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宵看向送上门的狐狸:是这个吗?

  喻青崖抱起手臂上下打量了它一眼, 当然少不了它的活,但又不能仅仅是它。

  狐大仙:……

  不知为什么, 感觉好危险。

  弦月当空, 月暗星疏,黑漆漆的小院里,有断断续续的弦音传来, 突然间, 弦音戛然而止,弹琴的男子兴冲冲地赶至门前, 打开门, 却是一陌生男子, 不由愣了愣。

  班彦是本县县令之子, 随父亲来到此地, 如今年方弱冠,生的仪表不俗,相貌堂堂, 文采超群,兼之善弾一手七弦琴。

  某日他偶至此地, 见花草繁茂,依山傍水甚为雅致,便在此处结了一个茅舍,读书弹琴。

  一日他在院中弹琴,忽闻一女子相和而歌, 等到追出去,就见夜色中站着一女子, 天姿国色, 恍若仙人, 不由痴了。

  他追上去请问姓名,女子却受惊般逃脱,班彦自知唐突,惊走佳人,懊悔不已。

  第二日,他思及女子,琴声中充满了哀伤,耳边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一抬头,发现昨日的女子正站在那里垂泪。

  班彦既惊喜于重见红颜,又惊喜于得遇知音,从此之后二人以琴声相交,发乎情止乎礼。

  女子名为葵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文地理无所不晓,有时候连他这个须眉男儿也甚觉不如,思之慕之,一颗心越发痴了。

  葵娘似乎也和他待的很开心,每次临别,都笑吟吟道:“我明天还来。”

  今日听到敲门声,本以为是葵娘来了,结果却不是。

  敲门的男子容颜十分引人注目,艳丽的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绢画,却在眉梢眼角隐含几分天真的稚气,一点红痣犹如朱砂,直直的坠到人心里去。

  不见葵娘,班彦虽心中遗憾,还是得体地问道:“不知客人有何贵干?”

  红衣男子微笑施礼:“打扰了,夜行至此城门已关,附近并无旅舍投宿,只好来此求宿一宿,不知可否?”

  班彦看了一下天色,更深露重,确实不好留宿在外,想来葵娘心善,也不会在意的,就将他请了进去。

  红衣男子笑着道谢,迈进槛内,夜色中,一只乌鸦突然扑棱棱落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肩上,收敛翅膀,一动不动。

  班彦有些称奇:“这……”

  红衣男子看向肩头,点了一下乌鸦的小脑袋:“怕是它也想跟着我一起进去吧。”

  班彦很是称奇,大笑一声:“那正好,一起进吧,这小家伙还真不怕人。”

  话音未落,乌鸦转头看了他一眼,班彦一顿,为什么他觉得这乌鸦看人的神态这么像人呢?

  进屋后,班彦给客人奉上一碗热水,开口问道:“不知郎君贵姓,哪里人士?”

  红衣男子一拱手,微笑道:“在下姓喻,即是本地人士,常年在外经商,今日方回。”

  班彦拱手:“原是如此,今见喻兄风姿卓越,必非凡人,若蒙不弃,不如以后常来常往。”

  “哈哈,多谢主人家赏识。”

  两个人一见如故,谈笑了一会,喻郎君看着他的屋子一会,似是欲言又止,班彦便问道:“喻兄有何话说,不妨直言。”

  喻郎君神色莫测,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就直说了,不知班兄为何在此结庐居住呢?”

  班彦笑吟吟道:“此处有何不妥?”

  喻郎君叹了一口气:“班兄难道没听本地人讲起那个故事吗?”

  班彦手一顿:“什么故事?”

  喻郎君听他这么问,就将手撑在膝上,娓娓道来。

  “很久很久之前,此地住了一个家资万贯的富家女,为人得体,学富五车,贤良淑德,只是相貌生得有些丑陋,说媒的人纷纷退避三舍。”

  班彦摇摇头:“人之貌在心不在相,岂可以貌取人?”

  喻郎君微笑,继续道:“正是如此,所以来了一个谦良君子,不在意相貌,愿意娶此女为妻,婚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班彦拊掌:“确实是一位君子。”

  喻郎君微微一笑:“富家女父母故去,便由女婿执掌家事,某一天,君子又遇到了一位淑女,想享一下齐人之福,却不想富家女性格刚烈,断然拒绝,君子便作罢,向娘子赔礼。”

  班彦叹道:“有点可惜,但也确实是人之常情,能迷途知返就好,接下来如何呢?”

  喻郎君艳丽非常的脸上,咧出一个笑容:“富家女冬日里生炭不防备,被大火烧死在屋子里,她的夫婿很伤心,连夜搬离了这里,从此她的故居就荒废了,不想班兄居然将宅邸建在了这里,真是胆大。”

  班彦:……

  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冷……

  喻郎君又神秘地笑道:“班兄,你再猜一猜,那位富家女的夫婿最后怎么样了?”

  “被我挖了心吃掉了~”一声娇俏的女声突然插进来。

  班彦正在震惊中,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一转头,就见掀开的竹帘下,一女子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葵娘!”班彦忍不住叫出声来。

  葵娘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屋内的红衣男子:“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喻青崖呵呵笑道:“这还不明显吗?”

  转头看了一下班彦:“班兄,荒郊野外,是不会随随便便出现红颜知己的。”

  葵娘出现后,喻青崖肩上的乌鸦顿时伸展了双翅,却被一把抓住翅膀,喻青崖笑道:“师尊,这次就交给我吧。”

  说罢直接追出门去。

  此刻的葵娘,早已没了班彦红颜知己的样子,一只手倏然凝成一只漆黑的爪子,向着喻青崖兜脸劈去。

  喻青崖不闪不避,冷静地看着鬼爪逼近,在那一人一爪近在眼前时,缓缓抬起一只莹白如玉的手。

  这只手比女子的柔荑还要美丽,尖端生着嫣红的指甲,不疾不徐的虚悬在食心魔的面上,轻轻一挑,食心魔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动了,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握中。

  骨成画轴皮为影,千魂万魄捻作丝,他可以抽取业力,但绝不是仅能抽取业力。

  食心魔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线团,一个人扯着线头,缓缓抽出,下一秒,就会因为这根关键的丝线散架,她的整个生命,都悬在了一根再细微不过的丝线上。

  喻青崖捻起一枚肉眼不可见的晶莹丝线轻轻捻动,食心魔的整个心脏都跟着收缩起一个尖锐的弧度,浑身战栗,一动不敢动。

  喻青崖轻轻一笑,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夹起这枚微不可察的晶莹丝线,似乎随时要将其剪断:“你还有什么话说。”

  食心魔剧烈颤抖着,如花般的脸惊恐道:“大人饶命!”

  喻青崖却冷笑一声:“你杀人食心,留你不得!”说罢就要动手。

  食心魔瞪大了眼睛,还不待她说什么,班彦不知何时从屋里窜出来,抢先一步跪下:“喻兄,请饶她一命!”

  “为何,她杀人食心。”

  “可她也实在可怜,被亲夫谋害,才落到如此地步!”

  “她所杀之人,可不止一人,接近你,就是为了你的心脏。”

  “可相处这么长时间,我对她没有丝毫防备,如果她要杀我早就杀了,迟迟没有动手,可见她心存善念!”

  “呵,执迷不悟,不过也好,今日我必杀一人,你或是她,选吧!”

  “什么?”食心魔和班彦两个人都是一愣,连喻宵都落在他肩头,看他在想什么。

  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后,食心魔脸色大变,面目狰狞道:“要杀就……”

  话音未落,班彦已经先一步站出来:“我选我!”

  食心魔愣了,颤抖着唇问:“你说什么?”

  班彦一脸视死如归地看向喻青崖,转而又温柔地看向葵娘:“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以后不要再作恶了。”

  食心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

  班彦笑了一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你能看出来,这是一颗什么心吗?”

  “那是一颗痴心。”久远的声音飘过来。

  喻青崖想到前世的时候,葵娘总是捧着一具雪白的骷髅,喃喃道:“我吃掉后,才知道那是一颗痴心。”

  他和她曾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重生回来,喻青崖准备将前世的班底再找回来,当然,也顺道帮昔日的战友了却遗憾。

  葵娘和班彦相拥而泣,完全没发现喻青崖已经消失不见了。

  喻宵趴在他肩头,沉思了片刻,还是没想明白:“我们这是在干吗……”

  “找一个庙祝啊,明处的可以交给狐大仙,但暗处得找一个可靠的魔。”

  “可是刚才……”

  “呵呵。”

  喻青崖将小乌鸦捧在手心里:“攻人先攻心,师尊,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喻宵:……

  他不知道,他只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小乌鸦。

  见他沉默,喻青崖就放肆地将小乌鸦捏在手心里,呼噜呼噜它硬硬的羽毛,嬉笑道:“师尊,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啊?”

  小乌鸦试图从他掌心挣扎出来,当然是为了不成为第二个萧大郎!

  喻青崖却将它牢牢攥在手心里,捧在心口,看着脚下,喃喃道:“师尊,你知道吗,我很羡慕她,她有一颗那么坚定爱她的痴心。”

  小乌鸦:……

  这莫名的伤感是怎么回事?

  挣扎不动,就老实了,和忧郁徒弟一起围观下面的“爱”。

  “啊——”

  一声尖叫划破黑暗,两个爱的死去活来的主人公,突然间尖叫着跑出去一个。

  葵娘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大喊:“班郎!”

  喻青崖冲过去,有些懵懵地看着她:“怎么了?”

  葵娘急得直哭,也顾不上仇人了:“我和班郎互表心迹后,我告诉他,我其实长得很丑,变幻了容貌欺骗他,但他说他爱的是我这个人,让我尽管变回原本的样子,他不在乎。”

  “然后呢?”

  “然后我变回来他就跑了!”

  喻青崖这才注意到,她变回的原本样子,是临死前被烧焦的样子……

  目光追向班彦奔逃的身影,只见他用最高的声音嘶喊着:鬼啊——

  喻青崖看向葵娘:你她娘的也太实诚了吧!

  然后又看向班彦:喂!你连死都不怕!丑点怕什么!

  喻宵蹲在他的肩头,看着狂奔而去的班彦:原来这就是爱啊。

  作者有话要说:

  崖崽:师尊,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师尊:知道了,该爱爱,该跑跑。

  无用的知识又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