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慰灵师见到有人来, 都很热情的打着招呼, 老头老太太们也非常热情的回应着。

  这栋楼内, 初级会员和高级会员是分开上课的, 一层属于刘大爷这些初级会员上课的地方。

  而已经荣升为高级会员的赵老头,则可以上去二楼, 那里据说只有高级会员和天济会的内部人员才能进。

  肖越宁原本是想跟着刘大爷一起往一楼的那个房间里走的,因为据说那里就是平时听课的地方。但他刚走了没几步, 却被那中年女人拉住了。

  对方向他笑道:“小兄弟,你是第一次来,我们来做一个登记吧。”

  肖越宁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 挠头:“还要登记啊?”

  女人笑:“对啊,登记一下你的具体信息, 以后就是初级会员了,可以享有免费的医疗的。”

  肖越宁只好点头:“那好吧, 那我们就登记吧。”

  登记的要求倒是没有肖越宁想的那么复杂,居然只要求了登记姓名。原本他还以为,对方会要求他把自己的具体居住地址,和联系方式也登记上去,结果居然没有。

  不过转念又想到,地狱之门的入会方式是熟人推荐, 里面的人好些都互相认识, 总会有人知道你的信息,登记与否意义其实不大。

  登记完姓名之后,肖越宁就进去等着听课了。

  听课的屋子比外面客厅还要大, 里面摆了一排又一排的桌椅板凳,前头挂着一块黑板,上面胡乱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字眼。

  讲堂内已经坐了好些人,大概四五十个,一个个面色严肃的等着开课。

  这些人里面以老年人居多,也有一些中年人,其中又以女性占大多数。这些人大多面色愁苦,一副生活不如意的模样。

  肖越宁还注意到,这些中年女性中,甚至有两个女人的脸上还带着伤,显然是在家里遭到了暴力对待。

  她们的眼神也比其他人显得更加麻木与茫然,但在这种麻木之中,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期盼与渴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样,望着手中的《天济会宣传册》。

  看到这一幕,肖越宁知道,这两人距离荣升为“高级会员”的那一天,估计已经不远了。

  肖越宁拿着自己手中的那本《天济会宣传册》,穿过一众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在一群中老年人恭迎一般的目光中,安稳的坐到了刘大爷和王老太旁边的座位上。

  王老太此刻,正热烈的和她旁边一位大妈交流心得。那位大妈听课的时间明显比王老太他们久多了,对于这个所谓“天济会”的相关事情知道的也多,甚至连二楼那些资深会员们的一些事情,她都知道。

  大妈:“听说高级会员的听课内容跟咱们不一样,咱们这里是光听,但是高级会员那里好像还可以练什么气功呢,听说可以治病!”

  王老太一听就傻了:“气功?咋还练上气功了呢?咱们这不就是个民间互助会吗?不应该是非常科学的吗?”她想到自己儿子昨天晚上还跟她说了半天的传销、邪教,现在听到居然还有气功,神情之间顿时就有些犹豫。

  大妈一拍大腿:“就是很科学啊!这气功跟你想的不一样,是有医学理论的,好像是从传统中医里头研究出来的。只要诚心练习,时间久了,说是可以防癌,还能延缓衰老……我听那些高级会员说了,说是可神奇了。还有我那邻居,才练了没多久,人眼看着就精神了不少,腰都没以前弯得厉害了,他说是有用!”

  王老太松了一口气:“哦,这样啊,那大概和跳广场舞也差不多吧?”

  “不一样不一样,”大妈挥挥手,不以为然地说,“广场舞哪里有气功好使?我听我那邻居说了,只要心够诚,再加上勤加修炼,甭管是什么陈年老毛病都能治得好呢,以后老了不晓得能省多少药钱!”

  一听到“省钱”俩字儿,王老太的眼睛就又亮了,向她打听起气功的事:“那,你那邻居有没有说气功咋练的啊?咱现在能提前练起来不?”

  “那不能,那老头儿嘴巴可紧了,半个字儿都不往外说。只说那是只有高级会员才能学的,禁止往外传授。咱们要想练习,除非升上高级会员才有可能。”

  “那你说,咱们啥时候才能升上高级会员啊?”

  “那没个数呢,我也才来了两个月。听说升会员这事,有快的也有慢的,快的话只听十几天的课就能升上去了,慢得话也有半年才给升的。”

  “哎呦,半年的时间可太久了……要不你再跟我说说这个气功的事儿吧,你那邻居都还说啥了?这气功除了防癌,还能治什么病?”

  ……

  肖越宁坐在俩人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关于“练气功能治病”的话题。

  一直等到九点整,传说中的授课老师才夹着教材过来了。

  这位老师看着约莫四十来岁,长得十分和气,气质儒雅,是个让人一看就极容易心生好感的人。

  他一走进来,就笑呵呵的跟在座的诸多来听课的会员们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新来的“启灵师”,一副和大家非常亲密的样子。

  在场等着听课的中老年学生们纷纷捧场的鼓掌,等着听新老师给自己上课。

  讲台上的老师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然后把自己手中的教材往讲桌上一放,就开始给大家脱稿讲起课来。

  肖越宁起初看他架势摆得那么足,还以为他要放什么新鲜的洋屁,结果这人一开口就又是一些剽窃来的人生哲学,还给改得面目全非。

  在座的大爷大妈们可不懂这里头的猫腻,听得如痴如醉,有的还边听边不住的点头,只觉得这老师讲得好,真是好,他的话怎么听怎么有道理。

  讲了一番偷来的大道理之后,讲台上的人又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因果报应,地狱轮回。

  他说人生在世,容易累计业障,说话不积德的会造口业,偷抢拐骗更是会造相关的罪业,而这些罪业在人死后都是要偿还的,怎么偿还?地狱十八层听过罢?

  你说你啥坏事都没干过,不会下地狱?我跟你说那不可能。

  鸡肉总吃过吧?猪肉总吃过吧?你吃了它们的肉,还说没干坏事?鸡鸭猪鹅也是有灵魂的,它们的命怎么就不是命?吃了它们的肉,就是造了杀业,死后就得下地狱。

  接着,这位老师又非常详细的解说了一遍地狱里那些可怕的刑法,说受刑之后的灵魂们的惨状,吓得一干新来听课的中老年心惊不已,纷纷询问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在死后免于受刑?问现在他们改吃素还来不来得及?

  这位老师却只高深的一笑:“花草树木皆是生灵,难道不吃肉只吃素,就不是在残害生命了吗?”

  “那怎么办啊?吃肉也不行吃素也不行,总不能我们啥也不吃吧?那可是要饿死的呀!”一个同样是刚听课没几天的老头儿忍不住嚷嚷。

  “大家先别急,你们看这个。”老师说着,从自己的教材里拿出一张图纸,贴在了黑板上。

  这张纸展开的一瞬间,肖越宁立马瞪大了眼睛——只见那张估摸着有A3那么大的纸张上,画着一个神秘又复杂的法阵,而法阵的最中央,则是一只诡异的眼睛图案。

  这只眼睛肖越宁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他也曾看到过无数次,这分明就是时空之门上的那只眼睛!

  地狱之门!

  他没有猜错,这个所谓的“天济会”,果然是它如今对外的马甲!

  台上的老师对于肖越宁的震惊一无所知,他在打开了这张图纸之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郑重了不少,接着这人就开始一本正经的胡咧咧,吹牛逼。

  是的,吹牛。

  起码在肖越宁的眼中是这样的。

  讲台的那人在用十八层地狱恐吓了一番在座的学员后,又适时地拿出自己手中的那张图纸,开始向众人宣传他们所谓的“地狱之主。”

  他把“地狱之主”包装成了比阎罗王还要高一级别的存在,是世间真正至高无上之神,法力无边,比什么耶稣啊玉皇大帝啊都牛逼多了。

  因为“地狱之主”是掌管世间一切生命与轮回的至高神,是命运的主宰。

  只有他,才可以让罪恶的灵魂免于受罚,得到解脱,甚至还能消灭灾厄,让还活着的人们免受病痛的折磨。

  而他展示出来的那只眼,则被他说成是地狱之主巡视世间的神眼,世间的任何秘密在这只眼睛的面前,都会变得无所遁形。

  “地狱之主的存在是有真实依据的,并非大家认知中的迷信。地狱之主会不定期的为信徒降下神迹,而这些神迹,也是有科学依据的。”

  老师说着,举例说明了一个高级会员,说他就是虔诚的地狱之主信徒,原本已经是癌症晚期,但是在地狱之主降下神迹之后,他的癌细胞慢慢的变少,最终完全康复。

  他甚至还提供了这位高级会员的姓名和居住地址,鼓励大家去考证。

  他接着又说:“大家要知道,癌症是世界性难题,许多医学家都无法攻克。举这一个例子是想告诉大家,神是客观性存在的,并非大家所认为的迷信,这一切其实是非常科学的……就好比这位信徒,他在成为地狱之主的忠实信徒前,病痛缠身,就连医生都说他活不了多久了。但在地狱之主为他降下神迹之后,他病症就渐渐消失了,哪怕是用最科学精密的仪器,也无法在他的身上检查出癌细胞的残留,这就是地狱之主存在的最有力证明。”

  “那,怎么成为地狱之主的信徒呢?我得了肺癌,家里人不打算出钱给我治,你看我如果从现在开始信奉地狱之主的话,我的病是不是也可以治好呢?”

  讲台上那人的话音刚落,在座的一个脸色焦黄,一直咳嗽不停的瘦弱老太太,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了。

  然而,讲台上的男人却没有说出她期盼听到的话,而是面露遗憾地摇着头,说:“地狱之主对于信徒极其挑剔,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成为他的信众的……毕竟,如果人人死后都不愿意入地狱接受惩罚,活着的时候也不愿意得病,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天下大乱了吗?只有小部分的幸运儿,才能得到地狱之主的垂青,得到他的关爱。”

  病老太太脸色焦急,就差没冲上去抓住这人的衣服了:“那要怎么才能得到垂青?怎样才能让地狱之主看到我的诚心?”

  讲台上的男人和善地说:“只要你有足够的诚心,地狱之主总会看到你的心意的。神明只接受最虔诚的人当他的信徒,只要你足够虔诚,就能得到地狱之主的垂青。”

  慌乱的老太太闻言,这才稍稍平静了些,她紧接着又问:“只要我足够虔诚就可以?”

  男人坚定地点头:“对,只要你心够诚。”

  “我……我手上攒了一些钱,不多,大概两万。你看如果我把钱全部捐给地狱之主,算……算我足够虔诚了吗?”这老太太忽然语出惊人地说。

  一时间,讲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望了过去。

  虽然这老师说得言之凿凿,还公布了那位传说中癌症康复的信徒的信息,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样子。但是在没有求证之前,谁也不敢肯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可眼前这人,居然张嘴就说要捐钱?

  虽说只是两万,但对于一个没有固定经济来源的老太太来说,这笔钱说不定就是她的全部积蓄了。

  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位老人显然和这位老太太是认识的,听她这么一说连忙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似乎是想要阻拦,但却被对方直接甩开了。

  这位说要捐钱的老太太,目光炯炯的望着讲台上的男人,一张盛满了病容的老脸上泛着种不正常的红。

  之前男人的话,像是在早已深陷泥沼的人的面前垂下了一根绳索,这位老太此刻只想抓住这一线生机,顺着这根绳索爬出死亡的深渊——至于这绳子的上面是不是另有玄机,早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谁知男人听了她的话后,却半点没有动容,他甚至脸上带着微微的责怪地说道:“你怎么能把地狱之主想得如此市侩呢?难道在你眼里,只要捐了钱的人,就都能成为地狱之主的信徒?”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有些慌,她略带恐惧地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我的病……哎呀,老太婆不会说话,我只是想表现一下我的诚心!”因为太过激动,她话音刚落就又连连咳嗽了起来。

  但讲台上的男子却只是一脸同情的看着他,怜悯的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非常遗憾,地狱之主的命令我们无法违背,也无法单单只对你例外……不过你不用急,你在我们这里听课也已经有一个月了吧?应该很快就能升级为高级会员。高级会员可以练习地狱之主传下的独有气功,虽然气功并不能直接治愈你的癌症,但是却可以延缓癌细胞的扩散,直到神明愿意再次降下神迹,治愈你的病痛。”

  原本因为死亡的威胁而惶惶不安的老太太,此刻终于略安了安心。她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一些感激的话,合起双掌向讲台上的男人拜了拜,一派的感激涕零。

  讲台上的男人唇角微扬,向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太□□静下来之后,男人又向大家讲解了一些关于地狱之主的“神迹”。

  什么能够预知生死啦;能够解除灾厄啦;能够呼风唤雨啦,之类之类的。

  最后,这人还意味深长的向在座听讲的人说道:“地狱之主的力量无处不在,他的神力遍布整个世间。他不光可以改写人们的命运,也能赋予他最看中的信徒神一般的力量,这种力量绝对是你们所想象不到的……”

  肖越宁听得只想冷笑,虽然他现在还不太清楚这帮人是怎么让癌症病人康复的,但他却已经猜到这人口中所说的赋予信徒“神力”是指什么了:估计就是用那个可以让鬼怪与活人身体结合的方式,来使普通人得到鬼怪的力量。

  然后,他们再把这种力量包装成所谓的“神力”,忽悠那些不明真相的普通人相信这是“神明赋予的神力”。却半口不提那些融合了鬼怪的人,外在形态也会跟着变得半人半鬼,形态怪异,基本已经脱离人类范畴了。

  任何脑子正常的人看了他们的模样,脑中会联想到的词汇只会是“怪物”,而不是什么“神明”。

  讲台上的男人仍旧在侃侃而谈,他对于普通人的心理拿捏的相当到位,先是用“人人都有罪,人死后都会下地狱”来恐吓,等学员们心生动摇,对死亡开始产生恐惧的时候,再抛出“地狱之主伟大,信地狱之主可以得到救赎”这一说法。

  哪怕来听课的大爷大妈其实并不是人人迷信,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但在这人的再三举例说明,甚至还拿出了证据让人去验证的情况下,他们内心深处也会稍稍动摇,这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等学员中终于有人表示愿意信奉地狱之主时,他反而把架子摆得高高的,告诉所有人:地狱之主不是一般的神,不是你想信就能信的,他非常挑剔,只有最虔诚的人才能入他法眼。

  这无疑是激起了众多学员们的危机意识,哪怕他们心中此刻对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狱之主”抱有怀疑,但对于死亡和疾病的恐惧,也会下意识的让他们不愿意成为那个没有被神眷顾的人。

  竞争意识一旦升起,还怕没有别的更有钱的信徒来找他们表示“虔诚”?这些人用同样的手段,大概已经骗到不少钱了。

  这节课程一直讲到了中午,所有人的肚子都开始饿得咕咕叫了,讲台上的男人才停下了自己的演讲,温和的跟大家道别,说下午再见。

  在这里听课的人基本中老年为主,对于钱财算得比较仔细,再加上也都是住在这附近的居民,所以中午饭一般都是各自回家吃,肖越宁他们小区的这些人也是一样。

  一群老头老太结伴回家,肖越宁也混在其中。

  大家一路都在讨论这个地狱之主,是不是真有那么灵,还问小区里唯一一个已经是高级会员的赵老头儿,叫他仔细给大家说道说道。

  但是赵老头儿却摇头,直接拒绝:“教会里有规定,不能随便对外人透露地狱之主的事,否则会被神使大人处罚的。”

  其余人不满地说:“我们怎么就是外人了?大家刚不是还在听课呢吗?”

  赵老头的态度却十分坚定地说:“没办法,你们现在只是初级会员,还并不能算是会里的人,我真不能跟你们说太多。”

  刘大爷等人只好退而求其次:“那行,那别的我们也不问。你就就只说说,那个老师说的癌症病人康复的是不是真的?拜地狱之主真的有用?”

  换成这个问题,老赵就没那么多顾及了,他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语带热烈地说:“是真的,当初那人病得都快起不来了。在沐神大典上,他还是被他儿子和媳妇用担架抬过来的。是判……唔,是教会在A市的负责人亲自为他主持的典礼,请地狱之主降下神力后,他当场就从担架上坐起来了,特别神奇!”

  肖越宁注意到他中途改口之前说了个“判”字,猜测他想说的是“判官”。当初在阴魂镇的时候他就听黑衣女说过,他们A市也有地狱之门的据点,现在听了赵老头儿的话,正好印证了。

  只是不知道坐镇他们A市的这位判官,手中的鬼王是什么级别的。

  肖越宁一边想,一边语带好奇地问:“教会里经常会举行这样的沐神大典吗?”

  赵老头儿:“也不算太经常,看情况吧。勤快的话一个月一次,有时候也会两三个月才举行一次。”

  “这样啊,那负责主持大典的人,每回都是你说的负责人吗?他是不是就住在我们附近啊?他也会去我们听课的地方吗?”肖越宁又问。

  “怎么可能?”赵老头儿看了肖越宁一眼,严肃地说:“……负责人是很尊贵的,怎么可能会来我们这么破烂的地方?这里只是一个分会点儿而已。负责人住在总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