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则贵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反应,将手握成拳,藏在袖中放到背后。
他脸上浮现出虚假得令人一眼看穿的笑容和避讳:“岁意为何突然这么问?我与那驸马爷并无什么来往。”
不说实话。
荣岁意还以为荣则贵真的有多疼爱自己这个女儿,明明说好的如实交代却还是隐瞒了下来,难道说这其中真的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刚才还说绝不会隐瞒,原来只是说着玩玩的吗?”她出言揭穿道,“我已经好几次见过你和天衡钱庄的人来往密切,而且私底下在商量着什么。如今已经证实,天衡钱庄正是高野一手建办,他和赵掌柜都涉嫌官银一案,你还说你与高野没有半点关系?”
荣则贵一时陷入纠结,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避开了荣岁意投过来的那质问的眼神,含糊道:“事情不像你想象中那样,我……自有分寸。”
他不愿意说,荣岁意也不能当着荣则安的面施以逼问,而且还是在刚刚得知此人是她的生父这种情况下,贸然质问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二叔现在不愿说便先算了,只是岁意还是得提醒二叔一句,那高野和他背后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叔做任何决定前还请三思。”
原先她只是有点怀疑荣则贵与天衡钱庄交往甚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或者被设计陷害与官银相勾连。但现如今看来,荣则贵应该是知道点什么。
至于有没有做什么不法的勾当,还不能妄下定论。
当务之急,她还是先去六扇门与傅郁会合,再等等去东厂查探情况的几人回来一起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荣岁意微微弯腰施礼:“爹,二叔,六扇门那边还有点事,我先去了。”
恐是怕荣则安阻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开口说些什么,她便脚底抹油一般溜出了房间。
傅郁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在六扇门里无所事事地等了半天,东厂那拨人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什么消息,不免令人担忧起来。
“荣小姐。”傅郁起身,瞧着荣岁意小跑过来的滑稽样子。
荣岁意坐下来喝了杯茶,看起来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让傅郁干着急。
“荣小姐,你说东厂那边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啊?这么久了还不见影,也不带点消息过来,叫人好生担心。”傅郁捏着手里的帕子,她知晓父亲和金吾将军有多看重荣年,也就是谢予年,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可无法向他们交代。
荣岁意倒是淡定地安抚起她来:“傅小姐先坐下等着,不必这么着急上火,要真出了事也会有人传个口信出来。再说了有沈佥事那么大个官儿在那担着,东厂敢伤他一根汗毛吗?”
让沈知舟一同去,除了他身手好脑子不错以外,便看中的是他的官职,堂堂锦衣卫佥事,那可是正四品官员,还是皇上的人,即便是真的暴露被抓,东厂也不敢擅自于私下处理。
简而言之,沈知舟就是个工具人的存在。
果然没等上一会儿,那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工具人”沈知舟走在最前面,手中的折扇摇摇晃晃,见着坐在正厅的两人,酸溜溜地说道:“哟,我们在外面费尽力气,你们倒是早早地就过来休息了?”
荣岁意忍住想要白他一眼的举动,皮笑肉不笑地从他身边越过,变脸似的对后边垂头的荣年喊了一声:“荣年,怎么样了?”
沈知舟:……
工具人工具命。
荣年抬眸对上她期盼的目光,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一切顺利,有收获。”
像两个分享喜悦的孩子一样,荣岁意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冲他眨眨眼:“我们这也有。”
“好了,先进去再说。”庄敬无奈地摸了把胡子,让驻留在门口挡路的两人进门再继续这个话题。
进到正厅后,庄敬将手下的捕快都遣散下去各干各的,只带荣岁意他们几人去了书房议事。
“公主府那边怎么样?可找到些什么线索?”庄敬示意大家都坐下,声音低沉。
书房宽敞明亮,此刻外面高挂的太阳正洒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映照了他们的影子。
傅郁将在公主府里找到的那些官银和纸条都放到桌上,给他们看:“找到了这些,足以证明高野在这两起案子中担任的是被使唤的角色。”
荣岁意抽出一张纸条递给荣年:“他们不仅仅是窝藏私运,而是存了造反之心私铸官银,现在只要证明这纸条上的字与高贤礼有关便可以定他的罪了。”
沈知舟脸色一变,气愤地凑过去看那些官银,果然如荣岁意所说都是被熔掉之后重新铸造的。
私自运送官银可以说存的是想要贪污的心,为了点钱财犯下糊涂,但将银子熔掉重铸还刻上官银标志,企图充当官银,摆明了是想谋权篡位,自立朝廷。
沈知舟冷笑:“呵,这狗宦官的嘴脸是要藏不住了,早就知道他那点不该动的心思,低估了他,竟然还真的动上手了,还是这么胆大包天的方式。”
比起那些暗地里招兵买马、豢养军队等等,私铸官银是最为将谋反之心昭告天下一般的方式。高贤礼若是这般,那便证明他的谋反计划已经提上日程就要昭然若是了。
“东厂那边有什么收获?可有找到谢家案子的证据?”荣岁意顾不上去分析这背后关于高贤礼的勃勃野心,只惦记着荣年一家的案子是否有进展。
荣年将偷偷带出来的证据也放到桌上展开,携带着案卷上还残留的灰尘扬起,漂浮在空中,上面的字还清晰可见。
“案卷中发现了这些证据,为了防止暴露便只带了证据,案卷还留在原处。”沈知舟在鼻子边挥了挥手指,想赶走这灰尘,还顺带嫌弃地往后撤了一步。
“这是……”荣岁意顺着荣年的手看过去,旧黄的图纸泛着一丝腐臭的味道,“京城的地图?那是什么,我不太认得。”
在京城也生活了这么几年,细细辨认一番,那对她来说熟悉得很的平乐坊和皇宫都有序地错落在地图上面,一看便知勾勒的是京城的所有位置。只是另外一副她却认不得,也看不懂。
荣年将东西拿远了一点,让这腐臭味离她远一些,解释道:“这是边关的城防图。”
荣岁意虽然看不太懂,但大概明白应该是属于军事机密那一类的。既然如此,高贤礼就是凭这些将叛国之罪嫁祸给谢霎的。
“边关城防图是每个驻守边关的将领人手一份,但也只是有资格带兵的大将才能拥有,并且皇上都会在上面属有相应持有者的名号。”沈知舟指了指那城防图的一角,上面还残留着红色的痕迹“金吾将军”。
“这是皇上留的,定不会有别人仿制得出来,这确确实实就是谢将军自己那块。”
荣年赞同地点头,然后将怀中的书信都拿了出来。
“单凭地图和城防图并没有让皇上下令斩杀,而是这些信。”荣年将他们在案卷上看到的记载推演了一遍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荣岁意听。
荣岁意在这方面的领悟能力还算不错,不用过多解释便能明白荣年的分析。
“这样说来这些信是高贤礼伪造的,那我们只要找到他伪造的证据便可得证翻案了。”荣岁意两眼发光,今天两边的线索都对应到了笔迹上,只要证实了一个,那另外一个也就不难了,看起来是能双管齐下的好思路。
庄敬深思了一会儿,然后问道:“老夫先将信送去谢将军处,由他辨认一番是否为他亲迹,也好找出些不同来方便你们调查。”
荣岁意趁着他上前来拿的间隙,再仔细看了眼信纸上的内容。
“计划于后日运送军粮,可劫,立即行事。朝中异动,暂缓行事。”她连着念了两封,没发觉什么不对便全数交给庄敬,“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从哪里查起,你们可有想法和打算?”
大家沉默下来。
线索找是找到了,看起来好像要进一步调查也不难,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即查清楚笔迹的主人是高贤礼,或者说与他有关。
但从哪里入手是在是难办。
毫无头绪。
“这样,”沈知舟率先开口,“明日我进宫见皇上,看看皇上那是否留有高贤礼的笔墨,要是没有就找个借口让他写一张。”
“别,万一打草惊蛇。”荣岁意觉得这办法听起来有些道理,但是高贤礼那么精明的人,恐怕唬不住,有点冒进了。
庄敬将信纸收好,赞同地说道:“荣小姐所言极是,先想想有没有其他法子,这个还等傅小姐回府时交与谢将军,告知他这事。若是我现在去也会有些令人生疑。”
刚刚从东厂回来便去傅府找人,实在不对劲。庄敬自然是要将事情都考量清楚才做行动,他们现在的每一步都容不得出错。
敌在暗,得处处小心才是。
傅郁小心地接过来,应允道:“好。”
荣岁意正在一旁端详着纸条上的笔迹,她还是觉得在哪看过,但一时想不起来,刚才在房间里找遍了也没见着与此相关的东西。
“荣年,你觉着这个眼熟吗?”荣岁意选择求助,头也不抬地准确扯了扯身边人的衣服。
荣年弯下腰,凑过去看,是从公主府带出来的字条,上面写着“即刻运送”,另外还有几张写着“立即行事”。
他刚想伸手,迟迟没等到他出声的荣岁意猛地一抬头,唇擦过他的脸颊,感受到一阵温热。
荣岁意当场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