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玄把宁行止带回宫里养伤,把王小顺支给他伺候后,便对他不闻不问了。

  王小顺不知是不是被王福喜敲打过,再不像之前那样口无遮拦,小心翼翼不少,只是毕竟年纪小,藏不住事,尽管他什么都不说,宁行止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是出什么事了吗?”宁行止接过药碗,漫不经心的问。

  聂玄虽然没有明确下旨,可宁行止确实是处于被软禁的状态,活动范围仅限偏殿,甚至含元殿前广场阅兵,卫所选新兵,他都没能去。

  王小顺垂着手摇头,紧抿着嘴不敢说。

  他来伺候宁行止的时候,王福喜再三叮嘱他别在宁行止面前乱说话,徒增心忧,可是他管得住嘴,管不住自己的心啊。

  昨日陛下含元殿前阅兵,把断着腿的卫翀亲自扶到身侧看阅兵,阅兵结束后,不少卫所的将军见陛下对卫翀青眼有加,都想把这人弄到自己卫所,可陛下竟把人安排进了左奉宸卫,甚至在他无任何功绩的情况下,赐官六品奉裕。

  不少人以为卫翀又是另一个宁行止,也曾出言讥讽,只是前面刚冲撞卫翀,后面就被陛下遣人警告了,甚至宫内有议论卫翀者,也都挨了板子,于是大家明白了,卫翀和宁行止是不同的,即便他无任何功绩在身,可他有陛下护着。

  王小顺替宁行止不平,可他不过是个奴婢,又能帮宁行止什么呢?

  宁行止见王小顺什么都不肯说,也不逼他,王小顺能学会闭嘴,这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王小顺看宁行止不再追问,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愈发难过,他接过宁行止递来的空药碗,犹疑着没有离开。

  宁行止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良久,王小顺终于鼓足了勇气,他看着宁行止,认真道:“公子,您可以不要再喜欢陛下了吗?”

  宁行止愣了下,没想到王小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莫名的,宁行止突然想到了卫翀,他手指紧紧攥着床铺,面上不露声色。

  王小顺谨记王福喜的话,不敢跟宁行止提卫翀相关的事情,却又不想宁行止被伤害,他想了好久,才终于想出合适的话,他说:“公子这么好,不该被辜负。”

  “谁能辜负我呢?”宁行止轻笑一声,目光变得悠远,他叹息道,“除了我自己。”

  “公子,我不懂。”明明就是陛下辜负了公子啊。

  宁行止摇摇头,温声道:“没有人能辜负我的,小顺。”

  “那公子难过吗?”王小顺不想宁行止难过,宁行止是个好人,他应该高兴,就像过去一样。

  宁行止努力扬起嘴角,他说:“我不难过。”

  “那就好。”王小顺松了口气,“只要公子高兴就好。”

  待王小顺离开,宁行止强撑着的笑瞬间垮了下来,外面发生了什么?王小顺为什么会这么说?

  宁行止一时坐立难安。

  真相也许并不是他想知道的,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却更加难熬。

  等到深夜,宁行止再等不下去,他避开看守的宫人从偏殿潜出去,直奔正殿的后殿,刚走到窗边,就听到殿内传出卫翀黏腻的声音,还有那一声声“陛下”,宁行止身上的血瞬间冷透。

  他定定站在那里,世间万物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他满脑子都是聂玄和卫翀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殿内声音歇下,宁行止才仿佛清醒。

  他倒退着一步步远离后殿,紧攥着的拳头止不住的发抖。

  守在偏殿门口的宫人看到宁行止从外面回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忙要跑去正殿禀告聂玄,却被宁行止拦下。

  宁行止神色木然的看着那个宫人,声音干涩嘶哑:“别去打扰陛下,别去打扰他。”

  那几个宫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都还是乖乖的没有去找聂玄。

  紫宸殿正殿的前殿内,聂玄衣冠整齐,正专注的批改奏折,听到后殿过来的脚步声,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淡淡问道:“他走了?”

  赵寅自然知道聂玄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他回道:“走了。”说完,又迟疑着想说些什么。

  聂玄道:“想说什么便说。”

  赵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能做上聂玄私兵的头目,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聂玄和宁行止之间的事情,不是他能插嘴的,他朝聂玄行了一礼:“没什么,属下告退了。”

  聂玄挥了挥手,示意赵寅离开,待赵寅离开,聂玄手上动作一停,把奏折丢到一旁,心情莫名烦乱。

  “王福喜!”

  “在。”王福喜小跑着过来。

  聂玄道:“让人把卫翀送到偏殿去。”

  “是。”

  昨日阅兵后,聂玄就让人给卫翀安排了间偏殿住,美其名曰方便卫翀保护他,可那卫翀瘦胳膊瘦腿,哪里能保护的了聂玄?

  “等等。”聂玄又唤住王福喜。

  王福喜等着聂玄吩咐。

  只见聂玄眉头紧蹙,面上全是嫌恶:“把后殿的被褥全烧了,朕不想再看到。”顿了下又道,“你亲自去办,不要让人知道。”

  王福喜连忙应声,刚要走,又被聂玄叫住。

  聂玄道:“朕知道你待宁行止好,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朕相信你明白。”

  王福喜本来也以为聂玄对卫翀不同,直到卫翀欲给聂玄下药,又自食其果后,聂玄安排赵寅去处理,王福喜才明白,聂玄对卫翀何止是看不上,简直是厌恶,他原本有心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宁行止,好安他的心,如今听聂玄这么说,腿上一软,立刻跪伏在地:“奴婢不敢。”

  “去吧。”

  王福喜折腾完,已过三更,可聂玄却丝毫要去休息的意思也没有。

  王福喜不由提醒:“陛下,夜深了,龙体要紧。”

  “嗯。”聂玄应了一声,却不起身,他道,“去把后殿的窗户打开,点些熏香,朕迟些睡。”

  “是。”王福喜依言办好,待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聂玄起身去到后殿。

  看着崭新的床铺,满是熏香味儿的后殿,聂玄心情更烦乱了。

  “去温室殿。”聂玄转身往温室殿去,没走两步,又对跟着的宫人道:“宣宁行止来温室殿伺候朕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