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臣蔚,你今晚想检查身体吗?”

  事实上, 在回家看到母亲第一眼的时候,谢臣蔚就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当时就想问蕙姨初夏去哪里了,但是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他又想给初夏打电话, 但是初夏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因为调理得当, 最近朱颖的精神好了很多,已经能够拄着拐杖自由行动了, 她和谢臣蔚讲她现在不想住养老院了, 还是回原来的房子住。

  谢臣蔚点了点头。

  朱颖又说他以后还是周末晚上来陪她吃一顿饭就好,毕竟他工作很忙。

  谢臣蔚又答应好。

  朱颖忽然问道:“你那天和甘小姐见面感觉怎么样?”

  谢臣蔚看了她一眼,简短地答道:“还可以。”

  朱颖又问道:“还可以,你为什么不联系下人家?男生要主动点你不知道吗?”

  谢臣蔚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解释道:“我最近公司的事很忙。”

  朱颖用公筷帮他夹了一点菜,像是不经意间问道:“我最近听说你休了一天假,去海边旅游了?是和谁一起啊?”

  谢臣蔚回答道:“朋友。”

  朱颖似乎对于他这种过于简短的说话态度有些不满, 但是又找不到什么指责的理由。

  朱颖看着她面前的那盘竹笋炒肉,想起了下午发生的事,说道:“今天我上楼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你新请的那个小保姆,现在的劳务公司也太不负责了吧,什么都不会的人也往这塞——”

  谢臣蔚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疑惑地问道:“保姆?男的?”

  朱颖点头:“对呀。我已经叫他离开了, 什么都不会在这里做什么,当这里是难民营吗?”

  “呃……”谢臣蔚的眉头蹙起, 看起来像是很想说什么的样子,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朱颖可能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根本不值一提, 又接着开始询问谢臣蔚有关公司上市计划的进度, 又说他最好能今年内事业和爱情方面都能有个结果。

  谢臣蔚看着母亲一直喋喋不休的嘴有些神情恍惚, 其实他已经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了。他觉得在他二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没有任何时候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讨厌被规划好的循规蹈矩的人生。

  他其实很想问他的母亲,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生孩子呢?如果这个孩子以后注定是要面对的是不自由又不快乐的人生,那么他真地愿意来到这个世界吗?他真的应该对赋予他生命的人报以感恩吗?

  当然谢臣蔚这一次的质疑也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他忽然站了起来,离开了座位。

  朱颖像是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问道:“你饭还没吃完,要去哪里?”

  谢臣蔚看也没有看她就答道:“去见一个客户。”

  这时,在厨房忙着洗完的蕙姨在他出门前一刻,告诉他外面下雨了,并小声地提醒他初夏也没有带伞。

  谢臣蔚还没有离开,就听到朱颖有些生气地放下了碗。“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了,一点都不明白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他好。”

  谢臣蔚上车后就一直在给初夏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他一直在想象着初夏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离开他家的,既怕初夏做傻事,又怕初夏像之前一样遇到什么坏人。

  他像个丢失了最重要东西的孤魂野鬼一样在榕港的各条马路上游荡,然而没有任何线索,最终还是只能去初夏之前住的地方等等看。

  还好就在谢臣蔚准备报警的前一刻,初夏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一刻他终于体会到那种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所带来的心如擂鼓的感受。

  初夏怕谢臣蔚感冒,赶紧让他脱了湿淋淋的西装,去洗手间洗了个澡。

  初夏住的地方是谢臣蔚这样的人,从没有注意到的城市里的另一面。谢臣蔚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房子,更没见过这么狭窄的洗手间,而且热水时大时小的,间歇性地出冷水或是温度过高到能烫伤人的热水……

  虽然谢臣蔚从来没有洗过体验感如此差的澡,但是在初夏找出自己干净的衣服等在洗手间的门口,又很乖巧拿着毛巾帮他擦干头发时,他想他还是很愿意住在这里,甚至觉得这里比整洁到像样板房的家里更好些。

  在初夏很认真地帮谢臣蔚擦头发时,被谢臣蔚一把捉住,然后拉到他的腿上坐着,初夏被吓了一跳,然后嗔怪道:“干什么呀,不擦干头发睡觉容易感冒的。”

  接着初夏像是无法面对一直这么近距离看着他的谢臣蔚似的,有些紧张地问道:“要不,我去景林那里帮你借个吹风机吧。”

  “别动!让我抱一下。”谢臣蔚说完之后,就把他抱住了,接着谢臣蔚把头靠在他那光滑的颈项上,很贪恋地嗅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时,初夏不说话了。

  初夏心里在想,要怎么向他解释自己忽然搬回这里,才能不引起谢臣蔚的生气和怀疑呢。他在心里祈祷,蕙姨并没有多嘴和谢臣蔚说些其他什么。

  初夏用小手轻轻地拍了拍谢臣蔚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说道:“谢总,我要和你讲一件事。秦沽哥帮我报名了一个美术培训班,这个辅导机构所在的学校离我这里非常近,所以我以后就住这里了。”

  谢臣蔚:“……”

  初夏又问道:“谢总,我说的话你有在听吗?你觉得可以吗?”

  初夏又等了好半天,谢臣蔚才开口问道:“就只有这一个原因吗?”

  初夏愣了一下,然后他很快笑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想早起了。你知道我经常睡不够,艺术生的早课每天八点就要上课了,我如果住你家的话,就算有司机接送,我每天也要六点多也要起床,我怕我起不来。”

  “呃……”谢臣蔚用手撩开了初夏额头看起来有点长的刘海,就更加清楚地看到初夏正用一双天真又善解人意的眼神望着他,那一刻谢臣蔚忍不住想,朱颖说得真的很不对。

  初夏并不是什么都不会,他很擅长发现别人身上的优点,还很擅长理解和包容别人带给他的不如意。

  谢臣蔚完全能想象出一贯强势的朱颖会怎么颐指气使地给初夏脸色看,然后把初夏赶出家门。谢臣蔚又想起初夏在知道朱颖受伤进医院的时候,去寺庙里给她祈福还摔伤了胳膊。

  而初夏现在竟然还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之后,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还企图不让自己知道离开的真实原因。

  初夏的小床可能不到一米五,两个男生并排躺着真的很挤,谢臣蔚就让初夏躺在自己的胸口,他用右手不停摩挲着他的肩膀,缓缓说道:“你如果不想早起的话,我帮你在学校附近重新租个房子吧。”

  “啊,这里不是挺好的吗?”初夏有些不解地问道。

  谢臣蔚说道:“一个人住勉强可以,可是睡两个人,你的这张床也太小了吧。”

  看着初夏还是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谢臣蔚忽然问道:“时初夏,你可以偶尔收留一下我吗?”

  说完之后,谢臣蔚好像又有些后悔地别过了脸,小声地补充道:“你知道我有时候会失眠。”

  “啊?你的意思是——”当初夏终于理解了谢臣蔚的意思之后,他伸出手搂住了谢臣蔚的脖子,很亲密地用自己的脸颊蹭着他的脸。

  初夏说道:“谢总,你不能这样。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这里本来就是我的生活啊,如果你把生活水准提得太高的话,我会——”

  初夏那句「我会适应不了穷日子的」最后没说出口,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和说以后会离开谢臣蔚没有区别。

  然而,谢臣蔚却不打算放过他,追问道:“你会怎么样?”

  初夏很想把他哄好,就带有讨好意味地亲了一下谢臣蔚的脸颊,说道:“谢总,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供我读书,帮我哥哥治病,可是我不能什么都靠你啊。住在这里,条件虽然一般,但是我很安心。”

  见谢臣蔚还是不吭声,初夏又接着解释道:“而且我听说美术生集训很辛苦的,每天早出晚归。我回到这里就睡个觉就可以,所以你真的不要再破费了。”

  过了好久,谢臣蔚终于叹了一口气,像是非常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初夏,你的手机怎么了?一晚上都打不通。”

  初夏答道:“我今天淋雨了啊,手机坏了。”

  谢臣蔚很快由淋雨想到了初夏的衣服换了,还是自己没见过的别人的衣服,并且这一切还是在自己不知他去向的时间里发生的。

  然而,就在谢臣蔚准备让初夏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前,初夏忽然红着脸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问了句:“谢臣蔚,你今晚想检查身体吗?”

  这句话让谢臣蔚的眼眸中的夜色更深了,很多问题不得不暂时放到一边,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和自己不太一样,初夏对自己的喜欢是热烈,直白,不顾一切的。而且即便在说着如此诱惑语言的初夏,眼神依然是天真而纯洁的,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矛盾和做作的,但是对于谢臣蔚来说,却是无一例外每一次都会心动。

  当带有讨好意味的吻纷纷扬扬地落到他的眉骨,眼睛,鼻尖时,谢臣蔚会不受控制地心跳加快,变得不太理智。心情不好时的谢臣蔚可以拒绝很多很多,但是唯独拒绝不了初夏的求欢。

  不过很快,谢臣蔚就变得反客为主了,他和他之间的热情好像永无止尽,最终还是获得了一场非常不错的俗世欢爱。

  两个小时后,已经完全没有力气的初夏不停喘着气趴在谢臣蔚的身旁,谢臣蔚一边摸着他的头发,一边说道:“初夏,你能不能以后不要这么乖?”

  “啊?”初夏不解地问道。

  谢臣蔚又摸着他的肩胛骨,说道:“你这个样子,总会让人特别想欺负你,你知道吗?”

  初夏露出很娇憨的笑容,不再说话了,只是换了个躺着的姿势,这样他就能更好地倾听谢臣蔚强有力的心跳声了。

  谢臣蔚瞥了一眼地上四散而落的衣服,忽然问道:“衣服和伞是沈哲的,对吧?”

  初夏见还是逃不过,只好乖乖说了句:“对不起。”

  谢臣蔚其实很想问初夏,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明明那个应该说对不起的是自己才对。他明知道初夏和沈哲还有谢明远都没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却还因为自己过分的占有欲,肆无忌惮地对初夏发脾气。

  初夏却对这一切都照单全收,不仅从来没有对他发脾气这件事提出过质疑,还包容了自己的一切,包括一个难以理喻的母亲,还有自己在面对感情时的不作为和懦弱。

  谢臣蔚一想起自己甚至没有在母亲数落初夏的时候,为他辩护一句,胸口就有一种心脏骤然紧缩的痛楚。

  那一刻,他会想起很多遥远的事,比如那个八岁那年被摔坏的风神翼龙的模型玩具,还有十四岁那年那张被撕碎的填报了古生物学专业的志愿填报表。

  他一直认为最近这些年,他拼命地努力,读最好的大学,考最高的学位,开最有前沿理念的公司,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他就可以忘记这些,成为一个被母亲认可的人。

  这时,初夏伸出又软又热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谢臣蔚的眉毛,企图帮他把紧蹙的眉头抚平,口中喃喃地说道:“别皱着眉,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是我不好。”

  然后初夏又想起了什么,他想把手机里小狸花生的小崽子的照片给谢臣蔚看,让他开心一点。但是很快他又想起来他的手机坏了,于是有点尴尬地笑了。

  初夏的脸颊因为刚才激烈的性爱而泛着粉红色的红晕,谢臣蔚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上手捏了一下。

  忽然,谢臣蔚很认真地说道:“初夏,我和我母亲之间有一些问题。我必须得让她明白,我和她之间不是共生的关系,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个体。”

  看着初夏同样认真看着他的眼神,谢臣蔚又说道:“但是我想,这可能要花上一些时间。所以,初夏,你愿意给我一点时间吗?”

  初夏立刻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里瞬间就有眼泪掉落下来。

  谢臣蔚带着疼惜,轻轻地吻干了初夏的眼泪。

  初夏轻贴着他的脸说道:“我愿意。”初夏想了想,又说道:“而且,你不要太心急好吗?因为我觉得阿姨也挺可怜的,不要伤害她。”

  初夏的眼泪有点咸,但是初夏对谢臣蔚所做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甜蜜,他会因为他的每一次撒娇产生一些微妙的情绪上的波动。

  物理学和生物学学得很好的谢臣蔚,明白这是脑垂体影响荷尔蒙分泌产生的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但是并不妨碍谢臣蔚把它解读为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初夏的集训生活适应得非常好,没几天就交到了几个新朋友,老师们也很喜欢他。并且在得知初夏不住宿的时候,新认识的同学还失望了好一阵。不过新朋友对初夏的校外住宿生活似乎十分地感兴趣,不止一次地提出想要去看看外面住宿环境怎么样。

  这可让初夏犯了难,倒不是因为房间太小,让他不好意思带新朋友过去。而是那里说不准就时不时有某个人出没,如果他正好在,那就会非常尴尬,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某人非常任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时呆足整晚,有时停留中午一个小时。不过他几乎霸占了初夏所有的除学习之外的空闲时间,让陈景林想找初夏聊个天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和陈景林的不高兴正好相反的是初夏的房东。因为他某天忽然发现,他的租客这两个星期来,不仅换了一个最新款的空调,而且燃气灶和热水器也都换成了最高配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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