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破壳的鸭崽们绒毛未干, 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它们匍匐在鸭舍里的草屑上, 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虚弱的“唧唧”声。
晏宁心花怒放，看着这群鸭崽就好像看到财富密码，仿佛这群鸭崽不是鸭崽，而是一堆金山银山。
“阿姐, 你先去煮一锅沸水, 再煮一锅碎米粥，拌点剁碎的野菜放进去, 煮稠一些。阿平哥，你去用石磨磨一些糙米粉出来……”
刚出生的雏鸭要等绒毛干了以后才能喂食，喂食前得先喂水, 这也就是俗话说的“点水”。这时的鸭崽免疫力差, 抵抗力弱, 所以喂食的水和食物必须要干净卫生, 食物最好是易于消化的糊米粥、潲菜等等。
煮沸的开水盛在木盆里放凉，众人一齐围观小鸭崽们喝水。
眼下正值初秋, 昼夜温差大，潮湿的鸭舍环境容易让小鸭崽着凉, 王阿平把鸭粪铲干净, 往地面铺上干草屑, 把吃完食的小鸭崽们赶到草屑上趴着。
“唧唧。” 小鸭崽们一点儿也不怕人，瞪着绿豆大的小眼睛，软绵绵地拿嘴巴啄晏宁的掌心。
毛茸茸的, 又软又可爱, 晏宁的心都被它们萌化了。
“阿宁, 我去砍柴了, 你去不？”王阿平问。家里用来引火的细柴快烧完了, 他今天是打算去山里砍一担荆条细柴回来的。
“你去罢，我等会儿与阿姐去逛集市买种子，把院里的空地种上。”晏宁回道。
“哦，晓得了。”王阿平揣上两个馒头和一壶水，挑起畚箕出门。
晏宁和小鸭崽们玩够了，也与雯娘出门去集市，留下王老头在家里看家。
逛完集市回来已到巳时末。秋高气爽，虽然天气没七八月那么热，但太阳依旧毒辣。
晏宁戴上草帽扛起锄头，下地干活。
“唔，白菜要怎么种来着？”晏宁站在地里四下看了看，问雯娘：“是先撒种子育苗，再移栽？还是直接撒种子就行了？”
雯娘完全是个种地小白，还没晏宁懂呢，想了想，说道：“应是先育苗吧？我瞧别人种的白菜都是一颗白菜一个坑。”
晏宁觉得有道理，果断赞同：“行，那咱就先育苗！
说干就干，两人选了一块泥土最松软细腻的地方，一半撒白菜种子，一半撒萝卜种子。撒完种子再覆一层薄薄的土，最后洒水把泥土淋湿。
“搞定了。”晏宁拍拍手上的灰尘，满意叉腰。旁边的地里还有今早王阿平倒的鸭屎，他又拿起锄头把鸭屎铲进土里，翻搅沤肥。
雯娘在一旁看着，问道：“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你说咱要不要做些月饼来吃？”
晏宁抬起头望她：“阿姐你还会做月饼？”
雯娘点点头，不好意思道：“素馅月饼倒是会做，没人家做的那般好吃。”
“谁说的，阿姐做的月饼是最好吃的月饼。”晏宁立刻说。
雯娘笑：“你又不曾吃过，怎就知道我做的最好吃？” 臭小子，就知道油嘴滑舌哄她开心。
晏宁：“嘻嘻，阿姐煮的菜好吃，煮的饭也好吃，做的月饼铁定更好吃！阿肥你说对不对？”
躺着晒太阳莫名就被cue的阿肥：“…喵。” 你们开心就好。
“你瞧，阿肥也说对。”晏宁嬉皮笑脸地：“中秋节都要吃月饼，咱家当然也要做的呀。做月饼要买什么东西，我再去躺市集给你买。”
雯娘：“不急，过两日再买，你忙你的。”
晏宁：“成。我寻思着这两日我也得进躺山里，秋天一到，山里可有不少好东西哩……”
雯娘好奇问：“都有什么好东西？”
晏宁：“人参啊灵芝啊啥的，前阵子不是一直下雨么，之前我去采木耳的那片枯木林子说不定又长了一茬木耳和香菇出来，这两天太阳把它们全晒干，我去采回来留着冬天吃……”
雯娘：“喔，要是有能吃的果子和野菜也摘一些回来，家里快没菜吃了。”
晏宁乐：“好嘞，我一定将那片林子薅干净再回来，哈哈……”
“笃笃笃——” 一道叩门声打断两人的交谈，冯掌柜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
“晏小公子在家吗？”
“在的在的，这就来。” 晏宁赶忙放下锄头，边擦着手边跑去开门。
冯掌柜一瞧见他，笑容满面道：“方才我们去食肆找你，发现食肆今日歇业，遂又找到家里来了。”
“劳烦您多跑一趟。”晏宁笑笑说。目光微移，他朝冯夫人与她身旁的女孩问了声好。
“这是我家小闺女慧慧。”冯夫人将羞涩的小女儿牵出来些，笑盈盈道：“闲来无事，我带她出来透透气儿。你俩年纪相仿，不定能聊到一块去。”
出门前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冯慧慧一身碧蓝长裙，乌黑的秀发梳成精致的垂髻，不施粉黛的皮肤吹弹可破，水灵灵的杏眼又大又圆，端的是一副玲珑乖巧的小家碧玉模样。
她羞涩地看了晏宁一眼，红着脸躲到她母亲身侧。
伸出手：“这是我做的点心，望公子笑纳。”
“噢，小姐您客气了。”晏宁倒没往别处想，古人出门走亲访友或是到别人家做客手里都会拎一盒吃的，有的是糕点小吃，也有糖饼果子，这些都不足为奇。
不过出于礼貌，他表情诚恳地夸赞了她几句。
将三人迎进屋里坐下，晏宁脱下草帽，过来给他们倒茶。
“今早琐事繁多，还未来得及煮上一壶好茶等您过来，失敬失敬。”
冯夫人笑问：“瞧你这一身打扮，我等没来之前，你在种地呢？”
晏宁：“是啊，眼下不是入秋了么，我寻思着在前院那块空地里种几垄白菜和萝卜，不然等到冬天没菜吃……”
“这般精打细算，你倒是会过日子。”冯夫人打趣道。
晏宁笑：“哪里哪里，夫人您调侃我呢这是……”
“他哪里会过日子哟——”雯娘听到这可忍不住了，与冯夫人吐槽起来，“您是不知道，早上我们去布行买布，这傻小子连价都不会讲，险些就被布行老板宰了二十文，我说他他还笑嘻嘻不当回事，气得我想打他……”
冯夫人与冯慧慧听得“咯咯”直笑，“男人不都这德行，好面子，不爱讲价……”
雯娘还是气：“二十文呢，可不是笔小钱，拿去买什么不行……”
冯夫人：“就是就是……你买的是什么布料？”
古时的妇人们对于“买布料做衣裳”这个话题永远是随时随地就能聊起来，说不到几句，冯夫人二人便兴致高昂地与雯娘一齐去厢房看她买的布料去了。
晏宁：“…………”
冯掌柜：“…………”
晏宁与冯掌柜对视一眼，不由都露出一副无奈的苦笑。
显然，冯掌柜在家里也没少被夫人唠叨。
“喝茶喝茶。”晏宁忍俊不禁。
冯掌柜饮下一口茶，随后慢悠悠说道：“我今日来，还是为了菜谱秘方一事。”
他放下茶杯，把放在身侧的一个木箱提起来，摆到桌上。
“昨夜我与夫人一番商讨，细想你年纪轻轻养家糊口不容易，于是决定再多加二十两银子给你，一共一百两银。我们是诚心想买，我看你也是诚心先把这几道菜宣扬出去，既然如此大家各退一步，你看如何？”
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锭整整齐齐码成四排，在光照下闪闪发亮。
冯掌柜：“一锭五两银，总共二十锭，你过目。”
晏宁很不争气地深吸口气，拼命控制自己不能笑出声来。
不是他见钱眼开，而是他生平头一次看到那么多银子，bulingbuling的，差点闪瞎他的眼。
“既然您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装腔作势岂不是不识好歹？好罢，那我答应您，一百两就一百两，成交。”
“好好好，那就这么定了。”冯掌柜开怀大笑说。
紧接着，他从袖中取出两张契约协议，又说道：“虽然我信得过你的为人，不过咱在商言商，生意人的规矩还是要守的。这是字据凭证，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我一人一份，你请过目。”
“还是冯掌柜想的周全。”晏宁笑笑接过，打开来细看一二。
字据开头清楚写明了冯掌柜以一百两银向晏宁购买脆皮烤鸭、水煮鱼等菜谱秘方一事，冯掌柜钱款已尽数结讫，晏宁需将秘方传授于冯掌柜的小儿子冯清河。
下面则详细写了约定时间——也就是之前晏宁所答应的三年内，他应履行的三个诺言。
除此之外，冯掌柜额外加了一条。
默默关注着晏宁的冯掌柜见他眉心一动，马上开口道：“是这样的，我回去后仔细一琢磨，觉得理应再加一条。就是在约定的三年时间内，你这几道菜得与我卖一个价，譬如我饭馆卖十文一碟，那你食肆也得卖十文一碟，你看成不？”
晏宁懂他的意思，他是怕自己和他低价竞争，抢他的客人。这冯掌柜，当真是精明无比。
不过晏宁不与他计较，爽快答应道：“成，这本就是我应该的。”
“那就行。”冯掌柜豁然松了口气，欣喜道：“既然没有疑虑，那咱就签字画个押，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晏宁点点头：“嗯，那您稍等片刻，我回房去取笔墨来。”
按照当朝货币折算下来，一两银子大约是40克，五两银子约有200克，20锭差不多八斤银子！
晏宁提着 “沉甸甸”的钱箱回屋，激动得走路都打飘。
回到房间，关门上锁，他迫不及待把箱子提到桌上，再次打开。
“卧槽，阿肥你看见没有，咱有钱了！”
满满一箱白银，画面属实有些震撼。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的阿肥兴奋得直摇尾巴，一点也不矜持地凑上来，鼻尖蹭着一大锭银子嗅了嗅，然后露出一脸陶醉的神情。
“喵～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金钱的气味吗。” 真是令人上头啊。
“嘿嘿～晚上回来再慢慢乐，我先去把字签了。”晏宁把木箱锁上，再把木箱放到柜子里的大铁箱里，又锁了一层。这大铁箱是晏宁的存钱箱，他全部身家可都放里边了。
“阿肥，给你一个任务。从今天开始，家里钱财就交给你守护。谁要是敢打我这些钱的主意，随便你怎么弄死他！”
“放心，我懂。”阿肥给他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坚定眼神。
签字画押，字据一人一份。晏宁把字迹吹干，小心将纸张折好，收于袖中。
冯掌柜笑呵呵望着他，道：“犬子今日在茶楼里照看生意，下午我回去与他说好，叫他明日来向晏小公子你拜师学艺。”
“不敢当不敢当。”晏宁也笑，又问道：“不知冯掌柜想让令郎学到何种程度？”
冯掌柜：“啊？此话何解？”
晏宁：“若是只想让他学菜谱的话，阿平哥就能教他，不出七天便可学会；但若是想连调料、香料这等配方一块学的话，估计得花些时间慢慢来……”
冯掌柜眼睛瞬间锃亮：“这些你也肯教？！”
晏宁乐：“这有什么肯不肯的，想学我就教呗。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教他的东西，他只能用在你们家，绝不可再教授给他人，更不可卖给他人，能做到吧？”
冯掌柜欣喜不已，“我冯某人对天发誓，肯定能。”
“嗯，那就好。”
“晏小公子胸襟这般宽广，着实令冯某佩服……”冯掌柜说着暗自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先前他还为几两银子抠搜，想来真是惭愧。
经过这事儿，冯掌柜对晏宁更是青睐有佳，赞赏不已。
聊着聊着就到了午时，三人起身告辞。晏宁几人午饭一向吃得简单，也不好意思留他们吃午饭，遂客套几句，送三人出门。
临走时，冯慧慧依依不舍揪着手帕，小声问道：“周姨说你喜欢吃酥油饼，我会做，明日做来给你吃。”
“啊？”晏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和自己说话，忙道：“小姐客气，我想吃去市集买就行，怎敢劳烦小姐……”
冯慧慧：“不劳烦，我有空。”
“客气什么。”冯夫人掩嘴笑道：“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空闲得很，你想吃什么，叫她做便是了。”
晏宁：“那、多谢冯小姐。”
看着三人走远，晏宁眉头微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人都看不着了，回去罢。”
雯娘偷偷打量他的神色，揶揄道：“慧慧这小姑娘真不错，温婉可人不说，模样也生得俊俏，听她娘说还会一些面点手艺哩……”
“哦。”晏宁没多大兴趣听别人的八卦，随口道：“确实可以。”
雯娘面色一喜：“那你怎么想的？”
晏宁莫名其妙：“什么我怎么想的？”
雯娘：“…………”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她竟一时分不清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在跟她装傻。
“对了！”晏宁忽然一拍手，“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想法！”
雯娘忙问：“什么想法？”
“阿平哥这年纪是该讨媳妇了。”晏宁挑挑眉，一脸坏笑：“阿姐你是不是想帮阿平哥和冯小姐说亲哪？嘿嘿嘿，我觉得这事儿可以有！”
雯娘：“………”
晏宁小嘴继续叭叭：“阿平哥勤劳能干又顾家，脾气还好，冯小姐瞧着也是个勤俭持家之人，脾气也好……哎呀，越说我越觉着他俩太般配了……嗳嗳，阿姐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哩……”
雯娘头也不回：“我喂鸭子去！”
晏宁看着她气势汹汹的背影，纳闷：“是么，怎看着像去杀鸭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