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的喻宵, 和后来总是不同的。

  当年的他,和所有少年一样, 都带着一些新抽芽的荏弱, 要不然青雍子也不能看一眼就心软。

  而现在,已经翻天覆地的不一样了。

  喻宵捧着自己的脸,仔细去看那变得无比锋锐的眉眼, 以及挺拔的身形, 终于相信了一些喻青崖的话,他真的长大了, 而且一转眼, 就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

  五百多年, 是个很长很长的时间, 还有人记得给赵珪上坟吗?

  据说没有人祭拜的小鬼, 到了下面鬼王不会给投好胎,赵珪那么期盼从新投个好胎,如果没成, 那不白死了吗?

  “师尊,你在这看什么?”喻青崖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喻宵回头看, 见是他,便问道:“你知道一个叫赵珪的人吗?”

  喻青崖捧着朱果的手一顿,真没想到居然还能从师尊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当然,这也不奇怪,谁让师尊重回十七岁了呢。

  这个时候, 谁也没有赵珪重要,师祖没有, 师伯们没有, 他当然更不能有了。

  他怨不着别人, 只能怨自己出生晚。

  师尊之前有那么漫长的生命,遇到过那么多的人,他想吃醋都吃不过来。

  所以他一点不吃醋,毕竟大浪淘沙,回头一瞅,站在师尊身边的人是谁啊?

  那不还是他嘛,嘁,他吃什么醋。

  于是喻青崖无比大方地坐到他身边,微笑道:“当然知道,他已经投胎好几世了,师尊,你又想他了?”

  喻宵眼前一亮,他刚还想投胎这个问题呢,听到这顿时问:“那他投的新胎好吗?后来的我有去给他上坟吗?听说没有家人祭拜的鬼,来世也投不了好胎,我去上坟管用吗?”

  喻青崖少见师尊这么天真好学的样子,忍不住摸摸他的头,笑道:“当然管用了,熏香万次,不如积一德,德善之人,种善果,得善缘,不仅福茵后代,也可以福茵祖先,这才是真正“祭拜”。”

  “师尊你就是赵珪的善缘,你成仙后,一直将自己的功德福茵给他,所以他每世都能出生于太平盛世,衣食无忧,六亲俱全,逢凶化吉,无疾而终。”

  当然后来出了赵枫的事,必然也要追溯祖先,给赵珪记上一笔。

  只是这种难缠的无头账,还是别让现在的师尊也头疼了。

  果然,听到这些,喻宵发自肺腑地开心起来,他看向喻青崖的眼神,终于充满了信任。

  喻青崖心里悄悄哼了一声。

  因为别的男人改变对他的态度,等师尊恢复记忆,这事一定没完!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不露分毫,将怀中朱果尽数倾覆到喻宵怀里:“师尊,先吃东西吧。”

  喻宵拾起一颗,放在眼前,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水果。

  果子圆溜溜的,只在下方有个尖尖,像是个红色的桃子。

  薄薄的一层皮,里面流转着血色光晕,放到月亮下,犹如流沙般静静流淌,间或飘出一缕金沙。

  轻轻一揉,就叽咕叽咕的,好像一不小心就能将它挤破,但真要使劲按,就会发现这层薄薄的皮极韧,一按一弹,就是不破。

  光看就很不一般,喻宵惊奇地问:“这是什么果子?”

  “啊,这个嘛,叫琉璃血玉果,吃了延年益寿的,师尊,没事,吃吧。”喻青崖面不改色地瞎掰。

  其实这种东西叫“鬼眼灯”,生长在一种鬼株林中。

  鬼株林的妖株们,捕食着往来误入的血肉,吃得越多,养育的“珠胎”越红。

  当红得快要撑破皮肉时,就会一点点萎缩,生成一枚种子,落在地上,诞生一个新的妖株。

  其功能和人类的胚胎差不多,听起来很变态,但……很好吃。

  尤其是将要萎缩前,红得几欲滴血,一戳就破,还没有核的妖果,是最好吃的时候,还非常大补。

  师尊现在身体这么弱,可不得好好补补吗!吃你点果子怎么了!

  于是喻青崖缺了大德,薅了好几颗,被一林的鬼株们追了好几百里地。

  不过看着师尊好奇地捏着朱果的样子,一切都值了!

  喻宵可不知道这果子的来历,只觉得十分新奇。

  将叽咕叽咕的果子揉搓了好一会,才捧到嘴边,轻轻一吸。

  居然没吸破,于是伸出尖尖的牙尖,将果皮咬破,汁水瞬间溢出来,洒满了掌心。

  喻宵手忙脚乱地捏着皮,将剩余丰沛的汁水啜饮入腹中。

  汁水入口的瞬间,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清香,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原本疯狂叫嚣的饥饿感,瞬间被清凉的汁水消灭,只余通体舒泰。

  喻宵捏着剩下的一层透明薄皮,眼睫轻轻扇动。

  这个什么什么果,真不愧是妖界的果实,比那株大梨树结的果好吃多了。

  心满意足地想去拿下一个,洒落掌心的鲜红汁水,却顺着手指淌下来。

  喻宵看着流淌着汁水的双手,抬起一只,将手腕上落下来的一滴红珠轻轻啜掉。

  喻青崖原本兴致盎然地围观师尊进食,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一想想以前都是师尊喂养他,现在反过来他喂养师尊,就满足得不行。

  万万没想到,突然看到这一幕,眼睛差点撑裂。

  喻宵在他面前毫不顾忌地,将一滴红珠卷入口中,微启的唇瓣间,似乎还能看见一小段粉嫩的舌尖。

  四溢的汁水,沾满了他纤长白皙的手指,鲜红的汁水一缕缕滚下来,有的滴到地上,有的顺着月光般莹白的手腕,一点点滑到更深处。

  喻青崖的视线瞬间凝成一团,跟着那一滴滴红珠滚动。

  师尊似乎还不满足,又侧转手背,轻轻吮在上面,但是那点小巧的粉色,已经被彻底挡住看不见了。

  喻宵正专心致志地舔吮着流淌下来的果汁,喻青崖突然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血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不知为什么有些让人心惊,双眼微颤,用极轻极柔的声音道:“师尊,不要吃得满手都是。”

  喻宵:……

  吃得满手怎么了……这皮这么薄,又全是水,怎么可能不吃到手上……

  不过凡间的贵族,都很讲究礼数,他们仙人,可能更讲究吧?

  他刚刚肯定又粗鄙了,旁边就是水,还是洗掉吧。

  然而还未等他起身,喻青崖就抢先一步紧抓住他的手腕,伸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包裹住他整个手掌。

  雪也似的巾帕,一点点被鲜艳的汁水染成斑斑点点的红,连带雪白纤长的手指,一起杂糅成染着花泥的雪泥。

  喻宵:……

  “我可以自己来……”

  看着雪白的巾帕被他弄脏,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喻青崖抬眸,双眼变成了血红的兽瞳,翻涌着看不明了的暗光,喉结“咕噜噜”滚动了一瞬:“可是师尊,以前我都是这样伺候你的啊,难道师尊现在不想要我了吗?”

  喻宵看着他水雾重重的眼眸,听着他擦了蜜糖般软绵绵的声音,好像真的做惯了这样的事。

  不禁陷入沉思——

  未来成仙后的他,变得这么娇气了吗?

  又看了一眼,喻青崖满眼都是委屈,好像很享受做这样的事,不答应,就要先哭出来一样。

  喻宵:……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摊开两只手,有些别扭道:“那你可以将手帕蘸湿一点吗?”

  果浆有一点黏,干擦不太舒服。

  喻青崖双眸跳动,无比可爱地露出两颗犬牙:“当然可以啊,师尊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和我说呀,我会把师尊伺候得明明白白~”

  就是师尊要他帮忙舔掉,也可以哦~

  回头蘸湿手帕,带着微润的湿意,将喻宵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一根根揉弄着上面的指节。

  一双眼睛沉沉地看过去:“师尊,舒服吗?”

  喻宵:……

  这是什么诡异的提问?

  大脑转了转,也没想明白,最后只能道:“还好吧……”

  喻青崖的眼眸顿时流淌出不明的笑意,换了另一只手,重复刚才的动作,脑袋却凑过来,笑盈盈道:“那师尊要怎么赏我啊?”

  哦,难怪他那么殷勤,是有赏的啊。

  喻宵原本的别扭顿时一扫而空,语带放松地问:“以前是怎么赏的?”

  喻青崖看着师尊纯洁无辜的眼神,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师尊无知无觉接受他摆弄的时候。

  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血脉偾张。

  情不自禁地将手指揉捏的更用力,双眸跳动着,凑到眼前:“那师尊,你能亲手喂我一颗吗?”

  喻宵:嗯?他说的是喂吗?

  喻青崖却得寸进尺,凑得更近,笑嘻嘻道:“师尊在犹豫什么?以前都是这样的啊~”

  虽然可能是他六七岁的时候,但有什么不一样呢?

  喻宵:……

  谁能告诉他,未来的他到底在和徒弟搞什么啊!

  然而喻青崖已经将脑袋,完全搁在他的膝上,趴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正常。

  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好像做过无数次,如果他真是他未来的徒弟话,那他好像也确实应该照顾他才是。

  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无理要求,捏起一枚朱果,凑到他的嘴边。

  喻青崖缓缓伸出尖牙,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师尊可要小心点,不要弄到手上哦~”

  嘴上这么说,却一点点张开大嘴,兴奋地直欲将喻宵的手指一起连根吞掉!

  喻宵陡然惊觉,一把止住他的下巴:“等会!”

  喻青崖刚要得逞,就被喻宵一把按住,焦躁地恨不能直接爬到师尊身上。

  然而喻宵却起身回头,取出珍藏的犀牛角,拿水冲刷一下,露出里面的中空。

  红色的果实,很有韧性,被喻宵顺着犀角的中空塞进去,正好填得个满满当当。

  抽出断魂锥,一下子刺穿,再将锥子慢慢抽走,等里面的果汁流哗啦啦淌出去,再将皮挑出来,满满一犀杯的果汁,正好装满,一点没洒出来。

  喻宵捧着摇晃着红色液体的杯子,满意地递过去:“用这个吧,用这个端起来喝,就不用担心弄到手上了。”

  不愧是做师尊的,真聪明,一下子就解决了问题。

  喻青崖:……

  刚刚为什么要嘴欠!为什么要嘴欠!

  可怜巴巴地接过杯子,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娇声娇气地对着喻宵道:“可是师尊,这么一大杯,我根本喝不完,不如我们一起喝吧,来,我喂你~”

  “不用!”喻宵抬手止住他。

  什么毛病,喂来喂去的,未来的他和他徒弟,到底是谁缺一双手啊?

  招呼一直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的狐狸问:“他喝不完,剩下的你要不要喝?”

  从闻到浓郁的果香起,狐大仙就眼巴巴地趴过来,伸出舌头摇尾巴。

  好想舔一口,就舔一口好啦!

  对食物迫切的欲望,让它根本没心思注意师徒间的暗流涌动,更何况在天界时,他们就总这样啊,有什么奇怪的呢?

  原本以为没戏了,还很难过,听到喻仙尊的话,顿时不难过了:“好的!剩下的给我喝!我不嫌弃!”

  说罢对着喻青崖摇起了编成一股的大尾巴,快喝!快喝!

  喻青崖:……

  咕咚咕咚一杯灌下,擦擦嘴:“突然饿了,又能喝得下了。”

  狐狸:……

  啊啊啊!是不是在耍它!狐可杀,不可辱,不干了嘤嘤嘤!

  看着它嘤嘤嘤的可怜样,喻宵都看不下去了,这不是骗狐吗?

  将一个新的朱果递给它:“不要弄脏爪子。”

  狐狸眼睛顿时一亮,张开嘴嗷呜一口吞下,满意地砸吧嘴,对着喻宵伸出两只雪白的前爪。

  看!没弄脏!

  喻青崖看着它得意的身影,因为两种落空,快气死了:“那是我给师尊吃的!”

  喻宵:……

  “那你就当我吃了呗。”

  “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哼哼……师尊你是不是嫌弃我!”

  “我没有。”

  “没有你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喻宵:……

  抓起一个新果子,仰头塞到嘴里,因为他突然钻研出了一种新吃法。

  喻青崖:……

  卧槽!师尊!这你就不要和那只蠢狐狸学了!会噎住的!

  喻青崖好不容易将那枚朱果抢救出来,给喻小宵规范了一下正确吃法,反正吃完后,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了。

  妖界只有一轮幽蓝的月亮永映极夜,所以在这里睡觉不用挑时候,吃饱后的喻宵打了一个哈欠,就自然而然地睡下了。

  狐大仙的尾巴得以解放,变成巨大兽形,把尾巴给他当被子盖。

  喻宵抱着狐狸毛绒绒的尾巴,缓缓进入了梦乡,不一会,狐大仙那个大懒蛋,也跟着趴着睡着了,只剩下了喻青崖一个人,独立妖界的荒风中。

  喻青崖看着月光下,师尊安静的睡颜,原本已经忘了的一幕,瞬间又钻了回来。

  目光落在那片浅色的唇上,无法抑制地躁动起来。

  他突然回想起曾经舔舐那两片薄唇的滋味,与之前看到的一幕,交织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来。

  师尊之前说过,等大战结束,就给他个确切答案。

  但现在,大战结束了呀。

  师尊可没说过,失忆就不算奥。

  谁听见他说了?谁听见他说了?

  喻青崖垂下眼眸,呼吸越来越粗重。

  “师尊,你现在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没有回答。

  喻青崖眼珠转了转:“再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喽~”

  还是没有回答。

  既然所有人都不反对,那这件事是不是就成了?”

  喻青崖深吸一口气,他现在是不是能行使丈夫的权力了?

  嗯,没错。

  缓缓凑近那瓣浅淡的唇,轻轻舔了一口。

  今天师尊不也是舔自己舔得很起劲吗,凭什么不让他舔!

  就舔!

  作者有话要说:

  崖崽:哼,我自己的师尊,凭什么不能舔?这合理吗!就舔!

  因为师尊已经三天没打他了,所以崖崽觉得自己又行了,芜湖,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