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从妄整个人都是热的, 姜昭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这样盯着人看有些不礼貌。

  他微微侧了侧头,“王爷起得这么早练功, 难怪身体如此康健。”

  他唇轻抿着, 莹白的耳垂有点发红, 披散的发丝在脸颊轻轻晃动。

  看起来, 竟然有些可爱。

  萧从妄看着他早起慵懒的样子, 眼里满是对他的好奇,一瞬间就心软了。

  “皇上先去洗漱更衣, 臣一会儿陪皇上去后山看红叶, 可好?”

  姚顺连忙插嘴道:“奴才这就伺候皇上梳洗更衣, 不会让王爷久等。”

  他察觉到摄政王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并没有多想, 只觉得摄政王若是等久了, 怕是会不悦。

  萧从妄微微蹙眉, 还未开口,便听姜昭道:“那朕先不打扰王爷练功了。”

  看着房门关上, 萧从妄静静的站在门口没动,身后传来士兵们的说话声——

  “嗐, 我还没看够王爷练功呢,就这么被打断了。”

  “就是, 难得看见王爷练功了, 可惜啊。”

  “王爷练功被打断,定是不悦的, 是我都不高兴了。”

  萧从妄眉心越蹙越紧,大家竟都是如此想的。

  他并没有不悦,可所有人都以为他对皇上不耐, 一时间他心下有些烦躁。

  因着是在寺庙,姚顺给姜昭备了一件云纹白色素锦袍,腰封一束衬得他的腰更加细了。

  姚顺发愁又疼惜,“皇上近日又消瘦了些,衣裳都显得空了。”

  姜昭闻言低头看了眼,展开双臂示意:“哪有,姚顺你别胡说,明明很合身。”

  “皇上您好好用膳,奴才就谢天谢地了。”

  姜昭笑起来,“别啊,那你应该谢谢我。”

  主仆两人说说笑笑出了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和尚。

  老和尚慈眉善目,见他们出来,就冲着姜昭双手合十鞠躬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姜昭收起了笑,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师不必多礼。”

  老和尚笑道:“贫僧乃明山寺主持无晦,不知皇上可想听一听贫僧讲经,静心凝神于皇上有益。”

  “那就多谢大师了。”

  姜昭对佛法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可他不会拒绝如此和善的邀请,况且来都来了,接受一下佛法的洗礼也没什么不好。

  姜昭跟着方丈大师来到另一间禅院,禅院里只有一张石桌,桌上摆着一盘棋。

  姚顺要跟进去,被小沙弥拦住:“施主还是在外面等候吧。”姚顺便垫脚往里看了眼,不情不愿的守在门口。

  禅院四周是竹林,风一吹便传来簌簌响声。

  姜昭坐在蒲团上听大师讲经,桌上燃着安神的檀香,没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也不知何时便真的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中纷繁杂乱,有他的父母弟弟和病中的样子,有原身姜昭的过往缠绵病榻,各种凌乱的画面凑在一起,让他在睡梦中都蹙起了眉心。

  那些就像是沉重的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忽然,咚的一声响。

  姜昭只觉得梦中的画面急速褪色消失,那沉重的包袱随着那咚的响声,碎裂成了无数片,消散开来。

  他睁开眼,只觉得脑中一片清明,心中骤然一松,整个人都轻松了。

  “皇上可会下棋?”原来是方丈落下的棋子响声,不知何时他已经讲完了经,眉目带笑的看着他。

  姜昭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象棋,“只是略懂,大师可别嫌弃。”

  姜昭确实不太会象棋,棋子移动之间,被方丈压得节节败退,棋子都被吃掉。

  “将军。”方丈笑道,手下棋子落下,赫然已经把姜昭的棋子逼到了死路。

  姜昭苦笑摇头,“大师棋艺高超,我自愧不如啊。”

  方丈只看着他半晌,幽幽道:“皇上可知为何会如此迅速就被贫僧将军了?”

  “为何?”姜昭好奇道。

  “皇上一直以旁观者的角度在观棋,却不知自己早已身在棋局中,如何又能成为局外人。这棋盘中的一兵一卒一象一马,皆可为你所用,全看你如何用是否掌控它们。”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姜昭抬头看方丈,“大师可否明示?”

  “皇上聪慧过人,定能明白其中的含义。”方丈站起来,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此药乃贫僧师父留下的护心丸,有强心健体、起死回生之效,或许可根治皇上的遗传之症。”

  姜昭讶然的看向方丈,却见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他时又叮嘱道:“皇上,深入局中,利用自身优势,方可破局。”

  木盒中的药丸如平常药丸一般大小,姜昭看着它却心跳逐渐加速,吃下它或许他的病就能好了。

  没人知道常年被疾病折磨有多痛苦,身体如同满是裂痕的瓷娃娃,只要一用力就会四分五裂。

  姜昭闭上眼,感受着四周的动静——清鸣的鸟叫,簌簌的树叶声,轻盈的微风,温暖的阳光,甚至能闻到清新的花香。

  谁都想活着,他比所有人都渴望活着感受生命的全部,不论是高兴的还是痛苦的。

  他睁开眼,拿起木盒里的药丸定定的看着。

  起死回生,或许真的是一线生机。

  姚顺进来就见皇上要吞下了什么,大惊失色跑过去,着急拦住道:“皇上,哎哟您这是要吃什么呀?昨儿才吃了烤肉吐得心肝脾肺都要出来了。”

  姜昭只是想闻一闻什么味道,道:“大师给我的,说是强心健体的药,就是闻着挺苦的,没有江大人做的药丸甜。”

  姚顺:……

  这么一眨眼就乱想吃东西,“回去让江大人看看再说吧,也不能乱吃。”

  姜昭把盒子收好,准备若是有个万一便吃下去救命。

  “皇上,大师给您说了什么呀?”姚顺道。

  就怕皇上被哄骗了去。

  姜昭想道大师的话,微微沉吟道:“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下了一盘棋。”

  姚顺顺着他的手往下一看,这盘起,只能说是惨不忍睹,“皇上您这也输得过于惨烈了。”

  “是啊。”姜昭道,“身在局中,若是不能掌控一兵一卒,那结局便会如此。大师是想告诉我这个道理吧。”

  他话说得小声,姚顺根本没听清,“皇上您说什么?摄政王在外面等您去赏红叶了。”

  姜昭笑了,“没说什么,走吧。”

  掌控棋子谈何容易,但如今他却想试一试。

  萧从妄与无晦大师问候了几句拜别后,便见姜昭从禅院出来,头发半束、眉眼柔和。

  他心里微动,目光落在他身上道:“皇上看起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吗?”姜昭笑着道,“哪里不一样?”

  说罢,一串咳嗽声便从唇间溢出。

  萧从妄立刻扶住姜昭的手臂,问姚顺道:“皇上可喝了药?”

  姜昭一摆手脱离了他,“喝了,我没事的。去看红叶吧,别浪费这大好的时辰。”

  萧从妄又要扶他,“臣扶着皇上为好。”

  “不必了。”姜昭笑道,“我还没那么娇弱呢,走吧。”

  明山寺坐落在半山腰,从后山小路走出去绵延半山都是红叶彩林。

  后山突出的一处修建了一座凉亭,正处于最好的观赏位置。

  “太美了。”姜昭惊叹。

  红叶似火,而彩林五颜六色错落其中,像身处于油彩的世界,仿佛上天随手打翻的一叠色彩,如此融洽和谐。

  见过昨夜星空,和今日的红叶彩林,便是让他此刻死去,也觉得没什么遗憾了。

  “皇上不可如此说。”萧从妄不赞同道,满脸严肃。

  姜昭这才发现他竟然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闻言便笑了,“王爷不必紧张,朕不过是在感叹,见过如此美景,自然期盼更美的风景,体验更好的人生。”

  “不虚此行。”他喃喃道。

  他站在风中,举目四望,胸中一股豪气。

  深入局中,利用优势,掌控棋子,便可破局。

  风景太美,姜昭在山上呆了一整天,期间萧从妄想劝他回去,却都没成功。

  姜昭用那双眼湿漉漉的看着他,带着乞求一般道:“从前从未见过这般景色,往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王爷就让我再多呆一会儿。”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萧从妄却说不出口,他如何忍心拒绝他这般可怜的乞求。

  “去拿厚披风来给皇上披上。”萧从妄吩咐道,“再拿热茶来给皇上喝些暖暖身子。”

  他换了个位置,给姜昭挡住风。

  姜昭垂下眼眸,睫羽微微颤动,唇角缓缓勾起弧度。

  “没想到王爷竟然如此心软。”他只是稍微势弱而已。

  一旁守着的姚喜和一名士兵同时看向皇上,面露惊异。

  皇上,您说的这是什么胡话!

  萧从妄抬眼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笑声低沉悦耳。

  “对皇上如此,是为臣本分。”

  姜昭看他,唇角依然带笑,感叹道:“若是每个臣子都如王爷一般想法,那该多好。”

  若说萧从妄对他还有些属于臣子的纵容,那最不可掌控便是宇文绪,他对姜昭的掌控欲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

  对待掌控欲更加明显的宇文绪,只能更加势弱,让他以为自己掌控住了,却不知自己才是被掌控的那一个。

  姜昭忽然间心跳加快,是兴奋。

  一想到这两个掌握国家命脉的人若是被自己掌控,那种发自灵魂的兴奋,让他觉得生命在急速跳动。

  *

  在风中呆了两个时辰,姜昭便有些受不住了,一想到明日一早便要回宫,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萧从妄道:“皇上若是喜欢,养好了身子才能去看更多风景,冬日还能去行宫泡温泉。”

  “泡温泉?”姜昭立刻被他吸引住了,被他扶着手臂就往寺庙中走,“温泉行宫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能去?”

  姜昭仰着脸,满眼都是期盼和兴致勃勃,想到他的毒,萧从妄一时后悔自己嘴快。

  只能道:“要等皇上身子养好些才行,温泉行宫有些远。”

  姜昭着急的抓着他的手臂,满脸焦急却忽然一顿。

  他垂下了头,声音低了下去,似乎还带着些鼻音,“我从来没去温泉行宫,很想去看一次,泡一温泉。”

  萧从妄只觉他软绵的委屈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不忍让他露出这般委屈的模样,他应该得到最好的,他本就应该随心所欲。

  若是满足不了他,只会是他萧从妄的无能。

  不等他说话,姜昭又低低道:“算了,若是觉得为难,王爷就不必可怜我了,反正去不去,好像也没什么。”

  “皇上。”萧从妄提高了声音,抓着姜昭的手臂紧了紧,“皇上万金之躯,定会长命不衰,臣以后会陪皇上去看更多的风景。”

  姜昭抬头,笑得勉强,“王爷这是在安慰朕,朕的身子自己知道,王爷以后会活得更久、有更重要的人想陪。”

  “臣只愿陪皇上。”萧从妄像是急切的保证。

  姜昭对上他的眼,里面倒映的是他的身影,“有王爷这句话,朕已经很高兴了。”

  萧从妄看着他,浑身的气血好似一瞬间涌上了头,不知道为何忽然好似吃了蜜,恨不得把一切好的都捧到他的面前,让他开心。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能做任何保证。

  “皇上身体要紧。”萧从妄抿唇道。

  中毒的事不能告诉他,必须要等江奉京查出来是什么毒,如何解。

  他本就体弱,若是再得知自己中毒,还不知会如何想。

  只一想到他的反应,便觉得心头呼吸一窒。

  萧从妄被这种陌生的情绪紧紧的拽住,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姜昭拍了拍他的手臂,忽然笑道:“好,养好身体,还有大把时光。”

  他感觉到萧从妄的情绪了。

  萧从妄被他的笑晃了下眼,只觉姜昭瞬间无力的往下滑去,连忙抱着人一个旋身,往身旁的大树借力一踢,这才稳住身形。

  姚顺跟在他们身后吓了一跳,刚才还站得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一下子出了意外。

  他眼看着皇上就往地上滑。

  “皇上。”

  萧从妄对上姜昭茫然的双眸,他满眼都是无措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腿就没了力气。”

  姚顺赶过来,“皇上怎么了,没事吧?”

  萧从妄脸色一凛,抱起姜昭就往厢房走去,冷声道:“许是冷着了,去烧些热水来,备些暖和的吃食。”

  他看了眼天色,低眉对姜昭道:“皇上,如今天色已晚不便赶路,明日一早天一亮我们就回宫。”

  姜昭刚才被吓了一跳,此刻已经平静过来,点头道:“好,王爷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的脱力反应,一会儿就没事了。”

  听着他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萧从妄抿紧了唇,他知道这或许是皇上体内毒素引发的症状。

  他不发一言,加快脚步往厢房走去,他抱着一个人,如履平地。

  把姜昭放到床上,后面给他放了个软垫靠着,萧从妄便蹲下来查看他的双腿。

  他轻捏了下姜昭的小腿,仰头问:“皇上可有感觉?”

  姜昭抿着唇,微微摇了摇头。

  萧从妄手往上移,皱着眉,手指按在小腿上面一点的穴位上,慢慢加重了力道,又问:“这样呢?”

  姜昭感受了一下,渐渐觉得有些感觉,紧抿的唇总算松了些:“有感觉了,有点酥麻。”

  萧从妄松了口气,但手里却没放松,继续往上。

  他按摩的力道很合适,不至于过于轻而没有力道,也不会太重让姜昭觉得痛,就维持着刚才姜昭说有感觉的那个力道。

  姜昭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让他按摩,但萧从妄确实服侍得让他很满意,他便心安理得享受他的按摩。

  一旁站着的姚喜姚顺好几次想说自己来伺候皇上,给皇上按摩他们很熟练,但摄政王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意思,他们也不敢凑上去。

  姚顺退了出去,让人端来热水和煮好了热食。

  方才着急进来,厢房的门也没有关,守在门口的侍卫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伸着脖子瞄里面的,看见自家王爷竟然给皇上按腿,当即瞪大了眼,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

  萧从妄的手指修长均匀,是常年练武的人拥有的巧劲。

  他本是好好的在给姜昭按腿,却在姜昭发出舒服的喟叹之后,不合时宜的开始胡思乱想。

  手掌握着的小腿骨肉均匀,虽然瘦弱,他却能根据手下的触感,在脑海里勾勒出小腿的形状。

  萧从妄轻抿了下唇,手掌往下握住了他的脚,他的脚不似他的那般大,只比他的手掌略微长些,却比他的手掌窄很多。

  他手中暗暗比划着,却不知下意识的放轻了力道,挠到了姜昭的痒处。

  “好痒。”姜昭笑了起来,缩回了脚。

  姚顺在一旁躬身垂头道:“热水准备好了,王爷让奴才来为皇上泡脚吧。”

  泡脚这件事怎么可能让摄政王来做,不仅有失摄政王的身份,他也怕万一摄政王发怒,小命就没了。

  萧从妄看了眼姜昭,便让开了位置。

  “皇上觉得如何了,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姜昭苦笑了下,“朕这身体真是麻烦了王爷,现下感觉还好,王爷不必担心。”

  萧从妄认真道:“臣不觉得麻烦,皇上若有不适要及时告诉臣。”

  姜昭笑盈盈的看着他,“已经没事了,只觉得腿还有些麻。王爷往后在朕面前不必自称臣,称你我便是。”

  萧从妄顿了顿,并没有反驳,只嗯了一声。

  最重规矩尊卑的摄政王,如今态度已经有所软化,如此看来,示弱亲近的确是有用的。

  姜昭笑得更开心了。

  萧从妄看着姚顺要给姜昭脱袜,别开目光道:“臣、我先回房一趟。”

  姜昭道好,“王爷等下与我一同用膳吧。”

  萧从妄踏出房门,守卫在四周的士兵们慌里慌张回自己位,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左顾右盼,实质各个都在用眼神交流。

  ——王爷当真给皇上捏脚了!

  ——那可不,还捏得很仔细、很熟练。

  ——那岂不是平日里没少练?

  ——不至于!这可是咱王爷,冲入敌营眼也不眨的将军。

  ——捏脚?过分了啊!

  ……

  士兵们各个眼睛都快要抽搐了。

  “怎么,都眼睛有毛病?要不要我给你们都挖出来治治?”

  萧从妄冷声道,目光淡然的扫过一群士兵,各个立马站好如木头人一般,连眼睛都不敢眨了。

  “不想下去跟另一队人换就给老实一点。”

  说完他也不再多看一眼,抬步往自己住的厢房走去,他拿出纸笔,凝眉想了片刻,便快速的书写起来。

  萧从妄的字如他的人一般凌厉、巍然,笔下所写内容却句句仔细。

  纸上赫然是记录了姜昭这两日的情况,事无巨细,用食、情绪和身体反应,没句话都是事实。

  直到写完了满满一张纸,萧从妄拿起来看了两遍,确定没有遗漏,这才把纸放进了锦盒里。

  等到姚顺过来请他,萧从妄才起身去了姜昭的厢房,在侧间里一同用膳。

  方才泡脚很舒服,姜昭此刻便懒洋洋的不想动弹,连吃东西都没什么精神。

  姚喜在一边伺候着,软言温声的劝着:“皇上您多少用些,吃了奴才便伺候您去休息,这天儿冷,用了膳才暖和。”

  他一手撑着侧脸,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玉白的皓腕,慵懒的半眯着眼,烛火下眼波潋滟。

  恍若一副摄人心魄的美人图。

  都说美色惑人,萧从妄从前从不觉得何种美色可以惑人,他能面对衣衫褪尽的绝色女子面不改色,能看着高贵矜持的敌国公主眼眸含泪的哀求无动于衷。

  可如今,看着姜昭苍白的脸庞却心中各种念头纷繁杂乱。

  什么帝王霸业,或许面对他,便能明白为何要美人不要江山。

  为人臣子,他也愿意为皇上奉上一切,护他助他,为他守护这万里山河。

  萧从妄忽的轻笑了一声,姜昭睁开眼看向他,他眼眸没有情绪,唇角却是微微翘着的,看起来像是在笑一样。

  萧从妄对上他的眼睛,听到姜昭懒洋洋的问:“王爷在笑什么?”

  他道:“我在笑,皇上就跟个小孩子一样,用膳也要哄,不如让我来哄哄?”

  姜昭一愣,绯色慢慢染上面颊,这话听着为何如此让人羞耻。

  他好歹也二十岁了,被当做小孩子也就罢了,这人还要说出来故意说哄他用膳,传出去实在让人笑话。

  姜昭瞪了他一眼,“王爷故意嘲笑我?”

  他这软绵绵的一眼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反而眼尾似带着钩子。

  萧从妄闷闷笑了两声,软声道:“那皇上多少用些,喝些暖汤也好。”

  姜昭嗯了一声,冲他伸出手摊着,意思让他伺候。

  萧从妄压下嘴角的笑,顺从的给他盛了一碗热汤。

  窗外秋风萧瑟,屋内暖意融融。

  窗纸上勾勒出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两只手渐渐重叠。

  *

  次日一早,天色刚亮,萧从妄便来请姜昭启程回宫。

  姜昭在床上睁开眼,困乏的打了个哈欠,“咱们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吗?我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还想睡。”

  姚喜打开门请萧从妄进来,他一眼便看见穿着里衣躺在床上看向他的人。

  床上的人披散头发,显得更加慵懒。

  姜昭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夜里便睡得不安慰,总是做纷纷扰扰的梦,虽然每次入睡都很快,但睡眠根本没有质量。

  昨日听了大师讲经,他昨夜便睡得很是安稳,一个梦都没有做。

  萧从妄走近了些,躬身道:“皇上昨日不适,今日便早些赶路,回宫正好让江大人请脉,皇上身子要紧。”

  姜昭好以整暇的看他,“看来昨日把王爷吓着了。”

  他本是故意这么一说,却不成想萧从妄认真一点头,“是,昨日皇上忽然无力吓着我了,如此皇上便早些回宫,让我安心,可好?”

  他这么认真淡然的承认了,反倒让姜昭再说不出什么话,只能闷闷点头,“这就起这就起。”

  等到萧从妄出去安排回程事宜,姜昭坐着让姚喜梳头发时,觉得他对萧从妄的试探有些成效,可萧从妄对他的脾性也甚为熟悉。

  像是有些不相上下之感。

  姜昭抿着唇想,他其实很少与人打交道,对人的性的把控几乎为零,如今要掌控这些权臣、摄政王,真是一个挑战。

  但这种挑战于他来说很新鲜、很刺激,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用过早膳,姜昭便让姚顺去找人跟方丈说一声,准备亲自道别,来回话的小沙弥却说方丈闭关修行了。

  姜昭便跟着萧从妄一同下山。

  梁昆和魏循都驻守在山下,看见人下山了,梁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下山了,我都要无聊死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回营了?”

  魏循抱着剑道:“把皇上送回宫,咱们自然是回营。”

  “两天没动,我这浑身都难受,回去可得好好跟那群家伙打一架。”梁昆兴奋道。

  “都站好了。”魏循冷声道。

  萧从妄把姜昭送上马车,这才走到魏循面前询问是否有异常,魏循说一切正常。

  梁昆目光对上站在不远处的兄弟身上,只见他们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的,明显就是有话要跟他说,表情那样兴奋,肯定是有有趣的事儿。

  他心痒难耐,就等着王爷上马,赶紧过去听一耳朵。

  魏循见王爷上了马,侧头瞪了眼梁昆和另外几个,“你们几个给我老实点,一队前面去,二队押后。”

  梁昆站好大吼:“是!”

  几人汇合,梁昆听了一耳朵的八卦,整个人都受到了冲击,“什么,不可能,王爷怎么可能还会按摩呢!”

  “啊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王爷给皇上按脚?脚!”

  梁昆看了眼王爷威武的黑色背影,觉得王爷威严的形象在自己心中崩塌了。

  这……若不是兄弟说的,他打死也不信啊。

  他们走得早,姜昭上了马车便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太阳当空,已近午时。

  接过姚喜递过来的茶喝了醒了醒神,才问还有多远。

  姚顺道:“半个时辰前王爷说还有五十里,皇上饿不饿,要不奴才跟王爷说一声,停下来歇歇。”

  “也好,让大家停下来吃些东西吧。”姜昭点头。

  姚喜笑着道:“皇上当真是体恤奴才们,还特意停下里让奴才们用食。”

  姜昭也笑了起来,“行了,别拍马屁了,快去跟王爷说一声。”

  他刚醒过来,脸色难得红润润的,双眼水润得很,只是唇色还有些苍白。

  发髻被他睡凌乱,带着几分慵懒的贵气。

  这回萧从妄没有让人煮食,只让人煮了热水分给大家喝一些。

  姜昭没打扰他们,他在车里用了些点心,才下来透透气。

  萧从妄刚朝着他走了两步,便听见有急急的马蹄声传来,侧头看去,一个身影骑着马朝着他们而来。

  士兵们反应迅速的朝姜昭围拢,把两人护在中间,萧从妄冷眼看向来人。

  那人在十步之遥便被拦下来,士兵高声道:“来者何人?”

  那是一个长相俊朗的年轻人,身穿青灰色布衫,眉宇之间紧紧皱起,看见中间的姜昭便一副兴奋又克制的样子。

  “皇上,草民姜舟,乃是先皇遗嗣。”青年微微拧了下眉,跪拜下去,“请皇上明鉴啊。”

  在他说出姜舟这个名字时,姜昭就知道他是谁了。

  就是原书中的主角,但文中他是在姜昭即将要死的时候才被宇文绪找回来的。

  现如今他独自一人前来,找到了姜昭面前,还自爆家门,已然是知道自己就是先皇遗落的皇子,这怎么跟原本的剧情不一样。

  难道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剧情。

  姜昭尚未说话,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最惊讶的莫过于姚顺姚喜,姚顺大声呵斥道:“大胆!先皇皇子可是谁都能冒认的,你可知这是砍头的死罪!”

  先皇与徐妃的皇子遗落在外,这是全朝廷皆知的事,可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来冒认,都被一一拉下去砍了,如今竟然还有人敢来冒认。

  当真是不怕死。

  姚顺朝皇上和摄政王看去,却见皇上满脸平静,而摄政王满脸沉凝,那双暗沉沉的眸子里,仿佛蕴含着什么危险。

  姜昭在打量对方,萧从妄沉声道:“你可有证据证明你的身份。”

  姜昭看了眼萧从妄,他侧脸线条冷硬,整个人有股冷肃感,像一把不漏锋芒的巨剑,安定人心。

  但,就是太沉稳了,没有丝毫意外。

  姜昭垂下眼,眼睛轻轻眨了两下。

  姜舟看向萧从妄,瑟缩了一下,摄政王杀敌的威名远播。

  “我,有一块玉佩,自小贴身放着的。我并非冒认,而是有人要杀我,说我是皇、皇子,我才知道的。”

  他避开萧从妄的目光,看向姜昭,凄凄苦苦道:“请皇上明察,那些人口口声声说我是皇子,恳请皇上查证。”

  姜舟从腰间拿出一块墨玉,双手举过头顶往前递。

  姜昭面色淡淡,道:“拿过来给朕看看。”

  拦住姜舟的士兵应了声,接过墨玉就要靠近,却被萧从妄叫住:“等等,你说你是皇子,此时有待查证,万不可能因有玉佩便就此确认你的身份。”

  他挡在姜昭身前,像是在拦住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姜昭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王爷不必紧张,咱们看看也不妨事。”

  萧从妄不赞同道:“皇上……”

  姜昭冲他笑笑。

  若姜舟真是先皇与徐妃的皇子,那他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姜昭这个旁支的姜氏便应当让出皇位,危及的是他的利益。

  可姜昭却如此和颜悦色,一点都着急。

  这是一块难得的墨玉,整块雕刻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图腾,墨玉通透,对着阳光甚至能穿透,拿在手里温温的。

  可见是块极品的暖玉。

  姜昭看了半天也只是觉得这玉不错,其他的就看不出来了,这图腾他不认识。

  他递给萧从妄,“王爷看看吗?”

  萧从妄淡淡的瞥了一眼,移开目光,“不必。”

  他一眼便看出这是徐妃那块墨玉,这是徐妃亲自设计的图腾,据闻是徐妃祖上传下来的,后来小皇子丢失后,徐妃便把这图腾画下来,作为寻找小皇子的信物。

  以及还有一个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见姜昭看过信物,却表情淡淡,姜舟又急急道:“皇上,草民还有一样证据,可以证明草民的身份。”

  原本这证据不会此刻抛出来,可眼前这两位的样子实在过于难猜,他根本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想法,无论什么样子,也不会是此刻这般平静。

  墨玉在姜昭指尖转了两圈,要掉不掉的吓得姜舟死死盯着他的指尖。

  听到这话他握住墨玉,音调微微上扬:“噢,还有证据?”

  一时间,探究的眼神都落在了姜舟身上,可话已出口,他只能硬着头道:“是,还有个证据,不过只能让皇上一人看,草民希望皇上保证草民的安全之后再看。”

  萧从妄如鹰一般盯着他,“皇上,不可轻信与他,有什么不能现在看,若是不愿,必定有蹊跷。”

  摄政王实在过于难缠,步步紧逼。

  姜舟咬牙,“若是我拿出证据,依然有人要杀我灭口该如何是好?”

  姜昭轻笑了一声,这人话里话外不就是怕他,暗指要杀人灭口的是他这位皇上吧。

  毕竟他才是阻碍他继续做皇上的唯一畔脚石。

  “你是想让朕带你回宫再拿出证据,最好是在朝廷众臣的眼皮底下对吗?”姜昭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却无情的揭开他的目的。

  姜舟看着他,莫名有些紧张。

  不是说皇上愚钝,且脾性阴郁,被众臣所不喜。

  可眼前这位皇上,浑身上下都是难言的贵气,那双带笑的眼睛好像看穿了一切,条理清晰、感觉敏锐。

  根本与他听到的没有一丝想象。

  更别说,眼前的摄政王处处维护,哪里是不喜。

  分明是位忠臣。

  “皇上不可,把他交给臣。”

  “朕可以带你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留言有小红包感谢,爱你们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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