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敬让人给荣年收拾出一间干净屋子,顺便还将一些关于高贤礼的卷宗都搬到他房间里。
“看看这些吧,多了解一点也是好的。”庄敬随手翻开一卷,叹气道,“这些年宦官当道,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皇上即便先遏止也是无济于事,晚了一步。”
荣年细细翻看对高贤礼的各种记载,全是他入朝以后执掌东厂办的案子,其中包括了各种官员贪污和凶杀案。
高贤礼能说会道,不仅办案手段果决有力,破了许多让人头疼的悬案、大案,而且在朝中拉拢人心,如鱼得水,因此被原东厂督公提拔为新任督公,还坐上了宫中宦官这第一把交椅。
荣年之前也听过他的一些风声,知道此人不好对付。
庄敬见他皱着眉头,心思深重,忽然转移话题打趣道:“谢少将军——可是心怡荣大小姐?”
荣年猝不及防地迎接庄敬一脸荡漾的笑意,止不住地咳嗽了几声,眼神逃避:“庄捕头,胡乱说些什么。”
庄敬看他这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爽朗地笑起来:“还装呢,老夫又不瞎,哪还看不出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心里藏着的那点小九九。”
见荣年也不否认,只低着头一声不吭,像是害羞了,他收起笑意,语重心长地接着说道:“今日让你不回荣府其实是因为荣府要出事吧?”
荣年微微惊讶,没有想到庄敬竟然将这个也猜到了,他索性点点头:“是,庄捕头如何得知?”
庄敬举起茶杯,笑呵呵地:“老夫又不傻,这突然不让你回去,又支支吾吾地没有个正当理由,我还猜不到其中有蹊跷吗?”
他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哎,但愿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会真的出什么事。荣府最近确实不太平,手底下的人跟老夫也说过看见荣则贵那二当家的与天衡钱庄走得很近。”
荣年没有将关于任褚的事情坦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本不打算告诉他们就是怕说出来平添担忧,帮倒忙。
“若高贤礼盯上了荣家,你打算怎么办?”庄敬隐隐觉得有什么危机正潜伏在他们周围伺机而动。
“捕头为何这么肯定是高贤礼?”
“除了他还能有谁?天衡钱庄背后是他,军火也是他,源头都是他。惹上这么个麻烦,荣家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庄敬看了他一眼,故意将事情往严重的方向说去。
荣年紧了紧拳,心头也浮现几分忧虑。荣岁意叫他安心地在外面等,那他就在外面等,但是实在还是放心不下那边的情况,而不知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好了,不过就是吓唬你,别担心了,荣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毕竟荣尚书也不是好惹的,高贤礼不会乱来。”庄敬安慰了几句,怕了拍他的肩膀,“倒是你,有没有表明心意提亲的想法?”
荣年:!
荣年摇摇脑袋,埋首于手掌之间,将脸上的羞怯都藏住,含糊道:“还没到时候。”
庄敬不赞同地捶了他一拳,对他这番不上进的言词十分不满,豪言道:“什么胡话,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好姑娘是得立马抓住机会的,我瞧着这荣小姐乖巧机灵,又聪颖过人,那肯定又许多年轻公子觊觎着呢。等到被别的人抢了去可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
荣年的脑海里闪过任褚那张惹人厌恶,心中平添烦躁的脸。
“若是大将军在此,定要说你这般扭扭捏捏,不像是谢家人了。”
荣年笑了笑。
确实,若是他父亲听了他刚才的话定是怒发冲冠地指着他鼻子大骂“没出息”。想当年父亲对母亲一见钟情,二话不说直接送上彩礼上门提亲,即便后面被拒绝了几次也是不折不挠,多次上门表明心意。
哪像他,藏首藏尾地将自己的心意隐藏起来,害怕被人发现,被荣岁意察觉。
“我不知道……她如何想的。”荣年垂眸,眼底迷茫,“她似乎对我是有意的,但有时又好像只将我当做平常男子。”
没有互通心意的情况下当然不知。
庄敬在心中暗暗感叹现在的小年轻都太含蓄,只将爱藏在心里不敢开口,那如何能凑成一段绝美佳话。
他将桌子上都看得差不多的案卷收起放在一旁,决定跟荣年好好唠唠嗑。
“这感情不能光是去体会,你得要说,要表达出来,对方才能知道。”庄敬没有月老的命,却在此刻操起月老的心,娓娓道来,“你听我跟你说,这追姑娘呢得——”
荣年全神贯注地听着。
桌上摆放的烛台上已滴落了好些蜡油,烛光还亮着,为黑夜里促膝长谈的二人照明。
等到天刚蒙蒙亮,荣岁意顶着一头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变得乱糟糟的头发坐起身来。
最近真是打工人打工魂,起早贪黑,又连着为了案子熬了几天夜,也没有睡个好觉,结果倒养成了规律的作息,还没等日上三竿她便早早醒过来,虽然眼皮子还在打架,脑子确实清醒得不得了,实在是无法继续入睡了。
荣岁意洗漱完后,伸伸懒腰,舒展了下身子,在房门口呼吸大清早的新鲜空气。
“小姐,去用早膳吧?”明月迎上来,给她披了件披风,“现在风大,凉得很。”
荣岁意道了声谢,目光移向对面不远处的房门。
那是荣年住的房间。
这么几个时辰不见,倒是有些……有些……
荣岁意拍了拍自己的脸,挪步逃跑似的往偏厅去了。
才不想他,才不想他。
明月茫然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拢了拢衣袖,也跟了上去:“小姐,走那么快干嘛呀,早膳还热乎着呢。”
简单地用过早膳后,荣岁意百无聊赖地在正厅里坐着看话本,心里却惦记着案子的事。
也不知道现在荣年他们那边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她咬唇,后悔地想到,昨晚应该也留在六扇门跟他们一起商讨计策,反正回来也是没事做。
正这么想着,任褚脚步生风地走过来,脸上挂着焦急的神色。
“小姐,快跟我走。”他直接抓住荣岁意的手腕,想要带走她。
荣岁意扒拉掉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椅子,提防地看着他,语气里尽是不相信:“你这是干嘛?”
任褚现在身份存疑,目的也不清不楚,她断然是不可能听信他说的一个字。不过此时突然来这么一出,他脸上的着急也不似作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任褚欲言又止,又上前来拉她:“来不及解释了,你先与我走,之后我再对你解释。”
他额头上还带着点点汗水,好像是刚从府外急急忙忙赶过来。
荣岁意还想继续问下去,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嚣。任褚也听到了,顿时脸色一变。
“出什么事了?”
明月神色异常地走过来跟荣岁意汇报:“小姐快去看看吧,外面的士兵将老爷抓了去!”
荣岁意从座位上惊起,跑了两步转过头来对犹豫不决的任褚说道:“你要走就自己走吧。”
任褚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久久不语,驻留了片刻,掩去眼中的情愫转身离开。
荣府门口浩浩荡荡地围了一群人,有不明事理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以及威风凛凛的高贤礼和他身后凶神恶煞的士兵。
“这是在干什么?”荣岁意看见被刀剑压住不得动弹的荣则安,他正穿着一身官服,想必是刚从宫里下朝回来,在路上便被抓了。
高贤礼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官帽,拍拍肩膀上的灰,阴阳怪气道:“那可得问问你父亲和二叔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荣岁意这才看到他身后同样被押住的荣则贵,正低着头沉默不语。
“别在这脱裤子放屁,那你倒是说说他们做了什么?总不能你空口无凭地抓人吧?”荣岁意按压住心里的怒火。
她猜到高贤礼会有什么动静,荣府会出什么事,但没想到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气愤的同时又有些窃喜。
还好昨日让荣年离开。
“哼,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待会看你在牢里还笑不笑得出来。”高贤礼一招手,身后的士兵双手向他呈上一纸文书,他展开递给荣岁意,“看看这是什么吧。”
荣岁意接过。
是东厂颁布的批捕文书。
上面黑纸白字地将高野的罪行一一呈述,还附有对荣则贵与天衡钱庄私通勾结运送官银一事,而荣则安知情不报,欺君罔上的罪行。
末尾是高贤礼的落款与章印。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顺理成章。
荣岁意死死地捏着那份文书,抬眼看着面前的高贤礼。
果然,他盯上了荣家。
“现我东厂已查明高野私通他人私运官银,盗窃军火,犯了头等大罪,实属杂家疏漏之责,于是全力以赴彻查此案,揪出背后的千丝万缕。而今查证荣则贵与荣则安与高野此等罪犯勾结,故查封荣府,捉拿一切有关人等。”
高贤礼扯起嘴角,惨白的脸上露出渗人的笑意。
“荣大小姐,跟杂家走一趟吧?牢房已经准备好了。”
荣岁意没有动,只直勾勾地与那双狭长的眼睛对视,脸上毫无怯色。
高贤礼笑意加深,偏头对荣则安笑言:“杂家早就说过,荣尚书您这女儿可真了不起。”
一模一样的话荣岁意前两日才在御书房里听过。
原来那时,荣家就被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快乐~
晚了点点or2
新的一个月不做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