?我堂叔去支援灾区,见识了一个神秘高人,使得一手神迹悬乎得吓人,听得我们一大家子一愣一愣,我爹私下还偷偷请精神科的老同学,看看我堂叔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要不怎么张口闭口都是那个高人。”

  李时轩把自个说乐,完全没注意到良嘉两人诡异的表情,继续絮叨着高人的事,“……前几天听说网上闹什么直播的,听说就是我堂叔那高人弄的,也不知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明明连名字都不知道。火急火燎上网预订观赏厅名额,要不是忙得抽不开身,我觉得他都能跑去现场。这回村子被封,他立刻找上总指挥当志愿者,整日跟总指挥推荐那个神秘高人,跟粉丝宣传自家爱豆有的一拼了,说他家高人肯定会做一些神丹妙药,你说好笑不好笑?”

  李时轩左右望望,这才发现俩听众严肃的表情,他瞅向想要搭讪的目标人物,陆寒霜正站在路边注意来往车辆,完全无动于衷。

  “唉——”李时轩窜到青年面前,“你这就打算走了吗?周围交通要道都封锁了,你搭上车也出不去啊。不然你跟我去找我堂叔,他既然能跟总指挥搭上话,肯定能送我们出去。”

  陆寒霜回眸。

  李时轩满脸期盼。

  陆寒霜静默片刻,轻轻点头,李时轩顿时满脸狂喜,又开始不屈不挠地套大哥哥的身份信息,企图拉近距离。

  ……

  日头渐落,总指挥赶到马尾村鬃子小巷3号院,隔着院子就听见里面的吵闹声。

  总指挥循着声音进了堂屋,一个白大褂老头正指着老道士的鼻子破口大骂,看见总指挥进门,一拍桌子,“师军长!治病讲究科学依据,您以为请个歪门邪道过来跳跳大神,就能把病人治好了?你这明显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老教授,宁愿信这些江湖骗子?”

  师军长心里骂了声不知哪个泄露消息的人,摆出笑脸,上前搀扶住气得微微发抖的老人,道,“这是哪儿的话。您是国家的宝贵人才,我尊敬您都来不及,哪里会看不起您,来,您先坐下歇歇。”

  师军长用眼神示意副官先把老道士带走安抚,亲自给老教授倒了杯水。

  老教授摔了杯子,并不领情,“别以为你能蒙混过去!你是不是心里嫌弃我们没用!解决不了疫情!你也不想想问题到底出在哪儿?让你挨家挨户调查统计患病者犯病前的情况,你交上来的是什么,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几点撒尿几点睡觉?我是要你们统计这些人都去过那些场所,生活圈有没有重合点!”

  “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实在不行打我两下泻泻火。”师军长好声好气道,“哪是我们不配合,根本是下面村子不配合!统一口径都说村民们生活圈封闭,除了村里村外这一亩三分地哪儿也没去。从三年前,来了个富商包下马山坡建庄子,外出打工的人都陆续返乡,全部进山工作,交通记录都查不出问题。我们总不能把他们脑子掏出来自己翻开看看?”

  “你一个堂堂军长,就不能来点硬的!白穿这身军装了!”

  “哎,您这说得什么话,咱们是军人又不是土匪!您一个修身养性的文化人,怎么能教唆我们干这个,再说,法不责众……”

  假老道被副官带出院子,老教授抱怨师军长的声音变得隐隐约约,直到彻底听不见。

  副官一路上小心观察过于沉默的老道士,试探劝道,“这次让您受委屈了!这帮老教授都是牛脾气,您别跟他计较。”副官看了看表,“都快到下午饭点了,您要不先跟我们去食堂吃饭?”

  假老道摆摆手,“不用管我,我还不饿,我顺着乡路走走,整理整理治病的思路。”

  副官离开,一直老实装鹌鹑不敢跟副官对视的俩徒弟凑到假老道面前,苦着脸急道:

  “师父师父,这事闹大了,现在可咋办啊?”

  “帖子上不是说只给题主的哥哥治病,咋一来弟弟也病了,到时候谁给咱们付钱?还有,我听那个冲进来就劈头盖脸一顿乱骂的老头的意思,这军队是不是还想让咱们帮忙解决疫情?!”

  “这还是钱的事么?!”假老道也心烦,低头瞪了眼小徒弟,抬头见大徒弟急得满头热汗脚下乱转,怒道,“转什么转?转得人眼花心烦,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做贼心虚啊!”

  俩徒弟安静了,假老道眉头紧皱,显然他之前想岔了。

  这病人跟军方根本不是一伙的。也不知道那仙隐宗什么来路,竟然能被军方盯上,特意请来诊病救命。

  走到这一步,如果继续铤而走险牵涉进去,绝对讨不了好,假老道已经不想着挣钱了,只想怎样尽早脱身又不会被当成骗子抓了。心有退意,假老道在心里编着说辞想着理由,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思路。

  “请问,您就是师军长请来的高人吗?”

  假老道转头,望见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挂着善意的笑容走来。

  ……

  陆寒霜一行搭便车来到马尾村村口,封村的兵哥照旧不让进。

  李时轩说出自家堂叔是志愿医生,请兵哥传话。兵哥是个好说话的,爽快掏出通讯手环联系传染科专家小组。

  等待间,先一步到马尾村的陈留正开车出村,望见一行人,头探出车窗,讶异道,“你们几个怎么又跑这来了?”

  杨阳说了情况。

  陈留听完,转头看向一直盯着他的陆寒霜,感觉压力有点大,不自觉摸摸袖口,“我衣服沾着什么吗?”

  陆寒霜猛然探手从陈留袖口与衬衫夹层中,抽出一缕不小心夹进衣料里的,细如银线的草屑。速度之快,陈留都没能做出反应,男人浑身微不可见僵了一瞬,而后推了推眼镜,用笑掩过,“看我忙得,都没注意形象,让你见笑了?”

  陆寒霜全当耳旁风过,垂头端详掌心绿油油草屑上遍布如蛛网的银色脉络,弄得陈留表情讪讪。

  陈留向几人告辞,打着方向盘转弯,车头还没转过六十度,车外陆寒霜突然出声,“这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陈留解释道,“上面请来一个仙什么宗的高人,给我们说这种草能治怪病。”

  “成功了吗?”杨阳追问。

  “当然!本来那帮子教授还不同意,非要先分析分析成分,可等他们研究好了,又得有多少人感染?好在有个村民愿意主动让患病的亲人试药,病人煮了汤喝下去,立刻不胡言乱语了,安安静静,效果神速。那些研究员还嚷嚷着还不清楚什么副作用什么后遗症的,村民们哪儿肯听啊,骂老教授们不愧是‘砖家叫兽’,一点实际研究进展都没有,只会耍嘴皮子打压高人,延误医疗时机,一个个不管不顾争先恐后来抢药,控制都控制不住!”

  陆寒霜扔掉草屑,目光滑过陈留激动时挥舞的手上,指甲盖缝隙里的泥土。

  听见脚步声靠近,陆寒霜转头看见李时轩走过来,杨阳良嘉两人跟陈留道别,陈留开车离开。

  陆寒霜闻声回头,望了眼绝尘而去的车屁股,又探出神识透析了一眼村中一栋栋翻修过的建筑,目光颇为深沉。听到轻快跫音停到身旁,才收回目光,问向李时轩,“联系上了?”

  “嗯,我堂叔让我们在这等他一会儿,马上忙完了就出来。”

  陆寒霜点头表示知道了。

  李时轩探头歪着脑袋,往帽檐底下下瞧了瞧,陆寒霜微微垂首,有些心不在焉。李时轩敲敲脑袋,想出个话题,“哎哟,还有一事,哥哥你肯定猜不到,上面居然还真把仙隐宗的高人请来了!”

  陆寒霜抬起头,良嘉与杨阳同时扫来。

  李时轩还以为他大家都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兴致勃勃道,“不过我堂叔当时忙着呢,还没来得及去拜会高人,高人就带着俩徒弟赶去马腰村治疗下一波病人了,把我堂叔可惜的,一直念叨个不停。”

  李时轩说完,渐渐发现良嘉与杨阳表情不同寻常。

  杨阳把李时轩拉到一边,询问详情。良嘉走到陆寒霜身旁,瞥了眼脚下看不清的小草屑,问道:“掌门,你是不是觉得这草有什么问题?”

  “银线草,制作噬心丹的主要材料之一。”

  良嘉皱眉,“……噬心、噬心,听着怎么不像什么好东西。”

  “用来控制傀儡的。”

  恰在这时,李珍丸匆匆赶来,隔着老远扬手招呼堂侄几人,目光不经意滑过人群中身形熟悉的戴帽青年,瞪圆了眼,“高人?!”

  李珍丸惊喜冲过来,嘴里话不停,“他们还都说你跟着总指挥去马脚村治病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时轩的眼睛也瞪成与堂叔相似的圆形,嘴巴微张,他很有好感的这个大哥哥就是堂叔说得那个不知真假的高人?那给村民治病的又是哪个?

  陆寒霜一个眼神轻飘飘落下,冻住了李珍丸激情滂湃、扑通乱跳的小心肝,掐断他从喉咙里涌出的滔滔仰慕之情。李珍丸揉了把脸,恢复一脸正色,“您有话尽管直说!”

  陆寒霜,“有件事要你做。”

  李珍丸,“您吩咐。”

  “给所有吃过刚才那个‘仙隐宗’道士提供的药草的村民进行催吐,时间控制在半个小时内,一旦超出时限,立刻带去灌肠。”

  “——那不是您让他们吃的吗?”

  陆寒霜摇头。

  李珍丸眨眨眼,感觉脑袋不够用了。旁边李时轩脑子回过弯来,要给堂叔解释,李珍丸一抬手堵住他的话头,“你小子先别插话。”转头看向陆寒霜,“高人,别的先不问,您告诉我那个药草吃进肚子里有什么问题吧?”

  “药草名为:银线。含有微量毒素,按你们的理论说,这种毒素是作用于神经上的。本身用来以毒攻毒治疗并非不可,但,这里村民本身并未中毒……”

  “等等,等等……”李珍丸一脑门问号,不自觉加大嗓门,“他们根本没中毒?村民们疯成那样居然没中毒?!”

  一旁,杨阳正在小声跟良嘉分享从李时轩那得到的消息。

  村民感染的病不知从何而来,几乎一瞬间在马山坡下几个村里齐齐爆发,多点开花,人数众多,来得又凶又猛,症状撒泼打滚说胡话,拿脑门机械撞墙等等,疯样百出,让人摸不着头脑。

  两人闻“没中毒”之言住嘴,抬头望向陆寒霜,同一脸求知欲的李时轩一起凑了过去。

  陆寒霜颦眉,片刻,想了一个便于理解的说法,“……等同假性近视与真性近视的区别,银线草相当于让假性近视变成真性近视。”

  “……您是说,这个银线草不仅没法控制病情,还会让症状恶化?可他们不都安静下来了吗?”李珍丸说完,又赶忙打补丁道,“当然,我绝对不是不相信您,只是单纯好奇,好奇而已。”

  “只是沉淀期。华夏有一句俗语,不在沉默中死亡,便在沉默中爆发。根据个人体质与吸收情况不同,有两个结果,一是沉淀‘过渡’真得疯了,二是,沉淀‘过度’直接脑死。”

  俩外门弟子忍不住扶额,虽然平常就觉得掌门遣词造句偶尔不合时宜,但都归根于年代代沟,但,这句话真不是这么用啊!掌门!

  另俩人到没纠结陆寒霜的语言到底是体育老师教的还是数学老师教的,听明白两个过度(渡)的不同,陷入思索。

  夜幕四合。

  陆寒霜垂首,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

  李珍丸抬头瞄见,自以为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让一个值班的兵哥去通知排长。料想村民不会老实配合,盘算着怎样说服排长与专家们强制给村民催吐。

  然而,陆寒霜并不关心能否成功阻止村民症状恶化,道家因果,这些人不过是咎由自取。

  李珍丸问陆寒霜,“您还有什么要求。”

  “准备一辆车,去马腰村。”既然距离圆月升天怨气发作还有一段时间,足够来回一趟处理冒名顶替的假道士。

  李时轩被李珍丸叫去处理给病人催吐的事,陆寒霜带着两个弟子离开。车子一路疾行,仍花费不少时间,旁边坐着比起文化人更像武夫的传染科教授,李珍丸是驱使不动军方,求到这几天混熟的孙教授这。

  孙教授一听这草药有问题便跟着上了车,一路上骂骂咧咧,嘟囔不休,“我早就知道!哼!姓师的就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作为一个有权有势的军中高干,居然被一个牛鼻道士牵着走,还不是可不可信呢,就敢胡来,这不……出问题了吧!”

  良嘉通过倒后镜扫见前座的陆寒霜时不时揉额,凑到孙教授旁边分散老人的怒气,老人说话减缓,声音也慢慢压低,瞄见陆寒霜停下了揉额的手,良嘉舒了口气。

  “对了。”冷静下来的孙教授想起另一个关键问题,拍拍前座椅背,追问银线草的事,良嘉脸上表情微裂。

  比起良嘉擅长的润物细无声,缓解孙教授的情绪。杨阳性格逗趣,更会引导话题活跃气氛,主动凑过去解释银线草,三言两语就歪了话题,扯远十万八千里,把老人逗乐,直拍着杨阳肩膀说他有前途!

  车离马腰村越来越近,陆寒霜望着车窗外,视线昏暗,山峦起伏的上空,隐约有黑烟袅袅徐徐升起,背对司机问道,“谁在山里烧东西?”

  “山里有个专门给有钱人玩野外生存的度假庄子,应该又是哪来的一伙富二代正在露营烧火做饭呢吧,这不是到饭点了吗?”

  陆寒霜不置可否,“这座山有主?”

  司机,“是啊,听说是被一个富商花了两千万包了70年,从三年前就开始建庄子,到现在还在扩建,平常也没见几个人上山下山,也不知道怎么这么红火。”

  陆寒霜回头,“你不是本地人。”

  司机点头,既听不懂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又不知这个不露脸的古怪青年怎么一口笃定。

  ……

  马尾村晒谷场,路灯大亮。

  假老道带俩徒弟发草,村民一窝蜂围上,为患病家属争抢药草,一阵喧闹,吵得人脑仁疼,师军长亲自指挥军人维持秩序,效果不大。

  军方强制封村,本来就造成村民恐慌情绪,有病的没病的一个不准出去,两方一开始就走向不可调和的对立面。

  一个通讯兵跑来,“首长,马尾村来电。”

  “没见忙着呢!甭管谁的电话,都让他等我忙完了这阵!”师军长挥挥手驱赶通讯兵,目光紧盯不远处的乱象。

  手下兵不争气,被村民毫无章法的乱拳飞脚逼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师军长忍不住卷起袖子亲自上阵,冲进人群,用蛮力架开两个因为争抢打起架来的村民。

  等在马尾村想向上汇报假道士事件的李珍丸得到让稍后再打的回复,急得不行,“这事耽误不得,要不麻烦你再帮我传句话就行,不用总指挥跑一趟来接电话了。”

  通讯兵再次跑回晒谷场,踮着脚尖望向人群中,因拉架而被村民淹没的师军长,扯着嗓子大喊,“首——长——,马尾村来电说道士@#¥%@#……”后面的话被两个打架村民扯着嗓子的对骂遮盖。

  通讯兵累得不行,额角青筋直跳的师军长眼见事态彻底失控,骂了声,“穷山恶水出刁民。”耐心终于宣布告罄,掏出配枪,朝天空一连鸣了数响。

  震得被挤出人群的假老道俩徒弟抖了抖身子,小心肝扑通直跳。

  村民们只静了一瞬,又再次恢复喧闹,“他哪敢真开枪啊!快点赶紧给我装药!治病的时候怎么没见封村的时候那么利落!是不是真想把我们困死耗死了才甘心?”

  师军长暴脾气上来,举起枪顶住煽风点火的村民的太阳穴,沉下声音,“你真嫌弃命长,我成全你!”

  周围见师军长眼睛冒红,额角青筋抽动,显然怒火压抑到极限,顿时鸦雀无声,开始知道怕了。

  唯有那个村民犹不知死活,梗着脖子道,“你打啊!有种你就打啊!你不打你就是窝囊废物怂蛋!!!”

  师军长脑中绷紧的弦,“啪”一声断了,收了枪,抬起拳就要给村民来点颜色好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般红!

  同样没眼色的通讯兵见周围安静下来,自以为找到了传话的时机,扯着嗓子大喊,“首——长——我有要紧消息要转告,那些药@#¥%@#……”

  “砰!”又一声轰然巨响落下,伴随惊叫四起,震得人耳朵齐齐一麻,彻底遮盖了通讯兵的声音,再次出师不利的小兵可怜巴巴望向造成巨响的源头——

  声音砸在耳畔,位置极近,师军长差点以为自己没忍住出拳砸断人骨,愣愣望着还距离村民鼻子一公分的拳头。显然,他想多了。

  目光平移,周围一小块地方的村民们已经退开一段距离,清空的位置本来放置着一麻袋一麻袋的药草,如今被一堆湿漉漉还裹着泥的,从空而降的碎石堆盖在下面,遮个严实。

  师军长摸了摸脸侧溅到的水。

  很难想象,要怎样精准整齐的操控,石块落下才能不发出大石小石相继落地声,而是合而为一的轰响!

  惊讶打消了师军长的怒火,举目寻找投石机器,赫然发现,不知何时村民们都齐齐望向同一个方向。

  他顺着目光看去——

  一个戴帽青年正缓缓放下手,师军长不明这个动作的意义。旁边孙教授愣愣看着一路上表现得极为低调的青年,甫一出手,就不动声色捞空整个池塘里的石头。

  青年朝聚集的村民走去,并不是所有人都没看清石头出自哪儿,几个目睹了青年整个出手经过的村民与人窃窃私语。不大的晒谷场,相熟的村民间很快传遍消息,等青年从几十米远的距离近到跟前。

  原本乱成一团、不服管教的村民一时间竟然很有默契地移开几步,没不长眼的出来挡青年的道。

  陆寒霜走到石堆小山前,抬起一手。

  灯光下,莹白五指缓缓、缓缓、缓缓收拢,像慢镜头一样,美感被诠释放大……

  师军长站在旁边盯着这个突然冒出的青年。握拳的举动莫名其妙,动作极为简单,但小小稚儿都会做的行为,青年好像颇有些费劲般,手上分泌出不少汗液,津津滑落,修长指尖微微颤抖。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一阵像是蚂蚁过境般,极为细微的声音响在耳畔,远比村民敏感的师军长瞳孔骤然紧缩,近似惊惧,仿佛看到极为恐怖,令人头皮发麻的情景。

  一堆碎石掩盖下,袋袋药草被碎石不停摩擦,挤压,碾碎,以堪称恐怖的程度……如果这时有人能搬开石堆一窥究竟,一定会发现那些药草正一点点碎成粉末……

  夜色寂静,众人目光投注在青年身上。

  随着碎石内部摩擦加大,声音渐渐传出传远,草粉从碎石摩擦中喷出。站得稍远的村民盯盯青年举起的手,又盯盯传出声响的石堆,以及细思恐极的草粉,目光惊疑不定,隐隐透出惧怕。

  “他这是干嘛?”有人压低声音,小声询问。旁人盯着青年毁掉治病的药,心里想发作,可是抬眼看一下青年,所有勇气又憋会肚子里。

  待陆寒霜收了手,调了下气,略微收敛气势,转身面向众人,犀利目光横扫而过,锁在不远处的假老道身上。

  陆寒霜想抓紧时间速战速决,不耐烦与人纠缠,先前一出场先放开气势,一个下马威镇住所有人,连假老道都有所警觉。

  瞄着石缝中喷出来的药草粉末,假老道为了这关乎他个人安危的东西,不得不站而出来,辩了句,“你、你、你……你怎么把我的药毁了……”

  气虚声软,不剩一点硬气。

  陆寒霜启唇,“想毁便毁。”

  假老道气得差点提不上气,因为怒火声音微微大了点,“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寒霜抬抬眼皮,“谁?”

  “我出自仙隐宗。看在你是同道中人的份上,我,呃——”假老道话音戛然而止。

  陆寒霜猛然凑近一步,手腕微扬。两人面对面,假老道瞬间底虚得厉害,刚提起来一点正面硬钢的骨气跌落谷底、碎成粉末,多年来混迹江湖,趋利避害的本能占据上风,连连退了几步。

  “你、你、你……你干什么?”假老道声音弱了八个度,细弱蚊蝇。大徒弟早见势不对,一溜烟窜出人群,一副脱干净关系谁也不认识谁的路人旁观样。小徒弟稍微有点良心,上前扶住假老道,弱声弱气道,“你、你想怎么样?先把话说清楚。”

  站在外围抱臂旁观的良嘉与杨阳小声私语,“啧,这个画面不知为何让我似曾相识。”“比如路易斯?”两人互相望望,又一起望向自家掌门,满目钦慕崇拜,瞄向冒名顶替的道士显露一丝厌恶,不仅厌恶他们人品卑劣,更嘲讽他们丑态百出,毫无骨气。

  陆寒霜目光滑过假老道和他徒弟,缓缓道,“仙隐宗?哪个?”

  “还能哪个?”小徒弟突然想起假老道先前的教诲,明白这青年显然来历不凡。

  瞄了眼不远处抛落的石堆,打了个抖。默默祈祷仙隐宗这个名头给力点,能让这个明显肆意妄为,对假老道满怀冷意似乎打算做出点什么的青年顾及着点,心里默念几句抱歉,不得不借出名头,“这世上不就一个仙隐宗,之前网上闹得红红火火的直播里的那个仙隐宗!”

  “哦。”

  陆寒霜淡淡应下,意味不明。

  小徒弟一时摸不清青年的套路,假老道出声道,“虽然你毁了我的药草,但我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如果这之间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解决。”

  陆寒霜启唇,“那便解决,在这里。”

  “解决?”假老道瞪眼!他只是随口说说,难道他与这人真有矛盾?曾经不知不觉间得罪过这位,见青年那一只操控碎石把药草碾成粉末的手,长指微拢,顿时再次退了好几步,差点没腿软,“……不不不,咱们有话好好说,说清楚,说明白,再解决。”

  陆寒霜抬眸,目光像能渗出冰凌,冻得假老道喉咙发紧。

  陆寒霜,“你,真是仙隐宗的人?”

  假老道这一听,有门,青年好像还真认识这个宗门,立马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希望这人卖给仙隐宗面子,“是是是,货真价实的仙隐宗,我可以对天发誓!”

  假老道说完,突然见对面的青年微微笑了,哪怕灯光下,帽檐给半张脸铺满阴影,遮挡了真容,只露出形状优美的下巴与薄唇,当弧度扬起的一瞬,有种色如春花之感,扑面而来。

  周围有一瞬鸦雀无声。

  夜晚静谧,晕黄灯光笼罩着青年,映得肌肤犹如白玉璧,颇为不真实。

  人群中有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似乎看不懂状况。陆寒霜突然抬头,目光滑过人群,周围私语渐弱,直到在陆寒霜的目光下安静如鸡。纳闷,怎么被这个人目光擦到都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村民并不知道,洪荒祖师爷带着神识扫过人群产生的,仿佛浑身被扒开看透的感觉,让人不自觉打心底本能恐惧。

  陆寒霜撞上师军长的眼睛,略带寒意与威压,让自认心理素质强大的师军长有有点扛不住。

  陆寒霜瞄了瞄师军长制服上,与苏长明同样军衔标志的肩章,这位便是这次区域封锁的掌权人,启唇道,“我记得,有句俗语,叫清官难断家务事。”

  师军长不解其意,点头。

  陆寒霜再次看向假老道,本来已经悄悄往人群外围退去的老头在原地钉住,陆寒霜指尖微抬,声音不含一丝情绪,道:

  “你是仙隐宗的人,恰恰很巧,我亦是仙隐宗的人。”

  陆寒霜顿了下。

  “身为仙隐宗的掌门,见你酿下大错,我清理门户,想来也是理所当然之举。”

  假老道怔住,哪怕心里不断催眠自己,这青年说话还不知是真是假,怎么会这么背就撞上正主,而正主貌似还是个不好惹的?身体却已经完全信服,青年这表情没有说谎,一瞬间如至冰窖。

  扶着假老道的小徒弟张大嘴,哑然失声。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观望许久没有出过声的师军长,正在努力整理信息量,目光在陆寒霜和假老道两人身上徘徊。

  两厢对比,师军长一瞬间有了判断,如果这两人只有一个是说谎的,肯定是那个老人……难道网上年龄的推测是错误的?还是……原来竟然真有返老还童一说吗?

  见青年抬手就要朝假老道扇去,苏军长想起他恐怖的攻击力,赶紧上前一步,抓向青年手腕,阻止一场流血惨案发生。

  青年胳膊一错,从师军长将将要抓住的掌心中滑开,长指微动,掌中震出一股烈风猛然卷向快躲到围观村民边缘的假老道,风路上的村民赶忙左右让开,捂裙子的捂裙子,捂头发的捂头发,措不及防,颇为狼狈。

  “你——”

  陆寒霜回眸,“我什么?”

  师军长没有了声,“……没什么。”

  陆寒霜看了看渐渐上升的圆月,回头见师军长紧紧盯着他暗藏警惕,揉揉手腕,道,“我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刚才,只是手滑。”

  随着陆寒霜声音落下,假老道惨叫着被风卷着跌落湖里,“咚”一声水花四溅,砸破师军长仅剩的微不足道的信任,内心呵呵,手滑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