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伦看着江邈, 沉默了好一会儿。
“怎么知道的，小姐？”
江邈垂下眼：“你对我好得过分了，只有尤金会对我这么好。”
江邈一条一条分析道：“你们分明有红外机, 却不知道索罗是机器人，这点说不过去。唯一可能的原因是你根本没对索罗测试过，你并不关心他是不是机器人。”
江邈看着李伦：“其实, 一开始我并不真的怀疑你们, 索罗的脾气跟未来洲里的机器人不太一样。不过后来想深一点，你们既然会对眼睛里的摄像头进行掩饰，肯定也会对机器人的脾性做出修正。”
当时江邈跟尤金买婚纱的时候，她说过机器人不会吵架的问题了。
尤金肯定注意到了。
“你故意设置一个找我茬的机器人，让我放下戒心，有真实感。”
李伦沉下声音：“果然瞒不过小姐。有些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做出来的这些把戏, 到底能瞒你几天。”
“为什么呢？尤金，”江邈问, “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抓回去, 要让我接受一个正常人的避难所。”
李伦看着江邈的眼睛：“因为小姐恐惧机器人, 不是吗？小姐在逃。”
“小姐不愿意待在尤金身边，尤金不会强迫小姐的。可为什么小姐非要揭穿我呢？我分明已经很注意细节了。”
江邈轻笑。
江邈已经明白尤金的思路了。既然她不愿意待在城市跟尤金一起, 那就跟李伦一起对抗尤金。
反正，尤金是他，李伦也是他。
重点是她会永远跟他在一起, 他叫尤金还是叫李伦，他是管家还是路见不平的同盟，谁又在乎呢？
江邈总觉得这样的套路她曾经见识过，好像小丑很恶劣神哦……
恶劣神。
江邈脑子一嗡。
江邈揪着眉头转过身, 李伦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小姐，想去哪里？”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江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李伦身上，“我不让你来找我，我让你待在家里。如果你真的如同你所说的那样爱我，就乖乖听我的话。”
李伦拒绝听话：“那是小姐跟尤金说的，又不是跟我说的。”
江邈：“……”
江邈默然看着李伦，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你们有区别吗？”
“有，”李伦逐条逐条分析起来，“我不戴金丝眼镜，尤金不扎头发。而且，我们的长相完全不一样。尤金是斯文类的长相，我是精致类的，但都是小姐喜欢的类型。”
江邈：“……”
看来是对她做过详细的调研了。
李伦精致的脸落下了阴霾：“我想留下小姐，可我办不到。我想跟小姐在这里，度过小姐能给我的所有时间，我想在这里陪小姐到永恒。我知道无论再精彩的戏码，总有一天人类会厌倦，可我还是想要留下你。”
没等江邈问为什么，李伦主动说：
“那是因为爱，小姐。”
“我喜欢小姐。”他牵着江邈的手，扣着江邈的手指，把两个相扣的手掌抵在自己的心口上——那里没有心跳，只有体温。
“在我身体里运转的第一条规律，就是我喜欢小姐。”
李伦看着她：“我不想让未来洲的人伤害小姐。一旦让他们发现小姐有能力恢复记忆，小姐会被认定为极端危险分子，因为从来没有人类能做到。”
“他们会再一次洗刷小姐的记忆。如果小姐还是想起从前的事，为了避免矛盾和冲突，他们会将小姐的大脑整个摘除掉，配置新的大脑。”
“我不喜欢看到小姐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哪怕你会好起来。我喜欢真实的小姐，不是被做成机器人的小姐。”
李伦执着地说：“所以，请你，在这里和李伦一起好好生活，不要回未来洲找尤金了。”
江邈几乎要落泪了。
他的确爱她。
最纯粹的，最无暇的，被规则约束的机器人的爱。
江邈看着眼前的人，很缓慢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说：“李伦，我刚刚回忆起曾经发生的所有了。我注定要再回未来洲一次，让他们给我更换大脑，这是我留下来的原因，这也是我愿意陪你玩游戏的原因。”
李伦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小姐，你疯了！”
“我没疯，”江邈抱住李伦的腰，把头埋进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伦很执拗地撂下一句话：“我不允许。”
江邈抿着唇。心说这没有尤金不允许的份。
但李伦还真就不允许了。
江邈听到轰隆轰隆的铁闸声。她看到，整个地下城的进出口都拉起了铁闸。原本假装正常人的同伴们，一个个保镖一样，一动不动站在各个出入口。
这里的机器人都听从李伦的号令。
江邈很慢才反应过来：“你在拘禁我？”
“是的小姐，”李伦说，“小姐可以给李伦下命令，让我陪你在这里，不能离开这里一步。李伦绝对会做到的。”
江邈：“……”
江邈忽然笑了一声：“很好李伦，你将是第一个忤逆我的人。”
李伦有些愧疚：“那都是出于对小姐安全的考虑。”
江邈把手插进衣兜里，忽然说：“我想见见其他玩家，带我去。”
这个副本是单人副本，通过率为零，一定有死在这副本的玩家。
江邈上次去总控室，除了两个蜥蜴人之外，没见到其他玩家的尸体残骸。
李伦稍微有点为难：“小姐，你不会想要见到……”
江邈无视了李伦搪塞的话：“带我去，李伦。”
李伦低下头，一脸无可奈何且宠溺地说：“好的小姐，我会为你办到的。为了让小姐的冲击力小一点，我会以照片加虚拟投影的形式让小姐见到其他玩家，请小姐在房间等我。”
江邈颔首：“行，我等你。”
江邈回到房间，没琢磨怎么逃跑。她消化自己脑子里的乱成一团的记忆之后，慢慢揉了揉眉心。
原来是为了她自己。
怪不得她会留下来陪玩。
江邈夸奖自己：“看来我脑子挺好使的，也很能豁的出去。”
江邈没等很久，李伦就处理好上一批玩家的尸首，敲了敲江邈的房门。
“江邈小姐。”
江邈看到自己房间的石壁里，忽然钻出来了几只机械手，机械手的终端是蓝色的投影仪器，在她面前，几个投影机汇聚一起，形成影像。
这个地下城并不是没有机器，只是机器都被藏起来了。
江邈叹了一口气：“开始吧。”
影像中心是之前的玩家。这些玩家的躯体破破烂烂的，新旧不一，但勉强看得出来是个人形。
有些人的眼睛被替换了，有些人的手臂被替换了。肉|体和机器衔接的部分会有明显的区别，机器会保持很久，可以替换，肉|体却不行。
玩家真实的身体部位在腐烂。真实的脸上出现了皱纹，手臂上也有老人斑。
未来洲目前的技术，没办法处理人体老化的问题。
江邈很细致地看着投影：“这些玩家都是自然老去的？”
李伦如实地说：“并不是。未来洲是单人副本，玩家大概会在两个月这个时间点产生隔阂感，试图逃跑。我们并不约束他们，这个地下城就是给他们的中转站，他们总要喘口气的。”
“大部分玩家会心甘情愿留在未来洲，他们的身体会老化，我们就给他们更换无法运转的身体零件。也有部分玩家一直试图离开未来洲，触发未来洲律法的，会被收容改造。”
无论想不想离开，玩家最后殊途同归了。
江邈：“他们的尸体你们留着了，玩家还以机器人的形式在未来洲生活吧？”
“是的，小姐。他们的肉|体死去了，他们的灵魂还活着。”
李伦抿着唇：“小姐一直生活在这里，不好么？我能看到小姐，也能让小姐获得快乐。”
江邈歪歪扭扭地倒在床上，“好了，到此为止。总而言之，你是绝对不会向我透露如何离开未来洲的。”
李伦：“因为我不知道。”
江邈一噎：“你不知道？”
李伦点头：“每个进入游戏的玩家，未来洲都会为他们分发一个对应的情感机器人。小姐对应的情感机器人是我，我选择了小姐。为了避免情感机器人对服务的人类共情，离开未来洲的方法会对我屏蔽，直到小姐完全成为未来洲一份子的那一刻。”
江邈说不出话。
根本不是阴谋，完全是阳谋。
江邈躺在床上笑：“我中意这个副本。”
李伦看了江邈一会儿，整个人趴在江邈身上。
江邈抬眼：“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昨天就想留下来了，小姐。”李伦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吻。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