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外。
闻着味来的记者已经把路口堵的水泄不通, 无数话筒都对准了人群中心那个身着套装,英气成熟的女人。
女人把憔悴不堪的原告家属挡在身后。
“元律,您作为原告律师, 这次将和业内有着不败神话的涂律对手, 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元琳接过话筒, 红唇张合,声音比起女性特征的尖细,更多了几分男性的沉实。
“我想告诉某些人,法律不是他沽名钓誉,捞银捞金的工具,我会还英雄一个真相, 让有罪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铿锵有力, 掷地有声, 不愧她律届“正义女神”的身份和气势。
突然人群骚动, 媒体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鲨鱼扑食般扛着器材奔向另一个地方。
涂散从车上下来, 衣着光鲜, 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从容熟练地接受媒体采访, 还不忘和元琳打个招呼。
不加掩饰的嚣张,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等离媒体远些了,元琳的同事才露出担忧的神色,看着她欲言又止。
元琳瞥见不对,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却只说:“放心。”
同事:“涂律师已经不是我们大学时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现在狡诈的像只狐狸, 再老成的律师都在他手底下吃过亏, 还是小心为好。”
“我知道,所以我是做了万全准备才来的。”
同事看她淡然自若的样子,试探问道:“你们难道又找到新证据了?”
元琳不说话,转身进法院。
同事立马明白,他猜对了!
顿时喜笑颜开,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这场官司本来就是涂散和被告吴宇不占理,目前收集的证明能够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但不是一个密不透风的证据链。
要给被告定罪,需要有一条完美的证据链支撑法律的运转。
涂散最擅长的招数之一就是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钻漏洞,找到最薄弱的地方击碎这条证据链,让本该用来惩奸除恶的法律无用武之地。
就比如,你有一辆自行车,车链子断了,你蹲地上辛辛苦苦把断掉的零件拼好,这时路过一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家伙,笑嘻嘻地说想帮你测试一下链子牢不牢固,结果他一扯就扯到断口处,稍微用力,啪的一下,零件碎落一地,你前功尽弃。
更可恨的是,这家伙倒打一耙,说本来就是你没把链子接好,他帮你发现了漏洞,免得你到时候翻车,你应该感谢他。
你就说气不气?
但你还偏偏不能拿这家伙怎么样,因为他没有违反任何法律,他做的一切合理合规。
被他推翻在地的法律条文甚至还支持了他的行为。
对付这种智多近妖,怪招百出的对手,没有十足十的准备,没几个人敢正面和他作对。
作为校友,元琳深知这家伙的德性,当初在校辩论队,凭着自己发明的一套诡辩计策,打遍全校无敌手,把人压在地上摩擦。
为什么后来没有打遍全国呢?
因为他那个时候还没毕业就已经拿到知名律所的邀约,人家跑去打真官司了,不和这群小朋友们玩了。
元琳面对这样强劲的对手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她在法庭上罗列出来的证据足见她的用心。
一环扣一环,涂散几乎找不到任何下手的地方。
然而越是这样,涂散越是兴奋。
满级大佬虐渣是爽,但大佬没有成就感啊!
他压根不想给菜鸡们上课,元琳这种能让他吃瘪的才是他认可的对手。
对手缜密,强大,逻辑严密,气势逼人,只要他一步不慎,满盘皆输。
游戏就是要这样玩才刺激。
在进行被告辩论时,涂散其实已经无话可说,就随便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点。
和上辈子一样,元琳提供的证据链中有人证有物证,堪称无懈可击,非常漂亮,就算换了他的老师来也不能当庭找出漏洞。
然而元琳绝不会给他找漏洞的时间。
涂散似乎没了法子,叹气摇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人中,面前的资料一页都没有翻开过。
被告吴宇坐不住了,他带着手铐,从开庭起就在烦躁不安地跺脚,后面看着涂散气焰被打压,几度想冲过去又被法警按回去。
他一个门外汉都能看出现在的情形对他不利,涂散居然还坐的住?!
庭上法官问:“被告律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暂时没了。”涂散语气里透着无奈,他朝吴宇摇了摇头,无声地说着抱歉,似乎无能为力。
吴宇彻底受不了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放弃。
瞬间面容扭曲,指着涂散破口大骂,“姓涂的,你不是顶级律师吗!我花那么多钱让你给我打官司,你踏马就这?!我告诉你,你要是害我坐牢了,我爸妈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一定让你身败名裂,你给我等着!”
在人前乖巧听话的奶狗大明星在人后其实是暴躁恶劣的土霸王,三个法警一起上手才堪堪压住他。
涂散早就调查清楚这家伙有人格障碍,稍微激一激就会犯病,想看他出丑就故意说:“吴少爷,我好怕呀,不过看样子你会比我先身败名裂。”
在其他人看不到角度,涂散轻蔑地笑了笑,一闪而逝,却让吴宇看的清清楚楚。
脑子轰的炸开。
他吴宇被人从小捧到大,是天之骄子,而涂散算哪根葱!居然敢和他这样说话,还敢笑话他!
奈何法警压着他动弹不得。
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了,涂散却不知死活,继续用轻飘飘的语气戳他痛处。
不知道的会以为他是对方的律师。
元琳皱眉看着吴宇,当事人在法庭上失态,无法冷静阐述事实经过和回答问题,对辩护律师来说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涂律师居然还坐的住?
“没想到吴宇先生和传闻中那个绅士有礼的形象相差甚远。”元琳说。
涂散笑笑,矛头一转,“元律,亏你还是法律从业者,难道不知道传闻最不可信吗?”
他又看向吴宇,悠悠然说:“传闻说我的当事人吃喝嫖赌样样都行。”
“有一次因为工作人员给他买的奶茶不是他要求的25.3°C,他就让人把工作人员按住,把滚烫的奶茶从鼻腔一点点灌进去,后来那个工作人员因为烫伤后重度感染死了。”
吴宇听了这话,不像方才那样暴躁,反而笑了出来,朝涂散挑挑眉,配合着法警坐了回去,没有一点愧疚的样子,甚至有点……得意。
涂散看着他,心想神经病果然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常常阴晴不定。
又说:“还有传闻说他欺负同行,故意在女星的裙子上动手脚,害她在红毯上,在几百个相机面前走光。”
“还有说他选妃,一个晚上能辗转十个女生床上。”
他话锋一转,“但以上都只是传闻而已,你们有证据吗?没有。”
“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光选妃这件事就是不存在的,即使再美的女人主动勾他,他也能不动如山,就算逼迫他,他也不、行。”
元琳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是在说他的当事人其实是个君子?
可这又有什么用?
涂律师到底想做什么?不急着对她的证据提出有力的质疑,反而和自己的当事人杠起来了。
他又在想什么阴招?
涂散最后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吴宇最明白。
被说出他最难以启齿的隐秘,再没有方才的淡定,吴宇目眦欲裂,拍桌跳起,歇斯底里吼道“你找死!!”
法警奋力控制他,甚至拿出了□□。
涂散完全没有要劝阻的意思。
一切走向如他预料的那样。
他早看这个富二代公子哥不顺眼了,整天骂天骂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次让法警给他一个小教训,先教他如何尊重法庭。
小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外还有法律,以你的所作所为,你不吃点苦,实在不合适啊。
吴宇当庭失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精神状态不对劲。
法官宣布暂时休庭,涂散去到休息室,吴宇父母已经在哪里等着了。
这两位都是社会名流,为了脸面不可能出庭,但他们又只有这一个儿子,再恨铁不成钢也要想办法把他保出来。
吴父已经知道刚才法庭上发生了什么,对涂散颇有不满,不拿正眼看他,“涂律,我们请你来不止是打官司,而是要打赢官司。”
涂散在他对面坐下,颔首说“我不是在很认真的打赢官司吗?”
“赢”字被他咬重。
吴父冷哼一声。
你的赢法就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激怒我儿子,羞辱儿子?
身旁的秘书把准备好的支票拿出来。
涂散看到上面的数字,即使已经知道是多少了还是会为它心突突跳几下。
有钱人简直壕无人性。
“吴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涂散装出不解的样子。
吴家父母不会亲口和他解释,像他们这样的人自持身份和脸面,打骨子里看不起普通人。
从吴宇就可以看出来了,明明是他们求着涂散接下官司,现在却把他当自家奴才使唤,不信任也就算了,连点尊重也没有。
小的在法庭上辱骂他,老的现在又给他甩脸子。
秘书替吴家父母说:“感谢涂律为我们做的努力,这是给您的酬劳,接下来的事将会由更专业的律师团接手,这件案子不劳您费心了。”
意思就是,你的活干的不好,地主大人很不满意,但是又不能撕破脸皮,怕你一怒之下跑去对手家干活,就让你拿了封口钱麻溜的滚蛋,哪凉快哪里呆着去。
“律师团?”涂散好奇地问。
秘书挺直了腰杆,骄傲地说:“是的,是由多位有着资深经历名律组成的律师团,他们有八成把握让吴宇先生从无期改为有期,而且……”
“噗。”涂散没等秘书把话说完就笑了出来。
秘书勉强微笑,“请问涂律觉得哪里好笑了呢?”
涂散不留情面的讽道:“你们所谓的律师团,曾经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他们连我都打不过,你们不会天真的以为人多就能打过元琳吧?”
“改无期缓刑为有期。”涂散又笑了,“在法庭上撒把米,一只鸡都能做到。”
语气里满满的轻蔑,仿佛那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对他来说确实如此。
大佬从不给菜鸡留面子。
说的在场人心头不爽,他们又奈何不得他。
秘书语气冷了吓下去,“请涂先生注意你措辞。”
“我的措辞不对?好的我知道了,我不会改的。”
“……”
吴家父母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
他们哪里不知道吴宇的案子棘手,改有期已经是他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他们难道不想让唯一的儿子平安出来吗?
问题在现在情形下,谁能做的到?!
眼看铺垫的差不多,涂散叹口气,惋惜地说:“本来我有七成把握让他无罪释放的,既然你们已经有了……”
“呃,什么来着?哦,对,资深律师团,可以让吴宇服刑个十年二十年,那我就先走了,恕不奉陪。”
“等等!涂律!”吴母站起身,惊喜而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您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得到涂散的肯定,吴母简直像在做梦,她几步上前和涂散握手。
“如果涂律真的能让我儿子无罪释放,您就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以后你有任何事需要我们帮忙,我们绝对不会推辞。”
涂散要的就是这句话。
比起钱,他更想要搭上人脉,一个灵通的人脉网无论是对他的事业,还是寻找涂君都有着莫大帮助,吴家父母是他布局的第一步。
上辈子他找到了元琳证据链中的漏洞,但没想到那是元琳故意给他留的陷阱,一时不慎迎头栽了进去,最后勉强打了个平手。
不过这次不会了,他欣赏对手,但他也要赢的这场官司。
吴宇不是个好人,他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都足够让他用生命去偿还。
他不应该死在牢里,也不应该死在一颗子弹下。
那样太轻松了。
涂散倒不是可惜他,而是想起了上辈子吴宇的结局。
如果所有人的命运还和上辈子一样,那么他就更应该保吴宇出来了。
人出来了,接下来才好玩。
得到希望,又被一点点切碎的感觉比一刀杀了他还痛苦。
而且涂散还需要用吴宇做个局,引出那个疯子杀人魔。
吴家父母完全不知道涂散的打算,只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勉为其难地为他们刚才的行为道歉,紧接着急哄哄地问:“涂律需要我们做什么?”
涂散:“需要你们发挥一下你们的钞能力,做以下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