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笙见不得小九这般神色,也觉得他可怜。即便知晓被欺骗了十二年,可就像是小九自己说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不成真要杀了他?

  实在是舍不得。

  “小九,师家不会认你的,你母亲同沐家家主又是有名无实,沐家也不会认你。至于魔族……”华笙手底下收紧,一字一顿道:“若是被我知道,你私底下还跟魔族有联系,我就打断你的腿。”

  贺九卿这才回过神来,怅然若失地摇头道:“我不姓师,也不姓沐,我就姓贺好了。”

  他攥紧华笙的衣袖,五指收拢,“我没读过几年书,大字也不识几个。这名字也是胡乱取的。我娘在世时,常唤我小九,我原还在想,自己在家无论如何也排不到第九。后来才知,应该是长长久久的久。”

  他伏在华笙的膝头,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我也只是猜测,她死前还希望能和楚卫天长地久。可却不曾想,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不愿成为第二个许念,但求师尊不要成为第二个楚卫。”

  华笙沉默片刻,单手将贺九卿揽在怀里,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今晚,我吓着你了。还疼么?”

  “不疼。”

  华笙道:“又在撒谎。”

  贺九卿赶紧反口道:“疼,好疼,都快疼死了,师尊!”

  “疼了好,疼了你以后就再也不敢了。”华笙替他把头发拢在一起,这才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衣袖中掏出一根白玉簪子,上面还刻着兰花纹,替他重新把发束上。

  “公子如兰,气质温润。我不求你温润如玉,但求你平平安安,日后哪里也不要去,就留在我身边罢。”

  攥着小九的手,渐渐收了力道,指腹缓缓摩挲着他的侧脸,外面的天也要亮了。

  弟子们一整夜都战战兢兢的,虽未曾听见华笙和贺九卿到底在说什么,可光听噼里啪啦的鞭打声,以及不绝于耳的轰隆声,便知贺九卿昨夜定然挨得不轻。

  他们当中不乏有心过去给贺九卿求情的,可有心没胆,哪里敢去火上浇油。早上全部都排排坐等在二楼楼梯口,一见贺九卿一瘸一拐地从华笙房里出来,立马涌了上去。

  一个弟子震惊道:“这是……打了一整夜?”

  “都听见了啊。”贺九卿见楼下大厅已经被一群小兔崽子们整理好,这才暗暗点了点头,余光瞥见有个弟子手里抓着个纸包,便问道:“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是我早上出去买的包子,还热着呢,大师兄要不要来两个?”

  贺九卿想了想道:“那都给我,成不成?回头我再买来还你!”

  “成成成,当然成了,不就几个包子,大师兄想吃,尽管拿去!”这弟子很是爽快,见贺九卿脸色苍白,又道:“大师兄,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吧?都伤到哪里了?要不要我们帮你上个药什么的?我们皆知蘅曦君向来手重,可却不知他手居然这么重。苦了你了,大师兄。”

  贺九卿苦笑道:“自然是我的错,我这天天吊儿郎当的,蘅曦君早看我不顺眼,正好抽查我课业。我是一点没看,这才挨了一顿。倒是你们,别老是提了啊,我也是要脸面的人!”

  众弟子也都笑了起来,纷纷表示不提了。

  提溜了包子进门,刚好华笙已经起来了,贺九卿上前,将师尊往床上一按,这才把包子递了过去。

  “师尊,在这里我不方便给你做饭,你先吃个包子垫一垫罢。你流了那么多血,必须要好好补一补。”

  他也是把包子捏出来才发现,这包子被做成了小老虎的模样。每一个都憨态可掬,萌态十足。

  华笙约莫也没见过这个,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片刻,才抬首,一本正经道:“这个,像你。”

  贺九卿一愣,点头也笑:“是啊,我就是个纸老虎,别人看我挺厉害的,其实我就会窝里横。也就师尊能降得住我这只脱缰的疯狗。幸好师家不肯认我,要不然我在师家能活活把我憋死。他们家的破规矩实在是太多了。师忘昔又不待见我,这一声哥哥,我还当真叫不出口。”

  华笙道:“可为师瞧你唤师风语二哥,唤得亲切无比。”

  “那又怎么样,他终究是不肯认我,到头来还恨上了我。”

  贺九卿语气阑珊,将包子整个塞嘴巴里,还不忘记给师尊也塞上一个。

  华笙嘴里叼着包子,足足愣了有半刻钟。直到贺九卿把包子都吃完了,又回头打他的主意,才缓过神来。

  “师尊不吃啊?不吃的话那给我吃吧!”

  “吃。”华笙将包子捏在手里,优雅无比地小口啃包子皮,“还挺好吃的。”

  贺九卿吞咽着口水,目光瞟过去一眼,又瞟过去一眼,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师尊,这事可以翻篇了吗?”

  华笙并不回答,待把一整个包子啃完,这才垂眸瞥了贺九卿一眼,反问:“你说呢?”

  “……我就知道师尊不会轻易原谅我的。”

  贺鹌鹑垂着头,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哪一只手都很舍不得。咬了咬牙,才把左手伸了出去。

  “做什么?”

  “砍手。”

  华笙将他爪子拨开站起身来,随意拂平衣衫处并不存在的褶皱,直到踏出房门,才淡淡道:“留着罢,我不养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