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荔月知道哥哥今天是要去银楼那边的, 她本来也是想要跟着去的,但是哥哥没有同意,因为心疼她之前一个月一直都在跟着团里出差, 去边疆那边演出,太辛苦了,这次星期天好不容易总政那边没有事情,也不用出差了,就一定让她在家里好好放松一天。

  不过虽然没有让她跟着去, 但是他们是约好晚上打电话的说的, 虽然这些事情明天早上见面的时候也能说,但是小别胜新婚, 再加上他们又马上要结婚了, 两个人腻歪着呢,他们这会儿哪里还能等到第二天早上?

  程荔月电话打到那边, 没几秒就接通了,她不用猜就知道哥哥大约是一直在那边电话旁等着的。

  裴立戎他听着电话那边传来妹妹软声说话的声音,脑子里便慢慢浮现了妹妹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给他打电话的场景, 心不觉地就甜蜜了起来。

  “哥哥你今天带着伞出去了吗?”程荔月在电话这边问道。

  “带了,一早出去的时候就带着。”

  这个时候女孩子出门带着伞遮太阳倒是有的,但是男人这么做却是少有的。

  不过裴立戎他一向不大在意旁人眼光的,妹妹既然细细叮嘱他了, 担心他晒到,他自然是都依着妹妹的,带伞出去遮一遮太阳又算得了什么呢?

  程荔月听到哥哥的回答, 也笑了, 她脆声道:“这样热的天,还是物理防晒最有效, 打着伞出去才能防晒伤嘛!对了,纪大师那边完工了吗?可是打好了?”

  “都打好了!发冠还有各样配套的金银首饰都已经装了锦盒带回来了,明天我给你送过来,再等到嫁衣那边绣好了之后,便可以装扮上试试看了!”

  程荔月听到这些难免心生雀跃,她都要等不及赶紧看看发冠还有那些金银首饰了。

  她婚礼上头戴的发冠还有各样金银首饰都是请纪大师帮忙打造的,纪大师还没有下放之前就是明玉银楼最顶尖的大师傅,他的手艺在这个圈子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程荔月还看过纪大师以前打造的成品,看完之后是真的叹服,太精致了,已经不单单是金银首饰了,相反更像是艺术品,该放进博物馆里展览才是。

  程荔月一个外行人都能看得出纪大师手艺的精妙,那些内行人有哪里看不出呢?更何况以前纪大师就是声名赫赫的,那些有家财的,凡是家里有女儿出嫁的,都愿意到明玉银楼请纪大师打造一副首饰当做嫁妆压箱底,谈起纪大师更是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

  以前纪大师被下放了也就算了,现在纪大师回来了,自然是有不少人都动了请纪大师打造金银首饰念头的,便是拿来收藏都是好的。

  就跟以前一样,只要纪大师在,他从来都是那些人家的第一选择的,除非是赶时间,纪大师这边的工期等不得了,不然第二就是连看都不带看的。

  可现在因为之前的遭遇,纪大师也算半是“金盆洗手”了,就算酬金再丰厚,也是不接了。

  以前刚被下放那头几年,他还想着是一定要把那银楼重开的,毕竟他在银楼几十年了,对于银楼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可是等到他回来了,再打听到关于银楼之前几年的消息的时候,他是彻底心凉了,乃至有些心灰意冷了,对于明玉银楼,也没有以前的那份热忱了。

  在他下放改造的十年里,原本的明玉银楼更是再也不复以往的模样,名字换了,人也换了。

  现在银楼的当家大师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纪大师的仇人了,当时正是因为有纪大师在他们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头,这才使劲手段将纪大师给打压至下放的。

  而他以前手下的徒弟甚至有人改拜了门楣,为了以后的路顺畅些,一个劲与他撇清关系,曾经一度登报发出跟他这个师傅的断绝关系声明。

  而那混乱的几年里,这样放在以往是要被唾弃的行为都变得正常了起来。

  不过当年纪大师作为师傅对于徒弟绝对是可以算得上是尽心尽责了,虽然有那种忘恩负义改弦易张重入他门的徒弟,但也有一直记着他这个师傅恩情,不愿意向仇人摇尾乞怜一直记挂着他这个师傅的徒弟。

  只是他们的下场绝对算不得好,有的也跟他这个师傅一样下放了,有的不得不抛去练就多年手艺回老家像是普通农民一样种地去了,还有的则是杳无音信,再也寻不得踪影了。

  纪大师他原本从齐家村那边回到京城这边来有多欢欣,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便有多么沉痛。

  一时之间不禁感叹道自己跟孟大夫倒还真的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了,两个人的经历何其相似?只是多思无益,已经过去的便也再也改变不了了。

  后面待到几番周折终于与这几个徒弟联系上了之后,看着他们跟普通农人一般粗糙肿大布满裂口的手掌,纪大师的心痛更是达到了最顶端。

  还好,还好,那些浸淫多年早已渗透到骨子里的手艺他们都还是不曾忘的,重新练习个几年,手感到底还是可以找回来的。

  对于当年的每一个徒弟,纪大师都是费了十二分心力教导的,包括那个已经叛出师门的徒弟,毕竟他们以后是要接过他的衣钵,把明玉银楼继续发扬光大。

  而现在明玉银楼已经没了,他也不打算重开一座银楼了,尽管他有这个能耐。

  可是这些徒弟纪大师却是不能不管的,毕竟他们也算是受了他这个师傅的牵连,再者他以前教了他们那么多年的手艺,可不是让他们去种地去的。

  后面为这几个徒弟一一安排好了去处之后,纪大师才真正地闭门不见客了,开始隐退了。

  待了那么多年的明玉银楼他都不愿意再回去了,对外人就更加冷待了,少有人能请的动他的。

  尤其是今年,在外人眼里,纪大师的地位是越发地高了,就连国家那边都在请纪大师“出山”帮忙修复金器,毕竟在这个上面,纪大师他说第二,那就没人敢说第一的。

  所以那边的相关部门可以说不止是三顾茅庐了,就差派个人天天上门去缠着了,各种好话都说了,就为了请纪大师出手。

  可人纪大师愣是从头到尾没松过口,让派来的人只能铩羽而归。

  国家相关部门都请不动纪大师了,就更别说其他人了,他们这会儿就算是捧着跟打造首饰等量的金子做酬劳,人纪大师都是丁点不心动的。

  也因为这些,纪大师以往的作品价值也水涨船高了起来,不少人都开始出高价收了,毕竟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纪大师的技艺在这一行当已臻巅峰了,短时间内是没有第二个能超过了。

  只是外边这些人这会儿却是想不到,在他们眼里已经不再“出山”的纪大师,这会儿却是在忙着给一个女孩子打嫁妆呢!

  对于纪大师来说,程家和裴家两家子却是在他下放那几年对他帮助良多的,甚至可以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当年和孟大夫、韩教授他们还一起在齐家村的时候,他就曾说过以后月月这个小姑娘出嫁了,他若是能回去,是一定亲手为她打副首饰的。

  更何况现在结婚的两个人又正好是程家和裴家两家的孩子,纪大师就更是要出一份力了。

  所以尽管已经对外宣布金盆洗手不再出山了,但是对于即将结婚的两个小辈,他还是非常热心的,早在半年前知道他们今年有结婚的打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在这个过程中,每一道工序都是他亲力亲为的,整套首饰都是他亲自打制,一丁点都没有假手于人,就连中途几个徒弟怕他累着想要给她搭把手他都没有答应。

  程家和裴家两家对他的恩情太重了,但是他们不缺钱也不缺物,他就算有心报答也无计可施,现在终于有个机会回报一二了,他自然是愿意尽十二分的心,一点都不肯敷衍的。

  十月程荔月和裴立戎两个人要结婚了,而那些发冠和配套的首饰之所以现在才去纪大师那里拿回来也并不是纪大师那边时间不够,赶工期才勉强等到这个时间完成,而是纪大师他太过精益求精了,一点瑕疵都不肯有。

  因为已经确定了婚礼的时间,知道赶得上,在截止日期之前,就更是抠细节了,力求处处完美丝丝精致,如此也算是他为两个孩子的婚礼尽了一份力了。

  程荔月她在上个月其实就已经去纪大师那边看过一次了,当时她觉得那些金银首饰已经算是成品了,早就精致漂亮地不得了了,可是在纪大师眼里却还只是“未成品”,还需要继续调整打磨呢!

  当初的“未成品”都那么地让她惊艳,她已经不敢想象成品到底会有多么地精致夺目了。

  “我今天路过花圃,给我们的婚礼订了花……”裴立戎在电话另一边一样一样地慢慢细数着今日出去做了什么,婚礼是他们两个人的婚礼,裴立戎他不会一个人便把所有的决定都做下了,总是要询问一下妹妹的意见的,这会儿把自己的一应安排全部都说出来,妹妹有哪里不喜欢的,他都是可以依着妹妹的心思改的。

  而程荔月这会儿津津有味地听完哥哥讲完一天的行程,一点其它意见都没有,直接就说都好,都同意,她倒不是对自己的婚礼不上心,只是她觉得哥哥处处的安排再合她心意不过了,她根本就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从哥哥细细交代的每一件事情里,程荔月都可以听出哥哥对他们婚礼的上心,她忍不住地在电话里撒娇道:“哥哥我好爱你啊!谢谢你做了这么多!”

  这个年代的人是很少像是程荔月这么直白说出爱意的,大部分的人都很内敛,而裴立戎也不例外,所以这个时候听到电话那边妹妹对着电话这头的他撒娇,说爱他的时候,裴立戎原本冷静的表情就再也维持不住了,他只觉得有一股火在上涌,心也忍不住地随着妹妹的声音砰砰跳。

  他只觉得自己这一刻比上一刻对妹妹有多了十万分的爱,他的心口全是满满爱意在作祟,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我去找你!”裴立戎丢下一句话,想见到妹妹的心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已经等不到明天早上了,他现在就想见到妹妹。

  虽然他们办的是传统式的婚礼,但其实是并没有婚前一个月新人不能见面的说法的。

  只是呢,随着他和妹妹婚期将近,程叔叔也就是他未来的岳父大人越发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裴立戎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就要把程叔他放在手心里疼了二十几年的宝贝闺女给娶走了。

  之前裴立戎几次过来,都碰了不硬不软的钉子,也没少被程叔这个“未来岳父”从妹妹身边支使走,去做各种事情,而他又不能不做,毕竟他还等着娶人家闺女呢,作为未来女婿,这会儿对于未来岳父的话自然就更是奉为圭臬,一点都不敢敷衍了。

  索性他也心里知道程叔这个未来岳父的大概心思,不会因此而生气,每次也算是任劳任怨了,只愿能提高一点印象分,让未来岳父多高兴一点。

  只是你,他也摸清楚了,程叔他在的时候,他和妹妹是别想好好坐下说说话了,所以他后面过来的时候都是专挑程叔他不在的时候来的。

  只是这会儿他想见到妹妹的心占了上风,没有一刻像此刻的强烈,这个时候哪里还在乎一会儿去的时候会不会遇到程叔,能不能跟妹妹说的上话!他只是单纯地想见一见妹妹。

  而另一边电话那头的程荔月听到哥哥说的“我去找你”这句话后,也惊讶地忍不住从沙发上直起身,跪坐起来。

  啊,哥哥要过来了?已经好晚啦!明天早上他们再见面也好的。

  她刚想跟电话那边的哥哥说这些,却发现电话那边已经挂断了,嘟囔道:“这就挂掉啦!好快呀,我都还没有说完呢!”

  不过一转眼她就从沙发上噔地一下就跳下来,换上鞋子往外面跑去了。

  她也想见到哥哥!等不到明天早上了。

  “这么晚去哪里呀?”看着闺女往外跑去,黄从云赶紧问道。

  就算是马上要结婚了,但是谈起自己和哥哥,程荔月还是照样会不好意思,她点着脚尖脸红着小声说道:“哥哥他要过来,我去门口等他。”

  黄从云听完,笑着无奈地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立戎他啥时候来?要是时间久的的话你出去的时候腿上胳膊上先擦点驱蚊药,可别给蚊子咬了,这会儿蚊子太毒了。”

  作为岳母,黄从云她对于裴立戎这个女婿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老话说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有时候丈夫刁难使唤立戎那孩子,她还帮着解围呢!

  而这会儿就算知道闺女要出去等着他,也没有阻止。只不过心里却还是感叹,这小年轻谈恋爱啊,可真黏糊,就这一会儿还要出门等着呢!啧啧啧!

  想着想着黄从云也忍不住地笑了,知道闺女和立戎一会儿指定有好多悄悄话要说呢,这会儿也不出去碍眼,直接进屋了,还道:“一会儿立戎来了,你就带他进屋里头说话吧,外面蚊子多呢!而且你爸今天晚上也不在,一会儿也不怕半途又非要把立戎拉走了,打扰你们说小话了。”

  黄从云她只觉得丈夫最近的心思越来越别扭了,明明跟她一样对立戎这个女婿是满意的,但却还是老是要在人家未婚小夫妻俩说话的时候上去插一脚,美名其曰这是岳父的考验。

  依黄从云她看着这就是故意刁难,出气去的,就怨人家要把他闺女娶走了,以前她爸嫁她的时候也没对他这样啊,轮到女婿他就来劲了,照她看,这是他厂那边还不够忙,天天想这个,要是厂里那边忙得脚打后脑勺,他还哪里有心思管未来女婿找闺女说话?

  只不过刚刚这样想了,黄从云就又一下子赶紧止住了想法,到底还是心疼了,心里是不愿意丈夫太忙的,自从丈夫从省城那边钢铁厂辞职,又来到这边开办工厂之后,就没有好好地歇下来过。

  这次为了能腾出两个星期专心忙闺女的婚礼,厂那边就更是时不时地加班,今天没有回来大约就是时间太赶了,只将就着在厂那边对付着休息呢!

  算了,下次他支使着立戎去做事的时候,她也就说什么了,由着他吧,反正还有不到一个月闺女就出嫁了,他就算刁难一下立戎这个女婿,也就这段时间了。

  而等以后人家两孩子结婚在一起了,就该天天腻歪在一起了,他到时候估计也就该接受闺女嫁出去的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