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时禹几乎停止了呼吸, 他下半张脸还盖着那件纯白的衣服, 柔软的布料覆盖在高挺的鼻梁上,撑起了一个□□的弧度。那双过于不敢相信以至于微微颤动的眼眸露出来,漂亮的眼眸中像是有什么慢慢在融化。

  所有心神此刻都集中在自己手掌之下,即使是那样微弱细小的气息, 此刻也如此清晰地通过某种特殊亲缘途径传达给了时禹。

  那样稚嫩的小生命, 就这样宣告了他的存在。

  是虫崽……他和黎辰的虫崽吗?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时禹体内的气息瞬间翻涌起来, 彰显着主人极不镇定的内心。多日以来的情绪挤压终于让他崩溃了吗?这是他的幻觉吗?

  像是回应一般,时禹平坦紧实的小腹又极轻微地在时禹掌心下跳了一下。

  再也不能忽视,再也无法镇静。

  那个想都不敢想的猜测得到确认, 时禹紧紧咬牙, 全身轻颤。

  他下意识轻轻抚摸起来, 所以这个还在虫蛋里的小家伙是感受到雄父的气息了, 才再难抑制住地活动起来了吗。

  可是他的腺体明明就是受损了……即使在极低微的可能性下受孕了,也可能无法|正常分泌虫蛋需要的物质, 更别提正常雌虫怀孕期间都是需要雄虫信息素的安抚以及定时浇灌的,而他已经很多天没有接受过信息素安抚了。

  没等时禹着急地站起来想去找阿尔瓦, 他坐在床沿脚刚一落地, 就感受到从腹部细细密密蔓延上来的疼痛。连续多日未曾经过应有的浇灌, 又一直处于不安和焦虑的状态之中,会对虫蛋造成什么影响?

  手指一瞬间揪紧了床单,莫大的恐慌席卷了他。

  他慢慢揪起那件衣服, 放在鼻尖轻嗅。鼻腔中萦绕着自己日思夜想, 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着的雄虫的味道, 仿佛他还是像之前那样躺在自己身边, 他可以深深窝入对方的颈窝, 贪婪地嗅闻。

  仿佛雄主还在他身边。

  而事实是……他抬起头,眼眶红得吓人。

  他弄丢了自己的雄虫。

  在衣服残留的极少信息素下,腹部的疼痛逐渐缓了下来。懂事的虫崽只索取到了一点就迅速地安静了下来,也许小家伙已经支撑了很久了。

  .

  黎辰坐在自己床上,手指“嗒嗒嗒”地敲在床沿上,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他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人生中,第一次尝到了思念的滋味。思念像是潮起潮落的海水,而黎辰就像是海边的沙砾,被浪潮带着翻滚了一圈又一圈,如此难捱。

  明明只是几天未见,他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家雌君,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脸,思维就会停滞下来,无法再进行任何思考了。原来他是那样放不下时禹。

  总是忧虑着那只雌虫,以黎辰对他的了解,自己失踪了,时禹一定要急得发疯。

  今天晚上这种忧虑的心情尤盛,不安的芽在他心中要破土而出,有什么力量驱使着他,似乎在告诉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回去,与时禹相见。

  房门突然被叩响了。

  黎辰观察着动静,一动不动,却再也没有敲门声传出。

  “阁下,老大吩咐我给您送药。”

  声音透过厚实的门板变得沉闷,黎辰思索了一下,过去把门打开了,泰特那张脸出现在他面前,阴翳的眼眸紧盯着黎辰。

  雄虫并没有被他吓到,反而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很快就要查到你了吧。”黎辰转过身走回房间内,漫不经心抛下这句话。

  泰特瞳孔一缩:“你果然知道这件事。”他跟着走了进来,把门轻轻带上了。

  黎辰随手拉过一把凳子坐下了,平静地与泰特对视,慢悠悠地伸出自己的手腕,审视着这只明显是别有目的的雌虫。

  泰特自觉单膝跪在黎辰脚边,捧起了雄虫脆弱得一拧就能折断的手腕,拿出下午桑今吩咐他去取的治疗膏,用手指蘸取了一点膏状药物,细细涂抹在了那一片青紫上。

  即使是手染过无数鲜血的他,看到这样的痕迹出现在雄虫白皙又细嫩的皮肤上,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老大真是……越来越疯了。

  雄虫垂着眸子看着为他上药的雌虫,雌虫小心地以一种臣服的姿态,用着整个虫生最小的力道,将那冰冰凉凉的药膏抹在黑发雄虫的皮肤上。

  在这样一片和平安静的气氛中,只有泰特知道自己内心有多么挣扎,以至于指尖不住微颤。

  作为跟了桑今那么久的下属,他最是清楚桑今的手段有多么残忍,既然已经怀疑雾色内部存在叛徒,他不找到线索势必不会罢休。如今雾色内部已经开始一轮又一轮的清查,头顶上悬着的剑迟早会落到他脖子上。

  当初在越雨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定位器决定瞒下不报,这个决定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若没有瞒下这件事,也许那一天他就已经被桑今暗暗处理了,哪能活到今天。而现在面对的危机……他思绪一片混乱,失神导致一时下重了手。

  他抬起头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室内的灯光洒在这名雄虫的脸庞上,更显其摄人美貌。

  他晃了神。

  而现在……上天赐予了他眼前这位雄虫,他也许就是自己的救赎,泰特想,宁愿背叛雾色,选择跟从这位阁下,去求那一个渺茫的希望,也好过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您……会把我说出去吗?”泰特轻声道,“只要您愿意,我将会成为您的助力。”

  黎辰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帮我个忙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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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脑的提示音急促地响起来,这样的声音除了万分紧急时是不会出现的。时禹神色一变,迅速举起光脑接通了电话,林严肃的声音传来:“老大,兰谢刚刚联系银河,说边缘星系东南方位星域检测到特殊频段的信号,发送到了最近一个民住星的大型接收器,当地觉得不对,直接传到帝星主接收台了。”

  “兰谢说,帝星初步解|码,分析后得出那是黎辰阁下发出的求救信号。”

  还活着,雄主还活着。

  时禹脑子轰地一声,只剩下了这样的念头。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顿时也顾不得自己身体的情况,“快速定位,全速调转星船行进方向前往帝国南部边境。”

  南部边境就是边缘星系的一个入口,那里十分混乱,各种对虫族有害的辐射,射线,甚至危险的陨石阵等都存在于那里,所以他们只能按照已知安全的路线行驶,而南部边境某处就是路线中的一环。

  时禹迅速赶到了主舱,那里有一个小房间,原本是用来摆放杜兰特的各种藏品的,现在全部被搬空改造成了一个临时会议室。

  银河全体雌虫已经到达了会议室,看见时禹走进来,齐齐站起身叫道:“老大。”眼神中是许久不见的战意,燃起火来。。

  “怎么样?”时禹问。

  “定位范围太大了,根本无法检测到具体|位置,兰谢说帝星那边也正焦头烂额。”

  兰谢作为一个帝国大贵族,愣是赖在帝星中央台不走了,随时通过帝国最高阶的技术获取情报,官方也奈何不了他。

  “如果加上这个线索呢——”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阿尔瓦年迈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手里拿着一颗时禹之前吩咐送去做检测的晶石。

  “这其中的物质可是有够特殊啊……”阿尔瓦手抬了抬光脑,按了几下,“这是检测结果,全部同步给你们了。”

  时禹举起光脑一看,“晶石之中含有一定量的M粒子?”他皱起眉毛:“我从未听过这个物质。”

  阿尔瓦活了这么多年,年轻的时候热爱旅游看世界,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一路游历过来,既是行医,也是为了收集自己感兴趣的当地的奇珍异宝做研究。

  而M粒子,又是其中较为印象深刻的物质,他曾经到过的一个混乱星域上,意外了解到的。

  这样的粒子产生条件极为苛刻。需要在特殊的宇宙环境中,U射线对于宇宙混沌粒子的撞击而产生,再落入星球的大气中,互相吸引逐渐凝成核。

  而符合M粒子的产生条件的地方在整个帝国星域版图内也只有三个地方。

  “帝国北境加图星范围,帝国最大污染星域87星致93星域范围,还有最后一个地方,帝国东南方位的长雅星系,具体为序列行星2至3的星球间,M粒子产生最多。”阿尔瓦道。

  时禹指尖紧紧掐住了掌心,站到了驾驶盘前方,“林,消息同步传给老师,让军部同步展开营救。我亲自来开。”他一刻也无法等下去了,一秒都不想耽误。

  雄主已经尽他的努力,发出了那一段珍贵的求救信号。而他甚至都不知道雄主是否为此付出了代价,是否受了伤,又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而最重要的是,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