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一迟疑,贺九卿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再也寻不到了。

  华笙只觉得胸口像是拱着一团火,几乎将他烧得神形俱灭。并且无休无止,越演越烈。他忽然一震宽袖,长剑瞬间落于掌心,剑气硬生生地将周围群山砍出一条深不可测的豁口,巨大的石滚滚落下,烟尘四起!

  他缓了口气,随后迅速往贺九卿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夜色正浓,贺九卿在外头溜达了一圈,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是生气。也没敢真的跑远,就在附近随便转转,一直在等华笙过来哄他回去。

  他暗暗想着,这次一定要把华笙掰弯,让他把自己抱在膝头上哄。还必须要赔礼道歉,还要帮忙揉肩膀——推的那两下,现在还隐隐作痛!

  贺九卿一脚踢飞一块小石头,很是郁闷地垂头擦了擦唇角,忽然瞥见自己手心黑黝黝的,他一吓,定睛一看,就见不仅是手心连半截胳膊都黑黝黝的。

  完蛋了!中了尸毒!肯定是先前在义庄,他手又不老实,一直在乱摸乱碰,定然是摸到什么不该摸的了!

  怪不得方才会吐血,赶紧不是被华笙给气的,是中了尸毒……

  一但中了尸毒,就不能随意走动,否则尸毒会随着血液的流动,飞快地蔓延至全身,尤其不能使用灵力。

  方才御剑过来,估摸着尸毒已经在体内蔓延开来,贺九卿慌得一批,抬脸就要唤师尊,可话才到嘴边,猛然想起刚才跟华笙吵架了……

  像是吵架这种事情,别管谁对谁错,反正谁先低头就是谁的错。贺九卿不肯再继续助长华笙的淫/威,反正就躺平等死。

  忽听有踏碎枯叶的声音传来,他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扣紧剑柄,双眸如碎了星辰,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头顶的乌云不知何时尽数散退,月光一泻千里,由不远处的密林中,一大片黑影缓缓行来。微风一吹,潮湿的土腥味就钻进了鼻孔。离得近了,才能瞧见黝黑泛青的獠牙,以及干枯可怖的利爪。

  “靠,哪里来的鬼东西!天要亡我是罢!”

  贺九卿暗骂自己运气不好。眼下师尊不在,他就两个选择,一是被群尸撕成碎片,二是尸毒攻心而死。

  其实也来不及多加考虑,一大波行尸走肉已经踉跄着扑了过来。长剑霍然出鞘,通身流窜着湛青色的光芒,如同一簇流星照亮整片夜空。长剑在一大波走尸身前游了一圈,凌厉的剑气瞬间将最前面的走尸双臂齐齐削断。

  贺九卿平生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出门从来不带什么灵宝法器,更别说是什么黄符之类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他手中这把神武,名唤落华,据说也很有来历,乃是另外一把神武青玄剑的边角碎料,经过长时间的千锤百炼锻造而成。

  走尸向来不独行,一来就是一大群,贺九卿心里还生着闷气,他手往哪里指,落华就往哪里游一遭。就听“噗噗”两声响,一剑便削下了走尸的头颅。

  好在这些行尸都比较低等,也没人控制。否则还挺麻烦的。

  待肃清最后一只行尸,贺九卿反手招回了长剑,垂眸一瞥,手指都快硬了。他暗暗叹了口气,踏着一地的白骨死肉往前走,才走了几步,身体一阵痉挛,然后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要完,动都动不了了。要死,身下的白骨硌得他胸口生疼。

  贺九卿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等死。他艰难万状地动了动手指,可却发现连捏个法决都不能。

  落华剑没了灵力的支撑,埋在一堆白骨死肉里,安静如鸡,半分剑光都见不着。

  不知道落华剑和青玄剑会不会有什么共鸣反应,比方说可以预警什么的。毕竟真的算起来,青玄剑是落华剑的爹!

  贺九卿默默流泪,感慨自己居然要死于尸毒,而且师尊还不来救他。头顶猛然一暗,视野中央突然闪现出半寸素白衣角。

  他脖颈和脊背都僵住了,压根抬不起头,可即使这般,也知来人必定是华笙无疑了。

  可要是华笙,那他就丢人丢大了。前脚才很硬气地离家出走,后脚就趴在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丢死人了!华笙肯定要笑话他的!

  “还敢不敢乱跑了?”

  华笙望着满地的白骨,垂着眸,居高临下地冷睨着贺九卿。

  “关你屁事,腿长我身上,我想跑就跑!”

  贺九卿余怒未消,就是不肯求华笙救他,躺平静等身体凉透。甚至把眼睛都合上,连点正眼都不分给华笙。

  “你脾气倒是不小,怪不得你师伯讨厌你,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华笙终究是没再多说什么,半蹲下来,单膝压地,伸手探了探贺九卿的脖颈,“中了尸毒都不自知,要你有何用?”

  贺九卿怒道:“是我自己想中尸毒的吗?我这还不是为了除恶扬善,铲除邪祟,否则我怎么可能这么狼狈地趴地上动不了?我不要你救我!你就站边上看我是怎么一点点的凉透,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死的!你以后午夜梦回的时候,梦里全是我!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恐怕是你自己手不老实,才中了尸毒罢。现在居然还这般理直气壮,简直死不悔改。”

  华笙一下子就戳穿了贺九卿,冷眼睨他,“还有,我从不做梦,你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贺九卿委屈死了,要不是浑身都动弹不得,恨不得当场捶地,咆哮道:“你就会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你滚!你滚啊!”

  华笙冷笑一声,不轻不重地拧了贺九卿耳朵一下,淡漠道:“为师说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既然如此,那把耳朵割掉,好不好?”

  “我不要!”

  贺九卿忍不住牙齿咯咯打颤,眼眶通红,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浸透在泥土中,哽咽道:“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你当年收我为徒的时候,对着华南山大泽发过誓的,你说过会善待小九的,你说过的!你可是华南尊者蘅曦君,你说的话,砸在地上就是一道深坑,你怎么可以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