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孩儿的脸, 夜晚大风突至,暴雨夹着冰雹呼啸着。

  费芦雪带人跑上跑下,把家里窗户捂得严严实实, 这才松口气。

  贺兰在二楼走廊上瞎折腾,怀里抱了四只泰迪熊,手上还拖着一只, 像要去摆摊儿似的。

  “哟, 少爷怎么开始玩儿毛绒熊了?”费芦雪帮他抱起地上那只。

  她脑子里,贺兰比较符合男生的刻板印象,爱玩各种机械玩具、拼装玩具, 长大点就爱各种滑板、山地车、卡丁车,鲜少有这般柔软毛绒玩具。

  贺兰被顶着下巴的狗熊弄了一嘴毛,呸呸呸开, 才张嘴说话:“雪姐,你快帮我看看, 好看吗?”

  说着他把四只熊放地上:“这只能换装, 有好多衣服,这只、这只是啥来着?我忘了。这只有别墅和厨房能配。”

  “这是最新的泰迪熊家族吧?”费芦雪长期跟各种豪门管家交流,眼界还是有的。

  贺兰挠头傻笑:“雪姐识货,我都忘记这玩意儿叫啥了。”

  “这都是小姑娘玩的啊……”费芦雪看着高大帅气的少年,有点疑惑。

  这是最新发行的一套高端毛绒玩具, 有多重场景搭配, 本体并不贵, 但配件繁杂,要都凑齐是一笔不小的钱, 而且贺兰一买五只, 也是够阔气的。

  贺兰认真回答:“就是给小姑娘玩的啊。送我妹妹的。”

  “……”费芦雪愣住足足有五秒, “少、少爷,妹妹?少爷的妹妹?”

  “嗯!”贺兰点头,一只一只抱起熊,骄傲地往庄沭房间走,“我妹妹长得可漂亮了!”

  费芦雪还保持着震惊我全家的状态,磕磕巴巴在后面小声问:“内个,贺、贺先生知道吗?”

  唉,算了,贺先生大概也没那么重要。

  费芦雪笑了,少爷真是越来越可爱,开朗、健谈、快乐,这样就好,真好!

  窗外风雨狂暴,憋闷雷声隆隆作响,银白色的闪电劈在窗前,撕裂一张张照片。

  庄沭瞧着照片上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在雷声不断里,欣赏闪电一次又一次劈在他的照片上。

  玻璃上贴的不只庄淮,还有袁佳悦、庄康适、司明艳,甚至耿小燕。

  他们近期一举一动,都在庄沭严密监控下。

  庄沭拿着一只血红色荧光笔,在庄淮被扔进电梯的那张照片上,画了颗心,然后慢条斯理填满,红得发亮,好似在点赞。

  接着荧光红自照片拉下一条血红的线,直直拉到耿小燕照片前。

  “来了呢,姐姐,看你表演的时候……到了。”他笑着,强迫症般来回涂抹血线,红红的,是谁的血,谁的肉,又谁的泪呢?

  门外传来礼貌的敲门声,还有少年高兴的声音。

  庄沭苍白的手扭住窗帘,“唰”一声,厚重沉闷的窗帘掩去玻璃上的一切罪恶。

  银亮发紫的闪电劈开天幕,挡不住的刺眼白光,在他身后炸裂。

  “庄沭……”贺兰傻兮兮举着熊,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不开灯呢?”

  庄沭伸手捋顺他头顶聪明毛,眉眼低垂,表情温柔:“我怕打雷。”

  “啊???”是贺兰无法消化的内容。

  少年低头看了看熊,有点害羞地递过去:“那、那要不让他陪你一会儿。”

  庄沭堵着门,看他捅了熊窝的样子,接过最小那只泰迪熊抱怨:“真小气,有大的不给我。”

  “这是给囡囡的,不能都给你。”贺兰疑惑看他一眼。

  庄沭抱住小熊,下巴颏儿来回蹭着一片绵软,舒适地叹气:“唉~~孝顺啊。”

  “……”贺兰无语,“你要不跟老贺说一声?他能给你弄个两层楼高的。”

  “噗——”庄沭笑得前仰后合,“别老编排你爹。”

  贺兰看着永远无法达到心底的笑容,他很敏感感觉到庄沭情绪低落,并不开心。

  自从偶遇耿小燕和囡囡,庄沭就好像带了层冰壳,薄薄一层却坚硬无比,摸不到,看不透。

  “那你要去送给囡囡哦。”庄沭来回把玩着熊偶,眼神逐渐犀利起来,“什么时候去好呢?不如就明天吧?”

  贺兰愣住,他是来向庄沭打听耿小燕什么时候有空,去给囡囡送熊的。

  但是……但是一切都好奇怪啊,为什么庄沭如此急切呢?他在急什么?

  “哦,好。”贺兰还是应承下来,“正好明天周五,我下午能早点回来。”

  庄沭点头,神情自然:“叫司机送你去,开辆好车,别把熊弄坏了。”

  说完他抱着熊飞速关上门。

  “庄沭!”贺兰撑住门,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下来,房间里炸开银色的光。

  庄沭穿着白色睡衣,赤脚,怀中紧抱泰迪熊,明显抖了一下。

  “你、你要是害怕,我叫老贺给你、给你直播念道德经。”贺兰看出来他是真怕,不是开玩笑,“老贺以前哄我睡觉念过,挺管用的。”

  庄沭哭笑不得:“谢谢,别念,我怕我现出原形。”

  “哦,这样啊……”贺兰尴尬挠头。

  庄沭看出他的担心,温柔地跟小熊贴贴:“有小熊,我就不怕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贺兰拖家带熊,帮他合上门,回头看了好几眼,惴惴不安地离开。

  贺兰离开后,庄沭抱着小熊背对着门滑坐在地毯上,小声嘟囔:“雷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他有一次刻骨铭心的死法,是被人绑在荒郊里的木桩上,桩上楔进一根巨长的引雷针。

  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狂风暴雨,和轰轰雷声。

  他记得闪电下来的时候,好像有吸力一般,头发会炸开,皮肉会脱离骨头的束缚。

  然后,雷声里会出现一把炙热的矛,以极快的速度穿透身体、搅动内脏,再挑个喜欢的手脚,钻个洞跑出去。

  他闻见皮肉烧灼的味道,很臭,焦焦的。

  他低头的时候,看见身下的草已变成灰烬……

  “嗯~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庄沭在黑暗里,睁着大眼睛,眼仁里反射着闪电的光,拍着小熊哼唱,“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

  耿小燕不肯放弃工作,说自己有手有脚,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囡囡。

  庄沭没办法,只能将他们安排在一个普通小区,小区里就有幼儿园,方便她照顾囡囡。

  耿小燕白天在小区门口的烘焙店做学徒,老板人美心善,容许囡囡放学后就在店里玩。

  囡囡那么漂亮,把新品蛋糕往她手上一放,顷刻间售罄,老板总嚷嚷着要给囡囡算广告费。

  耿小燕的眉间不再愁云惨淡,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从透明操作间看老板带着囡囡在前面玩。

  囡囡自从到这里,吃得好,穿得好,气色红润,从胆小怕人总是被欺负的丑小鸭,一下变成漂亮的白天鹅。

  无论是幼儿园的老师、同学,还是烘焙房的同事、客人,都喜欢得不得了。

  直夸耿小燕生了个小明星,应该去做电视广告。

  耿小燕笑着谢谢大家夸奖,她不求也不要囡囡出人头地,只求囡囡幸福快乐的长大,人生实在太苦了,有多少甜就尝多少甜吧。

  傍晚,正是烘焙房最忙的时候,耿小燕在里面进进出出端出一篮又一篮新鲜面包,不一会就被下班人群一扫而空。

  老板则抱着囡囡,在收银台帮忙打包。

  进出客人无不停下脚步,在柜台前逗逗可爱的小朋友。

  囡囡“咯咯咯”害羞又欢快的笑声,给小小的烘焙房里,每一个疲惫灵魂带来欢乐。

  突然门口出现一位年轻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却敞胸露怀,双手叉在皮带上。

  他久久徘徊在周围,烦躁不安地踱步,似乎在等人,亦或是等一个机会?

  天色渐暗,晚霞烧得满天橙红,煞是好看。

  烘焙房人流终于小下来,偶有三两客人进出,面包卖得差不多了,店员也都在打扫残局。

  耿小燕这才得空,骑着小电驴,去给腿脚不便的老人免费送面包上门。

  庄淮躲在暗处,见她离开,戴上墨镜,找准没人的时机钻进店里。

  他臭不要脸的事儿干了不少,在外面却极其要面子,还知道遮上脸。

  老板领着囡囡数包装袋,一边数一遍教:“囡囡这是几个呀?是三个!一、二、三是不是呀。”

  突然她觉得手中热乎乎的小手没了?身后传来囡囡尖锐的叫声——“妈妈!”

  “你是谁?你干什么?把孩子还回来!”老板是个矮小微胖的女士,从未遇到这种当街抢孩子的事情,吓得声音拔高破音。

  庄淮抱起囡囡,理所当然:“喊什么喊!我是她亲爹!不信你问问她。”

  “囡囡!叫爸爸!”他极不耐烦地晃悠女儿。

  囡囡吓得直哭,小脸通红尖叫着:“不是爸爸,我没有爸爸!”

  “谁教你的?”庄淮听到暴怒,额角青筋跳动,“是不是你那蠢货妈,啊?说话!”

  老板一看这他妈是亲爹能干的事儿吗?提起门旁到她肩膀的大扫帚,边冲边叫店员:“报警、报警!快报警!有人抢孩子啊。”

  庄淮穿着灰蓝色西装,白衬衣,人模狗样,被大扫帚拍得浑身尘土飞扬,如站在建筑工地里,一背土印子。

  “你有病啊?”他墨镜也被打掉了,不敢扭头,只能用各种肮脏词汇咒骂老板。

  贺兰抱着一堆熊,刚跳下车,就见囡囡被陌生男人夹在腋下,哭得小脸涨红,一双小胖手挥舞在空中求救。

  他想都没想,抡起泰迪熊冲上去!

  司机一看我去什么情况?少爷别打架!让我来!

  于是,他操起后座路障牌,也跟着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