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千江不渡(穿越)>第76章 玻璃镜

  暮雨十分喜欢在工厂里玩耍, 再加上跟揽月在梦里交流得多, 很羡慕揽月能做的事,闲来无聊,也跟着周不渡学了些数理化知识,目前正是热情高昂的阶段, 领到任务马上就乘云而去了。

  越千江一直在生产线上把关, 做了两次,总结出经验, 比如,要用纯净的石英砂,要把原材料处理好, 去除杂质、细磨粉, 要严格执行规范操作, 减少煅烧过程中的不稳定性。

  不过, 他从第一道工序看到最后一道工序,尝试了几种可能的物理脱泡方法, 最后发现减少玻璃气泡的方法相当原始而简单,归根结底就是——搅拌。

  “没错, 是我想得太远了。”周不渡哭笑不得, “目前对成品的要求不必太高, 搅拌就行,加点儿澄清剂,再做个搅拌机放进炉子里, 操作过程简单, 没有危险, 成品基本能达到要求。浮法工艺往后再看, 没准一个不留神, 大周老百姓就自己研究出来了。”

  “知道释家七宝吗?”越千江搂着他,站在回转炉旁,并起食中二指,催发神通,将一缕橙红的玻璃液体引了出来,手指晃动,以液体玻璃作画。

  周不渡一点就通:“琉璃,古法做琉璃,不用吹制,而是用青铜脱模铸造。做模具,这太简单了。”

  “脱色要用的硒矿,别处难寻,但荆湖北路正好就有。”越千江收手,“从前我们攻打南楚的时候,你说过。”

  一盏莲花型的玻璃灯落在地上,通透澄明,五种颜色过渡自然。

  “我师父真是太聪明了。”周不渡高兴地反手抱住越千江,用力亲了他一口,继而跑过去把莲花玻璃灯抱起来。

  越千江手一指,灯火点燃。

  火光穿过透明多彩的玻璃,水波般摇曳。

  跟越千江说完话,周不渡的心情复又好了起来。

  眼下要解决玻璃的澄清和脱色问题。

  澄清以搅拌为主,辅以玻璃澄清剂。传统的澄清剂是白/砒,主要成分为三氧化/二砷,即俗称的砒/霜,但周不渡不可能让工人在充满易挥发的砒/霜的车间里干活,再怎么说也得配置一种非砷基的澄清剂吧?他首先想到的是稀土,用碳酸铈……走远了,那就先往回退几步,用氧化锑对付一下?这东西的作用跟白/砒差不多,兑点儿硝酸盐应该是可以用的。

  他曾经在八卦小报上看过,王莽铸造钱币时,在铜钱里混入连锡,所谓的“连锡”其实就是锑。古人把锑矿认成锡矿的情况并不罕见,比如荆湖南路有一座闻名世界的“锡矿山”,但当地并没有锡矿,反而是锑矿储量位列世界第一。

  没错,荆襄之地的锡矿山其实是后世闻名的世界锑都,矿多、提炼容易、距离近,选择氧化锑作为澄清剂,再合适也没有了。

  至于脱色,二氧化锰是最常用的,但硒也不错,还能调色。

  “你确定荆湖北路有硒矿?”周不渡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在打仗的时候跟越千江说这个,很有可能是为了显摆,怪不好意思的。

  越千江却说:“有的,你回头让小苏问问他朋友,南楚故地巴东县,是不是有一片秦王饮马山。”

  “什、什么山?”周不渡脸红了。

  越千江尽量笑得不那么明显,说:“巴东有一片延绵的森林,当时,南楚国内动荡混乱,许多老百姓进山避难,但他们喝了从山里流出的水,一段时间过后,往往会都脱发、掉指甲,牛喝了那里的水甚至会掉蹄子,当地人谓之‘脱甲风’。罗筱筱,南楚潇湘公主、大师兄现在夫人、你的养母,我们曾助她平定内乱,她在那座山下跳大神的时候,你悄悄带着我上山逛了一圈,走入山洞,指着那些黑色的岩石说,这就是罪魁祸首,硒矿石。你还带了一块那种石头回去,等帮罗筱筱打完仗,便同她解释,还让她把石头搓成粉,撒在皇家官田里,自己带头吃种出来的菜,说是能强身健体。她相信你,依言照做,果然没出问题,后来,这事传开了,她就下令让那几座山上住的南楚百姓搬迁,还让人开采硒矿,用来制药,或者改良土壤。老百姓感恩秦王,把那几座山取名为‘秦王饮马山’。”

  “……”周不渡想起来,但不是那段回忆,而是一条有用信息——荆襄之地的巴东县乃是世界硒都,双河鱼塘坝有全球唯一探明的独立硒矿床。

  厉害了,这算不算想瞌睡的时候老天爷亲手递枕头?

  不多时,暮雨带着东西回来了:“那劳什子硒矿找不着,给你带了点儿黑石子。”

  “锰?”周不渡只能靠感觉判断。

  暮雨捏起一颗黑石子,塞进嘴里嚼巴,说:“错不了,甜甜咸咸的,口感温和,就是黑石子。”

  敢情你们家这尝百草的天赋还带遗传的吗?

  “世人多称之为‘无名异’。”朝云补充说。

  “软锰矿?谢了。”周不渡把东西收入天书一看,真没错,灵山里竟然有软锰矿。

  暮雨还给他带来了青料,就是钴土矿,也是做青花瓷的钴蓝釉料,可以用来制备常用的玻璃着色剂氧化钴。大周的青花瓷之都在景德镇,相隔不远,购买运输都很方便。

  接着,周不渡又制备了氧化铜,加上二氧化锰、氧化钴,已经可以给玻璃脱色,并调配出蓝、绿、紫、红四种颜色的透明玻璃。若往后弄到硒矿,还能做出更通透的紫红色玻璃。

  周不渡连着两天前往阴间,在地狱工坊待了足足两个月,带着小鬼们“996”反复做实验,等到工坊里一片鬼哭狼嚎之时,他总算确定了最优配方、机械设备和工艺流程。

  “师父,手给我。”周不渡拿着神笔写写画画。

  “该休息了。你这醉心工作的样子把暮雨吓得不轻,小鬼们都哭着保证往后洗心革面、重新做鬼。”话虽如此,越千江依然任由徒弟摆弄,“还想做什么?”

  “换另一只。”周不渡笑了笑,没回答,片刻后,把画好的东西挑出天书,亲手给越千江戴上。

  是一副钢铁手套,但一只是金色的,另一只是红色的,两只手套背面都有六个凹槽,有一个凹槽空着,余下的分别镶嵌了橙、黄、白、绿、红五种颜色的椭圆形玻璃,透明光耀如同宝石。

  越千江晃了晃手,不明所以。

  “太像了。”周不渡十分满意,“还记得我说过的复仇者神话传说吗?等过两天我们买的硒矿到了,再做一颗紫色玻璃,你就有两只无限手套了。”

  越千江哭笑不得:“我俩一人戴一只,一起打响指,怕不是要把全宇宙的人都给灭了。”

  周不渡也忍不住笑:“就剩你跟我,怎么样?”

  “凑合过呗,还能离吗?”越千江抱着他,飞回逍遥峰。

  ·

  难关攻克了,但周不渡没有直接公布答案,而是指导揽月和苏生元想办法、做实验。

  揽月基础扎实、胆大心细,做了好几天化学实验也没出什么大问题,沿着周不渡指引的方向稳步推进。

  苏生元却“虎”得不行,一离开周不渡的视线,想象力就长出翅膀平地起飞,没一会儿便捣鼓出了一堆稀奇古怪没用处的破烂玩意儿,有一次还炸了炉子。

  但除了让苏生元罚抄十遍实验室安全规范之外,周不渡对他和对揽月的态度一样,都是支持鼓励。

  苏生元既感动,又备受鼓舞,认真总结经验教训,犯过的错误没再出现过第二次,慢慢摸到了一点门道,不久后,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当然,周不渡自己肯定也没闲着,设计化妆品盒子的模具,用竹木做出了圆管状的便携式口红,还在尝试制作玻璃镜。

  他没有余力研究浮法工艺,目前研制的玻璃只是勉强合格,里面仍然会存在微小气泡残留,成品跟昊天大帝做的孽镜台琉璃没得比,并不适合用来做远近视眼镜,但透明度足够了,用来做小型化妆镜是行得通的。

  玻璃镜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在玻璃的一面镀上平滑反光的金属膜,最多再刷一层保护漆,反射影像的是金属,玻璃的作用只是支撑保护。

  难点在于如何在镜子上镀金属膜。

  最古老的方法是先铺锡箔,再倒水银,这办法简单,但水银有毒,不宜长期使用。

  后来的主流是镀银。物理性的真空蒸镀对设备和操作的要求太高,利用银镜反应的化学镀银法操作简单、用时短,原材料却又是一个问题,得用到硝酸银、氨水和葡萄糖,葡萄糖可用同为醛基的麦芽糖、果糖代替,硝酸的用量小,不必拿受管制的硝石制取,使用库尔曼氨氧法,有氨气、氧气和二氧化锰之类的催化剂就行。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合成氨。

  当下通过煤炭炼焦得到的那种气体实际上是含氨废气,不好买也不好运输,但如果没记错的话,发明工业合成氨技术的人……获得了诺贝尔奖,现在想用这种办法进行生产,太不现实了。

  还是直接花钱买氮肥提取氨气吧,管他纯不纯的,凑合过呗!感恩过去的自己,感恩何大善人,化肥总还是能从市场上买到的。

  为了做玻璃和玻璃镜,周不渡费心劳神,简直都想把皇帝推翻,放市场自由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到最后,他成功做出了合格的镜子。

  只是,他照着镜子,一瞬间有些恍惚——我最开始是打算做什么来着?无限手套?莲花灯?化妆盒?哦,不对,原来是花露水啊!那不是还得做蒸馏器和酒精……

  他决定,休息。

  ·

  苏生元以为能喘口气了,没想到,周不渡所谓的“休息”就是帮王求讲解这几天积攒下来的练习题。

  远远望去,一个满头白发、武德充沛的青年美男子,坐在一个未梳发髻、柔弱可人的少年人身旁,不住点头,一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模样。

  这实在太让人好奇了。

  苏生元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周不渡惯用的阿拉伯数字,匆匆一瞥,只注意到“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心道,他们原来是在读庄子,至于读成这样吗?

  他想着,再看了一眼,只见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精确计算所有平方数的倒数的和”,然后是好几行连串的阿拉伯数字。这些字拆开来他看得懂,放在一起就不懂了,看完这两眼便觉得眼睛疼,悄没声跑了。

  苏生元在机械设备前面晃了一圈,心里痒痒的,又溜回来再看了一眼,这下舒服了,字拆开和连在一起他都看不懂了,只见笔记本上写着“代入到傅里叶级数的展开式中得到@#¥的傅里叶展开式#@!¥@#%¥#。”

  然后,周不渡放下笔,说话了:“这是用傅里叶级数做的证明,其实,一共有四种方法,我给你讲完,你回去想想,有闲心的话,可以写一篇小论文。”

  听完课,王求领了家庭作业,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周不渡睡了个午觉。

  先生都睡了,苏生元当即决定给自己放假,歇了一会儿,然后坐在周不渡跟前画他。

  现在的小苏已经不是三个月前的小苏了,他学会了白描连环画,不仅能画正常比例的人物、符合大众审美的风格,还能画“Q版”,笔记本里画满了三头身的小周不渡,与其说是课程笔记,倒不如说是手账日志。

  这会儿,他看着周不渡,灵感涌来,寥寥数笔活灵活现。

  周不渡睡醒时,苏生元睡着了,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笔记本,一看,不出意料,里面画的都是自己的Q版形象。

  但最新的这段不是学习记录,而是小苏天马行空的想象:一个穿着披风、扎着头巾的小人从早忙到晚,晚上趴在床上睡着后,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气泡,气泡里是实验室忙碌的情景,小人在梦里研发成功了新产品,一个鲤鱼打挺在床上站起来,背后的披风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大周卷王。

  真行啊,小苏,搅拌机做不出来,画的漫画能出单行本了。

  “起风了,苏兄这样睡怕是会着凉的。”揽月过来交作业,就看见苏生元躺在榻上睡觉,周不渡坐在窗边翻看笔记本,似乎是在检查作业。

  周不渡神色复杂,道:“不必了,他能活到这个岁数,应该是有特别的求生技巧。”

  ·

  事实证明,苏生元确实拥有丰富的求生经验,第二天清早,他就拖着一口大箱子来到山庄,一打开,里面装满了他妈妈这些年来珍藏的化妆品盒子,让周不渡做设计参考。

  金雕银刻玉镂空……

  没有骂人的意思,但这他妈要是猛然发现了,血压得飙到多高啊?周不渡想都不敢想。

  行叭,不管怎么说,苏生元的母亲作为富商千金、鄂州娱乐行业的领头人,一直走在时尚前沿,能入她眼的胭脂水粉盒、口脂盒子及妆奁很有参考价值。

  周不渡不生气了,跟揽月、苏生元一道,很快完成了设计,做好了模具,并让苏生元赶紧把东西送回去。

  有惊无险,隔日,苏生元活着从家里来到山庄,但他又带了另一样东西来——从他妈妈的酒楼里拿来的一套酿酒“许可证”。

  “你可真是一个……大孝子。”周不渡看着手续齐全的契约书,绷不住了,不得不暂时给自己放假,琢磨着做些小玩意儿送给小苏的母亲。

  “你妈妈喜欢什么?”周不渡问。

  “我爹。”苏生元答。

  这个真做不了,周不渡感到些许压力:“还有呢?”

  苏生元清楚得很:“我,我大哥、二哥,不过,她最喜欢的肯定是我。”

  周不渡无语:“我指的是,东西。”

  “……”压力来到了苏生元这边,我到底算不算一个东西呢?

  两人没讨论出结果,但苏生元的回答显示出他家的氛围很和睦,也不缺什么东西,那么,把心意给到了就行了。

  ·

  周不渡决定做一面当世绝无仅有的色彩玻璃屏风,类似于西方教堂里常用的那种蒂凡尼玻璃。

  考虑到图画寓意以及制作难度,他亲自临摹了一幅明代陈洪绶的《荷花鸳鸯图》,描绘的是荷塘一角的风景,颜色清丽、空灵润泽,正好可以体现出彩色玻璃之美。

  工艺方面问题不大,先画底稿,把图像分割成不规则的小块,然后做不同颜色的玻璃,切割、打磨,在小玻璃块的边缘包裹铜箔,继而用焊铸锡条,把玻璃拼接成一整面,略微修饰,最后上蜡就完成了。

  这幅鸳鸯图本就是工笔描线的画,荷花、鸳鸯都有轮廓,切割、焊接之后不会显得太突兀。现在虽然不可能用电焊,但古人早就掌握了多种焊接技术,至不济,反正可以使唤苏生元。

  周不渡用薄钢板和蓝色玻璃做了防护面罩,用牛皮做了焊工手套,跟苏生元一人穿一套装备。

  然而,用烙铁焊锡条的场面十分平静。

  两人凑在一起,围着微弱的火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苏生元的审美和手艺都很不错,做手工时格外专注、细致。

  周不渡颇感意外:“以前做过这种活?”

  “这事我单告诉你,你不要对别的哥哥说。”苏生元每天晚上点着蜡烛看无涯堂准备出版的小说,也学会了一口怪话,但说到这里,他就换上了正经神情,“我最佩服的人,是秦王,周温嵘。”

  周不渡的手抖了一下。

  苏生元说起秦王,眼里满是崇拜的星光:“王爷要是跟孔夫子似的,只弘扬教化,连鬼都不得罪,自然不会遭人非议。”

  周不渡心想,这也能比吗?你偶像滤镜是不是太重了?

  苏生元:“可他打跑了契丹人,就绝了契丹数百万人做主子的野望,修直道、开矿、锻铁、炼钢,烧石炭、植棉花,做砂糖、肥皂,还有……朝堂上那么些我们不好妄议的事,就绝了豪强割据地方做土皇帝的美梦。被骂这许多年,左不过是因为杀了几十个作威作福的和尚。”

  “还有数十万名敌人。”周不渡轻声说,更似是低喃。

  其实,对于在战场上杀敌,或者说对于杀人这回事,他从不会感到愧疚,但正因如此,他必须恪守道德,用更客观的眼光审视自己的言行,用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从而尽可能地避免犯错。无论是为了什么,杀人就是杀人,既不伟大,也不光荣,恶业切切实实地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苏生元的心情复杂矛盾:“战争永不会消失,刀落下来,没人应该生生挨着。当兵的不杀敌人,我们就没有今日的太平生活,没有这份清白无辜。种地的、打仗的、平头老百姓大都觉得他好,可这些人说话没人听,反倒是那些被‘杀一儆百’里的‘百’,一夜之间成了良民,累世积攒的财富仍在手里,喊声自然最大。我一直觉得,世人对他的评价有失公允。”

  “他屠了一座城。”周不渡面色不佳,他或许没有负罪感,但唯独这件事,百思不得解。尽管已经和越千江坦诚讨论,但越千江的话没能真正说服他,他想不明白,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苏生元的声量也变轻了:“那或许是有原因的。”

  周不渡片刻迟疑,道:“你的眼界开阔,思维清晰,不人云亦云更是难能可贵,我部分认同你的观点,但事实已经无从查证。”

  苏生元长叹息:“是啊,真相已不可知。说到底,我最佩服的是秦王的才能,论迹不论心,他的发明创造的确福泽万民,但愿有朝一日,我做出的东西能与他的相提并论。”

  这话使周不渡感到几分慰藉,笑了笑,说:“你会的,我很看好你。你的这份心,也许才是秦王最想留给世人的东西。”

  苏生元哈哈大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哪里哪里!我总是异想天开,那些疯狂话语往日里从不敢与人谈论,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你能懂,你有‘部分认同’,我已是万分庆幸。”

  周不渡:“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

  苏生元:“可不是恭维,我真觉得你看起来什么都会,才不由得感慨。你画的画也好看,我原以为你准备用画作当谢礼,没想到那只是草图。”

  更没想到,周不渡一面让揽月和自己钻研、做实验,其实早就做出了所谓的透明玻璃,而且还是彩色的,跟宝石一般鲜丽。

  但苏生元来山庄已经有几个月了,很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往往只是惊叹几句就认真干活,可不能夸得太多了,免得小先生难为情。

  果不其然,周不渡就说:“那不是我的画,是临摹的。”

  他怕苏生元不信,还详细说明了那幅画的作者姓甚名谁、技法如何。苏生元借机向他讨要画作,说是想带回家给父亲欣赏。周不渡说什么都不愿意,那到底只是临摹的作品,怎么好意思送给一位大儒呢?当即答应另画一幅原创作品,用自己最擅长的、在梦里学到的“没骨画”技法。

  就这小半天,苏生元又得了一样好东西,顺着周不渡的话往下说:“是是是,可惜那些大能都还没有出生,只能与你在梦里相见。我什么时候也能得一缕机缘,做一做那样的梦呢?”

  前世与当下,何为真实,为何梦境?周不渡的心有点儿乱,努力抑制对周温嵘屠城一事的思索。可人的思维有种古怪的机制,越是压抑,就越容易在不经意间想起。

  傍晚,别了苏生元,周不渡独自留在经堂里收拾碎玻璃,做完事,人也困倦了,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日落前的半个时辰是一天中的“黄金时刻”,日头垂在地平线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天地金黄。微风吹,树影摇曳。

  阳光穿过蒂凡尼玻璃屏风,被滤成青绿、粉红的颜色。

  周不渡做了一个梦。

  一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