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天际已经暗淡了下来, 物理系的办公室里还拉着电灯, 一众老师围在一张办公桌旁, 手里都拿着纸笔在演算些什么。
季晓淳一被这位头发稀疏的老师拉进办公室, 老师们就停下手上的动作, 齐齐向他看来。
看得季晓淳心中有些发毛, 他们的目光就好像要把他给吃了似的。
办公室里仅有的一位四十岁女老师柯晴看出了季晓淳的不安, 她微笑着上前安抚, “这位同学, 不要紧张, 老师们请你过来也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想请你给我们讲讲这个公式。”
柯晴说着态度很认真地递上她手中的纸笔。
季晓淳看了一眼, 有些诧异, 这明明就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公式，连大学里面的教授也不明白吗？
疑惑归疑惑，季晓淳还是打起精神解了一遍题，一步步的解题公式跃然于纸上, 在座的各位又都不是傻子, 一看便都明朗了。
困扰了他们一天的题，就这样被一个学生风轻云淡地讲明白了。
明白过来后, 众人一琢磨, 他们学校这是捡到宝了，季晓淳哪里是一个普通学生，分明就是一个天才！
“那个……老师，我翻墙的事？”季晓淳还是比较担心他的处分问题。
在高产大队他可是拍着胸脯跟队长他们承诺过, 在学校里好好学认真学，不给他们丢人，如今他才上学没多久，就整出这样的事，传回高产大队，他着实无颜。
柯晴与其他老师对视一眼，俱都感到好笑，装聋作哑道，“翻墙，什么翻墙，季同学今天白天不一直在与我们讨论学问，没出过学校。”
“对对对，我们都可以作证！”其他老师跟着附和，那认真的模样，叫人一点都看不出破绽。
看得季晓淳有些目瞪口呆，原来一向以诚实为标准的老师也会信口雌黄，那煞有其事的样子叫季晓淳重新刷新了三观。
许是被季晓淳那张清澈的眸子看得有些不自在，有位老教授面子上挺挂不住，打哈哈笑道，“你看你们也不提醒我，天都黑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可陪不动你们，我得回去了。”
这个老教授一动，就像是打开了闸门，其他老师也跟着找理由要回家。
“季同学，你看你也累一天了，快回宿舍休息吧，明天记得正常上课。”
柯晴说完也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一脸懵的季晓淳。
最后在办公室灯光暗淡的前一刻，他也回了宿舍。
一个宿舍住六个学生，原本其他人都准备睡了，乍一看季晓淳回来了，都纷纷活跃起来问他一天一夜都去哪儿了，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收到学校的处分。
季晓淳眨了眨眼睛，面不红心不跳地说，“没有啊，我昨天一天都在跟老师们交流学习，没有出学校。”
“咦——”
“你就吹吧。”
显然同学们并不相信他拙劣的撒谎技术。
“不相信你们明天可以问老师。”季晓淳是一点都不担心他的谎言被戳破，反正他背后有整物理系的老师替他圆谎。
其他同学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瞬间没了兴致，都各自回床睡觉。
——
顾元青一翘班整个研究所都没有办法正常运转，这个疫苗实验是顾压青提出来的，全实验室的人都在配合他。
一旦这个实验成功，造福的就是全华夏人，可想而知实验室里研究人员有多激动。
完事具备，只欠东风。
嗯……
然后……
东风他失踪了。
这可把实验室的人给急坏了，到处去找人。
唯一还算得上淡定的就只有骆沛，类似的情况他已经经历过一次。
实验室的人其他研究员就奇了怪，“骆医生你怎么不急。”
骆沛不慌不忙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顾医生又不是小孩子，做事定然有他的分寸，且管等着便是。”
骆沛话说得轻松，其他人却并不觉得轻松，依旧焦急。
直到傍晚大家都泄了气回来，准备明日再找人时，顾元青自己开着车回来了。
“小顾，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可把我们这帮老家伙给急死了。”研究所里的人年纪都挺大的，只有顾元青和骆沛年纪相当。
顾元青理理衣领，淡定扯出一个理由，“我昨天看了看黄历，说是今天白天不宜搞研究，只有晚上这个点才是黄道吉日，这不我特意溜达到这个点才过来。”
“什么？”研究所的人像是第一天才认识顾元青一样看着他。
他们做医生这行的最不相信的就是鬼神一说，更遑论看黄道吉日这样的迷信。
顾元青无论是医术还是在药物研究都在他们之上，这样的人更加没有可能会信装神弄鬼一类的东西。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要有个度吧！
只有骆沛眼尖，看见顾元青脖子上的草莓印，已经结过婚的他，当然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怪不得顾元青能够满面春风地扯出这么一个扯淡的理由来，原来是有了对象。
恍然想起，一年多以前在疗养院的那晚，顾元青不要命也要从疗养院偷跑出去，不会也是跟这个对象有关系吧。
“什么时候处的对象。”骆沛悄悄跟在顾元青身旁，低声问道。
顾元青挑挑眉，“好几年就处好了，不然还等着国家给我发配吗？”
骆沛脸上有一刻的不自然，他们研究所最年纪的就属他俩，他没有结婚前，是研究所里重点关注对象，他一结婚，这个关注度自然就落到了顾元青头上，而他也顺势而为加入了对顾元青的催婚人员之一。
怀着以过来人的姿态劝说顾元青早点结婚，结果人家处对象比他还早……
“小顾，我们听到了！”顾元青说话没有刻意低压声音，在他们周围的其他研究人员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嗯。”顾元青滚刀肉一般应下，也不怕被说。
“是国家没有给你发对象吗？是你自己不要的。”其他老研究气啊，他们给顾元青介绍了多少对象，顾元青一个都没同意，现在又来怪上他们，没有他这么欺负人的。
顾元青，“ 谁叫你们介绍的，都不是我喜欢的。”
“那你也没说，你喜欢啥样的。”
“我喜欢听话又不听话的，我喜欢聪明又笨的，我喜欢爱哭又爱笑的。”顾元青说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显然心情非常好。
原本他冷着脸的时候模样就是人群中最出挑的那个，他这一笑，笑容似那雪山之巅的冰雪消融，让人心头乱颤。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老研究们细细琢磨了一下顾元青说的这些喜好，明显就是在跟他们打太极！
顾元青笑而不语。
“我倒是想看看你对象长什么模样，把你给迷得连如此大的一个研究说丢就丢下。”其中一位老研究打趣顾元青道。
“以后会见到的。”顾元青进行了一番消毒后，穿戴好防护服，跟着其他人陆陆续续进入实验室。
实验室里的气温十分低下 ，还没进门就看见一团白气在往外冒，里面白茫茫的一片，叫人看得瘆得慌，仿佛不是活人该进的地方。
但这些研究人员没有一个怕的，各自按照顺序进入，直到厚重地实验室大门被无情地关上，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门外的时钟一圈一圈地转，在转了一个轮回后，这扇厚重又带着白气的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进去前的轻松气氛没了，转而个个的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怎样，成功了吗？”有两个年纪大的老研究不太适合这种阴冷的实验室没有进去，见他们出来，急切上前问询。
众人取下防护服的头套，垂头丧气地摇头，“失败了，就差一点点！”
语气全部都是失落和叹息。
“失败了就再多做两次嘛。”老研究安慰着其他人，这种情况在他们搞研究的看来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每一项研究都是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最终才成功的。
“ 我们在里面进行了上百次的实验，最后都只差一点点，到后面小顾还改了多次配方，得出的结果都一样。”
“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
“其他都没有问题，是我们的机器实在太落伍无法精准抓取我们所要的细胞，而我们的机械已经是国内最顶尖的了，想要比这个还要精准的除非再等十年，多等十年，我们国家又不知要死多少人咯。”
其实实验失败并不可怕，毕竟大家都是从无数次失败中走出来的人，这点打击心还是有的。
让他们觉得难受的是，明明离成功就只有一步之遥，而最后的一步之遥却不是他们所属的专业领域，是他们努力也没有办法可以改变的。
老研究们面面相觑，心头也闪过一抹悲凉。
直到顾元青出来，他们又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安慰他，“小顾，这项实验失败了不要紧，我们还有其他的实验，把其他实验做好一样是造福社会。”
老研究们就怕顾压青年轻气盛受不了这个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顾元青脱下防护服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随意地点点头，“知道了，在里面冻了一天一夜，我先回去补补觉。”
望着顾元青离去的背影，老研究们有些摸不透顾元青这是难过还是不难过。
骆沛替他们回答，“顾医生心里肯定还是有点失落的，我刚才看他把实验资料都给带走了，估计是想回去自己琢磨能不能重新改一份不需要高配置机械的配方。”
“哦。”老研究们点点头，又奇怪地看着骆沛 ，“你是怎么知道他才想什么的。”
“因为在实验里他就是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