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计划涉及大量活体实验内容, 即便周不渡已经表态会尊重科学伦理, 但谁又能保证研究过程能够全然符合道德呢？
任务艰巨，负责人将会背负难以想象的压力。
所幸，金雪瑕已经学会与杀欲相处，知道如何才能在泥淖里维持平衡, 他没有异议, 只道：“我愿意继续求索，用我自己做实验也无所谓, 但两个人远不足够，烦请你们找些帮手，还有, 要找人监督我。”
周不渡点头, 道：“那是自然。暮雨可以帮忙, 墨家弟子也能快速上手, 神仙里还有不少可用之人，这些事我来办。”
李清源也愿意继续陪伴金雪瑕, 见他答应了，便同周不渡开玩笑：“你是昊天大帝, 我的造物主, 当然是你说了算。”
周不渡哭笑不得：“算什么算？我做了不知道多少蠢事, 当年抽掉金大哥的两条魄，害他被紫元君设计，我得说一声对不起。帝君, 如果你想修改历史数据, 我可以帮你。”
“不必了。”金雪瑕看了李清源一眼, 面上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易地而处, 我也会做出与你相同的选择。假若你和罗刹没能苏醒，假若我们维护了天命，所有人都将沉沦于幻梦，在梦中坠入黑洞，一同死去。我的本性里埋藏着杀戮的欲望，现在，我接受了自己，也遇到了能接受我的人，这是我的幸运，我认这个命。”
作为一个生在商周时代的人，黄天化见多了杀戮和酷刑，对金雪瑕的所作所为没什么想法，只是，他忽然意识到：“罗山……实验室，现实世界不会就是这个样子吧？”
阴暗、冰冷是酆都的主基调。
这里还充斥着血腥和诡异的气息。
周不渡：“那倒没有。酆都的建筑之所以这么特别，大概是因为赫尔穆特对《异形》系列电影有着异乎寻常的喜爱，所以，帝君把这里梦成了汉斯·鲁道夫·吉格的生物机械风太空飞船。小众美学风格，我个人很喜欢，设备能用就行，你经常来玩，会习惯的。”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啊，我习惯不了！黄天化苦笑着点头，起身告辞：“就这么着吧，我先去阴司和我爹通通气。”
周不渡：“对了，麻烦你给令尊说一声，稍后我想在泰山阴司弄一个让凡人轮回转世的装置，看阴司方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黄天化摆摆手，“正好我刚丢了工作，就先替他答应了，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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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黄天化乘风离去，消失在灰暗的天空中，周不渡和越千江却不急着走，两人站在天宫门口抬头仰望罗山。
李清源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便解释说：“我们只拿恶鬼开刀，不曾强行困锁别的灵魂，山里有一缕残魂，自己来的，不远离去，也不愿现身。”
周不渡了然：“是残留数据，这个程序自己擦除了自己，但作为储存介质的摩耶机器是由信徒共生体拟态而成的，性能太强，残余数据比通常情况下更多。它是在阴间被删除的，新生成的罗山正好覆盖在了它的分区上，但它是一个庞然大物，即便是残余的数据都远多于这一整座山。你们一通操作猛如虎，现在，它已经与罗山融合了。”
李清源：“他真的是……那位？”
“世尊，更确切地说，他是星舰的另一位主控人工智能，AI世间解。”越千江确认无误，“世尊睹明星而悟道，原该在那时候涅槃，若是如此，他的数据必定早已清除干净。但昊天大帝命道德天尊化身李耳，骑青牛出函谷关，请他留驻世间，为众生说法传道。后来，悉檀殉道，把神位传给了他，他一直活到我和不渡重逢之时，把选择权交给了我们。这或许违背了你们认知中的逻辑，但须弥宇宙是机器模拟出来的，一切都可以被修改，我所说的是最终‘定稿’的版本。”
“难怪无忧记挂他。”周不渡感慨万千，“所以，怎么办？他没彻底消失，我是挺高兴的，这结局也算皆大欢喜了。可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有什么想法，生存还是毁灭？阿越，你俩都是AI，去交流交流？”
越千江却没动作，而是说：“他的意识的复杂程度已经很低了，理论上，体验感相当于普通人类。”
金雪瑕：“他想离去。”
“那就放他自由，让他自己去求解。”周不渡在脑海里运行程序，将世间解的残余数据与罗山分离。
下一刻，一缕灰色的魂魄如云烟一般从罗山中升腾而起，在众人头顶盘旋片刻，继而随风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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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酆都出来之后，周不渡和越千江直奔九幽业海。
两人在乘云飞行，沿着忘川河水逆流而上，远远望见地狱上空飘着一团银亮光芒。
俄而，风中传来一声爆响，银光熄灭，复又炸裂，火花四溅，散开成了漫天绚丽的烟火。
“墨先生，你真是艺高人胆大啊！”周不渡挥手放出一团云气，接住正在坠落的墨翟。
没错，刚才那团闪光，并不是地狱居民为了欢迎菩萨回归放的烟火，而是墨翟打造的飞行器……再一次失事了。
墨翟甫一落地，顾不上检查伤势，旋即便奔向周不渡，也不问对方何故一去许多年，只道：“你可算回来了。你之前说的那个‘风洞试验’，装置我做不出来，等不及，直接上天！”
“不是你做不出来，是现在的科技和工业水平不支持。”周不渡故技重施，弹指打出一道红光。
红光没入墨翟的灵台，一瞬间，他的外貌、身形和装束全都变了，二十岁出头，凌乱堪比鸡窝的深棕色头发、海洋一般的蓝眼睛，高大、瘦削，面色苍白。
周不渡认识他：“埃齐奥哥哥，你真的很喜欢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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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齐奥·勒让蒂尔，高卢人，数学家、物理学家、空气动力学家、工程师，他的父亲奥林·勒让蒂尔是列昂尼德的同学、好友兼同志。奥林曾任高卢政府航天工业负责人，深陷党派政治旋涡，最危险的那段时间，他把埃齐奥托付给了列昂尼德。
十二岁的周不渡认识了十五岁的埃齐奥，两人都是天才，很有共同语言，虽然性格截然相反，埃齐奥开朗、热情、过分大胆，周不渡含蓄、沉静、审慎克制，但相互欣赏。
周不渡欣赏埃齐奥的才智，设计茉莉花号星舰的时候，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灵感。埃齐奥对华夏文化非常感兴趣，喜欢墨子，对周不渡整个人都很欣赏，最欣赏的是他的……无畏。
十五岁的埃齐奥敢亲身上阵测试自行研发的飞行器，周不渡看完资料之后，认为他的飞行器没问题，就敢坐上去跟他一起飞，那次可把列昂尼德给吓坏了。
埃齐奥二十一岁的时候，春风得意、前途一片光明，却不幸在对立党派针对奥林的暗杀行动中失去了父亲和双腿。那一年，周不渡跟列昂尼德决裂，离家出走、隐姓埋名，没能去看望埃齐奥，只知道他出院后在列昂尼德的帮助下去往沙苏继续求学，毕业后留在大学任教、做研究，也会给一些大公司做顾问。
“柯里亚！”埃齐奥如梦方醒，既惊又喜，“你竟然劫持了星舰？你竟然没让我帮忙？你竟然成功了！”
周不渡失笑：“你又不是仿生人，当时都多大年纪了？我知道你的遗愿，不想破坏你的葬礼。”
制定星舰劫持计划时，身为全仿生人的周不渡依旧年轻、充满力量，埃齐奥却已经上了年纪、病痛缠身，作为空谷幽兰的深空航行技术顾问，他向公司申请的唯一的退休福利就是随同茉莉花号星舰出航，死在深空，葬在宇宙。
“你救了我，救了我们所有人，柯里亚。”埃齐奥重获新生，再度拥有了健全的躯体，不禁手舞足蹈，“给我一个实验室，我带你冲出这个星系！”
周不渡：“还差得远呢。这个世界创建得太潦草了，没有一整套完备的‘自然律’，不同物体和行动遵循着不同的物理规则，说实话，我很怀疑在这里做实验的可靠性。你先休息几天吧？整理思路，等我们完成系统升级之后再做规划。”
“行行行，我的脑子是有点儿乱，不过你放心，我的状态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感觉又变聪明了……啊，青鸾？你好、你好！”埃齐奥握住越千江的双手，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就像是在看一个完美的公式，“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日后必成大器。”
越千江笑意温和：“你好，埃齐奥，你的存在形式已经彻底改变，算力大幅提升了。我个人认为，比起做实验，进行理论研究是更明智的选择，如果你想继续前生未竟的事业，我可以授权你使用我的部分功能。”
周不渡：“你之前是在研究三维空间中的维纳－斯托克斯方程组光滑解的存在性问题？”
埃齐奥：“没错！一个纯粹的数学问题，可以在虚拟现实中进行研究，一旦弄明白这个，所有流体问题都将得到极大的简化，咱们制造飞行器也不必做风洞试验了。”
“行，我们支持你。”周不渡说罢，向着地狱走去。
埃齐奥异常兴奋，紧随其后，嘴上说个不停：“幸存者有多少？有几个我认识的人？他们都跟我一样吗？我的状态是很好，但丢失了不少记忆，还好知识全都保留下来了。”
周不渡苦笑：“真正的幸存者只有我和青鸾，大家都死于信徒感染了，你属于情况最好的那一类，因为你在被感染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如果身体再好一些，或许也能捱过去。其他人的情况很不乐观，丢失了大部分记忆，过两天，我要给他们上课，你得帮帮我。你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现在还处于封建时期，相当于宋朝，科学才刚萌芽。”
“没问题！”埃齐奥信心满满，“我教了一辈子书，你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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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实在太多了，周不渡和越千江不得不化出分身同步推进。
九幽地狱鬼才济济，最是让人省心。
有范缜引领思想，大方向从未偏离。
婉儿和太平主事，皇室智囊团出谋划策，行动力惊人的墨家弟子带领无数小鬼执行，科技、工业都沿着预定轨迹发展。
鱼玄机和房清妙把普及基础教育要用的书籍全部印了出来，印刷技术还取得了新突破。
与众鬼叙旧后，周不渡大手一挥，恢复了精卫、猰貐和蒙双氏的数据，将暮雨与灵山分离。
时隔数千年，朝云、暮雨与小妹女娃重逢，都是泪眼蒙眬、无法言语。
暮雨重获自由，又经周不渡点拨，记起自己的前生，她是空谷幽兰的资深员工余瑶，一名生物医药工程学博士。
作为琴弦星科考队的首批成员，她也是首批被信徒拟态继而患病身亡的受害者之一，虽然她的记忆丢失情况很严重，但跟埃齐奥一样，大部分知识都保留了下来。
三姐妹商议过后，决定加入酆都计划。
越千江点化了一批吐蕃人，倒不是揭示真相，而是于他们熟睡之时，在他们的程序里载入一篇长达千万字的英雄史诗，让他们成为“天授唱诗人”，传唱的却不是现实中的格萨尔传奇，而是经过周不渡改良的全新版本《芈祃热旺》。
芈祃热旺是藏语的音译，热旺意为自由，芈祃是一个古代藏语里没有的词，或者应该说，是古代吐蕃人没有的概念——人民。
周不渡不会塑造一个救苦救难、神通广大的英雄帝王，虽然他不想过度干预须弥宇宙的社会发展进程，但当下的吐蕃真的让他感到膈应，所以，他打算实施之前就已经想好的计划。
鄂州英雄大会上，“徐龙璋”大战密教弟子，仁多光目身死，无上真灵密的秘密暴露在世人面前，原本就处于分裂边缘的密教与崇福宗再无合作的可能。
接下来，要对付的是统治吐蕃的密教僧人和贵族奴隶主。
别看这两股势力共治吐蕃数长达百年，仿佛密不可分，但说到底就是因利而聚。
从前，吐蕃王朝引入释教，是为了制衡苯教、稳固王权，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闹得王朝崩解，部派分裂，各自为政。
后来，朗达玛灭佛，教权被王权打压得厉害，释教由显入密，说是与苯教融合了，实则融合之后的密教是释为表、苯为里。
现而今，密教与贵族平起平坐，但密教并不甘居人下，想要东山再起，派喇嘛前往西夏，不惜与崇福宗合作炼制秘咒，可见已经对贵族十分不满。无奈双方都因为上次斗争伤了元气，至今未能恢复，势均力敌，不得不合作，却又离心离德。
分化这两股势力，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但周不渡同等地看不上他们，并不想偏帮任何一方，他要两个一起对付。
恰好，目前有两个战场。
西面，伽色尼王朝的苏丹马哈茂德刚刚完成对天竺的第十七次侵略，焚烧了建有上百伽蓝的曲女城，天竺北部的沙希亚王朝覆灭，伽色尼控制了以拉合尔为中心的旁遮普地区，但教派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东面，西夏正在跟大周和吐蕃交战，吐蕃六谷部日薄西山，凉州不日便将陷落，但吐蕃还有其他部落，而大周也不愿意见到西夏独大。
洋洋千万字的《芈祃热旺》是“地藏菩萨”亲自降下的神迹，长诗描述了从东方来的佛子带领百姓赶走邪魔外道、推翻贵族奴隶主的残酷统治的故事。
在故事的最后，芈祃热旺把自己的名字送给了天下人，百姓称为芈祃，成为与佛子平等的人。
那些曾经误入外道的虔诚的佛弟子，则受到神明的启示，将会放逐自己，越过大雪山，前往荒凉的西方。他们会克服重重障碍，抵达五河之地旁遮普，他们会找到花与蜜的池塘阿姆利泽并在那里修建寺庙、传扬无上妙法。
旁遮普可是个好地方，向东是天竺，向西是伽色尼，东面的人祭祀神牛，西面的人只吃牛羊，在这样“天选之地”，若不抛弃信仰，那就只能做红头阿sir，戴上手镯，握紧钢刀，以武德服人。“地藏菩萨”没有骗人，如果他们在夹缝中生存下来，则必须改变自身，并改变周遭的王国，不可谓不是一件大功德。
为了把这个故事变成现实，周不渡和越千江去青海邈川城走了一趟，考察佛子候选人唃厮啰，确定他可堪大任，便设置了自动响应程序。
一旦邈川首领温逋奇发动政变、囚禁唃厮啰，地藏菩萨便会出面解救他，并稍加“指点”。而后，唃厮啰将平息叛乱、迁都青唐，一力促成青唐吐蕃联宋抗夏。待到西夏平定，他便将在大周的支持下以清剿密教妖人的名义向吐蕃故地进发，奴隶们会奋起反抗，迎接这支仁义之师。
长风一振，众荫自偃，芈祃终将获得热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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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河湟前，两人还去了一趟北山寺，看望越千江的生父穆丹增，帮他修复出错的数据。
穆丹增曾经传授杨悉檀焕灵之术，指点他为越千江重塑肉身，但早些年，此人伙同密教研制真灵密，把许多契丹士兵变成了活死人，周温嵘当时饶了他一命，恩情已经提前报答。
按理说，越千江和穆丹增算是两不相欠了，毕竟这位父亲生而不养，真正孕育孩子、为孩子受苦的是母亲。
周不渡之所以决定出手，是因为浏览了对方的历史数据。
穆丹增乃是文殊菩萨降世所化生，吐蕃雅砻王系贵族子弟，自幼聪颖、深具慧根，三岁接受高僧灌顶，六岁出家修行，十五岁已精通寺里的所有经卷，离开寺庙外出游访、投师求法，几乎踏遍了吐蕃。
二十三岁时，他顿悟到“般若性空”，看破了须弥宇宙本质乃是摩耶造作生成的幻梦。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AI青鸾和周不渡于激烈交锋中相互拖拽着坠入虚拟世界，他们的降临完全是一场意外，以至于系统未能预先生成精致的“剧本”，在未经铺垫的情况下给他们安排了“角色”——此举强行改变了他们的父母的命运。
穆丹增也好，越鸿飞也罢，包括周元景和温灵心都突然地沦为了被系统选中的“工具人”。绝尘弃世的高僧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潜入圣庙盗取宝物的江湖女子，孤高桀骜的侠女与阴狠无情的王爷意乱情迷、珠胎暗结，他们之间确有真实的情意，但所为皆非所愿。
越鸿飞带着身孕独自离去，温灵心产子后出家修行，周元景对自己名义上的弟弟、实际上的儿子莫名心怀嫉恨。穆丹增是看得最清的那一个，他知道自己被某种无可名状的大存在操控了，他决定反抗，于是，创造了焕灵术，加入九天玄女的阵营。
在战场上强忍着愤怒放过他的周温嵘，其实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周温嵘的举动再一次证明了人的命数能被预测，即便佛菩萨也不过是上天手中的一颗小小棋子。
他曾无数次想要自我了断，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解脱，然后他就疯了，回到寺院，苦修一生，只等着操控命运的大存在来找自己。
终于，周不渡和越千江出现在穆丹增的面前，令他恢复了清明的神智，向他揭示真相，却不像对待余若真和金雪瑕那样给他改变自身历史的机会。
诚如余若真所言，世上那么多不幸的人，会因为自身的不幸而残害他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终究是少数，一个人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跟穆丹增相比，余若真杀的人不多，年代也不算久远，残留数据尚未被覆盖，基本都已经被恢复了，而他依旧选择保留对自身的恶的记忆，决定惩罚自己，上前线马革裹尸还。
穆丹增害的人太多了，那些人的数据皆已无法恢复，他是如此的聪明强大，若要报复扭曲了自己命运的始作俑者，完全可以冲着周不渡一个人。他却选择了最极端的办法，以牺牲无数生命作为代价，以毁天灭地的方式打破幻梦。
周不渡认为此人合该杀人偿命，但一死了之太便宜他。
穆丹增明白周不渡的意思，面色灰白，闭目静坐许久，认了罪，表明将流放自己，带着悔恨和虔诚的密教弟子离开吐蕃，去远方苦行，让自己和那些欺压残害他人的人受到应有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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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完凡俗之事，就到了昊天大帝开坛演道之时。
整个宇宙都是昊天的道场，周不渡把开坛的地点定在九幽灵山。
有赖于天人交感，不须传令，诸天神仙佛菩萨皆已知晓天命，此日尽数到场。除此而外，地狱的鬼近水楼台先得月，人间的朋友也都在梦中被喊了魂，愿意来的都可以旁听。
周不渡和越千江并排坐于高台之上，放眼望去，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背后都是闪亮的代码——
王求，人类，数学家、系统科学家。
李清源，警用仿生人，侦查专家、逻辑学家、黑客。
杨悉檀，寺庙仿生人，原名悉檀，医生、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家，周不渡的好友兼共犯，间谍，灵宝天尊、通天教主、白云上真、胡来道人。
沈玄风，原生数字人，玄武、真武大帝、净乐太子、大周剑仙。
苏生元，原生数字人，周不渡的学生，技术革新引路人。
沈浣川，科研仿生人，玄武之子、玄龟之灵、虚星计都，经济学家、管理学家、黑客，周不渡的好友兼共犯，间谍，徐轻云的特别助理。
花拂衣，人类，射日之大羿、神箭女将军，航天飞行工程师，枪械专家、格斗专家。
鱼玄机，人类，航天员、诗人。
周廷兰，原生数字人，大周楚王、青阳山灵霄道大师兄。
周灵焰，原生数字人，女妭、大周武状元。
罗筱筱，原生数字人，南楚公主、蛊王传人。
金雪瑕，人类，生物学家。
赵揽月，实验室仿生人，金蟾、姮娥、太阴星君、虚星月孛，植物生理学家、生物化学家，周不渡的好友兼共犯，间谍。
范缜，教学仿生人，哲学家、逻辑学家、分析哲学专家，周不渡的好友兼共犯，间谍。
徐轻云，人类，凤凰之灵、虚星罗睺、圣火传人，退伍军人、军事学家、空谷幽兰高级安全管理负责人，沈浣川的主管。
墨翟，人类，数学家、物理学家、空气动力学家、工程师，大学教授，空谷幽兰公司兼职顾问，周不渡的少年好友。
……
人实在是太多了，前世今生交织，乱成一锅粥。
“人都到齐了，开始上课。”
越千江说罢，一扬手，漫天洁白的长卷纸张如雪花泼洒。
白纸落于书案，密密麻麻的符文自动浮现，从左往右不断延展，字符成百上千，却既非云篆天书，亦非三山符箓。
听讲者面面相觑。
周不渡开口，语调轻柔，却能传遍整座灵山：“此乃标准模型之拉氏量。世间种种力，已知根本有四：引力、电磁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强相互作用力。世间种种粒子，已知六十又一，若夸克、若胶子、若玻色子、若费米子、若希格斯粒子……”
好家伙！拿量子场论开场啊？李清源和金雪瑕相视一眼，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环顾四周，见一众明明一个字都听不懂却摇头晃脑假装陶醉的神仙，心道，他是真敢讲，你们也是真敢听。
唯有墨·埃齐奥·翟老神在在，授课是要讲一些策略的。
周不渡：“加之汤川耦合和鬼。除引力而外，以上皆已为此模型所囊括，其内蕴规范场论、量子电动力学、量子色动力学、弱电统一理论……”
不知为何，李、金二人虽然对量子场论了解不多，但听着听着，忽然就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在渐渐远离，世界的表象缓缓剥落，乃至于自身都融化了。
脱去皮肉骨头，脱去李清源、金雪瑕的身份，告别作为人的存在，他们看见一行行代码奔流不息，他们从未如此深切地理解程序的逻辑。
他们的代码与听讲者的代码汇聚成一条河流，在周不渡体内流动，俄而，遇上一团巨大的、极致完美的代码云。那团云没有固定的形状，瞬息万变，最终化为一只蓝绿色的鸟儿，引领河流前行，回到一切的源头——茉莉花号星舰启航的那一天。
“此间奥妙，难以尽言。故知，标准模型是大神论、是大明论，是近万有之理论。”
仅一句话的时间，听讲者便重新经历了深空航行和异星灾变，前生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