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传达室,一屋子人都站着,只有庄沭好整以暇坐着玩手机。

  那样子仿佛在审判全世界。

  “哦呦~贺兰爸爸可不能这么说话。小孩子打打闹闹,常有的事嘛。”彭燃妈妈眼刀狠狠剜一下不争气的儿子,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

  都这份儿上了,班主任只好跟着和稀泥:“是啊、是啊,贺兰爸爸,你说得也太严重了。”

  “吴老师,长期公开霸凌,纠集同伙排挤、侮辱,甚至校外跟踪,难道这些在你职业生涯里都很常见吗?”庄沭带着惊讶询问。

  家长总会替孩子以“闹着玩”开解,而当你将“闹着玩”用法律名词说一遍,他们就会大惊失色,说你危言损听,上纲上线。

  他们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闹着玩”吗?不,他们只是觉得,未成年拥有模糊法律的权利。

  加害者家长用“闹着玩”开脱罪行,可怜的是,有时候受害者家长也会用“闹着玩”,逃避该付的责任。

  他还是个孩子,他会成为灰色的恶魔。

  “庄先生……你说得对,我们是应该杜绝这些行为。”从贺兰爸爸到庄先生,班主任明显退让,“彭燃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跟你家贺兰一样大,他学习也不错,如果报警处理,怕是他一生都毁了。都是做家长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说对吧。”

  庄沭认真听着,频频点头:“吴老师,我是后爸,我没有父母心。”

  “对对对对……嗯?”彭燃妈妈盯着他的表情,提前抢答,抢出车祸。

  贺兰毕竟是小孩,而且多数时候是他和彭燃对打,极少几次被群殴,还被庄沭撞上了,自觉报警处理太严重了。

  他在后面轻轻戳庄沭咯吱窝:“庄……爸。”

  “你还挺喜欢在这破窝里待啊。”庄沭从牙缝儿里轻声挤出几个字。

  视频一出来,彭燃听到报警就开始哭,半大小伙子,吱吱叽叽哭得跟被门挤的耗子似的,完全躲在他妈身后不敢出来。

  庄沭看出来,小藏獒还挺想继续在这破学校待下去。

  而且他刚才也是诈对方,校园霸凌取证很难,多数时候不出事,又都是男孩,各打五十大板了结。

  庄沭换个舒服坐姿:“我家孩子虽然学习不好,但品格好,教养好,家风正,个儿还高。不像有些人,嘴里说一套,事实做一套,跟诈骗犯似的。”

  班主任不愧是教语文的,迅速听出玄外之音,给彭燃妈妈一胳膊肘子。

  彭燃妈妈赶紧将大胖儿子拉出来,展览稀里哗啦的哭相博同情:“贺兰爸爸呀,你看彭燃哭得多可怜,这孩子很善良的,肯定是有误会。我家孩子我知道,平时连个小猫小狗都不会欺负,你好好问问贺兰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是觉得有误会,就可以打人吗?”庄沭冷笑,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找借口。

  他不看好轻易放过这位“孩子”,于是看了贺兰一眼。

  “哎呀,庄爸爸呀,你看你,我不是这个意思。”彭燃妈妈喀秋莎似的嘴炮尴尬哑火。

  贺兰低头抠着椅背,轻声叹气:“算了。”

  庄沭沉默转头,人生的灾难,有时候就是从一个个“算了”开始。

  “彭燃妈妈你听好了,有没有误会,都不影响彭燃打人的事实。”庄沭经常笑成小月牙的眼睛,闪着森寒冷光,“我仍然会调取学校监控,和我手机里的一起,帮你们珍藏。你们必须道歉,并作出赔偿,这是我的底线,听明白了吗?”

  彭燃妈妈一听有门,赶紧拉过哭成一团大耗子的儿子:“贺兰爸爸,彭燃马上高二了,我们注意力都在他学习上,可能有疏漏的地方啊。你可能体会不到,毕竟贺兰学习不用人操心嘛。都是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开了就是好朋友。你说是吧贺兰?”

  “彭燃啊,快主动跟贺兰说个话啊。”她拽着臊眉耷眼的儿子,决口不提道歉。

  彭燃近一米八的个头,缩得跟冬眠的狗熊似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贺兰,我不是故意的。”他不敢抬头,像受了天大委屈。

  贺兰给气笑:“看给你委屈的,还以为是我叫了五个人揍你呢。”

  “贺兰不要学得理不饶人,要团结友爱,彭燃已经知道错了,你应该大度原谅他。”同是学生,班主任是真讨厌贺兰。

  庄沭眼皮轻掀:“你说的不对。他们无理都要搅三分,我们得理为什么要饶人?”

  开脱、推诿、和稀泥,在这种环境长出来的虚伪生命,字典里没有责任和敬畏两个字,会无止境的膨胀出令人绝望的恶意。

  “这就不是道歉,我不答应。”他脸上丝毫没有让步的可能。

  彭燃妈妈见实在糊弄不过去,这才揪住儿子的耳朵:“人家让你道歉,你没听到是吧?道歉俩字还让老娘教你吗?”

  贺兰吓一跳,抓着椅背的手指搅在一块。

  他有时候也会故意捣乱,引起老贺注意,甚至想过,哪怕老贺骂他一顿也好。

  现在想想,幸亏老贺没球时间管他,太可怕了!

  “得了,别演。你俩一块道歉,毕竟养不教,父之过。”庄沭看闹剧的冷眼,转到班主任身上,笑了。

  班主任尴尬撇过脸,知道下一句是“教不严,师之惰”,庄沭给她留了面子。

  彭燃被亲妈揪得耳朵通红,哭嚎着说:“贺兰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

  “贺兰爸爸、贺兰,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彭燃,这次的确是他做了不好的事情。”彭燃妈妈是个精明人,知道今天不低头一定过不去。

  “贺兰。”庄沭轻声叫他,“你可以原谅他,也可以不原谅他。没有任何规定,只要道歉你就必须接受。我不希望一句原谅,带来的是你经历的活该。”

  这回震惊的不仅仅是其他几个人,还有贺兰。

  在他接受的教育中,道歉和原谅总是成双成对出现,意味着既往不咎、宽宏大量,意味着用无处发泄的委屈,成就别人眼中的善良。

  “贺兰爸爸,你这样教育孩子不好吧,以后贺兰长大出社会要吃亏的。”班主任都听傻了。

  庄沭差点笑死,一个月一百万零花钱的倒霉孩子,他以后只会让别人吃亏。

  “谢谢吴老师啊,我们没想过让他出社会,我们准备就让他在家啃老。”庄沭脱口而出。

  班主任&彭燃妈妈:“……”

  “我……”贺兰清澈锐利的眼神盯着彭燃,“我不想原谅他,无关他打我,是因为其他事。”

  庄沭了解他们O2O的恩怨,但估计彭燃妈妈对儿子的所知是一无所知,还陷在好学生的幻想中。

  “好,现在进行下一项。”庄沭把车钥匙偷摸塞给贺兰,悄悄说几句,贺兰就出去了。

  彭燃妈妈有些恍惚:“不是,这、这还有下一项啊?”

  “赔偿啊。”庄沭说得理所当然。

  “嗐!”彭燃妈妈一拍大腿,“你早说要钱嘛,哪里还有这么多事情!怪我!”

  全校都知道,贺兰亲爹外地挖煤打工,家里条件不好。

  不过这个小爸……看上去细皮嫩肉,长得跟明星似的,瞧着不像穷人家孩子。

  哎呦,贺兰亲爹少说都快四十了吧?

  彭燃妈妈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现在小年轻儿,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呀?年轻漂亮不傍大款捞钱,跟个挖煤的糟老头子?脑子瓦特了吧?

  “贺兰爸爸,你也不容易呀。”彭燃妈妈瞬间觉得腰杆儿又直起来了。

  彭燃家最早是开海鲜大排档的,后来开成了海鲜大酒楼,如今在市内有四五家连锁酒店,是远近闻名的小富之家。

  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她也是穷过的,更知道人穷志短,穷人的骨头太硬,容易断!

  “开价吧,快点啦。”彭燃妈妈边整理头发,边拿出手机准备转账。

  此时贺兰进来,递给庄沭一件校服外套,正是那天被彭燃扯坏的那件。

  庄沭拎起来随手扔过去,问班主任:“吴老师,咱们学校校服一套多少钱?”

  “二百六十五。”班主任摸不着头脑。

  庄沭起身,拿着手机打开收款码,走到彭燃妈妈身前:“给你抹个零儿,二百六,扫码支付,写上留言:殴打贺兰损坏校服一件,特此赔偿。”

  彭燃妈妈气麻了,浑身血液冲到头顶,脸憋成猪肝色,抖着手扫码打字。

  事情终于处理完毕,班主任长出口气,决定以后还是对贺兰客气点,他这位小爸惹不起、惹不起。

  已经放学很久,学校门前冷冷清清,靠边停着的只有一辆黝黑发亮的奔驰glc。

  彭燃妈妈掏出车钥匙,奔驰车灯闪动,发出短促鸣响。

  “吴老师,今天辛苦你啦,这么费心照顾我家彭燃。”她转身招呼班主任,“要不我们一起走吧,都这个时候了,随便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去。”

  班主任看着豪车满脸艳羡:“那多不好意思,不方便你们回家。”

  “方便的、方便的,都是我们应该的啦。”彭燃妈妈满脸堆着笑,正好看见庄沭带着贺兰走出校门。

  她见道旁都没有车,就故意问:“贺兰爸爸开车还是打车呀?不会是要走着回去吧?哎呦真可怜,我顺路带你们去地铁站,好不啦?”

  “有病吧!”贺兰气不过。

  庄沭拍拍小藏獒脑袋,嫌弃地看一眼奔驰:“我呢身娇体软,没坐过这种便宜车,身体吃不消的。”

  于是他拿出车钥匙,旁边教职工车位,劳斯莱斯古斯特车灯闪亮,短促地叫了一声。

  彭燃妈妈发家后,换车也很勤快,很快认出是辆新款古斯特,特征明显的长鼻子,复古与流行叠加。

  她曾经试驾过,驾驶感非常舒适,就是价格要命,最低也要四百万落地。

  开这种车的人自然是看不上奔驰的。

  “贺兰爸爸,贺兰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我们都没有见过呢。”班主任不认识豪车,可从彭燃妈妈表情,能看出这辆车极其昂贵。

  庄沭牢记维护贺兰的低调人设:“打工,国外挖煤呢。你们别误会,车我的,钱我的,跟他没关系。”

  贺兰捂脸,老贺知道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贺兰爸爸,不是我八卦啊。”彭燃妈妈嫉妒的小火苗蹭蹭往上窜,“你又年轻又有钱,人还漂亮,找这么年纪大的……作孽哟!”

  庄沭手指点着下巴颏,想了想:“我就喜欢年纪大的,年纪大死得早。”

  贺兰无语:他还是想给老贺出殡。

  彭燃妈妈&班主任:做了个大孽哟!!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贺正日记:

  贺正:谢邀,人在香港,刚下飞机,正在出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