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楚国, 能够拥有蓝色眼睛的人并不多, 万中不足一。

  此刻哪怕顾白顶着原主的容貌与傅君黎心中之人其实并不相像, 却也不能抵挡让他因为这双特别的眼睛而想起多年前的那人。

  傅君黎本来因为半夜回来府中热闹杂乱的情形而不悦的脸色,几乎在看到顾白的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将温柔的顾白扶起来护着, 才转头恢复冰冷的表情朝傅老爷道。

  “爹,府中发生何事儿了,半夜三更如此喧哗?”

  虽叫着爹,但语气并无任何尊敬之色,与其是在询问, 不如说是在怪罪,可见在傅家此刻是谁说了算,并且傅君黎压根还就没把他爹放在眼里。

  事实也的确如此, 傅君黎性格本就冰冷无情, 他娘还是傅老爷给气死的,他要能对傅老爷和颜悦色了才是怪事儿。

  傅老爷无能, 如今傅家能够继续富贵,全都靠着傅君黎,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连话都不敢跟儿子说, 只得朝身边的三姨娘使眼色让娘们上。

  顾白见状,赶紧也朝杜海棠抛了眼色, 杜海棠立马默契的跑出来抢在三姨娘前面道。

  “大公子, 您救救我家云溪吧, 求您给我们姑侄做主!”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傅君黎这些年虽没见过顾白, 但云溪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过的,七姨娘带进门的孩子,是他怀里这个与莲止有着一般眼睛的少年么。

  想到此,他低头看向顾白,见少年脸上羞愤的表情,通红泛着泪光的湛蓝眼睛,让人怜惜的模样,顿时皱起了眉头。

  “大公子,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您是傅家当家的,家里的事情应当您做主,今日二少爷邀了我家云溪去丽华苑饮酒交友,本是好事儿一件,可谁知二少爷竟想对我家云溪存了龙阳之好那等心思,我家云溪不从,跳窗摔了腿,二少爷自个儿跟人行了那龌龊之事受伤,此刻偏生还怪罪我家云溪,呜呜,求大公子做主,云溪此次就要科考了,现在摔了腿,可怎么办啊,还有这事儿传出去,又如何见人……”

  杜海棠一边哭一边气都不喘一下的说完,不遗余力的告状,反正三姨娘都得罪了,也不差这点了。

  “你这贱人胡说!分明是他勾引我儿!”

  三姨娘急道,大公子可不是傅老爷,傅老爷维护儿子,傅君黎可讨厌她儿得很。

  果然,傅君黎听完,脸色立刻冷了下来,顾白见机抬起头,湛蓝色的眼睛里露出羞辱悲愤之色。

  傅君黎心中一顿,将他的往身上一捞,然后目光森冷的看向三姨娘,冷冷道。

  “二弟近些年越发不像话了,东城的庄子正巧缺人打理,明日便让二弟去学习一下打理家族事物吧,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对着和莲止相似的人和事,他总能宽容维护几分。

  说完,他便抱起顾白拂袖而去,徒留一脸惊慌的三姨娘在原地忽然放声大哭。

  东城的庄子可是个荒山野岭,这一去儿子一辈子怕是都没机会回来了,没了儿子,她这做母亲日后谁撑腰?

  这边,傅君黎将顾白带走,没有将他送回他住的院子,而是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叫了大夫来给他看腿。

  傅君黎此人表面上是君子,是绝世的公子,其实根本比谁都不讲理性,做事儿完全凭借喜好来,如剧情中那边轻易挖掉原主双眼便能看出他是多么鬼畜。

  傅府现在又是他做主,他的吩咐没人敢违抗,他的行为更加没人敢阻止,顾白自然乖乖的仍由他带回去。

  等大夫看完将他骨节错位的腿掰正包扎好,顾白才低着头,小声的感激“多谢大公子明理……”

  “无须言谢,二弟行为放荡,需要好生教导一番……”

  傅君黎神色柔和道。

  见顾白低着头看不见他那双令人熟悉怀念的眼睛,顿时又皱起了眉头,伸手将少年的抬起来,再次看到湛蓝色的眼睛时,脸上才露出温柔的笑容,继续道。

  “你为何说话不看着我?”

  顾白强忍住想离开他的欲望,轻道“刚入府时管家说,进府的第一个规矩便是不可抬头瞧大公子……”

  傅君黎一顿,想起这条自己定制的规矩,一时间竟有懊恼,他今日才发现这少年的眼睛,原是因为这条规矩。

  “这规矩对别人适用,你以后便可不用遵守,说话时须得抬头瞧着我……”

  他板正顾白的脸强硬要求。

  顾白很配合的立马抬起头,用漂亮的眼睛看向他,听话的点头。

  这般乖巧的模样让傅君黎十分喜欢,当即就低头对着他的眼睛亲吻了一下,赞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

  顾白没说话,眼中露出惊慌和不知所措,像只乖巧的小兔子,看的傅君黎心中一软。

  眼前乖巧的少年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初见那人时的场景,那时少年也是露出这般模样的惊慌和不知所措,湛蓝色的眼睛那么漂亮,那么吸引人。

  他忍不住将脑中的人影与面前的顾白重叠,因为靠的近,忽又闻到顾白身上一股兰花熏香的气味儿,不由得询问。

  “你身上熏的可是兰香?你喜欢兰花?”

  顾白唇角勾起,浅笑点头“恩。”

  “为何喜欢兰花?”傅君黎心有所动。

  因为你喜欢呀,因为兰花被寄拖一种幽芳高洁的情操啊,因为你那朵白莲花就是你的高洁兰花啊,爷要接近你不喜欢也得喜欢啊!

  顾白心中暗道,面上却淡笑“秋兰兮清清,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这般兰花怎能不喜呢……”

  话落,傅君黎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似乎看到了心念已久的人,猛地伸手将顾白抱到怀里,下巴抵着他的额头呢喃。

  “莲止莲止,我终于找到你了……”

  顾白没说话,隐在袖下的拳头不动声色地握紧,才堪堪强压下胸口原主忽然腾升而出的痛苦怨气。

  …………

  接下来,顾白便在傅君黎的院子住下养腿伤,一向很少归家的傅君黎开始每天都往府中跑。

  不过像那天晚上那般情绪失控的事情倒是没有再发生,因为除了眼睛,原主的容貌其实和莲止并不像,不会轻易弄混淆。

  只是傅君黎冰冷的脸色在看到顾白的眼睛时越发的柔和起来,眼神仿佛在通过他的眼睛寻找另外一个影子,很显然,对方已经将他开始当做莲止的替身了。

  顾白虽打算故意模仿容莲止接近傅君黎,但可不想一直模仿下去,这只是一个接近他的方法,如果一味的模仿,傅君黎怕是对莲止的感情会越来越深,这可不利于他的任务。

  所以,在接近之后他需要做的就是在这种模仿中表现出属于杜云溪的特点,潜移默化的给傅君黎心中种下一个新的种子。

  然后再想办法让这颗种子发芽生长成参天大树,掩盖住莲止的光华……

  这天,傅君黎得空在府没出去,阳光明媚,他遣人摆好桌子古琴,幽雅的弹着琴弦,目光盯着满园的兰花忆往昔。

  顾白坐在石凳上,双手撑着下巴,目光清淡的盯着他。

  “会弹琴吗?”感觉到他的目光,傅君黎回头笑问道。

  “不会……”顾白老实摇头,他会很多东西,但不会弹琴。

  “那想学吗?我教你。”

  即便面前的少年跟莲止长得一点都不像,可那双一样的眼睛却总能让他的心刹那软得一塌糊涂,他想像曾经一般,与那人一起弹琴。

  可惜顾白摇头拒绝“不想学……”

  “为何?”

  傅君黎的脸色几乎在瞬间冷了下来,对顾白所有的和颜悦色都是建立在他和莲止相似的基础上。

  顾白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情绪,心中摇头暗叹。

  别说他不喜欢古琴,就是剧情中傅君黎因为原主无意碰了一下那个属于莲止的古琴就被拔掉了十根手指甲作为惩戒,留下来的阴影就让他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学琴呀。

  想罢,他从腰间抽出一只翡翠玉箫,朝他摇了摇,漂亮的脸上露出灿笑。

  “琴声虽美,可我觉得箫声更有趣,我会玉箫,君黎哥哥可愿和云溪琴箫合奏?”

  没错,就是君黎哥哥这么娘炮的叫,谁叫白莲花便是这般称呼傅君黎的,偏偏这人还就喜欢这一套。

  瞬间,刚才的不悦被这声称呼给浇灭。

  傅君黎虽有些遗憾不能和顾白弹琴,因为以往他和莲止在一起最喜欢的娱乐就是琴,但顾白在称呼上平衡了他的内心,他勉强能接受,点头,同意合奏的请求。

  “那我先开始……”

  顾白一笑,然后玉箫轻上唇间,吹动。

  出乎傅君黎的意料,他并未选择淡雅缓慢的曲调,而是奏出一段十分欢快的乐曲,似是叮叮咚咚的泉水作响般欢快。

  顾白之所以这般选择,自然是为了在模范中表现杜云溪的特点,傅君黎爱的莲止最喜欢幽雅抒情的乐曲,他便就要选择相反的节奏。

  一声君黎哥哥的相似称呼,一首却又不一样感觉的玉箫乐曲,这便是给傅君黎的矛盾冲突,相似却又不是,一旦这种冲突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傅君黎绝对不可能再将他当做莲止的替身,因为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傅君黎有些发愣一时间没有衔接上,顾白也不管他,继续吹奏,他会玉箫,也喜欢玉箫,因为这是上一个世界秦弑天教他的。

  秦弑天就和第一次的聂擎沧一样,他们都喜欢欢快的节奏,第一次的聂擎沧会钢琴,第二次的秦弑天会玉箫,不知道这次的姬长胤是否也喜欢这般欢快的音乐,肯定是了,因为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这样想着,顾白心中升起一股愉悦,连带着吹出的箫声都被他的心情感染更加欢快悦耳起来。

  他眯着眼睛,乐在其中,这种快乐的情绪感染了周围的人,也感染了傅君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欢快轻松的感觉了。

  其实,比起古琴,他也更加喜欢箫声,只是莲止喜欢琴,他便也喜欢了。

  待那边顾白箫声落下,睁开眼睛用湛蓝色的眸子看向他时,傅君黎心中说不出的柔软和怜惜。

  就在他似乎又要将两个人重叠起来时,顾白走过来,拨动了几下琴弦,然后将手上的玉箫递给他,歪着小脑袋,眉眼弯弯,笑得灿烂。

  “君黎哥哥,科考在即,云溪今日还未看书,就不和你唠叨了,你先奏乐赏花玩耍,云溪看书去了……”

  说完,顾白转身便走,留下一缕罄香。

  傅君黎闻进鼻尖,不禁皱起了眉头,少年今日身上竟不是他所熟悉的兰香,除了湛蓝色的眼睛,他和莲止无一处相同。

  这般认知让傅君黎的脸色冷了下去,半晌,看着手上的玉箫,想起刚才欢快的感觉,却又不禁柔和了脸色,他的萧也尘封已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