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秦淮还是要多多和别人交流。”芳芳将那袋子放他脚边，“你这年纪的男孩子，不应该天天都坐在房子里的。”
“出去找份工作也好，找份工作，将来好得过得好些。”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秦淮满手黏腻，“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是找不到补救的法子，也不愿意去努力，整天就知道怨天尤人。”
除了怨天尤人，其他的时候再默默希望别人也过得不好。
“感觉我这样的人，去死就好了。”秦淮说，“我死了多好，活了对社会没贡献，死了他妈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嘴上说着去死，心里比谁都要害怕。因为害怕芳芳是以前研究所中学的，也不敢乱说什么。秦淮知道那学校弄成这样，肯定背后是不简单的。
他现在什么事情都总是想很多有的没的，或许是他这几年干坐着的时间特别多。
太阳正好从窗子那里照进来，窗子还是水泥搭的框，风也透进来，他小腿都凉嗖嗖的。
听说城区的小区都翻新了。大概这已被排除在城区之外了吧。
芳芳从卫衣口袋里找出纸来擦手。
身上套着黑色的卫衣，上面印着一个很大的红色大心脏，好像有血从里往外面流淌。
“芳芳姐。”秦淮说。
他的膝盖还是很疼。
“你的快递怎么没来？”
芳芳的神情在那一瞬变得很奇怪。
她叹了口气：“好像没来，明明打了电话的。”
“我说了要下楼帮你倒垃圾拿快递，最后却弄成这样了。”秦淮说。
“没事的。”芳芳的手机又响了，“秦淮啊，芳芳姐不会怪你的。”
“看着你的时候，总是想起我的弟弟。”她忽然说。
“芳芳姐有个弟弟？”秦淮诧异道。
他对于芳芳不知道很多。除去“芳芳”这个名字，基本没掌握其他什么信息。
芳芳在很久之前就…在对着自己的邻居隐瞒自己的信息。秦淮想下去，都觉着自己又要再出一身冷汗了。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是的。”芳芳提到弟弟就开始笑，“后来他死了，你真的很像他，真的。”
“有时候我看着你，也会想到我死去的弟弟。”芳芳说，“不过还好秦淮还活着。”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我们还是要好好活着。”
“或许。”秦淮还在死死掐自己手掌心。
好痛。
他记得中学是闹出过人命的。后面又压下去了，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我也有个妹妹。”他说，“她读书很好，性格也讨喜。唉。”
“我都要去上班了。”芳芳这么说。
这个点儿，她确实要走了。
“做钟点工，真是的，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等以后。”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消散在了风里。
秦淮看着她拿着手机，往马路上走。
“要我站在马路中间等快递？”
秦淮听见她这么说。
“等以后，你一定要去死。”秦淮小声咒骂。
“我恨你。”
“我恨你们所有人。”他的指甲很用力，“真是…真是很烦人。这样活下去就已经是极限了…烦人的事情还总要接二连三过来，真是受不了了，都去死吧。”
“要是上天愿意实现我的愿望，那么希望大家都去死就好了。一定要全部去死。”秦淮站了起来。
他是想吼出来的，只是没那个勇气，只得这样涨红了一张脸，膝盖上更疼了。
那个黑卫衣的女人站在马路中央，低头看着手机。
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
才走一辆大货车，估摸着下一辆又要来了。
载着燃料或是原木一类，燃烧了就化作灰黑色的烟雾，浮在空气里。
好讨厌。
好讨厌这样的空气，好讨厌这样的生活。
好讨厌这样的人生。
真是糟糕透顶了。
秦淮这么想着。
香蕉皮。芹菜。没钱去交的房租。
被砍掉的保底。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
一想到就像呼吸都开始艰难起来了，像是有人用绳子卡在他脖颈上，喘着粗气的模样像是可怜的小狗。
要是芳芳刚才直接一刀把他杀了就好，不用思考就没有感到痛苦的必要。
秦淮现在已完全冷静下来。
浑身的汗液黏在他身上，更冷了。
“烦死了。”秦淮说，“我就是个特别没有用的胆小鬼。这种事情我妹妹都做得比我好。”
“我好烦我自己。”秦淮说，“我在逃避。”
他抓着自己的长发，太久没去修理，长得有些过分。
“砰！”
秦淮听见这样的一声。
他下意识望过去。
好多血，从那里溅射出来……用涌动来说，要更为恰当一些。
车子压在她的身体上，垃圾落得到处都是。
像是烟花那样地绽放开来，以车轮子为中心，漫开来。
司机在车上，似乎是开了小差，秦淮都能听见他短视频的声音放得很大。
他正慌张地四处张望。
芳芳还在车子下。
血漫过车轮，在一旁停下来了。
太阳照在她的黑色卫衣上面，那里有一朵黄色的小雏菊，旁边才是心脏。
“芳芳！”
秦淮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邻居站在窗口，抱着个什么，嘴上黏着一粒饭的模样，多少有些滑稽。
芳芳死了。
秦淮看着那个女人的脑袋。
死了。
“呕……”秦淮的胃里开始翻滚了。
芹菜，肉，南瓜。
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声音了，音量被按下了静音键。
芳芳最后定格在那种神秘莫测的微笑之中。
“她死了。”秦淮的后背湿透了。
芳芳。
就像是草坪上的喷泉一样，只是喷泉喷溅出来的是自来水，车轮下喷溅出来的是血而已。
就像是秦淮的眼睛里面都是红色一样。
“砰——”
秦淮又听见一声巨响。
这是邻居跳楼下去的声音。
秦淮高兴不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高兴不起来。
明明他很讨厌这个该死的邻居，他也很怨恨芳芳。
但他们两个都死掉了。
又是一滩血。
邻居穿着他那身极不合身的黑西装。他的身子太肥，西装太小太旧。
身下也是一滩血。
“死了。”
秦淮喃喃自语道：“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他捂着自己的眼，打了120。
“喂，您好，思州经开区水泥厂小区有个先生跳楼了，在三单元二栋，请快些来。”秦淮打通了电话，“麻烦尽快，这里还有一个死者，被车碾了。”
秦淮挂了电话。
人在死亡面前，如此无能为力。
秦淮无数次幻想过让自己去死，死了就不用经历一切痛苦，他总是将“去死”“我想死”这样的词挂在嘴边翻来覆去地说，像是生怕他们不知道他心情不好似的。
但秦淮在目击死亡之时，只感到无边的恐慌。
如同潮水一样将他整个身子都没过，肺里空气一点一点被挤压出去。
120已经打通，秦淮这么做，已是仁至义尽了。
住在他隔脾气很好没有文化的大姐姐，明日里总是安慰他，其实是间接造成学生死亡的坏老师，现在又被人杀死了。
秦淮的腿一软，往后退了一步，又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塑料袋子。
好像是给秦淮的快递。
真是很奇怪。
快递不用纸箱子装着，而是用这种的大塑料袋。
简直就像是什么悬疑小说的展开片段。
他解开了塑料袋子结。
先是一股极其恶心的腥臭味，
他往里面望过去，望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有一颗头颅。
公主切，齐刘海。
是他妹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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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快要出狱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