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咪也有出去远航的自由。

  两个人四目相对之下, 初夏觉得自己简直尴尬得脚趾抠地,甚至可以抠出一间海边别墅了。

  他立刻回房赶紧换上了一件比较高领的polo衫,出来之后他发现朱颖已经把百合花插上了桌子上的花瓶上, 现在她正在往冰箱里放置一些看起来很新鲜的食材。

  初夏想, 这么一直默默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就算对方再不怎么喜欢自己, 但是她毕竟是谢臣蔚的亲生母亲, 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不可能永远不说话的。

  于是初夏只好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先开口道:“阿姨,谢臣蔚他一会儿就回来。你可以坐下来等一会儿他。”

  朱颖刚开始像是没有听到初夏的话一样,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但是在冰箱里放好了所有带来的东西之后, 朱颖真的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初夏立刻很识相的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了她的面前。他知道年纪大的人往往更喜欢喝茶,可是此时的家里只有咖啡, 没办法只好倒了杯白水。

  朱颖喝了一口热水,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初夏一眼。初夏被她那充满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过一遍之后,感觉浑身都不自在,甚至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他不自觉的把衣领又弄高了一点。

  空气中全都是局促不安的味道, 好半天,朱颖忽然打破了沉默, 说道:“我刚才在冰箱里放了不少从家乡寄来的新鲜笋子, 还有一些粽子,臣蔚很喜欢吃, 不要放坏了。”

  初夏立刻点头道:“好的。”但是很显然, 竹笋炒肉这道菜的名字几乎成为初夏的噩梦, 他很难不联想到过去一些非常不愉快的经历。

  朱颖又说道:“其实本来是可以让蕙姨来做的,但是我听她说最近几天,臣蔚都给她放了假,让她不要来。”

  朱颖用有些复杂的眼神又打量了初夏一眼,然后问道:“所以你们在一起,到底是谁做饭呢?你不会让我儿子来做饭吗?还是天天让他吃外卖?”

  ??不知为什么,虽然朱颖的表情看起来很凶,问的问题又很多,说话的语气也明明很不客气,但是初夏却莫名地听出了朱颖对他的态度好像不太一样了,甚至还有一丝关心的味道。

  初夏立刻诚惶诚恐地答道:“我,我做。”

  在看到朱颖一副完全不相信他的表情,初夏有些紧张的用手抓了抓自己的裤子,一脸诚恳地解释道:“其实我还挺喜欢做饭的,但是我在这方面好像没有什么天分,所以即使很努力做出来的饭菜也不太好吃。”

  朱颖像是见怪不怪地点点头:“见识过了。”

  初夏知道朱颖不是会安慰人的人,但还是急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认真学习,以后肯定会进步的。”

  朱颖没接他的话,而是说道:“有些事没天分就是没天分,就像有些扶不上墙的烂泥,即便是再多人帮他,也成不了才一样。”

  朱颖举的例子,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很难不让初夏联想到自己。而且他严重怀疑谢臣蔚那种冷嘲热讽,说话非常会挖苦人的技能点,很可能是来自于遗传。

  初夏虽然没接她的话,但是朱颖很快又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就算没进步也不关我的事,反正吃的人也不是我。有些人就是放着好吃的不吃,就是爱吃黑暗料理,既然这么有受虐倾向,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初夏:“……”

  讽刺完初夏和谢臣蔚两个人之后,朱颖像是终于发泄出了胸中郁积的怨气,就准备起身离开了。初夏也不敢挽留她,但又担心她会生气,所以他立刻给谢臣蔚打电话,想让他快点回来。

  电话很快接通了,初夏注意到朱颖似乎在留意着他和谢臣蔚之间的通话。

  当得知谢臣蔚出去是去买早餐的时候,朱颖的脸色立刻肉眼可见的不好看了。她立刻发出了一系列的疑问。“你到底怎么想的,明明知道他在开车,还给他打电话,让他分心?万一听了你的话超速了,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初夏:“……”初夏只是觉得朱颖女士如果去参加辩论会的话,一定非常有气势,能够很快秒杀对方辩手。

  看着初夏完全不知怎么应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朱颖又豪不留情地说道:“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年龄越大,越不靠谱了,宠人也要有个限度。工作那么忙,还特意请假来照顾你。”

  说罢她非常失望地摇了摇头,露出那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继续感叹道:“宠孩子也没有这种宠法啊。”

  后来,初夏还是说了一些挽留朱颖的话,但是朱颖说等下还要去老年大学学舞蹈,坚持要走。

  所以初夏只好起身送她,在告别的时刻,初夏终于鼓起勇气向她道了谢。“谢谢您在前段时间在我备考时,给我寄的那么多好吃的,真的非常好吃。”

  他的话让朱颖一头雾水,她的眼中全是疑惑,问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吃的?”

  看到朱颖的反应也明显不像在装,初夏也很是疑惑,他只好问道:“您没有给我寄很多水果和零食吗?我看我每次收到的包裹上寄件人都是您的名字。”

  “呃……”两个人面面相觑,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初夏和朱颖好像在一瞬间都忽然明白过来,这是有人非常用心地从中斡旋了,可能目的是为了调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很快初夏就发现,朱颖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更生气了,一言不发就直接扭头就走了。

  就是这么巧,她前脚刚离开,谢臣蔚后脚就提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

  谢臣蔚回家后第一时间就发现餐桌上多了一大束白百合,他有些担忧地问初夏:“我母亲来过了?她有没有欺负你?”

  初夏立刻摇了摇头,在看到谢臣蔚的一霎那,他就直接扑上来亲热地抱着谢臣蔚,甜蜜又亲昵地亲他的脸颊和鼻尖,丝毫不顾及他的手上现在提了多少东西。

  谢臣蔚被他毫无章法的胡乱的吻弄得很痒,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很高兴似的,他先是很艰难的把东西放好,然后把手放在初夏的后背上暧昧地摩挲,他故意问道:“你怎么了?不是才离开一会儿吗?就这么想我呀?”

  初夏点点头,还是用充满感激的湿漉漉的眼神看着谢臣蔚,谢臣蔚被他看得一阵心软,直接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在客厅走了一小段路,然后把他放在了餐桌的座位上。

  放下之后,初夏还是不肯松开他,谢臣蔚有点无奈地说道:“好啦,别撒娇了,快吃早餐吧。”

  今天的早餐有广式肠粉,还有牛肉面,还有初夏很喜欢的虾饺和瘦肉粥。选择非常多,初夏感觉只要每样吃上两口,感觉就能吃饱。

  初夏一边吃一边想,自己真是太笨了,非常奢侈地买一堆东西的方式,明明就是谢臣蔚的风格。初夏忽然间又想起了他后来的班主任老袁日渐丰腴的腰身,心想原来谢臣蔚对他的投喂竟然持续那么久了。

  想到这里,初夏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既然谢臣蔚这么早就找到自己了,那么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高考完了才来找自己呢?

  初夏从不觉得谢臣蔚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毕竟他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于是初夏直接试探道:“谢总,刚才我谢谢你妈妈给我寄吃的,她说她从来没寄过。”

  谢臣蔚听完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很突兀地说道:“我要给面里加点辣椒。”然后转身就进了厨房。

  初夏从不记得谢臣蔚有喜欢吃辣的习惯,他怕谢臣蔚真地吃了辣的,会身体不舒服,于是他很自然的从谢臣蔚的手中接过辣椒酱,然后准备加到自己的肠粉里。

  没想到谢臣蔚立刻夺过了他手里的辣椒酱,说道:“你现在还不能吃。”然后他又面不改色的对初夏说道:“乖一点,等好了再吃。等会儿我再帮你上点药。”

  他的话信息量极大,让正在努力吃肠粉的初夏,瞬间脸红到了耳根,甚至比他遮盖在衣服下的暧昧痕迹还要红。

  谢臣蔚不太明白为什么今天初夏这么反常,因为平日里作为一个小吃货的初夏,看到好吃的食物总是两眼放光,露出非常幸福的模样。但是今天他却越吃头越低,一看就感觉不大有胃口,甚至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谢臣蔚担心是不是他母亲又说了什么让初夏不开心的话,但是初夏却执拗的什么都不说。

  直到他发现初夏的眼睛真的很红,他赶紧摸了摸初夏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因为他最近听说如果做太久,可能会造成同性伴侣有一些身体不适的症状,其中就有类似发烧食欲减退的症状。

  但是初夏的体温摸起来十分正常,这就让谢臣蔚更加疑惑了。他问道:“我看你刚才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要是实在不舒服,我也可以请医生来家里看看的。”

  初夏立刻摇头,他咽下了最后一口肠粉说道:“我没事。我就是好后悔。”

  谢臣蔚不禁问道:“你后悔什么?”

  初夏忽然抬起头,用很大很圆的琥珀色的清澈眼眸看着谢臣蔚,说道:“我后悔的事太多了。第一件事就是,我为什么要在意什么弃猫效应这种东西,我应该在知道你妈妈没有生病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回复你。我听秦沽说你那段时间的状态很不好,都不能上班,我都难过死了。”

  谢臣蔚很快拥抱住了初夏,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安慰道,“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嘛。我本来很早就有双相,这个病也不是因为你得的。”

  初夏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想把积压在胸中的话全部说完。他继续说道:“我还后悔我填的高考志愿,我应该听秦沽哥的建议,我应该填榕港学院。你看我们就只剩下不到一个月在一起的时间了,感觉好像是过一天少一天的感觉。”

  初夏越说感觉越委屈,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甚至还用手抹起了眼泪。

  谢臣蔚听完之后,先是抓住了初夏的手,然后很温柔地亲吻着初夏的眼泪。谢臣蔚在亲吻的间隙里感叹道:“你也不小了啊,怎么还那么爱哭?”

  谢臣蔚见初夏的眼泪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开始给他讲道理,试图开解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选择。我们选择了这条路的好,就得承担它带来的不好啊,你说对不对?”

  见初夏那似懂非懂的表情,谢臣蔚继续道:“初夏,你该不会真地认为,你如果真的上了榕港学院,在整个大学四年里,还有毕业后漫长的人生里,不会后悔吗?”

  初夏:“……”

  谢臣蔚:“现在的决定就是你权衡利弊最好的选择了。其实我真的很开心,你终于能够放开一切的牵绊,为自己而活了。”

  初夏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问道:“可是,我一个人去A大,如果我以后会非常非常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怎么办?”

  “只要你不嫌我烦,我一有时间就会去看你。”谢臣蔚很平静地说完后,用纸巾帮初夏擦了随眼泪一起流下来的鼻涕。

  “我肯定不会嫌你烦呀。”初夏忍不住破涕为笑。

  谢臣蔚看着初夏的小脸又哭又笑的样子,感觉比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太阳雨还要任性,他捏了捏他通红的鼻子,说道:“虽然你一直是我的小猫咪,但是小猫咪也有偶尔可以出去远航的自由啊。”

  初夏想他已经不用问谢臣蔚之前为什么可以忍住不来找自己了,因为他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能体会到,谢臣蔚对他深入骨髓的宠爱。

  同时初夏也更明白了一个道理,爱一个人并不是拼命对一个人好就可以的,而是给对方需要的,并且能够发自内心的尊重对方,这才是真正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