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千江不渡(穿越)>第80章 请评委

  跟苏家人合作, 事情果然好办了许多。

  钱三娘性格风风火火, 第二天就催着丈夫去请知州吃饭。

  苏子才虽然不喜做官,但人聪明,极有政治头脑。知州年轻时曾得过他的提携,上任鄂州后, 多次请他提点, 故而,即便苏子才想举办的就是单纯的品花会, 他也会支持,更别说这次要办的活动最后可以惠及百姓。

  这次饭局,越千江也在, 原本准备掏个两三千两银子疏通关系, 请官老爷给活动站台, 却不知是因为苏子才的面子, 还是因为自己作为菩萨周身清气四溢,那知州只要了八百两茶水钱, 另让他们花五百两打点其他官员。

  事情办得很顺利。

  周不渡作为幕后总导演,自己负责编剧、美术, 带着苏生元、王求做机械及道具, 安排揽月负责服装、化妆, 请钱三娘负责艺人统筹,浣川、苏仲篪负责统筹、宣传,轻云跟苏仲篪的得力助手一同负责管理选手。

  经过长期培养和磨合, 他已经不需要插手太多, 都只是先提总体要求, 指个方向, 之后再检查成果, 提修改意见。

  这天,苏仲篪找上门来,跟周家兄弟商量请专家评审的事。

  周不渡给舞台设计了立体灯光,正在做玻璃打光灯,越千江在旁边帮他压制烟饼,见人来了,招呼对方随意坐,而后问:“你人脉广,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苏仲篪跟苏生元一样,对上越千江也有些发怵,直说:“鄂州最有名的诗人梁飞卿,潇洒不羁,流连花丛,就算向他收入场费他都愿意来凑热闹。”

  “见过一回,风流但不孟浪。”越千江说。

  周不渡:“那得跟他签合同,免得他太不羁,半道撂挑子跑了。”

  “这么盛大的活动,他敢撂挑子,往后也别在鄂州混了。”苏仲篪接着说,“戏剧表演艺人我看好莫阿俊,‘三分样’戏班的班主,为人谦逊、功底深厚,喜欢演戏,也爱提携后辈,他的心思活络,看出来好处,不必花多少钱就能请到。这位跟刚才说的那位,只要你俩同意,定好报酬,浣川跟我去请就行了。”

  越千江仿佛什么都知道,对周不渡说:“记得么?小雪那阵我们进城采买,在西市经过一处瓦肆,你驻足看了片刻,就是‘三分样’的艺人在演出。”

  周不渡稍加回忆便想起来了,点头,道:“可以,那就有劳苏二哥了。”

  “别这么客气。”苏仲篪这样说,心里却在想,什么人能一下就记起来四五个月前看过两眼的路人?这小周公子的头脑未免太灵光了。

  这两位专家评审,酬劳预算是每月白银一到二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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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作伙伴爽快,能信任人,苏仲篪心里很是舒坦,继续说:“歌唱家,有一位先生借住住在我家别院,是我父亲的旧友,屡试不第,目前以填词为生,近来声名鹊起,词写得着实不错,‘多情自古伤离别,更……’”

  “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周不渡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苏仲篪。

  “我去更衣。”苏生元正在打铁,干得热火朝天,闻言,却好似在担心什么,脚底抹油,溜了。

  小弟破事多,苏仲篪没管他,只对周不渡的反应感到稀奇,问:“小苏不爱诗词,却也同你说过柳七先生的事?”

  这还需要说吗?

  周不渡:“那倒没有,是我自己听说的。先生姓柳名永,字耆卿,河东人士,原名三变,因为官家不喜浮糜之辞,他也受到谴责、科考落地,还写了一首词说‘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后来释然,再去参加考试,才换了名字,可惜考了三次都没中举,灰心失落,辞别虫娘,离开汴京南下游历,作了你说的那首《雨霖铃》。怪不得,‘暮霭沉沉楚天阔’,楚天阔,说的原来是荆湖。”

  苏仲篪笑道:“你说的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尔时柳先生正当不惑。这次他从巴蜀入湘再至鄂州,已到了快要知天命的年纪。”

  周不渡稍加回忆,眼神一亮:“那正好,他明年应该就能进士及第了,我们先把人请来,到时候还能再蹭蹭他的热度。就是不知道他性格怎么样,会愿意抛头露面吗?”

  苏仲篪近来跟浣川走得近,知道这家人都有那么点“神通”,并不惊讶,只道:“借你吉言,我先替柳七先生谢过。先生为人和善,也很怜香惜玉,从不歧视倡优。上回喝酒时,小苏唱过你作的词,他喜欢得不得了,还说想来当面讨教。”

  “什么?”周不渡脚趾抠地。

  苏仲篪不明所以,把弟弟卖了个干净,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此事古难全、千里共婵娟’,小苏过年时听见山庄里的人唱,觉得好听便学了去,喝酒时哼哼两句。他说,大家都告诉他这些词非你所作,但如此新词新曲,绝非古人所写,只因你不爱出风头,他才没有点明作者,只道是你收集来的。”

  “……”周不渡并未感到安慰,只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显摆了,至少不能再薅东坡先生的羊毛。

  苏仲篪擅长察言观色,知道小弟又惹祸,忙把话题扯开:“回头你把仓库里的诗词书籍翻出来几本,我拉上我爹,带着书去请柳七先生,先生会答应的。”

  “行、行……”周不渡望着天空叹息,要不,回头出个词集,把这两首收入其中并署原作者的名?可这叫什么事啊?

  但不容得周不渡哀伤,因为苏仲篪马上抛出了一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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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小弟一时半会儿不敢回来,苏仲篪便帮他把炉火熄灭,将工具收拾好,一面说:“鄂州最具权威是舞蹈家名唤香映红,从前在宫廷跳过队舞,是女弟子队的队长,后来告老还乡至鄂州养老,现在已经五十多了。她眼界高,尤其喜欢复古的唐风乐舞,看不上勾栏瓦肆里的轻浮之舞。这位是最不好请的,可我们若能把她请来,这比赛的格调登时就上去了。”

  唐风乐舞,现在还有谁比上官婉儿和鱼玄机更熟悉?虽说《霓裳羽衣舞》是婉儿死后才问世的,而且她跟主创唐玄宗有仇,这曲子肯定找不到了,但别的许多唐乐,周不渡听她唱过,知道她是个懂行的。他之前早就打算好了,也跟地狱工坊的员工们沟通过,得到的反馈是,复原唐代乐舞作为大赛表演项目完全没有问题。

  此时谈到这些,他很有底气,便问:“唐代的三大乐舞,七德、九功、上元,而今是否已经失传?”

  “安史之乱后,许多乐舞都寂寂无声了。”苏仲篪叹罢,才反应过来,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能拿出原曲原舞?”

  周不渡:“问题不大,这事就算妥了。等我准备几天,到时候和我……大哥,亲自去请。”

  入行以来,苏仲篪没做过这么顺畅的生意,赞道:“大着胆子去办,这天下没有你请不动的舞蹈家。”

  周不渡失笑,道:“这三种舞蹈都是群舞,正好,可以选一样做开场秀。至于别的,胡旋、柘枝、凌波、绿腰,都可以排成参赛曲目。再从四大名著里找几场经典剧目,编一编。还有滑稽戏,我知道一些相声段子,也许能用得上。”

  苏仲篪看着周不渡,仿佛看着一棵摇钱树。

  苏生元扒在墙头偷听,笑容灿烂,与有荣焉。

  这天夜里,周不渡跟越千江去到地狱。

  此时的九幽业海再不复往日幽深,赤色烈火在烧、橙红的铁水流淌,打铁之声不绝于耳,一片火花四溅,又有朝云暮雨化为云雨飘游,景象美是很美,但夹杂着几分奇谲诡异。

  鱼玄机生在长安倡家,对于民间的教坊乐舞无不精通。

  婉儿备受中宗信赖,每当宫里开宴会,她都代替皇帝、皇后和公主赋诗唱和,后来住的地方也被改造成了宴乐之所,对于宫廷乐舞再熟悉不过。

  两人跟房清妙已经研究了好几个月,早就把唐朝流行的乐曲、舞蹈、戏剧的曲谱、唱词等写了下来,房清妙还拿夫人当模特,绘制了一本表演服装及舞台布景图册。

  “能把你们带上去就好了。”周不渡边翻书边琢磨,“这乐曲我跟师父就可以复原,服装也能做,但跳舞……还得找人来学,不知道能学成什么样。”

  暮雨笑嘻嘻地跑来,说:“你自己跳嘛,我师父说你舞跳得不错呀!都把她从天上勾下来了。”

  “就是……唱歌,弱了些。”朝云不爱说话,一开口总能直击要害。

  “……”周不渡猝然回想起当时被杨悉檀逼着跳祭祀舞,还边跳边唱歌,听着那样的歌声,赤松子竟然愿意现身,不行,不能再想了,感觉要窒息了!

  越千江从后面轻拥住周不渡,贴在他耳旁说话:“你跳舞好看,尤其是舞刀弄枪。学个剑器舞,给香映红露一手,之后便可以让她研究图谱,大家托梦指点。”

  众鬼跟着起哄。

  周不渡哭笑不得:“剑器舞以公孙大娘跳得最出名,她生得比你们晚,你们没见过她跳舞,就算能琢磨出来,我的身高应该比她高一些吧?四肢也不算柔软,跳着不会好看。”

  “不,剑器舞本就是男子健舞。”婉儿乐了,“我是没看过公孙氏舞剑,但我知道,她因为受到裴旻将军的指点,才能舞出《裴将军满堂势》的精髓。真说起来,裴旻才是剑舞的鼻祖,他的舞,我看过许多次,细节全都记得,而且,他是个山东大汉,可比你雄壮多了,他能跳,你怎么就不能?”

  唐文宗下诏,以白歌诗、裴旻剑舞、张旭草书为“三绝”。裴旻被誉为剑圣,也是唐代唯一的剑圣,他的剑术,周温嵘是有收藏的,创造《陵光剑法》时还参考过。

  周不渡再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能认命。因为脑海里存有秘籍资料,从前周温嵘也练过裴旻的剑招,他学习剑舞的效率很高,实际上,可以说是一学就会。

  但他不爱表演,当众受大家观赏、指点,总有些不好意思,练一天、歇两天,硬生生拖长了时间。

  房清妙瞧着有趣,拉上鱼玄机和上官婉儿,抓紧时间从灵山里采来上等原料,做了一套剑舞行头。

  舞衣形制类似于唐代明光铠,戴一顶凤翅兜鍪头盔,因为是改良过的,既轻便又漂亮,周不渡看了,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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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行时,婉儿似乎有话想说。

  周不渡不放心,道:“姐姐有话直说。”

  婉儿想了想,说:“能不能请你们帮我找个人?”

  “她也在枉死城里?”周不渡大概能猜到婉儿想找谁。

  婉儿摇头。

  越千江:“人死后,魂归地府,三元九运后自然消散。”

  不在奇异秘境里,与婉儿同时代的鬼魂,不可能留存至今。

  婉儿无奈叹息:“前几日,我开始炼炁,诚如幼薇所言,渐觉神思清明,变回了活人。我冥思之时,分了神,梦见她。我们少年相识,一生相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一直被困在枉死城,不知人间后来如何了,出了城,发现我的尸骨被毁、墓也被掘了,这也没什么,只是,我想知道,她……”

  周不渡想起前世在博物馆看见过的志石,念了几句:“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甫瞻松槚,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这段文字很美,他看过一次就记住了。

  “这是她给你写的墓志铭。”周不渡说,“你死后的第三年,她被李隆基赐死了。也许,你可以告诉我她的名字和生辰,我去阴司翻《生死簿》看一看。”

  “不,不必了,我再没什么遗憾。”婉儿笑了笑,眼里有泪,微微一揖,便即离开。

  “师父,你觉得还有戏吗?”周不渡问。

  越千江闭目感应,眼里金光一闪,道:“没准。”

  两人便不急着回阳间,而是乘云飘飞,来到泰山阴司。本欲低调行事,从鬼吏身上摸一本《生死簿》来查看,却不料,刚一落地,便见一行人等在前方。

  为首的是个男人,骑一匹长着五彩长毛的健壮水牛,握一杆金攥提芦枪,丹凤眼、卧蚕眉,蓄五绺长髯,仪容异相、威风凛凛。若不是他面色白皙而非枣色,简直跟画像上的关二爷一模一样。

  不,应该说关二爷像他,毕竟此人比关羽早出生一千两百多年,便是黄天化的父亲,东岳大帝黄飞虎。

  好多人!想回家了……周不渡后退半步,越千江便上前半步。

  黄天化跟在父亲身边,不敢造次,悄悄朝周不渡做口型:没事。

  果不其然,黄飞虎一挥手,化长枪为无形,笑了笑,招呼道:“两位大能,别来无恙。”

  开玩笑么,他可不是来找茬的。上回越千江下来大闹地府时只是区区一介凡人,再见面就成了地藏王菩萨,他身后站着的那个不知是师兄还是徒弟的少年单手便能倒拔孽镜台,拔了就算了,竟然还能重铸,这事情陡然就从神奇变成了诡异,不能细想,细思恐极啊!

  更别说如今忘川河都为他俩改道了,九幽业海成了阴间的中心。

  作为地府的常务副总管、阴司的大家长,黄飞虎没少为这事操心,请教过玉皇,玉帝“嗯嗯啊啊”了好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透露,他便知道,这两个玩意儿是轻易不应招惹的。

  然而,人家在九幽业海定居,做了自家邻居,东岳大帝不出面打个招呼总有些不妥。

  没承想,就在这犹豫拖延之中,对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黄天化大大咧咧,修为未至,并觉察不到自身与这两位大能之间的差距有多大,甚至还以为自己身为神仙,到底比离魂的凡人厉害些许。

  但黄飞虎能真切地感受到,越千江和周不渡传承了佛陀的神通,二人分开,周不渡的实力莫测,越千江的实力与十极高真不分伯仲,二人配合,那漫天神佛都是不能敌的。

  好想回家!黄飞虎九曲回肠,在心里暗暗叹息,可这就是自己的家,只能硬着头皮,例行公事。

  双方都不想惹事,只想糊弄糊弄,也看出来对方的心愿了,于是微笑啊、客套啊,主人带着客人完成阴司半日游,饭是不必吃的,不小酌几杯却实在说不过去。

  比起虚与委蛇,周不渡更喜欢这样公事公办的状态,觉得黄飞虎是个实在人,便主动向他及黄天化各敬了一杯酒,为之前的事赔礼,顺带请他们帮自己给那天被打的鬼吏捎句抱歉。

  越千江见周不渡表了态,也才进入正题,跟泰山阴司约法五章,相互尊重彼此的领域、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平等互惠、和平共处。

  这五章约定简直太贴心,正合了黄飞虎的意,他当场指天立誓,今天见面,只为办三件事——和平、和平,还是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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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这时,黄天化才敢出声,问:“你俩此行所来何为?”

  越千江表示:“想借《生死簿》一看,查找太平公主的下落,生死勿论,只为帮一位朋友了却牵挂。”

  黄飞虎闻言,蹙起眉头,道:“不必看了,那册子里没有公主的名。”

  事情是这样的。不单是公主,自汉代至今,诸多王朝的皇室子弟皆在《生死簿》里无名。究其缘由,可追溯至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刘邦是赤帝子,白蛇是白帝子,赤帝子斩杀了白帝子,白帝的子孙便认为秦朝往后的王朝悖逆天道、得位不正,然其无力违逆天命,只能在诸位王室子孙死后拘其魂魄、取其气运。李唐王朝武德充沛,公主们巾帼不让须眉、气运旺盛,无一幸免。

  “所以,太平的魂魄有可能还弥留在阴间?”周不渡觉得有戏。

  黄飞虎:“亦未可知。”

  周不渡:“关于那个拘魂魄、夺气运的白帝子孙,阴司有没有线索?”

  哎呀!黄飞虎心道糟糕,怪不得玉帝能做玉帝,什么话都不说,便不会得罪人,自己顺嘴一提,这两人似乎就要去找人家的麻烦了。他立马闭嘴,看了儿子一眼。

  黄天化只得替父分忧,道:“怎么着,你们是打算除暴安良,跟阴司平等互惠?”

  “与阴司无关,”越千江说,“只是九幽昏暗,需要寻个什么能发光的东西照亮。”

  白帝有子孙无数,但他这句话的指向性很强,表明他早就有意出手,并不是为了阴司,亦未受阴司影响。

  真上道!黄飞虎又看了儿子一眼。

  黄天化继续替父分忧,小声道:“近来多有鬼王作乱,羽山也不大太平,似乎是有一只能喷火的鸟在为非作歹。但阴间混沌,羽山难抵,我们忙于平乱,亦无暇分身。”

  确认了线索,越千江跟周不渡就说有事要办,很快离了阴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