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顿脸上的雀跃和感动是那么地显而易见, 因此,杜丙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那么,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当然。”

  “为我弹一首歌吧。”杜丙说:“水边的阿狄丽娜。”

  希尔顿的眼睁大了一些, 但很快又眯了起来,显得很愉悦的样子, “我很乐意。”他这么说。

  他没有再将地点择在十年前两人分别的唱经席内, 也没有用温柔如水的竖琴。

  穿着孔雀蓝衬衫的金发青年从书房中找了一把小巧许多的小提琴,沐浴在透过窗槛如同圣光一般的阳光下, 拉响了它。

  这一次的歌,不再是无望的诉说, 不再是心碎的离别。

  是献给不知所踪的爱神阿佛洛狄忒的赞歌。赞美她, 将阿狄丽娜唤醒, 赞美她,让他终于不用再忍耐无边的寒冷与孤寂。

  “我想,我真的很爱你。”希尔顿情不自禁地说。

  他将小提琴放在桌上, 俯下身去,将杜丙圈在高背椅中间, 这时他脸上的表情和正直是沾不上边的。

  这让杜丙有些熏然, 他很想矜持下去, 可那张樱花色的嘴唇就和他靠得很近。他能感受到从那里吹拂出来的气息,温热而潮湿,能勾起人最天然的本能。

  他是不能忘却这本能的, 他对希尔顿的爱最初也不过来源于此。所以他倾侧过去,碰上了柔软的唇舌。

  他们终于吻在一起了,就再也不愿意分开一样, 在轻触试探后, 是深深的吮吸和舌面、唾液的交融。

  希尔顿是矜贵自持的没错, 可遇上这样的局面,没人能继续温文尔雅下去。

  所以他深吻着,掠夺着,极具侵略性的要让他的赫拉克勒斯染上自己的气息。

  面对爱人的热情,杜丙自然也得用更大的热情予以回应,两人很快都气喘吁吁了。

  唇舌短暂分开,希尔顿宽容地允许他呼吸的时候,他看见主教大人的眼睛,那是一双谷欠望的深潭,里面蒸腾的是让人面红耳赤的无尽索取和渴求。

  再一次,希尔顿抱紧了他,几乎将他深深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嘴唇也亲昵地吻着他的耳后,发出“啧啧”的声音。

  希尔顿的手也开始探索,伸向令人不安的地方去。

  杜丙很清醒,现在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他心跳如擂鼓,也这么隐隐期盼着,不反抗希尔顿任何过分的举动。

  他喜欢和希尔顿亲近,这是当然的,如果可以,他会纵容主教大人继续做下去,可惜他错估了自己的体力。

  他虽然强壮,到底跨越了十年的时空,又经历过几度心潮起伏,最终竟然在甜蜜的热吻中就这样丢脸的失去意识了。

  所以希尔顿只能愣了愣,然后无奈地用魔法将他送回了房里。

  “真可惜。”希尔顿杵着头感叹道,最终却只是温柔地吻了吻杜丙的额角,退了出去。

  离开杜丙后很短的时间里,回望着这座繁华的教堂,他就能重拾起端庄和矜贵来。

  星期四的桑尼教堂是不忙的,虽然为了典礼要筹备的工作很多,但希尔顿难得的给自己放了个小假,走到了唱经席。

  “大人。”

  “午好,大人。”

  “午好。”

  过路的修女和教士们纷纷向他行礼,秩序井然地从唱经席中退了出去,所以很快的,这里就只剩下了希尔顿自己。

  在这片专门用来吟诵圣歌的地方,有着这所教堂最讳莫如深的禁忌。

  那个禁忌明明如果风之国的教堂一般沉重而晦涩,如今也不复存在了。

  它是被一个叫做杜丙的异世之人所打破的,因为他,那些在午夜徘徊于死地的亡灵,终于决定好好地遁入地狱。

  他不清楚杜丙是否已经领悟,但那些亡灵们,其实不过是不放心他因此未能成佛的隐龙族族民。

  他们在这滞留已久,也只是为了寻找一个伴同他活着的人,仅此而已。

  而他现在找到了,他装聋作哑地放任黛西将杜丙送入雕像,屏息凝神地静待着杜丙获取关于他和风之国的所有记忆。

  他不是没有后怕过的,乃至于迁怒了韩和黛西,但他又虔诚地祈祷着,渴望杜丙真能如他期望般包容他的一切。

  为此,他诵读了所有能够预示人命运的羊皮卷。

  可他毕竟不是人类,杜丙也不是这片大陆的生灵,他们的命运是为无迹。

  在他掩耳盗铃地将自己困守在书房心惊胆战地等待宣判的时间里,能支撑他打起精神的,也不过是他年少时不能参破的那一句:

  “...爱情这种东西,并不是说因为相较之下另一个人更好就会产生的...

  他有些消极和悲观,虽然看上去总是平静温和的,可若要发生些什么,他总是避讳跟我谈起。就像很笃定如果发生了什么我就一定会把他抛弃。

  ...

  可我仍然爱他,你明白吗,希尔顿?”

  他想,他能够打起精神来好好准备不久后的盛典了。

  暌违已久的盛典再次举办的那天正好是希尔顿加冕的第十年。风铃镇这样一个狭小的城镇再次变得拥挤起来,来自大陆各地的人们都来到此地,想要一睹伟大的光明魔法师的真容。

  因为这场盛事,风铃镇的人们与有荣焉地也忙碌起来,酒馆纷纷起窖,为这一次的狂欢准备了足量的朗姆酒。面包店的火炉也终日都在旺盛地燃烧,势必要烤出最甜美可口的面包。

  招待来自四方的客人,让他们宾至如归,让他们对这座诞生了桑尼教堂大主教赞叹不已,是这段时间以来最重要的命题。

  而对于杜丙来说,他最重要的命题也就成了照顾希尔顿的起居。

  他确实是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希尔顿,因为主教大人是那样的忙碌,甚至连抬手吃饭的力气也没有了。

  “多亏有你。”希尔顿做出抱歉的模样,张嘴叼住了银勺,将甜汤吞入了肚里。

  杜丙摇了摇头,看着青年眼下的青黑色,有些心疼。

  “不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还有一两天,再坚持一下,一切就都会过去。”

  “希望如此。”

  “那么...”希尔顿擦了擦嘴角,吩咐修女们将用过的餐盘收拾了下去,有些可怜地注视着杜丙,“能陪我睡一觉吗?”

  “什么!?”杜丙听他这么说,是淡定不了了,“不...我是说不行,我不是嫌弃你,希尔顿,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太快了?”

  “嗯...同床共枕什么的,我总有些担心...”杜丙眼神闪烁着。

  “那你不需要担心。”希尔顿只是笑,一反常态有些强势地,将反抗不能的杜丙塞进了他自己的被褥里。

  厚重的织被将两人的身影掩藏了起来,希尔顿在床.上缱绻地环住了杜丙,“你看,杜丙,如果我真要做些什么,你是没有拒绝的能力的...”

  他亲昵地咬了咬杜丙的鼻头,“总之你应该觉得安心才对,我很累,杜丙,这些你都看在眼里,所以你应该明白,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补个眠而已。”

  “哦...好的...”杜丙僵硬着,有些尴尬的答应了。不过在他察觉到希尔顿确实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后,才逐渐放松了。

  希尔顿真像他说的那般劳累,不一会儿就彻底睡着了。

  杜丙是知道的,盛典第一日就有多么的折腾人。

  蒙特负责将希尔顿曾经加冕所着的那身红白圣袍和法冠进行加持,用了整整一个早上的时光,操练骑士军团的骑士们将它们从桑尼教堂华丽地护送到了偏远的西郊,然后再由皇家教堂的教士们吟诵圣歌,宣誓对光明神的衷心和敬意。

  在此期间,希尔顿一直站立在鼓阵湖的湖面上。

  湖面上早已被他施展过圣光魔法,所以希尔顿能稳稳地站在水面上,脚底只有两圈清浅的涟漪。

  湖边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亚历山大仍然不会出席教皇的盛典,不过这一次许多贵族都来了。

  他们乘坐在自备的轿撵上,看着蒙特恭顺的向希尔顿呈上那身象征着一切的衣裳。

  那天是个大晴天,天空中没有一丝一毫阴翳,鼓阵湖上泛起和魔法同色的金光,属于光明的色泽将曾经凯恩公府倒塌的西郊照得透亮。

  皇家骑士团长轻轻地将法冠压在了希尔顿蜷曲的金色头顶上,他披上了法袍,才将蜷曲的腰打直,用一种无尽包容和博爱的目光看向岸上他的子民。

  然后,他动了起来,挥舞着灵巧的双手,将鼓阵湖上层的湖水掀到空中,然后看它们淅淅沥沥地落下,降临到地上站着的、翘首以盼的人们身上。

  “为你们祈福。”他这才张了口,“以桑尼教堂主教的身份,保佑你们幸福安康。”

  人们于是欢呼起来,双手合十地祈祷,从希尔顿身上散发出去的圣光于是平等地将在场的所有人笼罩。

  这样令人感动的神迹,更加让风之国的子民们深以为,他们拥戴希尔顿成为皇家教堂大主教的行为是多么正确,可杜丙却很明白,希尔顿这样施展圣光魔法,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原形毕露了。

  果然,仪式终了,希尔顿将众人遣散,只允许他靠近的时候,将法袍掀开,将那一片覆盖上鳞片的胸膛给他看了。

  “我现在已经能控制身上化形的部位了。”

  “你很厉害。”杜丙忍不住摸了摸,让希尔顿有些战栗。

  “是的。”他倒也没有否认杜丙的说法,只是疲倦地埋在身前之人的脖颈里久久没再说话。

  他的脆弱和倦怠已经能很轻易地展现给杜丙看了,或许也正因如此,希尔顿才能支撑着自己完成这场作秀一般的典礼。

  否则的话,他是自我加冕的教皇,又何必在意世人是否对他歌功颂德。

  那些支撑他走过艰难、走过谩骂和侮辱的使命感已经足够强大了,但只有杜丙是不一样的。

  他对他没有使命。

  他只是单纯的想让杜丙看看,现在的他,和十年前已经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