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卿愣了一下,将长思松开,两指把黄符从额头上捏了下来。这符咒并非是什么驱魔的符咒,甚至连点杀伤力都没有,上面只随手画了几笔,隐隐可以辨别出,这是个“打”字。

  他从前在华笙跟前待了很久,自然认识师尊的笔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师尊是说,如果他再敢欺负长思,就要打他。

  贺九卿一把将黄符揉成碎片,手骨暴起,周身的煞气越来越浓烈,像是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沸腾起来。符阵都飒飒作响,伴随着他手骨磨擦的声音,符阵发出一阵阵爆裂声,仅仅一瞬间,场面就一片狼藉。

  长思脖颈一松,抬手一抹,细线不见了。可一道深深的血口子还横在脖颈上,刚一抬起脸,面颊就被人一把掐住。

  贺九卿眼里爬过一丝血色,冷冷逼问:“我最后问你一遍,这个玉坠是你偷的,还是华笙送给你的?不说的话,我就把你砍成一段一段的,拿去喂狗!”

  长思到底是个小孩子,又惊又怕,当即就哭出声来,泪眼婆娑道:“是蘅曦君送给我的,不是我偷的,不是我。”

  闻言,贺九卿脸色更白,仿佛一瞬间被人抽干了力气似的。当年秘境围剿,表哥死了,落华剑下落不明,就连师尊送的玉坠子也丢了。

  他当初找了好久,趴在地上,手里捏着明火符,从黑夜找到白天,从日初找到日落。双手抚过了秘境的每一寸土地,就是没寻到玉坠的半分影子。就连华笙也说,不在他那里。

  原来,居然落在了长思的手里。

  贺九卿手底下渐渐发紧,掐得长思几乎要喘不上气了。直到最后一刻,才把手松开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整个人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手攥得太紧,被玉坠硌得手心生疼。

  可更疼得还在别处。他有想过师尊会喜欢上其他人,可从未想过,师尊会把送给小九的东西,再转送给别人。

  小九曾经珍惜万分,洗澡都不舍得拿下来,睡觉都要攥在手里的宝贝疙瘩,只不过才三年而已。师尊就拿它送人了。

  当年,可是口口声声说,不在他那里的。

  贺九卿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长思肯定哭着跑去跟华笙告状,抱着他的腰撒娇,就跟当年的小九一模一样。

  每每想到此处,他都怒不可遏,一口火气堵在心口,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下了望曦峰后,慌不择路地跑,随意寻了个酒馆喝酒。

  眼下夜深了,酒馆快要打烊,可没人敢过来赶他走。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他们一见贺九卿这副模样,半点都不敢招惹。

  忽听旁边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贺九卿余光一瞥,见到个老熟人。

  沐霜拢起折扇,不请自坐,笑着道:“好久没见,也不请我喝杯酒?”

  “堂堂沐家的家主,居然也会缺我这杯酒水?”贺九卿嗤笑了一声,神色不耐烦地摆手,“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杀你,你也别来招惹我!”

  沐霜也不生气,笑容甚是和煦:“既然回来了,你可得好好惜命啊,可别再跟以前一样,仇人还没死呢,你自己倒是先死了。”

  他凑近贺九卿,上下打量了他一遭,忽然摇头笑道:“你看起来不太好,远没有外界传扬的那么威风。怎么着,又跟蘅曦君旧情复燃了?”

  贺九卿放下酒杯,狭长的眸色往沐霜身上一瞥,面上骤然染上几分杀意,一掌对着沐霜的胸膛打了出去。

  沐霜早有防备,扇子一甩,同贺九卿硬生生地对上一遭。

  这大堂不甚宽阔,两个人就在这里厮打缠斗起来,吓得掌柜子和店小二慌忙躲在后厨,抱头蹲着,连大气都不敢喘,更莫说是出来赶人了。

  不消片刻,大堂就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碎了一地,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贺九卿一掌打向沐霜的胸口,硬生生地将他逼退数十步,单指一指他的面门,破口大骂道:“沐霜,我去你妈的,你个狗/娘养的,当年就是你带的好路!如果不是你,我和华笙根本就不会触动聚阴阵,我也不会死在他面前!”

  沐霜哪里打得过现在的贺九卿,当即脸色一白,一口鲜血涌了出来。他脸色难看,随意擦了擦唇边的鲜血,攥着折扇的手都在隐隐颤抖,冷笑着道:“怎么都怪我身上来了。当年是你师尊把我抓来,逼我给你们带路。那聚阴阵也不是我设的。至于你的死,更怪不得我。因为你本意就是救你师尊,而非我。”

  贺九卿身形一动,整个人瞬间就抵达沐霜的跟前,一手掐起他的脖颈,将人往墙面上狠狠一撞,如愿以偿地看见了沐霜喷血。仿佛是被取悦到了一般,笑容越发灿烂,“那又如何?你能说会道,巧舌如簧又怎么样?你又打不过我,即便我是非不分,迁怒于你,将你就地诛杀,你和沐家,又能将我怎样?”

  沐霜应该做梦也想不到,重新回来的贺九卿修为居然如此高深,让他连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眼前的这个少年,浑身都散发着煞气,脸色白得毫无一丝血色,可双唇却艳丽异常。眸子渐渐爬满猩红的血点。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一股阴寒之气。

  毫无疑问,现在的贺九卿当真可以痛下杀手,不念任何旧情。

  “小九,我是来帮你的。因为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沐霜笑着道:“你应该也很想让楚卫死,我也是。”

  贺九卿眉头蹙紧,语气一顿,问道:“你有办法?”

  沐霜回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你愿意配合,楚卫必死无疑!”

  贺九卿嗤笑一声,手底下掐得很紧,“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相信你么?我去你妈的!”

  被比自己小的人,一口一声“去你妈的”,“狗/娘养的”叫骂,饶是沐霜都笑不出来,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得分崩离析,逐渐变得铁青无比。

  “怎么,骂你几句,你就受不了?”贺九卿毫不客气地嘲讽道,随手将沐霜的折扇夺了过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以前我就想这么骂你,但我不敢,我有顾虑。可是现在,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华笙之外,根本就没人治得了我。我想怎么骂你,我就能怎么骂我。不光能骂,我还能打!”

  语罢,他一拢折扇,照着沐霜的脸狠抽了一下,立马抽出一条鲜红的血痕。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迅速充血。

  “我忍你很久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父亲,当年护过我跟我母亲,我就一刀一刀剐了你!”贺九卿冷冷笑着,凑近沐霜耳边,越发冷酷无情,“别让我知道,你又在背地里谋算我师尊,否则……”

  他一震手腕,将折扇一寸寸的捏成了粉末,一字一顿道:“否则犹如此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