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宁在镜前折腾自己堪堪长到肩的头发,感觉留长发是挺废时间的,过去几个月才长到这里。

  见他怎么扎都弄不好,路过的白师傅出手,帮他扎了一个丸子头凉快点,并随口聊起以前卖头发来交学费的事,说:“我们那时候都不舍得,被收头发的人剪了头发要伤心好几天。”

  然后又问:“你剪头发会不会也不舍得,哭好几天?”

  “我没师傅厉害,最多就哭一天。”

  谨宁答完后脑勺被白师傅轻轻按了一下,自己没忍住笑了:“不会不舍得。”

  白师傅也在笑,只是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她说:“难为你有心给伊伊捐发了,伊伊状况不太好,等我们从国外回来,她应该要转入临终关怀病房了。”

  谨宁默然。在卫生院时他已经猜到点什么,一个人的心愿往往都是在最后被无限满足。

  希望头发能再长长一点。

  他正如此想着,机场播报提到他和白师傅的航班,便多许了一个愿,希望他们首次到国外参加时装周能够一切顺利。

  Crante时装周是世界五大时装周之一,日程表上第二天有UP的专场。

  颜斯研受邀看秀,很尽心地为谨宁打广告。来之前他就在微博上说:很期待我们本土设计师白忻辞女士的作品。

  上飞机后,他空降粉丝群,发“还有几个小时就能看到白师傅了[激动]”。

  一直到颜斯研走红毯,都没人觉得他是不是装太过了,而是觉得设计师白忻辞太牛了。

  秀场设置于首都美术馆,场馆布置属于后现代主义的风格,与UP名为“水墨”的时装系列相得益彰。

  颜斯研要赶通告,匆匆结束秀场之旅,回国路上打开Crante官网,看到著名评论人对白忻辞的评价:“她的时尚美学让我想起华夏一个悠久的概念——天人感应。无关乎古典或者未来,这是一种融合的美,让人相信它就是永恒本身。”

  他转发给谨宁,留言道:“你总能创造出惊喜。”

  谨宁客气地回复谢谢,并在后续的聊天里与颜斯研相约饭局。

  然而因为一些原因,谨宁在时装周结束的五天后不得不向颜斯研致歉,取消饭局。

  颜斯研表示理解,说:“我也看到新闻了,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联系我。”

  网络发达的坏处和好处有一共同点,就是消息传太快。

  即使隔着时差,在国内是深夜,谨宁还是收到了很多问候:“UP什么情况?”“需要帮忙吗?”“我帮你找人问问。”

  相比他们的急切,谨宁淡定许多,送白师傅先行回家。

  白师傅其实有些担心,问:“你一个人可以处理吗?”

  “可以的。”谨宁点点头,和她挥手,“师傅,记得把我给我们团长买的礼物给她。”

  白师傅走后,谨宁也不算独自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还有助理陪他。

  助理属于工作狂人,明里暗里提醒谨宁UP的危机:“凯·洛里是UP的首席设计师,也是时尚圈元老级人物,可以说UP的风格就是他的风格。如果他离开,白女士不能挑起大梁,UP的品牌价值会大打折扣。”

  “没事。”

  谨宁让愣住的助理坐下,一起听听音乐,欣赏海边的落日。

  助理安静下来,并不看向太阳,而是专注地盯着谨宁的侧脸。

  差点忘了,他老板是一眨眼就能开掉博约高层的人。可老板的表情那么温柔,为什么行事风格这么决绝?

  助理没想明白,但在谨宁与他对视时,他想他已经不必弄明白,他老板做什么都是对的。

  工作狂助理变咸鱼了,跟在谨宁后面逛博物馆、爬山、跳伞,完全把凯·洛里忘在脑后。

  续约谈判这件事,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谨宁在一座城堡参观时,助理用讶异的语气告诉谨宁,洛里想和他谈一谈。

  “那就见一面吧。”谨宁颔首。

  助理如是回复洛里,且告知他谨宁日常忙碌,需要他再等上三天。

  晾人晾够了,谨宁终于和这位UP的首席见面。

  说实话,他从不认为洛里会离开UP,真正想走的人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藕断丝连地贴过来。至于洛里为什么要在时装周结束不到一周内闹出解约的新闻,谨宁倾向认为这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六十多岁的小老头洛里比谨宁想象里的更为时尚,脾气也更加糟糕,一见面问:“你会说我们本国的语言吗?”

  充当翻译的助理两头转达意思,对洛里说谨宁不会,对谨宁说洛里要你学了再和他说话。

  于是第一次会面不欢而散,被媒体渲染成“凯·洛里不满新东家,即将解约”。

  时间过得很快,再和洛里耗下去,谨宁就要错过每月回家的日期了。自诩孤寡老人的程慈元打来电话,说他派了两个人来帮忙:“先到的是我朋友的儿子,你注意一点,别用上下级的态度对他。”

  程慈元的朋友遍布大江南北,助理把人接过来后,谨宁才知道是哪一个。

  “叫你林老师可以吗?”谨宁问。

  “可以的。”林霜年笑了笑,“那我可以叫你谨宁吗?”

  他是在低头看菜单中佯装随口一问,听到谨宁说“可以”,看了快五分钟的那一页总算可以翻过去。

  程慈元找助理远程安排的接风宴,醉翁之意不在酒,简直不要太明显。谨宁有点担心林霜年的业务水平,他是来工作的,不是换个地方来相亲的。

  对此程慈元打包票,说:“霜年从小学舞蹈,国际大奖拿到手软。”

  “这是林老师跳一支舞就能解决的吗?”谨宁觉得莫名其妙,让宋温繁管管程慈元。

  可能上了年纪的人脑回路有重合,谨宁第二次与洛里见面时,洛里在与林霜年的聊天中得知他是芭蕾舞专业出身,想请他即兴发挥来一段。

  这也可能叫艺术无国界。

  不太懂艺术的谨宁知趣退到大厅边缘,准备去找些不是很甜的甜品吃。

  “谨宁,可以请你为我伴奏吗?”

  被林霜年叫住的感觉,有点像读书时上课偷吃被老师叫起来。谨宁没有学过乐器,想告诉他自己爱莫能助,可林霜年指着大厅里的钢琴说:“《花之圆舞曲》,你会的,弹到哪里算哪里。”

  谨宁打开钢琴盖时,眼神有些疑惑。林霜年替他按下第一个钢琴键,与他的手指只差毫厘,脸也靠他的耳朵极近,说:“我见过你演奏,再也没见过有谁如你一样。”

  没有舞鞋,衣服也不合适,林霜年却把舞姿做到了极致。在场的人都为他鼓掌,而他只向谨宁做了一个致谢的动作。

  洛里难得露出笑脸,把墨镜摘下,说出他的要求:谨宁作为董事不参与所有具体管理,包括设计师的聘任。

  谨宁拒绝。他已经保留了UP原团队,维持原运营,还用最大的诚意向他们表达融入的意愿,没理由退让。

  他找助理现学,用洛里的母语告诉他:“凯·洛里先生,UP不是非你不可。”

  第二次会面双方依然不欢而散,唯有第三方林霜年笑意盈盈,说:“你变强硬了。”

  他这熟稔的表现让谨宁摸不着头脑:“林老师,我们以前认识吗?”

  “不要叫我林老师。”

  林霜年想让他叫自己霜年,或者家里人才喊的小名年年,可谨宁的表情提醒着他一个事实——谨宁从来都不知道他。

  他忍住向谨宁靠近的行为,说道:“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莘城不只有莘大,还有一所排名前三的艺术学院。林霜年是莘城艺术学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学生,长相、气质、实力、家世都是顶级配置,曾有个外号校草。

  说起来大学其实并不评什么校草和校花,只是与室友之间的玩闹,林霜年也更喜欢“校草”这个称呼,而非“少爷”。

  林霜年的“校草”外号不保始于谨宁来莘艺找人组队创业。当时谨宁在做一个和戏剧曲目有关的项目,常常能在莘艺见到他,“校草”这个代号也就被过分关注他的室友转移到他身上。

  室友是个心思活络的人,林霜年听他吹嘘如何故意摔下楼,把责任推给谨宁,让谨宁答应帮他在一次表演中伴奏。他很得意地说:谁会信程谨宁不会弹钢琴啊?他就是想拒绝我而已,我才不要,我一定要拿下他。

  大概没多少人会想到,谨宁不仅真的不会弹钢琴,还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去学钢琴。

  林霜年在莘城一家琴行看到他,零基础,读不懂谱,弹的乱七八糟,一练就是八小时,专注度高得恐怖。更恐怖的是他短时间练不出来,硬是背的按键顺序,完整弹出那首《花之圆舞曲》。

  林霜年印象里没有室友跳舞的样子,全是表演前一天晚上谨宁按错键时有点伤心的微表情,和表演当天他完美的演出。以及,表演结束后,在远远的地方见他把精心挑拣的桂花送给叶近秋时的笑脸,自己只能停下走向他的步伐。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林霜年脑子一热,拉住送他到酒店就要离开的谨宁。

  他站在台阶上,高出谨宁一个头,将手缓缓交叠在谨宁颈后,期待地问:“你明天有空吗?”

  这场面有点像难舍难分的情侣,谨宁不悦,但还是给林霜年留了面子,把他的手放下,说:“你问我助理吧。”

  助理开着车不知道停哪里去了,谨宁转头没看见他,倒看见坐在行李箱上的叶近秋,西装革履,姿态潇洒。

  “你明天有空吗?”叶近秋问,也是相当期待的语气。

  谨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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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装周是编的,没有那个单词,不要被我误导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