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灯青仰头望长天, 不尽的雪色,不尽的霜冷。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冰茫一片。
寒意从天上压下来,楚灯青走得步履维艰。
她将剑斜插在地, 缓缓闭上双眼。
江湖之中, 恩恩怨怨你方唱罢我登场,杀了这头那头又起, 今日胜明日败他日再看已成黄土一抔。
哪有常胜将军?
只有填不完的命算不清的仇看不破的怨。
到最后, 黏缠不去孽障满身, 都作了红尘的灰。
追逐一生只剩凄惘。留不下, 捉不住,求不得。
只能呜呼哀哉,沦亡地府。
宝桐郡。
杀完最后一人,楚灯青回头看,萧苻敬已经烂得不成样子。
一路以来,她吊着他的命, 就是不让他死。
太狼狈了,谁还能认出他是镜月山庄的庄主, 比乞丐还不如。
脏臭、腐烂、半死不活的鬼。
楚灯青擦了擦脸上的血, 一步一步走向萧苻敬。
她道:“都死了,你也可以死了。”
萧苻敬睁开眼,奄奄一息勉力开口:“也好。多谢。”
人之将死, 萧苻敬奇异地笑了笑:“我这一生, 做过太多错事。可从不后悔——遇见你娘。”
濒死之际,他终于肯承认, 眼前的女子是阿绿的女儿。
这个时候, 他竟露出一个长辈般的笑容:“楚姑娘,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做得好。”
楚灯青提起剑,刺了下去。
萧苻敬终于死去。
雪纷纷扬扬,风凛凛冽冽。杀完人,楚灯青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好冷啊。
好累。
天地间的雪仿佛没有断绝的那一刻。
她也等不到开春了。
一直在寻找楚灯青的萧岑安,终于在这片雪地里找到了她。
萧岑安奔向楚灯青,将她抱在怀中,想堵住她不断渗血的伤口,却徒劳无功。
萧岑安满手鲜血,他怔愣半晌,痴痴地问:“阿青,你是不是快死了。”
楚灯青温柔地笑了下:“是啊。”
“那你死了,我怎么活呢?”萧岑安抱着楚灯青,茫然、麻木,不知在想什么。
他找了好久好久啊,一个郡一个郡地找过来,终于找到了,可阿青——怎么就要死了呢?
他不明白,想破头也弄不明白。
楚灯青摸了摸他的脸,给他苍白的面色添了好些绯红:“萧岑安,抱歉,答应你的做不到了。”
她曾说过若一切了结后还活着,会回去陪他。现在看来,楚灯青要先走一步。
楚灯青并不觉得遗憾,冥冥之中仿佛一切早已注定。
她习惯了。
楚灯青的手落了下去。
萧岑安却不习惯,他抱紧楚灯青,轻叹口气:“阿青,不怕啊。你没有食言。”
他笑了下:“谁说人死后不能相伴?阿青杀了那么多人,铁定是要变恶鬼的;我若自尽,也投不了胎。”
萧岑安越想越开心:“阿青,真好。我们很快就能长长久久永生永世在一起。其他人都是胆小鬼,舍不得那条命去陪你。可我不一样,阿青,我是从始至终都要跟着你的。”
“你变成恶鬼了,不知道要吃些什么。饿肚子很难受,如果要吃人,我帮你捉好不好?”
萧岑安笑容很是明媚,他捡起地上长剑刺进腹中:“阿青,我来做你的伥鬼了。”
萧岑安抱着楚灯青倒了下去,两人的血蔓延开来,又很快冻结。
这一场恩怨情仇终于了断。
而下一场正在赶来的路上。
不过……无论来者何人,都只能唱唱独角戏了。
·
楚灯青在主神空间醒来,她感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中似乎经历了许多,但回忆起来又觉得不过如此。
将她的情绪与经验封印完毕后,主神收回手,柔和道:“小青,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楚灯青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还有点晕乎乎的。
主神微叹口气:“这个小世界进化为了中等世界,不再受我管辖。小青,我差点就寻不回你了。”
主神掌管万千小世界,小世界十分脆弱,发展遵循固定模式。但等到小世界进化为独立中等世界,就不再受主神管辖,此后的发展也不再遵循固定模式,而是拥有了无尽的可能。
楚灯青还是第一次见小世界进化为中等世界,不过她很累。很累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好奇心问东问西。
主神轻柔抱起楚灯青,让她的额头与自己额头相贴:“小青太累了,需要补充一些神力。”
白色的光点从主神神躯里抽出,通过眉心进入楚灯青的魂体。
楚灯青的灵魂凝练了许多。
她终于不感到疲惫了。
输出了神力,主神面色微微苍白。祂扶住自己额头,柔声道:“不行,我又将陷入沉睡了。”
楚灯青躺在主神怀里,有些不满:“为什么你总是在沉睡?醒来的时光如此短暂。”
主神苦恼道:“我也不想的,想陪小青。可是不行。”
楚灯青是主神创造出的失败生命体,严格来说,是不能独立存活的残次品。要想楚灯青存活下去,就必须不断用神力温养,这对于主神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主神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楚灯青见没声音了,知道祂又睡着了,无奈地站起身,将祂抱起来安放在床榻上。
楚灯青支着手肘凝望主神,她走过这么多世界,可还没见到过比主神更美的人。
或许神躯得天独厚,与凡人不同吧,楚灯青百无聊赖地想着。
她把玩着主神的长发,可祂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灯青想推醒祂,可见祂面色确实苍白了许多,又有些不忍心。
只能作罢。
好在又一个小世界氤氲起红色,任务来了。
相比只她一人醒着的主神空间,或许还是小世界更有意思些。
这次主神将楚灯青前面好几个世界积攒下来的不好情绪都封印了起来。
没了心头的担子,楚灯青对新任务跃跃欲试。
她松开主神的长发,进入了新的世界。
·
“逃课吗?”陈祁转过头问楚灯青,“喝酒去。”
楚灯青嚼着泡泡糖,冲着陈祁吹了个大泡泡,“啪”地破了:“去,胆小鬼才不去。”
“你们要逃课?”桑明凑过来说,“我也去。姓张的讲课贼无聊,我讨厌上生物。”
“那——走?”
“走。”楚灯青大摇大摆站起来,讲台上的班长皱着眉盯着她,楚灯青不以为意地抛了个媚眼。
而后拖着书包甩在肩上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其他人看着她,躁动起来,班长拍了拍讲桌:“都安静,安静,上自习课呢!”
陈祁笑了笑,跟着走了出去。
桑明略有些畏缩,但一想到陈祁是校长儿子,要罚也是他顶上,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路上遇到的巡逻的老师,楚灯青就一脸憔悴地倒在陈祁怀里。
陈祁焦急道:“老师,我同学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去医务室。”
“要帮忙吗?”女老师担心地问。
“不用,不用,我抱她轻轻松松。”陈祁说完就把楚灯青抱了起来,飞快往前走。
楚灯青翻了个白眼,又嚼起她的泡泡糖。
桑明也赶快跟上。
三人哪是去医务室,跑到学校后院翻墙去了。
陈祁率先翻了出去。楚灯青站在墙头却犯难:“这也太高了点吧。”
她踩着桑明的肩膀爬了上去,要下去就有些困难了。
“怕什么?”陈祁张开手,“我接着你。”
“你行不行啊。”
“我不行,”陈祁笑得有点邪,“这学校可没人行了。”
“我要是摔断了腿,就把你头打掉。”
“成成成,就搁在肩膀上,任你打。”
楚灯青漫不经心地先把书包扔到地上,而后跳了下去。
陈祁打小练过跆拳道之类,墙又不算太高,接楚灯青自是不成问题。
楚灯青揪了揪他的小卷毛:“嘿,回神了,放下我。”
陈祁颠了颠:“你一天都吃的啥啊,这么轻。我给你买的牛奶没吃?”
楚灯青翻了个白眼:“叫我妈拎走了,回去养她那个好儿子。”
“她要拎你就让她拎?”陈祁气恼道,“真是什么当妈的,来学校一趟还把女儿宿舍牛奶拎走。”
“是啊,我也纳闷呢,摊上这么个妈,真是倒霉透顶。”
桑明也跳了下来,安慰说:“管她的,有咱陈祁哥罩着,牛奶有的是。”
楚灯青从陈祁怀里跳了下来,捡起书包背上,说:“走吧,磨蹭下去天都黑了。”
几人来到游戏厅,叫老板上了几瓶酒玩起桌球来。
打了几回楚灯青觉得无聊:“每天这样没劲儿透了,我讨厌上学,也讨厌呆在这个阴沉沉的小镇子。”
本次作为青春片坏女孩,楚灯青饶有兴致地扮演着这个角色,提议道:“陈祁,你家有车,你敢不敢开车带我离开这个镇子。”
桑明搁下球杆,挠挠头道:“陈祁哥,你有驾照吗?”
陈祁搁下酒瓶:“有啊,我去年冬满的十八,寒假就去考了。”
桑明跃跃欲试:“要不,哥你带我和青青溜一圈呗。这桌球咱都玩多少遍了,真没意思。”
陈祁微皱着眉,看向楚灯青:“你真想去?”
楚灯青玩味地笑了笑:“我只怕你不敢。”
陈祁也回以一笑:“我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你想要的,我就敢去做。”
桑明起哄道:“还是咱祁哥霸气。那,咱走?”
“走。”陈祁扔了球杆,结账走人。
楚灯青跟在后面,陈祁见她人没跟上,回过头来等她。
等她跟上了,陈祁才适应着她的脚步慢慢走。
到了陈祁家附近,楚灯青和桑明站在路两道等。
没多久,陈祁果然偷了家里钥匙开着车出来了。
他降下车窗,无所谓地笑着:“青青,快上来。我今天就要带你离开淅城。”
作者有话说:
江湖这个故事实在写得太累了,来个青春片坏女孩的故事调剂调剂,应该不长~
大概公路+冒险+我也不知道,没大纲随意写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