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反派随心所欲[快穿]>第七十章 

  文官们悲愤交加, 不顾君臣有别,当面质问道:“陛下何故坑害臣等!”

  萧元嗣反问:“你们又何故坑害难民?”

  “哪来的难民!”礼部侍郎伸长脖子反驳道。

  萧元嗣懒懒扫向他。

  在这场针对他们的扫劫中,他是损失最为惨重的几个人之一, 因此在讨伐温幼霆的斗争中他是领头的主力。

  礼部侍郎朝萧元嗣吼完才发觉自己失礼了, 上面坐着的毕竟是君, 是他们的顶头天子,礼法摆在那里,他万万不该对天子不敬,即使在他们心底深处,这位天子并没有多少威慑力。

  “陛下恕罪。”

  礼部侍郎缓了语气,恳切而痛心道:“臣的母亲因为昨夜之事惊扰的晕过去了, 臣方才听见难民, 忧虑民生, 才失了分寸, 望陛下体谅臣的苦衷。”

  他补救般伏低做小,微微低着头, 久久没听到上位的萧元嗣出声, 突然有点忐忑不安。

  陛下怎么还不说些宽慰我们的话示好?

  台阶都给到跟前了, 陛下再愚钝也知道下来了, 真撕破脸皮对陛下难道还能有什么好处吗?

  他在心里默默催着陛下快说话。

  可惜萧元嗣迟迟未动。

  他彻底猜不透萧元嗣在想些什么了。

  比起萧元嗣发火耍混,这种不动声色且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更让他们害怕。

  琢磨片刻,礼部侍郎又有了打算,说道:“陛下想必是听说了什么谣言,都城百姓在陛下天威的庇佑下安居乐业, 就算是最不济的人家也是家有余粮, 吃喝不愁, 哪来无家可归的难民呢?”

  萧元嗣像是笑了, 又像是讥讽着什么,问道:“都城没有,那其他地方呢?”

  “自然也是没有的。”礼部侍郎毫不犹豫道,他微微抬起胸脯,昂起头,说话的时候动作语气里有满溢而出的笃定。

  这是他们骄傲。

  都城里怎么可能有难民?

  也绝对不可以有!

  在他们的英明治理下,这个国家运行顺畅,欣欣向荣,百姓们无不在歌颂他们,为拥有那么多为百姓着想的好官而感恩。

  而难民的出现意味着他们的治国策略出现了错误,他们引以为傲的能力与才华无法再让百姓和皇帝安心,他们存在的价值被否认,他们代行皇权的资格将会被剥夺。

  试问住在人家家里睡惯了高级软床,享受着无微不至的吹捧和虚荣,心都飘天上去了,谁还愿意回去睡冷得要命的硬纸板?!

  除非有病!

  就比如现在这些文官们,在皇帝面前从来没有把腰挺的这么直过。

  君臣之礼,臣不可直视圣颜,可他们端端正正注视着萧元嗣,将“忠心耿耿”四个大字刻在灼灼目光中,布满血丝的瞳孔中悲愤交加,恨不能用一腔热血将萧元嗣烫出一身泡。

  萧元嗣懂他们心情,文人自尊心向来强过性命,他们可以容忍骂声,但他们无法接受被否定,还是被他这个草包皇帝否认。

  他们想说却不敢说出口的是——我都代替你管理这个国家二十多年了!你居然敢质疑我?!你有什么立场说我的不是?!

  你授予权利给温幼霆惹得她肆无忌惮抄我们的家,我们忍了;你不打一声招呼提拔女官扰乱朝堂,我们忍了;你装病偷懒不上朝还偷溜出宫,我们忍了……现在却说我们瞒报灾情,放任灾民不管?

  简直是无稽之谈!滑天下之大稽!

  谁都可以说我们渎职,唯独你萧元嗣不能!你的皇位都是我们给的!你不配!

  这种行为已经不是打一个官员的脸了,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们一家三代的脸皮都扯烂了!

  奇耻大辱啊!!!

  萧元嗣就料到他们不会承认,一个个被气的脸红脖子粗,瞪着他的眼神像要把他吃了。

  他摇了摇头,有些失望。

  “你们不信朕所言?”

  “不是不信,而是本就不存在的事情,让臣等如何相信?!”

  “好,记住你们说的。”

  萧元嗣越过他们,看向悄无声息站在他们身后许久的温幼霆。

  “温将军,带他们去亲自走一遭。”

  “是。”

  ————

  文官们这一闹,歪打正着让萧元嗣偷得半日闲,正好外头日头暖和,看着案桌上堆的有半个人高的奏折他就头疼,不如去御花园凉亭逗蝈蝈玩。

  说真的,在这没电没网没游戏的鬼地方呆久了,就是玩只虫子他能玩出花来。

  无非是闲的。

  他玩虫子不喜欢玩宫人们训练好的,那种太温顺了,棍子伸它跟前了都不跑,没意思。

  要玩就玩那种刚从野草丛里逮到的,活泼、警惕、有野性、有拼劲,即使身陷囹圄,也会用尽它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威慑你,虽然落在人的耳朵里那不过是稍微响亮些的虫鸣。

  要是拿棍子戳它,它非但不跑,还会举起虫足回击,唰唰几下削去木棍一层皮。

  往往这时,萧元嗣才会难得展露出真实的笑容。

  玩虫子就要这样,互相角力,有来有回才有意思。

  玩的正起劲,感觉有人从后面匆匆靠近,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小六子回来了。

  萧元嗣逗着手里还在负隅顽抗不肯妥协的蝈蝈,笑的灿烂,头也不回,问道:“如何?”

  “大人们回来了,现下脱了官服官帽,正跪在大殿前……”

  小六子说着没了声,偷看了一眼萧元嗣的背影,揣摩着他的情绪。

  “做什么?”

  “正在负荆请罪。”

  萧元嗣手中突然用力,木棍将蝈蝈掀翻,它肚皮朝天,拼命乱蹬腿想要翻身,萧元嗣轻笑了下,木棍只轻轻按住它的翅膀一角,便让它无力摆脱困境。

  要想翻身,需得承受断翅之疼。

  蝈蝈越是挣扎,身体与翅膀连接处就越疼,甚至被它扯出了一小道口子,绿色的液体流出。

  它应是知道疼了,渐渐不再胡乱扑腾,两颗盐粒大小的黑眼珠子看着萧元嗣,似乎有泪光在闪烁。

  “负荆请罪啊。”

  萧元嗣意味深长地叹了声,眼前浮现那群文官身穿缟素的样子,后背被荆棘扎的鲜血淋漓,面色惨白,眉头却不皱一下,谁见了都要说了一句“文人风骨,忠臣灼心”。

  他放开了蝈蝈的翅膀,蝈蝈却没立刻逃离,呆在原地不动,他又拨弄了几下,依旧不动。

  看来是妥协了,放弃挣扎。

  这下就没意思了,还以为至少能撑过今天。

  “不过如此。”

  萧元嗣随手扔了木棍,转身问小六子:“跪了多少?”

  小六子道:“都跪着呢。”

  “都?”

  “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小六子被萧元嗣漠然的眼神盯得心底莫名发毛,又不敢直接问,仿佛脚底下踩了个火盆子,火红的木炭烫他脚滋啦响。

  他想偷偷地和萧元嗣拉开一点距离,却听到萧元嗣问:“你觉得他们此举如何?”

  他疑惑陛下问这话的意图,却也来不及多想,站稳了身形,说道:“自然是大人们知错就改,罚己为民,好以此为戒,继续为百姓……”

  “噗。”

  小六子戛然而止,一头雾水地看着憋笑憋的捧腹躬身的萧元嗣。

  “陛下?”

  您笑什么啊?!

  可他不敢多说,更不敢多问,默默等着陛下下一步指示。

  萧元嗣眸光微沉,笑意不达眼底。

  “都在大殿跪着,谁去解决灾民的困难?”

  小六子顿时提起了心,明白陛下方才为何笑中带着讽意,再想到自己还为大人们说了好话。

  陛下愤怒不会降罪于自己吧。

  小六子连忙要跪下认错。

  “是奴才太蠢了,竟没有想到这一层,请陛下责罚。”

  “别动不动就跪跪跪,搞得我在欺负你们一样。”

  萧元嗣一挥衣袍,示意他起来。

  他最烦别人用下跪这种自贱的方式来博取他的同情和宽恕。

  犯了错误不想着用实际行动弥补受害者,却要用一双膝盖抵掉受害者的所有损失,下跪又没有实际成本,不过是膝盖和地面接触了一下,瞬间就让加害者转身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害人的反而可以拿起道德的武器胁逼可怜的被害者。

  何其可笑!

  萧元嗣一步步走出凉亭,沉了沉声道:“他们哪里是为愧对百姓而自罚,分明是怕朕迁怒到他们的儿子罢了!”

  “别以为朕不知道,当初派去衢州治水的那批官员里面被他们偷偷塞了自己的亲儿子!诓骗难民离乡,逼难民自生自灭,谎报功绩给自己脸上贴金不都是那些兔崽子干的好事!”

  “他们不关紧家门清理门户,竟还有脸到朕面前卖惨?!”

  萧元嗣显然怒了,原本枝头上悠闲清理羽毛的鸟雀被他吓得惊飞,慌乱地叽叽喳喳。

  随着萧元嗣靠近,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小六子膝盖一软,又有了想要跪下去的冲动,硬是撑着哆嗦的双腿站了起来。

  “陛、陛下息怒,万一大人们是有苦衷抑或是难言之隐呢?”

  萧元嗣嗤了声,小六子听出他的不屑。

  “若真要说苦,那些被迫流离失所又险些惨死的难民们不苦吗?”

  “那些被雇主压榨血汗克扣工钱的劳工们不难吗?那些为了糊口从事着低贱工作还要被指指点点的百姓们不苦吗?那些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粮食,到头来被豪绅全夺走的农民们不苦吗?”

  “明明是他们做错了事,那群当官的有什么脸说自己有苦衷的?!敢情天底下就他们最委屈,平民百姓的冤屈只是无病呻吟了!”

  如雷暴鸣般的斥责一股脑说完了,惊雷虽去,余威犹在宫人们耳边,御花园里安静的有一丝诡异。

  小六子更是羞愧地把脑袋深深埋了下去,脖子上一片臊红连到耳根,爬上脸颊。

  “陛下说的是,奴才们见识短,想不到这些……敢,敢问陛下想如何处理大人们?”

  “既然他们喜欢跪,就让他们跪着,谁也不许过去!”

  萧元嗣似乎是怒极了,来来回回踱步。

  兜转片刻,停下来吩咐小六子:“去拿纸笔来,朕要拟旨,将所有参与过衢州水患的官员发配海外!”

  “海外!!”

  小六子彻底不苟不下去了,犹豫再三还是提醒道:“陛下,海外凶险,那些世家公子怕是有命去……没命回,届时怕是各位大人们不会善罢甘休。”

  言外之意是怕都城官员暴动,毕竟陛下前脚才把世家女召入宫内当女官,后脚就世家子扔海外去受罪,天下父母心,官员们怕是不会乐意,甚至会恨上陛下您啊!

  萧元嗣这会铁了心,不管小六子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拿着圣旨去往太和殿的路上。

  小六子回想萧元嗣的话语神情,越琢磨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萧元嗣身边这么久,他心知陛下绝不是一个做事毫无章法的草包,可为何明知会激怒众臣还要如此为之?

  小六子边走边想着,突然停下了脚步,后头紧跟着的小太监一个没刹住车,迎面撞了上去。

  “哎呦!”

  小太监捂着撞红的额头,疑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小六子。

  “公公?您怎么了?”

  小六子转过身,脸色怪异,问道:“你们谁和陛下说了治水官员里有世家公子的事?”

  小太监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并未。”

  这种暗箱操作哪里是他们能知道的事,就是小六子也是今天才得知。

  而陛下从宫外回来后并无什么异样,也没有过问过一次衢州水患的事,陛下又是如何得知其中秘辛?

  小六子打开圣旨,又仔细看了一遍,忽然他懂了些什么,顿觉一阵心惊肉跳,颤抖地把圣旨合上收好。

  小太监感觉小六子似在害怕什么东西,于是好奇问了一嘴。

  小六子当即给了一记恶狠狠白眼,压低声音警告道:“不该问的别问,要记住陛下才是我们唯一的主子,陛下不傻,别老把胳膊肘往外拐,出了事莫怪我没提醒你们!”

  小太监一听就知道自己私自受官员好处,帮他们打探陛下消息的事已经暴露了,慌里张外地认错:“是,公公,我们再也不敢了。”

  小太监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宫里头的人,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心里头还有一个样。

  叹口气,小六子继续赶路。

  手里的圣旨一会像块烫手的山芋,一会又像块千斤重的石头,小六子心底清楚的很,真正让他感觉到压力和危险的是写下圣旨的人。

  陛下啊,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皇帝?

  说他整日无所事事不问朝政吧,可他对朝堂的局势门清儿,文官们的小算盘总能被他以巧妙的方式破解,治水官员里被塞了谁家的关系户进去都数得出来。

  真正贪图享乐的皇帝会知道这些吗?那种人只怕连水患是什么都不懂,搂着美人看戏吃酒才是他们第一要紧的事。

  之所以方才会脸色大变乃至煞白,是因为圣旨上的内容——

  上面不仅明明白白的把世家公子们的名字写上去了,一个字都没错,指派了和他们有龃龉的武官随同,杜绝了狸猫换太子的可能。

  还指定了要发配到海外哪座岛屿上,有些地名甚至闻所未闻!

  陛下当真会是不学无术的混子吗?

  小六子仰头看天,以前觉得宫内的天空四四方方,奢华却又狭窄,像是个精致的笼子,住着一只漂亮温顺的金丝雀,可伺候这只雀久了才发现,原来它是一只套着雀皮的鹰。

  他会在某些不为人知的深夜里,举一盏油灯,凝视着一整面墙的国家地图,抚摸每一座城池,眼里的狂热喷薄而出,他会慢慢地将手收紧,山河城池被他紧紧抓在手中,指尖嵌入肉里,血落在地上烧起来,这时他再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而鹰蛰伏的越久,啄人越疼。

  太和殿外。

  烈日灼灼,文官们背上的伤口已经没了痛觉,嘴唇干裂泛白,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幻觉,直到小六子捧着圣旨出现,他们眼里腾地又燃起光。

  他们跪在这里放下身段和尊严认错,其实也是在为兔崽子们求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用老脸将儿子们从刑场上换下来。

  跪了近十个时辰,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好歹他们的儿子、继承人、心肝儿总算有救了!

  小六子被几百条灼热渴求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却还要硬着头皮宣旨。

  在念出上面的字前,小六子顿了下,怜悯地看了他们一眼。

  “诸位大人请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