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病房。
只有他和莫忘两个人的病房。
林云梦说秦淮的伤还有待观察。秦淮倒暂时没想到要住到什么地方去。
这里是距离秦涸最近的地方。
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一种十分不切实际的幻想,就是某天早上他从睡梦里醒来,秦涸就已经好好站在他面前了,然后他什么都不用做,打道回府做他的码字工人。
“莫忘,你有没有想见的人?”秦淮问他。
他的笔记本摔坏了,不能用,莫忘好心地将笔记本借给他。
“有啊。”莫忘在那整理他的手稿,“不过我想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了。”
“或许吧。”秦淮说,“不过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机会见到。”
“为什么?”莫忘看着他,眼尾上挑。
“因为人只要活着就会死,死了就有机会在地下见面和接吻。”秦淮笑着说,“这群人天天都来骂我,等到我死了一定在地下抓着他们一个一个和我舌吻。”
“这可是生命中一生都不能忘记的创伤,再往他们嘴里吐口水。”秦淮恶趣味地笑了笑,“我高中的时候有个人特别讨厌我,那人准备去和隔壁班的一个女孩子告白,等到那个女孩子出来的时候,我就跑过去把舌头伸进那个男的嘴里,然后吐了口痰。”
“所以他们两个最后也没有在一起。”秦淮说。
“不愧是你。”莫忘将手稿用夹子全部整理起来。
“喏。”他将其中一张递给秦淮,“是我画得很好的一部分。”
“这个送给你。”莫忘说。
窗子外的月亮升起来了。
对面的大楼里还亮着灯,黑色的白色的,只有那白色是亮色。
“真的?”秦淮从他手里接下来了。
下午写了六千。
晚上半个小时写了四千。
差不多,凑合了事。正好写到小景回家去看自己的母亲,她有两个母亲,都和她阴阳两隔,还有一个父亲。小影心里想着怎样才能杀掉她的父亲,然后离开这里。
她原来想着只要进了这个宗门就可以每天吃到很好吃的饭,就可以每天不用自己洗衣服,就可以天天在天上飞。当她确实得到这些了,又觉得所有事情都是这样的索然无味。最幸福的日子还是那些在山里的日子,又冷又饿。
最后一段话。
秦淮关闭了界面。
“还给你。”秦淮说,“谢谢。”
“你最近很有礼貌。”莫忘说,“不像一开始的时候,不过最开始的时候你也不会说你讨厌我这种话。”
“因为那时候还不是很讨厌你。”秦淮说。
他还是很讨厌莫忘。
“你拿着。”莫忘掰开他的手,将那张手稿放进秦淮的手心里,“就算你讨厌我,也还是要收着我的东西。”
“是不是很有意思?”莫忘的手上贴着一片创可贴。
“很无聊。”秦淮头也不抬,触手晃了晃,“你有没有打火机?”
“你不会是想把我送给你的东西烧了?”莫忘的神色难得有了几分松动。
“不然?”秦淮看着他,理直气壮道,“我去找打火机了。”
“输给你了,秦淮。”
“你要不要来画上一笔?”莫忘问他。
“我画画又不好看。”
“我可以握着你的手。”莫忘说。
“够恶心的。”秦淮说,“你爱人会不会被你恶心到?”
“或许吧。”莫忘说,“不过我父亲倒是被我恶心到了。那时候我刚刚十六岁,第一次对着他打手冲,然后我父亲看见了,又狠狠扇了我两个耳光。”
“你的爱人到底是谁?”秦淮问。
“这是秘密。”莫忘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个打火机,“不是说了要把这个烧给你死去的朋友吗?”
“烧给她。”
“反正就算某天我们都一定会相遇的。不过那时候应该叫做重逢。”莫忘说着,笑了起来。
火光照着他的侧脸。
他还是笑着。
“秦淮。”他说,“这样烧的才是干干净净的。”
“噢。”秦淮懒得抬头看他。
那些灰烬像是黑色的雪一样,四处飘落了。
纷纷扬扬的,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白色的雪。
“你说她真的可以看见么?”秦淮问,“她那么喜欢这个作品。”
“她有一个这样的朋友真是很幸运了。”莫忘说。
秦淮不知道怎么从莫忘的神情里看出了难过。
“我的朋友很少。”秦淮说,“像她这样的也只有一个。”
“噢。”莫忘说,“你要不要看看电影?”
“什么电影?”
“《最后一幕》。不过还没拍完。”莫忘说着将他的笔记本。
“不要告诉别人。”莫忘说,“林云梦想看我都没告诉她。”
“你为什么总是对着我这么好?”秦淮看着他。
“不知道。”莫忘敷衍过去了,“可能是看见你想起很多熟悉的人吧。”
“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你不是也总是看着我想起你的父亲么?”
“你怎么知道?”秦淮感觉不太舒服。
“猜到的。”莫忘说。
“不要说话,电影就要开始了。”
开头的场景是陈远站在山门下。
饰演陈远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但演技意外很好。
小演员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站在山门下。
“山门真好看。”他说,“多希望我家里的门也有这么好看。”
莫忘又开始笑了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陈远他是一个特别的臭屁的性格。”他说,“真的挺讨人厌。”
“比我讨喜。”秦淮说。
他看着屏幕。
他们两个看电影的时候窗子外面还是在下雪。
“火灭了没?”秦淮问。
莫忘走出去,看了眼窗台上的灰烬。
他伸出手去就有雪落在他的指尖。
“灰都已经冷透了。”莫忘说,“你要不要来看看。”
“我不想。”秦淮说。
他在看屏幕上的陈远。
陈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野心勃勃?好像不恰当,有点儿像是过去的秦淮,秦淮是不是也是有段时间也是这么臭屁?
好像每个男孩子都会有这么臭屁的一段时间,女孩子的秦淮不明白。
或许只有莫忘这样的人没有这样的阶段。
莫忘这个人也是从受精卵发育出来的,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你的病房在很高的楼层。”莫忘说,“是不是人跳下去就会死啊。”
“不知道。”秦淮说。
莫忘站在窗台边。
雪落下来没有什么声息,只是白色的一片一片的。他们南方的柳絮也是这样子。
“秦淮,我跳下去你会不会难过?”莫忘笑着问他。
他的头发上也落了一层雪,白的。
“不知道。”秦淮又说,“不过你要是想跳楼也不要当着我的面跳。”
莫忘从阳台上进来,风也跟着进来了。
“你这人的嘴真是不会说话。”莫忘说,“秦淮。”
“你死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秦淮说。
他还在看屏幕上的陈远,正好播放到陈远拿着剑的画面。
“陈远这个人设怎么样?”
“不怎么样。”秦淮说,“说实话不如我设想的方胜。”
“但方胜塑造得不如陈远。”秦淮又说,“方胜比陈远要相差上太多了,两者几乎没有可比性。”
“噢。”莫忘看上去有些遗憾,“不过我挺欣赏方胜的。”
“要是我处于方胜那个环境……不对,我从来没设想过自己处于方胜那个环境里。”
“好想揍你。”秦淮翻了白眼。
“噢,不过现在不行。”莫忘说,“我不想在陈远面前这么丢脸。”
秦淮没搭理他。
他有些困了。
《最后一幕》还没处理好,现在的这个版本看上去有些乱糟糟的。
像是什么都想说出来,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一样。
某个方面上和秦淮本人还挺贴切的。
莫忘也没说话。
他静静看着屏幕。
笔记本被放在莫秦淮病床尾部那。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陈远还有他认识的那些人在说话。
秦淮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林影,想到林影就觉得自己的心缺失了一块。
连秦女士也不能将心脏的缺口填补完整。
秦女士这些日子还是总和秦淮发信息。
说一些没头没尾的事,剩下最多的就是问秦淮打算什么时候再和妈妈见一面。
要是有一天莫忘和他父亲可以和解,那么秦淮肯定也能像别人一样去对待他的母亲。
秦淮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变得很沉重。
好累啊。
而且好困。
但是有个别很讨厌的家伙还在秦淮身边。
很讨厌的莫忘,就像是秦淮失败人生的一个对照组。秦淮就是那个用来衬托男主角多么不错多么光辉的倒霉的小炮灰。
他的眼睛都快要合上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上一紧。
莫忘的手放在秦淮的脖子上,手上的青筋全部起来了,看得出来他十分用力。
秦淮开始喘不上气。
莫忘没笑,他用一种很悲哀的目光看着秦淮,红线从秦淮的手腕那缠绕着。
他想掐死秦淮。
“你这样也掐不死我的。”秦淮喘着气,“要不要我现在去跳个楼给你放个烟花看,或许你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烟花。”
莫忘的手松开了。
那双眼睛看着秦淮。
秦淮又想起林影。
“喂,秦淮,你要不把我杀了吧。”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好不好?”
“不要,杀了你这种人我一定会想起你来的。”秦淮用力推开他,“想起你就会感觉恶心,我不想在恶心里继续生活。”
秦淮的手对着自己的脖子稍微用力,好像力气还是不够大。
于是他让他的触手也过来拉扯自己的脑袋,终于将自己的脑袋拔下来了。
“莫忘,你看。”秦淮说,“恶心不恶心?我的头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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