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千江不渡(穿越)>第12章 落尘笼

  对弈会影响人的心境,这“孤鸾之局”照出了下棋者的心境,仿佛蕴藏着引人入魔的力量。

  周不渡本就情绪低落,犹豫不决之时,不免受到白棋执念侵染,越是深思,便越迷惘。

  前生,他是某位天才的克隆体,有列昂尼德的教导与支持,在发明创造的领域里无往不利。

  但那并不是他所希望的生活。他在蒙昧无知之时走上养父预设的道路,总是在满足父亲的期待,习惯了压抑真我。及至察觉到那生活非他所愿,想要摆脱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真实的渴望,只能沉默着维持体面的生活。

  常年的压抑让他的神经敏感脆弱,感觉时刻如履薄冰,变得畏首畏尾,不敢尝试,害怕改变,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会引起强烈的不安。

  直到他遇到学长月千江。月千江给他以远大的理想,让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有意义。他鼓起勇气,做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反抗——以砍断右手小指表明意志,逼迫列昂尼德放他自由,离开公司,与过往作别,过上自己选择的生活。

  然而,这条道路泥泞崎岖。失去了养父的庇护,他除了头脑之外不再有任何资本,从前轻易能做到的事变得无比困难,从前努力能做到的事变得几乎不再可能。他在现实的丛林中步履蹒跚,走得格外困难,感觉自己像一张拉满的弓,再紧一紧,便只能被折断。

  好不容易,他来到道路尽头,亲手把月千江改造成全仿生人,完成了两个人共同的造神梦想。但化身为“神”的月千江再也不记得他了,决绝转身,舍他而去。紧接着,教团的宣判降临。

  那个时刻,他失去了所有希望,只觉得往后余生唯有苦难长存,成为充满困顿、落魄、可怜、残缺的废墟,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值得活?他不知道该如何重拾破碎的自我,万念俱灰,无以为继,被激愤推着纵火自焚。

  此时此刻,距离周不渡的自杀只过了两天,凶煞之气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脆弱,让满盘棋子在他脑海里化作张牙舞爪的巨龙,恐吓他,试图摧毁他,使他的恐惧疯狂滋长。

  而他却形单影只,背负着不能告人的秘密,享受着偷来的关爱,消极的思维不断反刍:“我究竟为什么要下棋?为什么要赢?这样的奋力对战有什么意义?我为什么活着?世界上的人都活得这样痛苦,人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抬起手,却不敢拈棋。

  ·

  恰此时,太阳落山,黑夜降临。

  月光遍洒,银辉笼罩大海。

  “妄念。”越千江自昏沉中醒来,抬眼看了看周不渡,又看金雪瑕,起身观察棋局,大略猜到发生了什么。

  周不渡:“师父?”

  越千江看着“孤鸾”二字,道:“孤鸾三年不鸣,照镜自视,慨然悲鸣,振翅奋飞而死。此局名为孤煞,映出了你的心境,切莫陷于以往,被扰乱心神。”

  周不渡:“可是……”

  越千江一指点在徒弟眉心,慢慢将纯阳真气传度给他。

  周不渡虽然不懂,但能感觉到游丝般的气息不断从越千江指尖浸入自己体内,温暖轻柔,使他灵台清明。

  越千江抓了一颗白子,掂了两下,忽地打向周不渡。

  周不渡吓了一跳,伸手抓准,觉得有些疼,不明所以。

  越千江笑说:“我看这棋子并不咬人。”

  周不渡油然生出几分信,道:“师父,你觉得我还能赢吗?”

  “莫问能不能,只问求什么。试一试,又有何妨?”越千江笑了笑,既没有显露出对徒弟的盲目信任,亦不做应对失败后果的准备,说罢起身,兴致勃勃地挑拣被海浪刮到大蟹背上的鱼,用他那玄铁宝刀剃掉鱼鳞,剖开洗净,细细切成生鱼片,“无论胜负,师父都不会不给你鱼吃。”

  常人喜受鼓舞,但信任于周不渡而言只是压力,壮怀激烈的心灵鸡汤绝不能滋润他内心龟裂的废墟。可越千江只问他“想不想”,只让他“试一试”,态度不多不少,恰恰给了他最最所需要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周不渡再看了金雪瑕一眼,见对方朝自己点头。于是深吸一口气,拈起一颗黑子,想了片刻。

  这时间不算太久,但是自开局以来他思虑最长一次。

  然而,到了最后,他却看似很随意地,把棋下在了右侧一片尚算宽松的地方。

  金雪瑕全然摸不着头脑。

  那煞气却仍然自信,方才片刻停歇,已经思虑周全,仿佛是认为和棋已成定局,黑棋不过是在作无所谓的拖延。白棋很快落子应战,奔着打出三劫循环的和局而去,誓要争一个最漂亮的盘面。

  诚如周不渡所料,再过了二十手,自己只要在左侧落一颗棋子,使黑白双方于此展开厮杀,便能形成三劫循环局面。然而,他并没有出此招,反倒将棋子落在了右侧。

  漠然如金雪瑕,见状也大为意外。他虽只是略懂下棋,但这情景,即便新手都能看出来,周不渡出了一招大恶手,几乎可以说是主动求死。此招一出,不仅三劫循环再无可能,而且,形势恐怕要逆转了。

  果不其然,白棋瞬间气盛,迅速于中腹落子提劫,一口气足足吃了三十三个黑子,将周不渡的巨龙吞杀。

  ·

  一时间,黑棋几乎被打成了马蜂窝。

  金雪瑕不由将羊角匕首握得更紧。

  周不渡愈发紧张起来,脑海里反复推演,满头冒汗,踟蹰不前。

  只有越千江仍然淡定,把手掌按在周不渡背上,催发真气,为其度去暖意,直言道:“别逼自己。”

  周不渡在周密谋算的同时,承受着煞气与妄念的双重折磨,重压之下,实在不想继续。然而,胜利在望,断没有放弃的道理,他告诉自己,再忍一忍,绝不能让旁人看扁,道:“没事。”

  越千江:“当真还想继续?”

  周不渡默然,咬着唇。

  越千江:“你累了,我来替你。”

  周不渡没想过还有这个选择,一时迷惑:“这……行吗?”

  “师父全看明白了,知道你的布局,不用担心。”越千江把鱼跟刀都放下,将周不渡抱了起来,占了他的凳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搂着他,轻拍两下,另一手拈黑子,定神检视算路、谋划大局,紧接着便开始跟白棋在边角厮杀,落子轻盈,寸土必争。

  金雪瑕蹙眉观战,看不明白。但等双方再下了几手,他的眉头又骤然松开,恍然大悟——先前周不渡随意落在棋局右侧的那一颗黑子,原本所造的劫材无足轻重,但经过十来手的攻防,局势瞬息万变,那不起眼的一手竟变化成了足以影响白棋至少在三块区域里生死存亡的神来一招!

  白棋再行数十招,将三处大小隐患解决,却是越下越慢,虽然它比金雪瑕察觉得更早,但察觉之时,黑棋已经悄没声吃下了多处边角。

  至此时,黑棋看似落了下风,但在接连被白方提起四十六颗棋子之后,无论是盘面还是目数,竟然都是领先。

  越千江把最后一颗黑子落下。

  白棋再也无力回天。

  战局随之终结。

  周不渡是悄悄哭着看完的。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情景,但不敢有所期待,一朝幻想竟能成真,他实在忍不住。

  太矫情了,他想,可也不得不承认,这段子日是他人生中最艰难、黑暗的时光,决意赴死,却意外没死,活了下来,但心气都没了,任何忧愁的情绪或微小的挫折都有可能再次击垮他。

  “怎么了?”两人靠得很近,越千江话语轻柔,仿佛在哄他一样。

  周不渡心里暖意盈盈,眼里发酸,自觉狼狈,快快抹了眼泪:“没什么。”

  越千江装作没看见,语气如常:“咱们赢了,真下起来,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吧?”

  “是啊,但当时真觉得……”周不渡从未跟人诉过苦,笨嘴拙舌,说不出来,觉得放弃已经够丢人了,再多辩解只会显得自己逃避困难矫揉造作。

  “行了,你想说的,师父都明了。”越千江十分的善解人意,“棋局只是游戏,下完就完了。”

  周不渡却还是自责:“我不该放弃的,只要再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越千江:“道理是这么说。世事无常,人生总是苦多于乐,一时苦痛,感觉不堪忍受,但只要捱过去,不再想,不久便烟消云散。忘却忧愁,常思欢乐,最后只觉乐多于苦。”

  周不渡:“我明白,我心性不坚,思绪繁杂,反受其累。断妄念方能离苦得乐,是我今日该学到的。这盘棋局说不得是我的机缘。”

  越千江却话锋一转,道:“不对,你又想多了。我随口一提,不是对你说教,只是看你包袱太重,怕你忧思伤神伤身。”

  周不渡:“总之……是我没用。”

  越千江摇头:“你不必有用。”

  周不渡:“师父?”

  越千江:“苦捱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有人可以依赖,何必再让自己受累?我的徒弟,不须隐忍。有师父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了,就同我直说,不然要师父干什么使?更何况,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该学的是适可而止。须知,停下来所用的勇气并不少于硬撑,放弃无损于你在师父心目里的聪明绝顶。”

  这情形就好比孩子跌倒痛哭,做父母的不去扶他,让他自己爬起来,是为了锻炼他的心性。但周不渡已经拥有足够的坚毅自立,不须旁人教诲,能够自责自省,他需要的不再是失败教育,而只是关怀体恤,有人理解陪伴,否则,负面情绪积压,只会让他的神经越来越紧绷,直到再也无法承受,崩溃无可避免,就像前生那样。

  越千江不仅看懂了周不渡的行军布阵,更看到了他内心的隐痛,一字一句全都对准了他的心结。

  周不渡顿觉无比轻松,忧愁消散,重新拥有了继续前行的力量,真心实意道:“师父,谢谢你。”

  越千江摸了摸周不渡的脑袋:“对师父不必言谢。”

  ·

  “赢了,胜一目半。”金雪瑕清点盘面,复盘棋局,不可谓不震撼,“此局,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

  纵观全局,黑白双方几乎没有过惊心动魄的对战,但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杀机四伏。

  最关键的,也是最让人震撼的,莫过于周不渡在终局之前将近六十手时,随意落在右侧的那一颗棋子。

  一颗棋子便注定了胜利的终局,其间深谋远虑,寻常之人实难在片刻间参透。神仙打架也不过如此了,而况乎,今日说不得就是神灵残留的煞气催发了白棋作战,但赢得棋局的是人,并不是神。

  周不渡失笑:“是师父起死回生。”

  越千江:“别睁眼说瞎话,我不过是帮你收拾残局。”

  这话说得轻巧,但越千江在片刻间就看透了周不渡的布局,其深谋远虑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金雪遐思之,恐怕越千江早已看穿了自己的把戏,但不拆穿,却不知是有什么计较?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对周不渡讲:“你那一招下得最妙,总之不是‘我还可以’。”

  周不渡微赧:“我运气好。”

  “胜半目是运气,一目半却是实力。”越千江放下周不渡,切好两条鱼,三人分而食之,“青鸾舞镜,却无悲鸣。好徒弟,你打了一出千古名局,往后不必害怕照影。”

  “说到底,白棋只是一股煞气。”话虽如此,周不渡却格外开心。

  若是按照他从前所在世界里的对弈规则,白棋应当再贴六目半,他主动放弃三劫循环,于几乎必败的情形下起死回生,大胜足有七目,“千古名局”绝不是溢美之辞。

  但他开心,并不是因为受到赞扬。从前他胜过许多次,自来都只觉是分内之事、幸不辱命。而这一次,他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虽然还不太明白个中原因,不知该说些什么,仍然忍不住朝越千江笑了笑。

  这一笑,风消雪晴,春水惊鸿。

  越千江愣了一下,揉了揉周不渡的脑袋:“不渡,这是你自己赢的,为你自己赢的。”

  周不渡:“你先前……都听见了?”

  “我眼里有你。”越千江笑着说。

  周不渡:“这名字不太好。”

  “师父喜欢。”越千江说得十分自然。

  这就是“师父”吗?越千江仿佛一盏微明的灯火,指引着周不渡穿越自我崩颓的废墟,要是能早些遇到他,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关于换魂的事,周不渡不想欺瞒越千江,但是,等一阵再坦白吧,等到自己准备好的时候。

  ·

  胜利便有战果。

  在越千江与金雪瑕的注视下,周不渡鼓足勇气,将手掌覆于“孤鸾”文字之上。

  一时,天人交感,灵光闪现。

  他朝着蟹螯的方向,试探着说:“能不能请你带我们到射阳县?距藐云岛约有两三百里。要是不行,便就近登岸,多谢。”

  不知道螃蟹妖怪能不能听懂人话,反正它动了起来,蟹螯拍打海面,八足击水,原本面北,此刻掉头向南,疾速前行。

  ·

  明月高悬,水波粼粼。

  浪花激扬,蟹背石亭里却无比安稳。

  三人坐在桌边。

  “月印万川,千江有水千江月。”金雪瑕取出酒囊,跟越千江对饮,“罗刹,你真的信佛?”

  越千江周身符纸沾水不湿,未曾揭去,但他浑身正气,星目朗朗,答曰:“曾有执迷,今已豁然。修佛修心,但行好事,不必迷信什么。”

  “是这道理。”金雪瑕点点头,话锋一转,“你记得我吧?”

  越千江苏醒时就观察到了金雪瑕左脸上有七颗小黑痣,因此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

  那一年,他随周温嵘破南梁、克吴越,从现今的应天、当时的梁都江宁,一路打到杭州城。

  温嵘心情不好,两人换了布衣,到城里闲逛。他看见民生凋敝,内里更觉愧疚,然而,仗仍要打,他不能认错,心情灰暗,什么兴致都没有,就买了一个弹弓,坐在黑市里一座高阁的屋顶,拿金珠子打人。

  那时,金雪瑕是一个被人贩子拐卖的孩童,周温嵘把他从泥猴儿似的孩子堆里单拎出来,带着玩了半日,后来让他到集市里的第三个十字路口等候,给一个女道士带走了。

  “那是他师父。”周温嵘远远地看着,告诉越千江。

  越千江自然是信的,温嵘从小就有一种玄奥的预感,随着年龄增长愈发灵验,只是,他随心所欲、任性妄为,时不时会做些自相矛盾的事,那种预感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回忆如烟,一晃眼,数十年匆匆而过。

  “或许不该让把你送上那条路。”越千江看金雪瑕手里的匕首,观察他的身姿神态修为气象,差不多猜到了他如今是个杀手,多少觉得有几分遗憾。

  金雪瑕:“各人有各人的师父,各人走各人的路,怪不得旁人。只是,我仍有一事不明。”

  越千江:“但说无妨。”

  金雪瑕:“我命似微尘草芥,你们为何救我,你又怎还记得?”

  周温嵘为何在人群里看见了金雪瑕?他是否早已预料到今日的因缘?越千江不太明白,但他记得这个人,原因很简单:“那时,我同温嵘在一起。”

  与周温嵘相伴的每时每刻,他都记得无比清晰。

  “唔。”金雪瑕喝了口酒。

  “你为何……”越千江看了周不渡一眼,“帮他?”

  今日,他看见了小鱼,知道金雪瑕是在替小鱼办事,想把周不渡骗走。虽然知道小鱼本就不简单,但他身在九幽十年,不知昔时的苦弱少年已经变成了春风得意的玄门高徒,不知道其经历了什么、有何目的。聊到起兴时,随口一问,用“帮”字代替“骗”字,说得很委婉。

  “一报还一报罢。”金雪瑕含糊其词,神情暗淡。

  越千江点点头,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错有错着罢,多个朋友,就算只是暂时的,总比多个敌人强,自己警醒着就好,不必在这种处境下引起矛盾,也免得让天真的小徒弟觉得人心诡谲。

  周不渡不懂他们在打什么机锋,拿起酒囊,抿了一小口。

  “酒是越喝越渴的,且忍一忍。”越千江眼明手快,把酒囊收走,但不想让徒弟觉得受到了责备,便又打趣道,“你每回饮酒,总要出些事故。”

  金雪瑕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察觉一股异样气息,瞬间警戒,持刀备战。

  “怎么了,不会又有妖怪吧?”周不渡欲哭无泪,“师父,你乌鸦……嘴开过光?”

  越千江与金雪瑕并立于石亭栏杆旁,揭开青纱帘,遥望前方。

  两人身形都高大,像两个门神,周不渡躲在后边,从缝隙间张望,见沧海之中,赫然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岛。

  那岛所在的位置很不科学,却是灌木葱茏,烟雾缭绕。

  忽然间,一只巨鸟冲破层林,直飞云霄,于小岛上空盘桓。其状如乌鸦,白喙赤足,口衔粗壮金黄木枝,奋力投入海中,激起漫天水花。

  大蟹见状,仿佛有所畏惧,加快了游水的速度。

  巨鸟昂首,一眼发现大蟹的动静,目中赤光闪烁,从岛上抓起一块大石头飞奔而来。

  大蟹慌不择路,仓皇奔逃。

  巨鸟追了一段路程,便折返回岛,把石头扔到了海里。

  ·

  大蟹久久惊魂不定,不听人劝,游水速度越来越快,颤动摇摆,很快便撞上了一处礁石,眼冒金星,昏倒在石头上。一股炽热的气息自其体内迸溅,继而消散,它则神奇地化作一只正常大小的青蟹。

  蟹背上的三人被一股脑甩了出去。

  好在此处已是海滨,水不深,风浪不大。

  金雪瑕游在前方探路,越千江带着周不渡,捡起螃蟹,紧随其后,片刻后爬上沙滩。

  已近三更,夜雨迷离,但遥远的海湾处似乎闹哄哄的,依稀可见斑驳人影。

  三人来历不明,躲着人群,钻进草丛,走小路离开。

  周不渡双脚虚软,额头有些发热,越千江直接抱着他走。

  他往怀里摸了摸,地图皱巴巴的,但杨悉檀备好的两道易容符内蕴神通,未被海水泡化,便取将出来,与越千江分别戴好,以遮掩容貌。

  做完这些,他再也没有力气,感觉天旋地转,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金雪瑕看见了,但不多问。

  一行人走出没多远,越千江察觉到一件事:“你认识路。”

  “定海,我在此地长大。但先前那岛屿来得蹊跷,我不曾见过,一时没有想到。”金雪瑕也觉得很巧,更巧的是,他沿途看见了不少沾水的足印,疑惑其行进的路线与自己相同,这样想着,刚转了个弯,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夜色昏昧,蒿草丛里,一个身影孑然独立。其人清瘦,头顶高盘子午髻,穿得罗,手持一柄铁拂尘。

  金雪瑕驻足,唤了声:“师尊。”

  “师尊”面沉若水,看见越千江满身黄符,半点都不惊讶,先只是对徒弟说:“金雪瑕,你回来了。”

  没见过师父称呼徒弟用全名的,但各人有各人的际遇,越千江静静看着。

  金雪瑕淡然回应了一声“是”,分别介绍:“这是我师尊,紫玉仙姑。这两位是公子的朋友,与我有些事情。”

  越千江随即行了礼。

  紫玉微微颔首,道:“先时,我远望天有异象,故来查看,但那是神异之物,不当惊扰,且暂不提。更深露重,先回观里歇下。”

  越千江点头称谢,跟着走,转弯时不经意地瞥了眼远处的海湾,那里的喧嚣已经停歇,数个人影提着几盏风灯,快快地往镇上走去了。

  作者有话说:

  注:孤鸾悲镜,一个典故,出自南朝宋范泰《鸾鸟诗》序。

  ·

  第一小卷完结,序幕才刚刚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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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填词一首^-^

  《苏幕遮·千江不渡》

  越千江,舟不渡,

  目送征鸿,欲寄书无据。

  唤起痴魂寻觅路,

  望断南云,风雨催人去。

  堕冥幽,人意悟,

  生死须臾,得失那堪顾。

  旧约重来休再误,

  心内安闲,自在逍遥处。

  (作者:越千江)

  没错,这是师父在后文中写的,给爱的大窝题的词-w-师徒俩都没啥文艺细胞,词作并不优美(这千真万确是他们的锅与我无关XD),只能算是清楚描述了真实经历吧,隐藏着一点师父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