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城的房价看着是上涨了不少,但是和所有实际入住率不高的城市一样,这里的房子也是典型的有价无市。相比于价格固定宰你没商量的一手房,二手房的价格则显得游刃有余许多。

  因为很多二手房主是前几年在这里买房的外地炒房团。可是在原来市长的良心控制下,T市的房价硬是在全国城市近五年里几乎都猛涨的情况下,硬是保持逆势平稳。

  房子这种东西就和股票一样,大家都是买涨不买跌。因为最近楼市涨得厉害,那些好几年都几乎无人问津的二手房,房主终于开始接到电话,有中介开始问起这个价位能不能卖了。

  温殊这几天为买房的事,头都有点疼,一手房预算实在不够,基本不考虑了,可是挂在中介那里的二手房,几乎是什么价位的都有。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人只是挂着来试水的,想看看手里的房子到底能卖多少钱。

  温殊看中了好几套朝向还不错的不到100平米的房子,可是临到要交订金了,房主却一直拖着,拖着拖着,眼看着房价又再上涨,房主再坐地起价。隔个两天,差了好几万,任谁都知道吃了大亏。

  遇到几次这样的事,一直陪着去看房,跑东跑西的顾彦棠都气到想要打人了。所以大家忙前忙后一个月,温殊到底还是没有买成房。眼看着房价每天这么涨,也只能望房兴叹了。

  好不容易一个周末,温殊却起了个大早。和顾彦棠来到一个最近新开盘的离市中心车程起码一个半个小时的售楼中心。大家心里明白,要是去年的话,这样的楼盘开盘几乎是没什么人去的。然而,如今是今非昔比了嘛。

  温殊是七点起的。不知道顾彦棠是什么时候起的,反正醒来就有早餐吃了。但是昨晚被压倒一夜的温殊,明显是体力透支了。被叫醒的时候还有着浓重的起床气,被顾彦棠亲着哄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结果到了这里,看见这绕了好几圈的堪比春运火车站的队伍,才明白自己不能怪顾彦棠。

  他们还是来晚了。

  温殊和顾彦棠站着无聊,只能边刷手机,边听着前面的两个女人聊天。

  这才知道原来队伍前面的那些人,是昨晚就连夜来排队的。

  “大姐,听说未来还会涨吗?”

  “那可不?谁叫我们这走了郝市长,来了个张市长,能不涨吗?”

  “听说这个张市长可有名了,在他任职的五年里,H市的房钱从七千涨到了四万多!”

  “当年他信誓旦旦在电视上说,H市的房价绝不会涨到两万,结果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涨到了四万!”

  “那看来我们今天是来对了,现在才一万五不到两万还真是良心价。”

  一番话听下来,温殊和顾彦简直大眼瞪小眼。

  人就是这个样子的。温殊想。T市的房价这么多年没有涨过,过去四五千一平的时候也有啊,那时看到个新开盘的七八千都嫌贵。

  可是今年才过了没几个月,看到七八千的房子,顿时要感慨怎么这么便宜,会不会有什么质量问题啊。现在更是地方这么偏,开盘一万多的房子,要想买得到还得连夜来排队抢了。

  再过一段时间,大家会不会觉得两万一平的房子也很正常啊。可是恐怖的是,T城的平均工资才多少啊,最多不超过五千。大家都是在孤注一掷,用两个家庭,甚至是几辈人的积蓄来凑齐首付,再用未来几十年成为房奴的成本来向银行贷款。

  可是万一高价买来的房子一旦真的跌了价,银行觉得不划算了,还有很大可能收回房子呢。

  比如说此刻的温殊,包里就揣着温胜利的存折。温殊算了下自己今年二十七岁,按照现在的男性退休年龄是六十周岁,那么还可以贷三十三年吧。

  不知为什么此刻温殊有点难过,普通人辛苦地工作赚钱买房,是为了结婚,为了孩子。

  而他又不可能结婚,更不可能有孩子,是为了什么呢?

  上小学的时候,温殊和温胜利一起看新闻联播。看到有记者采访某市民,对于假冒伪劣商品的看法,温殊听到一句让他印象很深的话,那个某市民说:“作为我们工薪阶层来讲……”

  后来的话温殊都不记得了,但是当时正上小学的温殊却对这句话有点敏感,他想,这个人好没有追求啊,对于自己人生的定义就是工薪阶层,而且还在全国人民面前讲出来。真是太丢脸了。

  人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尤其温殊更是心高气傲的,然后发现有些东西确实是真的想多了。

  比如小时候会想着考清华好还是考北大好呢,等到上了高中,即使依然是学霸的温殊,也终于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些东西即使是自己再努力也无法企及的。

  工作之后,想想自己一直以来好像一直都很努力,也很听温胜利的话,可是又怎么样呢?领导照样给你穿小鞋啊,工作照样很无聊,而且又没有什么成就感。

  又有一天看电视,报道说清华毕业的某硕士研究生,因为在大城市难以就业,回老家的乡村里做了一个村官。

  那一刻,温殊忽然释然了。清华毕业又怎么样,或者当年的高考状元又怎么样,等待大多数人的结果不过是那句王安石形容仲永的那一句“泯然于众人矣”。

  温殊在排队放空的时间里想了很多很多,他终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工薪阶层”的身份。但是内心里却还有点让他不安分的东西,温殊也说不上是什么。

  好像苏雪琪说的那个姑娘,那张三十年不变的桌子,那个画面感实在太强了,一直在温殊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就这样过一辈子,会不会有点可惜?

  另一个理性的自己却又在泼着冷水,也许你的才能就这样了,这个社会就这个样,你还能怎么样呢?

  到了吃饭时间了,还没有排到温殊。顾彦棠心疼温殊,跑出去附近的小店打了两份快餐,然后让温殊先吃,自己去排队。

  温殊去旁边的小桌子吃饭的时候,顾彦棠的眼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就连温殊口渴喝一口水,在顾彦棠眼里都是好看的。爱人间的眼神,没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根本藏都藏不住。更何况顾彦棠是个好看到在人群中扎眼的人,整个人锋芒毕露的,又不懂得收敛。

  刚开始是前面排队的大婶好像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很快人群里就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里有一对传说中的那种同性情侣。

  温殊再重新回到队伍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了来自身前身后的异样的眼光,还有些人在小声地窃窃私语。

  好死不死,顾彦棠对这一切都似乎没看见一般,他只看见温殊的头发上还粘着一小片纸屑,就顺手用手指帮他轻轻拿下来了。

  人群中开始爆发了不小的骚动。温殊好像听到了有年轻女孩的尖叫声。

  要是在以前,温殊肯定要离顾彦棠远远地,避开这些来自陌生人的不善意的打量和窥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就是想要和大多数人对着干。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了?我伤天害理了吗?你们凭什么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于是温殊把本来就很直的脊梁挺得更直了,眼神没有躲闪,他倒想真的用这双眼睛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笑他们讨论他们。

  温殊身上本来就有着检察官这个职业带来的严肃气场。不笑的时候,更是自带方圆几里,生人勿近的气质。

  因着他的毫无畏惧,过了一会,人们反而不看他了。

  大多数人就是这样,你越是表现得在意,他们就越会欺负你。当你真的强大起来时,谁都伤害不了你。因为当他们发现你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看法时,就觉得自己其实很无聊了。

  顾彦棠三下五除二地飞速吃好了饭,又来换温殊的班。

  “你去休息一下吧,平时中午不是都要睡一会吗?我帮你排着,什么都不用担心。”

  温殊刚开始还推辞,可是到了一点多,真的是开始呵欠连天了,有点支撑不住了。

  “去吧,昨晚又没睡好。”

  温殊当然知道他暗指什么,但是也确实是没力气怼他了,真的准备去找个地方休息下了。

  “等下,”温殊看见顾彦棠脱下了自己的牛仔外套,温殊还没反应过来,外套已经披到了他的身上。

  温殊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与此同时,人群里又传来年轻女孩的不小的尖叫声。

  温殊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腐女吧。

  温殊找了个顾彦棠的视线能看见的没人的沙发,钻到顾彦棠的外套里,闻着独属于他身上的年轻男孩的味道。温殊用力嗅了两下,他很喜欢这味道,让他感觉很安心。

  布艺沙发很软,温殊深陷其中,不一会,温殊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家里呢。环顾四周,才想起来自己在售楼处。温殊看了看表,已经快三点了。

  顾彦棠呢?温殊起身环顾四周。

  然后就对上了那双狭长的看起来很多情的桃花眼。他看见顾彦棠特别温柔地对他笑了一下,露出的小虎牙太好看了。

  温殊也不由地也对他露出了笑容。

  原来有一个人,不管在你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时候,一直一直温柔地看着你,感觉是这样的呀。

  温殊起身,来到顾彦棠的身边。问道:“你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下?”

  顾彦棠摇了摇头:“一点都不累。”

  温殊又问:“真的吗?”

  顾彦棠:“真的啊。我之前卖奶茶的时候,一站一个下午,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还有脸提啊,奶茶小哥?”温殊笑道,“最近有没找什么其他工作啊?”

  顾彦棠懊恼道:“暂时还没找到。”

  温殊耐心道:“不急啊。其实我觉得你都大三了,也该考虑下将来是该工作还是考研的事了。要不就休息下吧,好好听听课,享受享受校园生活呗。”

  看着顾彦棠那不置可否的敷衍笑容,温殊就知道他肯定还是会去找工作。

  温殊也就不再说话了。

  毕竟,小孩儿心里明镜似的,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自己说多了,就和怨妇似的,招人烦。

  小孩儿好像对他的心意洞若观火般,片刻之后对他咬耳朵道:“要是我不去工作了,我的精力会更旺盛哦,你受得了吗?”

  特别是那句“受得了吗”简直像绒毛扫过温殊的耳膜一样,撩拨着温殊最末梢的神经。

  温殊压根没想到小孩儿会在众人面前,毫无预兆地就开车撩拨了自己一把。温殊的脸刹那间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因为皮肤的白皙红晕就更加的明显,并且经久不退。

  正在温殊还想着怎么回应顾彦棠的调戏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指定了包括他们在内的大概十来个人进到另外的大厅。

  历时四个小时,他们终于排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