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千江不渡(穿越)>第66章 动工程

  一个生在末世的人, 竟然能回到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 能亲眼看着社会日新月异,虽然生活水平远不如从前,但心里对未来充满期待,怎么可能不高兴?

  周不渡快乐了一小段时间, 但飞扬的心情没能一直持续, 因为,他很快就知道了当下普通人的收入。

  有一天, 李止观带他和越千江去看村里的农田。

  三个人帮老人家采摘柑橘,歇息时就坐在田坎边的何大善人石像下聊天,慢慢谈到了收入问题。

  开国之初, 大量土地抛荒, 朝廷鼓励开荒, 规定无地的客户垦荒五年之内免税, 佃农租种官田也可以充为永业。再加上允许土地自由买卖,农民想获得土地并不难。

  但是, 即便朝廷有心抑制兼并,官户、形势户却总能以各种各样的非正当手段破坏规则。

  现而今, 占总人口不足千分之二的大地主及官僚、商人掌握了全国大半土地。

  乡村主户按财产多寡, 被划分为五个等级。第四、第五等户为乡村下户, 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五十以上,大都是拥有土地不足五十亩的自耕农、半自耕农,以及没有土地的佃农。

  “这世道, 家里没有二十亩地, 断然活不下去。”李止观摇头叹息, “靠种田发家致富?做梦!”

  周不渡:“二十亩这个标准, 是怎么算出来的?”

  李止观坐直了, 认真说话:“就拿鄂州来说。农民如果能买到良种和好肥料,稻麦轮种,精耕细作,遇上丰年,一亩地种两季,一年能收九石粮,一亩桑田养三箔蚕,一年能出三十六斤茧,抽丝后织成小绢大约十五匹,等价二十石粮食。一个五口之家,有二十亩地,养五箔蚕,粮食市价三百文,你算一算。”

  周不渡不须想,便道:“六十千钱,八百文铜钱为一贯,家庭年收入为总共是七十五贯钱。”

  李止观失笑:“听上去还不错?毕竟,咱这儿的地价不贵,普通田土一亩只要一千文钱,最贵的熟田卖价也才两千文。”

  “明白了,还得交税。”周不渡知道大周税赋繁杂,但具体交多少、怎么交,他一直不曾深入了解。

  一个老妇笑说:“税嘛!夏税收丝麻、麦子和钱,秋税收稻谷、粟米、大豆。”

  “夏秋两税。”周不渡点头。

  越千江:“施取其厚、敛从其薄,秦王原本主张按地力、户等分级收税,可惜阻力太大。最后定下的‘什一而税’也是他带头力争,太宗才勉强同意的。”

  老人们被勾起了回忆。

  一个说:“这后生有见地,不像现在的那些小伢,读书多、没生活,提起秦王只会说他打仗狠。”

  另一个感慨:“可咱们王爷杀的都是贪官污吏、乱世豪强,对老百姓分文不取呀!”

  “是,那是。”周不渡虚心学习。

  倒不是装模作样,只不过,他近来一直在有意识地避免用自己的思维习惯去推测周温嵘的行为动机,毕竟,已经发生的事情永远无法改变,纠结对错于事无补,客观地审视从前的行为,才能防止重蹈覆辙,这或许也是周温嵘伏藏记忆的目的之一。

  李止观继续说:“除了两税,还有杂税。两税交的大都是实物,老百姓不仅要交,还得自己个儿负责把货送到官府仓库,路程少说都有上百里。若不想浪费力气、误了农时,就只能交支移之费,花钱省事。可这还不算完,物价数月一小变、半年一大变,于是又有折变之费,许多种地的人大字都不识一个,算也算不明白,只能由着收税的漫天要价。”

  一个人老妇人笑叹:“住房子要交屋钱、做饭要交盐钱、耕田要交农具钱,钱、钱、钱!”

  “还要用供应军队的名目收什么,鞋钱、牛皮钱、蒿钱。”一个老头儿补充道,“现在倒是不用每家每户都出男丁去服兵役了,只要出钱出粮养活军队,让他们服兵役、徭役。可那些个当兵的呀,不是饥民、流民,就是犯过事的街溜子,入了伍便捧起了‘铁饭碗’,偷懒耍滑、有恃无恐,反倒让咱们这些顺民累死累活地养着他们,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大周跟宋朝有同样的问题,冗兵、冗官、冗费。

  禁军有一百万人,平时大部分拱卫京师、镇守诸要地,战时是部队的主力,通常来说都是精锐。

  厢军有六十万人,分给诸州役使,开荒、种田、修工事、打杂什么都做,素质参差不齐,平时也不怎么训练,主要负责安置流民、维持治安,常被指责为“不任战而耗衣食”,老百姓不喜欢他们很正常。但这笔买卖对朝廷来说却是再划算也没有了,毕竟杂牌军的薪俸比正规军低了许多。

  周不渡不想谈论太多无力改变的事,无奈地笑了笑:“话说回来,除了少数军官能享福,小兵们干的都是脏活、累活,若非身无长物,谁又愿意去当兵?说到底,大家都是小老百姓。”

  那老头也乐了:“小公子这话新鲜,但也有些道理。咱们骂来骂去,闹得一肚子火气,该交的税还不是一分都不能少。真闹得不可开交了,当官的只消出来评一评理,让泥腿子少交两年税、兵伢子多挨几年饿,他们自己个儿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都不耽误。”

  众人纷纷附和:“哪儿有什么青天大老爷?条条蛇都咬人!咱们呐,好好种地,拜拜何大善人,求个丰收就心满意足了。”

  老百姓总盼望着会有青天大老爷为自己主持公道,相信只要把贪官污吏整治了世界就光明了。

  然而,在这个时代,官与民说到底是官僚地主与农民这两个阶级,编造出“清官整治贪官”的故事,不过是为了用“清”与“贪”的对立掩盖阶级矛盾。

  这不单单维护了当官的,毕竟皇帝就是最大的官、最大的地主,一声“青天大老爷”把所有人的思都维禁锢在“皇帝没错、错的是少数贪官”的叙事框架里,到最后,就算是梁山好汉,也不过是“只反贪官、不反皇帝”,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种环境里,只意识到“条条蛇都咬人”还远远不够,但多少算是一点小小的进步。

  ·

  李止观的眼神有了变化,朦胧地意识到了什么,但不多,也琢磨不透,只是觉得,周不渡跟别人不一样。

  一番思量,他算出了最后的数字:“两税十取其一,免除兵役、劳役、徭役又要五取其一,再加上买种子、肥料的钱二十取其三,置办一件衣裳花费五百文,壮者日食两升、幼者日食一升,林林总总,一年的开销至少五十三贯钱。最后就剩下二十二贯,平摊下来,一个人不过三千五百二十文。”

  一个人一天能吃一两升饭,这并没有夸大,毕竟,现在的人没条件每天吃肉,只能多多补充碳水。

  “这可真是……”周不渡不知该怎么说,“大哥的算术真厉害。”

  他有些好奇,之前跟不少乡亲聊过,像李止观这样算术做得又快又准的人实在罕见。

  有人便告诉他:“这伢子打小就聪明。你们不知道吧?他爹不单是里正,还是咱们村唯一的教书先生。”

  李止观不好意思地笑,摇摇头,说:“我也就只能帮大家伙儿算算税款,免得交多了。这两位年轻人才是不同寻常,世上有几个公子哥儿愿意听咱们种地的吐苦水?”

  老人们纷纷附和。

  周不渡却只是摇头,心里唏嘘不已。

  拥有二十亩地的家庭,人均年纯收入才三千五百文铜钱,按购买力换算,这个数字跟后世的绝对贫困标准相差无几,但现在至少还有百分之三四十的人没能达到这个标准线。

  乡村下户们但凡生了大病要治疗、死了人要办葬礼,一年就白干了,根本病不起、死不起,何谈读书改变命运?

  而在众多朝廷官员里,级别最高的枢密使、节度使之类的,仅月俸就有四百贯,还有职田二十顷、每月两百石粟米、一百个随从的衣服粮食等等。级别最低的下显佐官,如主簿之流,月俸也有六贯钱、职田三顷,每月三石粟米。

  贫富差距太悬殊了。

  花将近两千贯钱买一座破庙,确实离谱。要不是挖到了破钱山里从商朝攒下来的金山银山,周不渡得从现在开始种地,不眠不休地干上四百多年才能买得起伏龙寺,这还没把超高的通货膨胀率算进去。

  城里的地价又比村里的贵了几十上百倍,若是村里人想在城里买房,那真得从商朝干活干到现在。

  这么一想,还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样的房地产泡沫,穿越的奇遇陡然变得有真实而沉重。

  周不渡站在降龙寺前,抬头远望延绵的青山、高远的天穹,油然而生一种渺小无力之感。

  不过,他也没有陷入绝望,这就像面对一张空白的画布,他知道,自己画下的每一条线段都是庸常、无意义的,但由这些线条构建出来的画面,也许会非同寻常。

  ·

  从翻修降龙寺开始,周不渡决定减少使用法宝的频率。

  一来是这村子太小了,消息在邻里之间传得飞快,大家原本就知道旧寺庙是个什么情况,短时间内完成施工,没法跟人解释。

  二则是再过半月便将立冬,农闲时节,女人们在家纺织,男人们只能做些手艺活或者进城卖力气,奔波劳苦、收入微薄,日子并不好过。

  所以,他就琢磨着,花钱雇村里人到寺里做工,雇的主要是租种寺庙田地的佃户,正好先见面认识,掌握情况之后就可以顺便把租金调低,重新签约。

  继续出租田土,不是因为他想当地主,压榨农民、坐享其成。靠耕地纺织养家糊口的日子他过得,但那样就没办法再做别的事了。

  所以,他选择花钱向别人购买粮食和衣物。眼下秋收刚过,存粮已经足够自家六口人过冬。即便不花钱买,将来只要稍微调整地狱的生态循环系统,他跟“何大善人”在阴间搞种植,只需要花去相当于阳间一周的时间就能有收获,怎么都饿不死。

  如果真按照他的心意办事,他不仅连租都不想收,还想把田土白送给没有土地的农民、上街洒金豆子给穷苦老百姓,但这些想法显然都不切实际,实现共同富裕绝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

  在目前这么落后的生产力水下,别说取消租金了,就连减租也不能减得太多。做坏规矩,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让其他地主群起而攻之。

  人都是欺软怕硬、好逸恶劳的,富人是、穷人亦然,做坏事要机关算尽,做好事更要步步为营。

  烦!周不渡有轻微的社交障碍,很少跟人打交道,也不太了解别人的想法,一遇上跟人有关的工作就脑仁儿疼,于是就开了个会,让大家帮忙参详。

  浣川一听,惊了:“这也算问题?”

  大家也都是一副“你们文化人的烦恼果然与众不同”的表情。

  越千江的表情倒是完全不见有异,但周不渡知道自己又想太多了,当场破罐子破摔:“行行行,谁行谁上。”

  这事便被交给浣川去办了。

  从看佃户们的反应来看,浣川处理得非常好。

  所有人都满意,只有周不渡无效内耗的世界达成了!

  后来,越千江同周不渡聊到这件事,说:“能领兵者,谓之将;能将将者,谓之帅。”

  “一把手管人,二把手管事。”周不渡也明白,“可我不想领导,只想搞技术。”

  “不想,就不当。”师父对徒弟总是那么宠溺,“没关系,不要把想法憋在心里,想做什么,只管对我说,有事师父服其劳。”

  这之后,越千江就当起了领导,既管人又管事。

  首先,是把李止观聘为包工头。这年轻人头脑灵光,上过学、算术不错,最重要的是为人实诚,跟村里人的关系处得都不错,让他帮忙招工、调配人手,能省下不少麻烦。

  李止观爽快答应了,很快就开始忙活。

  但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

  毕竟降龙寺不久前才出过怪事,村民们面上不说,心里却仍有余悸。要说多么害怕,那自然是没有的,只不过不想沾晦气,有些人就是讲究这个。想一想,若非被鬼迷了心窍,谁会花大价钱买那破屋?只因周不渡他们人好,大家才没有多说闲话。

  浣川建议弄个“神迹”出来,比方说,寺里的佛像一夜之间焕然一新什么的。

  周不渡起初不大愿意。不喜欢搞迷信愚弄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怕闹得太玄乎,过度引人注意。

  可浣川告诉他,按规矩,废弃的佛像不能随意处置,如果庙被拆了,最好把佛像送到其他寺庙,送之前也得重新修缮。

  当时周不渡就在心里想,别说佛像了,和尚我都处置了不知道有多少……得了,已往不谏、来者可追,还是给这些佛像找一个好归宿吧。

  ·

  这天傍晚,周不渡和越千江在佃户家吃完饭,早早回到借住的农舍关门歇下。

  下半夜,见村里所有灯火都已经熄灭,两人便爬起来,从窗户溜出去,摸黑来到降龙寺。

  说起来,这寺庙还真有些特别。

  通常情况下,寺庙建筑无论宗派,朝向都是统一的坐北朝南,一来采光好,二则是风水好,南为火、北为水,坐北朝南香火才会旺。

  布局也大同小异,在中轴线上,前院有山门、放生池、钟鼓楼,以及供奉弥勒佛和韦陀菩萨的天王殿;正殿是大雄宝殿,主要供奉释迦牟尼佛,东西配殿供奉的佛像各派不同;后院是法堂、照堂、讲堂、经堂,最后是藏经楼;另有罗汉堂、禅房、斋堂、亭台楼阁等功能性建筑散落左右。

  但降龙寺的朝向别具一格,坐西南、朝东北,且不说采光,仅说风水,这完完全全就是一座属阴、属土的坤宅。

  也许是受限于山势地形的缘故?周不渡自己没有忌讳,只怕浣川他们有什么讲究。

  没想到浣川竟然对这个风水格局很满意,因为……坤宅能旺财。

  除了朝向之外,最让人费解的是,这寺里既没有天王殿,也没有弥勒佛像——弥勒是公认的未来佛,汉地寺院通常一进大门就是供奉弥勒佛的天王殿,以便于让信众提早与未来佛结缘。

  但降龙寺又不走寻常路了。

  前院空空荡荡的,只有钟鼓楼、放生池、东西长廊,沿石阶上到月台,穿过一座不供奉佛像的门厅,才能来到主殿。

  正殿为地藏宝殿,供奉地藏王菩萨;东配殿为伽蓝殿,供奉关圣帝君;西配殿为祖师殿,供奉菩提达摩。

  大雄宝殿在主殿之后,就是古龙泉所在的那个院子里,供奉横三世佛,即释迦牟尼佛、药师佛、阿弥陀佛。

  雕工倒是都很不错,栩栩如生的。要在佛像上面做文章,自然要把寺里的佛像都仔细看一遍,周不渡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院,发现藏经楼旁的小屋里供着一尊奇怪的神像。

  那神像梳着发髻,干枯消瘦,衣衫褴褛,面上无悲无喜,手里没有法器,相比于佛、菩萨,倒更像是玄门神仙,或者是照着活人的样子雕刻出来的。

  周不渡进门后就不大舒服,感觉胸口好像压着什么似的,抬头审视那神像,问:“这是哪位神仙?”

  “道育,他的法号。”越千江就站在神像的正前方,直视对方的双眼,眉峰微蹙,似有不悦。

  周不渡:“没印象。”

  越千江:“是达摩祖师的弟子,我的佛焰里有祖师残留的记忆,但不完整,也不特别清晰。”

  “这样么……咳、咳!”周不渡感到呼吸困难,忙把药瓶子掏出来。近来诸事顺意,心情好,这病许久不曾发作,他差一点就忘了。

  越千江单手结印,一扫,清清之气涤荡。

  尘埃散去,月光穿过破窗,洒落一室清辉。

  周不渡刚把药塞进嘴里,突然感觉自己又行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越千江一手搂住、拦腰抱起,如风般飘到窗边。

  “少吃药。”越千江跨坐窗台,背倚窗框,低声说了这句,便吻上周不渡的唇,把药丸抢过来自己咽下,又亲了他好一阵。

  周不渡被亲得腿软,这下是真的不行了,分开后便趴在越千江胸前,视线扫过他高挺的鼻梁,停留在他的眉峰上。

  “看什么?”越千江问。

  周不渡看着他,眼神格外专注,不同于欣赏艺术品时的沉醉,更像是审慎分析、严密论证,然后陈述事实:“你真好看。”

  越千江的耳廓微微泛红。

  “不是哄你。”周不渡笑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擅长说那种动听的话,只是……感觉,一种感觉,就像……欧拉公式?这么说太奇怪了。”

  这文采啊,它不进脑子!

  “欧拉公式。”越千江低语呢喃。

  周不渡:“自然底数、虚数i、圆周率、0和1,这世界上最深邃微妙的五个数,以极致简洁的形式连接起来,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觉得它很美,太美了。”

  美丽,又迷人。

  “我看你,一如你看我。”越千江抚摸着周不渡的头发,动用神通,从指尖催发出一条血液凝成的红线。

  红线浮空,绕着两人周身缓缓游移,轻柔地将他们缠在一起,最终首尾相连,消失不见。

  七处征心,第二处在身外。

  ·

  飞鸟惊掠,树影摇晃,月光穿过屋顶破洞,洒落在道育的神像上,妙法庄严,更显得古刹森森。

  然而,满室旖旎温存。

  周不渡突然有点儿心虚:“我们这……合适吗?”

  “又没有别人在。”越千江说。

  周不渡盯着他,没说话。

  越千江:“……”

  两人无比默契,都记起了上次被围观的尴尬场面。

  “这次真没有。”越千江咳了一声,转而说起别的,“你知道,周武灭法,就连少林寺都未能幸免,道育不注重打扮,是因为禅宗追求破三关而开悟,看上去像个道士,多半是为了隐匿身份、避世修行。他可能悟了,也可能没有,总之,最后没能飞升,只余下护法的执念。”

  周不渡明白了:“之前听李公慈说,最初在这里捐钱建寺的人是受到了菩萨感召。想来,那‘菩萨’就是道育的元神所化现,后来残留在了这尊神像里。我背负着与周武相同的业力,神像里的执念难免对我抗拒。”

  越千江:“大抵如此。”

  周不渡叹了一口气:“总归是我自己造了孽。你把那执念怎么样了?道育留下这寺院,还供奉地藏,足可见对你,不,是对达摩祖师的虔诚。”

  “化了,解脱了。”越千江摸了摸他的头。

  周不渡:“你说,他为什么不供奉弥勒佛?”

  “禅宗本就不主张立象拜佛。”越千江大手一挥,直接用内力振开各殿门窗,继而祭出天书,“不管了,把事办完,早些回去睡觉。”

  如果越千江有什么独特的修行法门,那一定是早睡早起。

  “行,听你的。”周不渡失笑,祭出神笔,躺着细细描绘。

  一笔,收佛像入天书。

  一笔补残缺。

  一笔,化真金为水。

  一笔镀金添彩。

  事情很快办完,诸殿佛像面容圆满,在月光下溢彩流金。

  当天晚上,除了越千江与周不渡,伏龙村里的两千六百余人,包括王求、浣川等自己人在内,全都梦到了菩萨降临降龙寺的盛景,醒来后精力充沛,良久都仍觉得袅袅梵音犹在耳畔。

  周不渡忙活半宿,直到凌晨才歇下,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刚爬起来洗漱时,却听得轻云的哨音从远方传来,说的是:菩萨!出来,看!

  他便同越千江各自拿了一个老面馒头,慢悠悠散步到降龙寺,见山门前的空地上站满了人。

  众人交头接耳,兴奋得不行。

  轻云坐在墙头张望,见周不渡来了,立马吹哨通知浣川。

  “少爷!你可算起床了。”浣川从寺里跑出来,满头热汗。

  周不渡啃完馒头,擦擦手,跟着他往里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别乱喊,出什么事了?”

  浣川无语:“你不是说要低调?要……拒绝迷信?”

  “是啊。”周不渡纳闷了,“我们昨晚悄悄来的,把佛像修好、镀了一层金便回去,没露马脚。”

  其实事情办得很快,两人卿卿我我花去了大部分时间。

  浣川这才把昨晚大家梦见菩萨的事告诉他,压低声音问:“你俩在西方天府的面子这么大吗?”

  周不渡侧目:“师父,你面子这么大?”

  越千江想了想,道:“许是昨晚你在寺庙里被冲撞了,他们表个歉意。”

  “真客气。”周不渡点点头。

  浣川没话讲,行!你俩开心就好。

  不管怎么说,看着破寺庙里的旧佛像在阳光下闪烁金光,人们心里的荫翳很快散去。

  风向几乎立马就有了变化,向李止观报名做工的人络绎不绝。

  作者有话说:

  注1:“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出自《左传》。

  注2:“天下厢军不任战而耗衣食”,是《宋史》记载的一个折子里写的,没有贬低谁,宋朝人自己说的。

  注3:“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子任先生说水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