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后宫全是女装大佬(重生)>第90章 番外3·下

  此时天色尚早, 外边的庭院里种着银杏和枫树,金红交错,晨光流淌, 一派生机蓬勃的景象。门窗框住了这些美景,像定格的画卷。

  她却惶恐地退后,直到撞上了一架落地屏风, 上面画着秾丽的牡丹,花瓣半开着,端庄又含蓄。

  ——无论是外边庭院里的花木, 还是这架屏风,这些东西都是以前没有的,显然是秋拒霜改动的。

  他在为她建造一个美丽的巢穴,一个精致的囚笼。

  殷凝有些颓然地在贵妃榻上坐下,金丝檀木桌案上备了许多点心和茶水, 还有一些精心处理过的瓜果, 但她无心品尝。

  看到一个带有枫叶花纹的琉璃盏, 她想起了秋拒霜衣袖上的纹饰也是枫叶,她心火顿起, 迁怒地摔碎了那个杯盏, 里面红色的酒液溅出,酒泼纱幔。

  纸人侍女悄无声息地出现,跪下将琉璃碎片捡起, 又将残留的酒渍擦干净。

  “说话。”殷凝掐着其中一个侍女的下巴,她们身上没有温度, 皮肤细腻如瓷器。

  侍女神情呆滞, 眼睫垂下, 像是在害羞, 但不发一语,只是乖顺地做她随意捉弄的人偶。

  殷凝无趣地松开了手。

  她刚才说过不想看到秋拒霜,于是他遵从这句话,没有再出现在她眼前,但侍女会呈上来他的传音,殷凝一道都没有接。

  她有些烦,打开一道传音,没等秋拒霜说话她就率先说:“不要再传音给我,我不想听。”说完就掐断了。

  侍女也都被她赶走了,于是殿内清静了下来,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殷凝无事可做,只好躺下来睡觉。她睡得很不安稳,频繁做噩梦,一身冷汗地醒来,但又记不清楚自己梦见了什么。

  她阖紧了门窗,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但同时她又感到孤独,她见不到别人,也没有人和她交流,她已经很久没听见自己的说话声了。

  秋拒霜会从窗缝里塞纸条进来,她一概没看。

  一连几天都过得浑浑噩噩,这大抵是这个世界对她这个外来者的拒绝和侵蚀。

  再次被吓醒,她攥紧被角,头脑有些昏沉,抬头看到窗外已经入夜,月色清冷,殿内一片漆黑。

  她其实并不怕黑,但是刚从噩梦中醒来,下意识觉得恐惧。

  殷凝抱着被子缩起来,张了张嘴,终于忍不住哑声唤道:“…秋拒霜。”

  殿中的灯火都亮了起来,温暖火光驱散了殿中可怖的黑暗,秋拒霜弯身轻声道:“我很担心你——”

  这难熬的几天对殷凝来说格外漫长,随意她感觉自己隔了很久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话,瞬间就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微茫。

  秋拒霜很聪明,他长于察言观色,看出了她眼底的惊惶,知道这种时候他的亲近不会被拒绝。

  于是他缓缓伸手环住殷凝,始终都保持一个她可以随时挣开的力道,见她没有过激反应才一点点拥住了她。

  “没事了,我在这里,你怎么…”他轻抚她的脊背,猛然才发现怀里的女孩消瘦了些许。刚才因为殷凝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才没有发觉。

  这不应该,哪怕是修为暂时被封,她原有的身体底子很好,断不可能清减成这样。他试着用妖力探查,发现她的气田一片空荡,周身灵脉也几近枯竭。

  秋拒霜后悔了,他就不该纵着她,应该时时刻刻好好看着她。

  殷凝抓紧了他肩扣垂下的流苏,小声央求着:“说话,你和我说说话…”她的声音听上去干哑得厉害,像是要枯萎的花。

  “好,先喝点水。”他温声应着,倒了一杯温水抵上她有些苍白的唇,哄道,“乖,喝一点。”

  她低头,乖顺地把那杯水都喝完了。

  “你出了汗,”秋拒霜抚她脊背时就注意到她的寝衣都被冷汗浸透,于是轻声道,“我先带你去沐浴好不好?”

  殷凝怔了小半会才闷声应道:“好。”

  于是她就被轻柔抱起,往浴室的方向走去,紧贴着的胸膛如此温暖,她下意识依偎了过去。

  连日噩梦让她身心疲惫,长久静默让她渴望与人接触,她没有意识到,她对秋拒霜逐渐产生了一种扭曲的依赖。

  接下来她被放进了温暖的浴池里,秋拒霜尝试让她自己洗,但只要他一松开手,殷凝都会失力地滑进水里,她整个人都怏怏的,哪怕被池水淹没也没有什么强烈的上浮意识。

  他就伸手抱住她,让她坐在他臂弯上,另一手伸到了她寝衣的系带,垂眸问她:“我帮你?”

  殷凝枕在他宽阔的肩上,脸上并没有抗拒的神色,她像是沉迷于听他的声音,伸手去抓他上下鼓动的喉结。

  “我拿下了人界、鬼界和妖界的宫司掌印,接下来繁杂的事务我会帮你解决…”秋拒霜轻声叙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但殷凝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想听他说话,至于说话的内容她并不想管。他也想通过说话转移注意力,因为那身轻薄的寝衣已经被掀开了,她清瘦了一些,下巴尖尖的,但也因此显出一种平时没有的易碎美。

  过了片刻后,殷凝被抱到台阶上放下,秋拒霜的气息有些不稳:“衣裳挂在屏风上。”

  殷凝会意,扶着他的手臂借力站起,背上清纤蝴蝶骨玲珑错动,水珠滑落,美不胜收。她站了起来,白皙的足稍微弓起,点开了水面上的落花,顺着台阶走了上去,墨缎般的长发拖曳水迹。

  她很快穿好了衣裳,梨花白的交领上襦,下裙是耀眼的榴红色,挽着的披帛印染了枫叶流纹。她拿了软巾将长发拢进去擦着,隔着水雾瞥了池水中的秋拒霜一眼。

  他垂了垂眼睫,缓声道:“你先回去睡觉,等我一会。”

  殷凝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她慢慢走到了池边,抬脚,轻轻踩在了他的肩上,圆润脚趾被他精致的肩扣磨得泛起了桃花色。

  “你…”秋拒霜喉结滚动了一下,抬头看她有些迷茫的眼睛,伸手轻轻拢住她细瘦的脚踝。

  这个动作让殷凝瞬间回过神,她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迅速缩回了脚,转身几步离开了浴室。

  她的背影消失在氤氲水雾中,秋拒霜的视线转移到屏风上的牡丹花上。相比起原来的半开状态,已经有几瓣向四周绽开,边缘微卷,含羞带怯。

  还需要时间…

  殷凝踩着厚实绒毯回到寝殿,她留意到,殿内所有屏风都被换成了牡丹屏,而且似乎在缓缓绽放。她不是很喜欢牡丹花,美则美矣,太过浓艳了。

  刚才为什么要主动靠近秋拒霜?她想不明白。

  她坐在床榻上,擦干头发后就躺了下来,没有闭眼睡觉,因为害怕做噩梦。

  直到床褥陷下一片,秋拒霜也躺了下来,他燃了助眠的熏香,然后才熄灭了烛火。

  “睡吧,这是息宁香,安神助眠的。”他说。

  被窝温暖,虽然他故意和她隔开了距离,但殷凝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冰凉。

  她就说:“你身上很冰。”

  他顿了片刻才说:“嗯,我洗了冰浴。”

  殷凝轻轻“哦”了一声,在熏香里缓缓睡去了。

  秋拒霜低头呵气,将自己的手暖好了才伸过去,将她鬓边乱发挽到耳后,然后隔着半寸距离描摹她的面容。

  真是…越看越移不开眼。

  殷凝这几天难得睡得安稳,所以贪了些,隔日睁开眼睛已经是午时了,暖阳正好,洒下来大片大片的金色。

  床帐被撩开一角,她看见秋拒霜衣袖上的枫叶刺绣,他的声音很温和:“醒了就来吃些东西吧。”

  殷凝说:“我已经辟谷了。”

  “我知道,但你的身体在逐渐虚弱,我剔除了食物里的凡尘杂气,吃完你还要喝药。”秋拒霜说。

  “好吧。”她只好点头了。

  洗漱后殷凝就是坐在床榻上,接受他的喂食,膳食都偏寡淡,但那碗药实在腥苦,她只喝了一口后就咬住瓷勺,不肯让秋拒霜再喂了。

  他只好劝哄道:“加糖会影响药性,忍一忍,乖,好好喝完。”

  殷凝就拿过瓷碗,闭眼一口气喝了下去,难喝得她不想说话。但药效很快,立竿见影,她觉得身上暖和了些许。

  现在这个世界在不断折损她,不知道秋拒霜用了什么法子,挽救了她身体的颓势。但是她并不想就这样被困一辈子,必须想办法离开。

  她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勾着秋拒霜的袖角晃了晃,他依照她的要求在给她读话本,停顿下来低头问她:“怎么了?”

  “我想出去。”殷凝低垂了眼眸,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弱态。

  “还不行。”他伸手轻抚她的发心,只道,“现在还不可以。”

  “为什么?”她追问。

  他微叹,口吻温和但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为什么。”

  殷凝低头,换了一个话题:“传闻妖界不渝山深处有一颗明珠,一旦拿走不渝山就会被淹没成一片海。”

  秋拒霜颔首:“是的。”

  她抬眼,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我说我要那颗明珠呢?”秋拒霜之前在浴池里跟她说过,他的长明宫就建在不渝山上。

  他没什么犹豫,“我去取。”

  “不必了,我又不想要了。”殷凝只是试探,没有要淹没一座山的意思。

  秋拒霜有些遗憾,他当然是想方设法来讨她欢心,难得她开口要求山中明珠,却又不想要了。他就问道:“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殷凝只想出去,回到她应有的轨道上。

  但她已经清楚了,无论是多无理的要求,无论是什么天下奇珍,只要她开口,秋拒霜都会拿来给她——唯独不会放她出去。

  所以她只问:“现在是人间什么时节?”

  “开春不久。”他说。

  殷凝就指着桌上的瓷瓶,道:“替我摘几枝迎春花吧。”

  “好。”他忍不住追问,“不要别的了?”

  她摇摇头。

  “那就等我一会。”秋拒霜合上话本,出去了一趟。

  殷凝观察着,他出去时门上的禁制不会阻拦,那禁制应该是认得他的气息,如果她要出去,必须拿到他随身的物件。

  秋拒霜经常换衣袍,基本一天几件,有时还会问她哪一件合适,她回答得都很敷衍。所以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固定配饰,什么玉佩香囊都没有。而唯一常戴的耳链…已经变成了系在她手腕上的锁链。

  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呢?

  她就出神想了这么片刻,秋拒霜已经回来了,他抱着几枝明艳含露的迎春花,放到瓷瓶里修剪了一下。

  然后他就回到她身边,拿起刚才的话本轻声道:“还要继续听么?”

  殷凝点点头,想了想,缓缓蹭过去枕在他腿上。

  他平稳的念书声滞了一下,重复了一小段后才继续念下去,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散在他腿上的长发。

  接下来殷凝继续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一些依赖他的小动作,如她所料,他很欣喜,掩盖不住的欣喜。

  他也试着小幅度地回应,比如手把手伸过来,几次与她指尖相触,只要她不把手缩回去,他就会来牵她的手。

  通过示好来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殷凝并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某天她觉得差不多了,就晃了晃手上的银链,对秋拒霜说:“能不能把这个摘了,我不喜欢。”

  他犹豫了一下,见她眼中的希冀之色,不忍让她失望,就将银链解开了。

  殷凝暗自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只要趁他不备偷走他身上一件随身物品,就可以逃出去。

  当然,心中的盘算她没有表现出来,为了迷惑秋拒霜,她还主动伸手去牵他的手。

  他连呼吸都放轻了,有些小心翼翼地回握她的手,慢慢磨蹭着要与她十指相扣,一点点试探,只要她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拒绝,他都会立刻松开手。

  但殷凝没有,所以他还是顺利地与她手指交错、紧握,十指贴合得严丝合缝,很容易给他一种亲密无间的美好错觉。

  终于,殷凝等到了机会。

  那天下午,窗外天色阴沉,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雨,连带着寝殿里的空气都有些沉闷。

  秋拒霜忽然跟她说,他要到隔间午睡,并且再三嘱咐她不要靠近。他说“别进隔间,千万不要进来”的时候,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疲倦,像是在拼尽全力压制着什么。

  殷凝乖巧地点头,但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她要趁机拿走秋拒霜手上的戒指,那是宫司掌印,已经属于他,自然也带上了他的气息。

  隔间原本是她的书房,秋拒霜每天会分一点时间出来处理政务,时不时传音勒令下属,不想打扰她就干脆去了书房。

  殷凝屏退了所有侍女,轻手轻脚地进了隔间。十二扇屏风隔开书架桌案和里面的拔步床,暗色窗帘拉紧了,屋内昏暗,充斥着雨前的沉闷,掺着丝丝缕缕的幽香,她甚至觉得有些燥热。

  金丝垂花帐的底料是墨色绸缎,所以她看不清床榻里边躺着的秋拒霜是什么情形。

  她轻轻地走过去,不断靠近那张床。在床边站定后轻吸一口气,伸手撩起了床帐,入手觉得有些沉重,不像寻常布料那样轻薄。

  这时,窗外突然打了个雷,殷凝手一抖,刚撩起一角的床帐又滑了下去,雷光乍现中,她看清楚了床帐上的花纹。也是牡丹,前几日半开,现在已经能看到一点金色的蕊,只剩几片花瓣还未绽开,艳色轻遮,反而透出一点妖冶,并不符合牡丹原有的国色天香。

  不知道为什么,殷凝看得有些入了迷,她回过神想起自己是要来偷戒指的,就收回目光,再次撩起了床帐,侧身悄悄钻了进去。

  里面也是一片昏暗,她等眼睛适应了,才隐约看到床上睡着的秋拒霜,他盖着一层云被,睡得并不安稳,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眉宇蹙起,长睫时不时轻颤一下,眼尾隐隐浮红。

  他的容颜是一等一的好看,只是平时盛气凌人,嚣烈狠戾,现在这样子无害得甚至有些脆弱,殷凝才恍然意识到他的长相是这样好看。

  她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晃出去。想什么呢,现在有正事要做,可不是沉迷于男色的时候。

  殷凝想起那三枚戒指戴在秋拒霜的右手上,而现在他的右手垂在里边那一侧。

  她无奈,只好屈膝搭在床上借力,将身体越过去,捏起被角掀起一些,露出他云纹滚边的白底广袖。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甚至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很奇怪,虽然现在做的事情有点刺激,但她并没有很紧张。

  殷凝勾起他的袖角,轻轻往上翻折,露出他的手,不可否认他的手很漂亮,骨节修匀,指甲修得饱满圆润…不对,她是要来拿上面的戒指。

  殷凝这才留意到,他现在并没有戴着戒指。

  该死,他把它们摘下来放到哪去了?

  殷凝看了看他的枕边,并没有。难道是放在理政时的桌案上?

  她又轻轻放下了他的衣袖和被子,决定到屏风另一边去找找。她正要下床,无意间瞥了他一眼,他眉眼间浮出红艳纹路,妖异至极。

  殷凝不自觉地凑近了,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越看越觉得脑中昏沉,心中竟然升起了想要对他做些什么的想法——这不对劲,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蛊惑了。

  殷凝闭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头又看到了床帐上的牡丹花,倾尽一切地怒放着,雍容又浮艳,端庄又放.荡。甜腻的花香散出来,轻易充盈了这片被床帐包裹的空间。花香细细密密地渗进她每一寸肌骨,难言的情热烧上来,她发现这花有问题,但已经太晚了。手心贴着一片暖玉般的肌理,殷凝恍惚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上了床榻,解开了秋拒霜的衣袍。

  秋拒霜还在沉睡。

  凭什么她这样难受,他还能睡着?

  殷凝突生一些报复心理,趴在他身上,抓着他的肩晃着。

  秋拒霜很快醒了过来,眼瞳猩红一片,但看清楚是她,这片红潮又压抑地退回他瞳孔中,他哑声道:“我说过了,不要进来…”

  殷凝无措地小声说:“我好难受。”

  他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床帐上的牡丹花,花瓣盛放露湿金蕊。

  已经完全开了啊。

  他还在犹豫,而殷凝已经难受得发出小声的哼鸣,带着些许啜泣的意味。

  这场雨终于还是下了起来,似乎永远也下不停。疲惫不堪地睡过去前,殷凝这样想着。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睡了好久,醒来时已经是入夜时分,但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全身像是浸在温暖泉水中,惬意舒适。

  秋拒霜抱着她,一下下轻抚她柔顺的长发,见她醒了就低头过来亲她,眉心,鼻尖,唇珠,下颌,再到她的肩和侧腰。殷凝慢慢意识到,与他亲近能够缓解这个世界对她的排斥和侵蚀,而且并不难受,在床榻上他是个体贴入微的伴侣。

  但她并不想沉溺进去。

  “那花有问题…”殷凝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哑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进去,又闷闷地收了声。

  秋拒霜僵了片刻才说:“是,牡丹骨。你被引诱至情动时,花就会开。”

  她闭上眼睛,轻声道:“拿走。”

  “好,”他轻轻道,“对不起。”是他有意蛊惑,所以都错。

  殷凝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进去的。”其实她并不是很在意,修仙之人追求长生,大道通明,又何须拘泥于这种事情。

  她安静下来,渐渐地又要睡去。秋拒霜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不停地轻吻她的眉心,带着绵柔的怜惜。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亮,殷凝挪开秋拒霜环在她腰间的手,越过还在沉睡的他,缓缓下了床榻。

  她走到梳妆镜前,把身上的寝衣掀落下去,深浅不一的痕迹落了满身,晨曦透过菱花窗格照在身上,很温暖。

  她伸了个懒腰,伸手勾着衣架上的衣裙,缓缓穿戴齐整,又点着胭脂上了唇妆,脸色才好看了起来。

  回过头的时候,她没有错过秋拒霜眼中的痴迷之色。要迷惑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借此达到某些目的,这并不困难。

  殷凝走过去坐在床沿上,将手中的银梳递过去,道:“帮我梳头发。”

  他眉眼温和地弯起,“乐意至极。”

  接下来用膳的时候,殷凝每次抬头都能看到他在看着她,视线交汇时他会情不自禁地微笑,这让她想起一些情窦初开的少年人。

  她很乖顺,偶尔会回应他的拥抱和亲吻。他也越来越心软,慢慢地允许她踏出殿门,到庭院里走走,当然,更远的地方就没有了。

  殷凝走进隔间的书房,秋拒霜合上手里的折子,就要起来陪她,被她伸手轻轻按在座位上,“你做你的事情,我找点书看看。”

  “好,”他还是没忍住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想看什么?我帮你找。”

  “我只是随便看看。”殷凝婉拒了,走进那些排列整齐的书架,秋拒霜的藏书浩繁如海。

  她看似随意,时不时拿起一本书籍翻阅,有时看几页就放回去,有时又会认真读一会,终于她找到自己想要的,一本关于妖界蜉蝣神寺的游记。上面记载,神寺后有道离火渊,只要跳下去,舍弃肉身,神魂也许可以跨越三千世界。

  她想回家。

  殷凝不动声色地合起书放了回去,又装模作样地拿起另外几本书。

  “在看什么?”秋拒霜走过来,看了看她手中的书,是一册关于灵界某处的传记,不过只翻开了前几页,看上去不得她的喜欢。

  “没什么。”殷凝把书放了回去,又随手抽了另外一本,是统筹介绍六界各种花卉,她说,“去院子里的秋千上看,你帮我推。”

  庭院里阳光正好,花藤编织的秋千架上铺着绒毯,殷凝坐在上面,一手抓紧了秋千,另一手翻开书页看着。秋拒霜在帮她推秋千,一下一下荡起她的裙角。

  殷凝无意中翻到了牡丹花的介绍,顿了一下,推秋千的秋拒霜也注意到了,又立刻移开了视线。她抬头,看到他从耳尖到脖颈红了一片。

  其实除了那一次因为牡丹骨,这些天他都止步于亲吻,没有再进一步。

  企图像真正彼此相爱的情人一样循序渐进么?她不想给他这种幻想,所以她合上书丢开,伸手勾住他的衣领往下拽,贴着他耳廓低语:“想要我么?”而后就是万劫不复的甜美深渊,秋千架上的花藤都被她揉得一片狼藉。

  后来殷凝几乎是胡作非为,他毫无抵抗力,她实在任性,时常自顾自睡过去,他也只是紧紧抱着她,光是听着她的心跳,就会感到满足和欣愉。

  殷凝眨了眨眼,还没适应明亮的晨光,就依稀看到秋拒霜低头凑近,他手里还端着药。

  她搂住他的脖颈,用力地亲了上去,手也不安分地钻进他衣领中。

  秋拒霜手里的药都差点洒了,他按住她,轻声道:“乖,你现在要喝药然后休息,不能再继续乱来了。”

  “不想喝。”殷凝蹭着他,轻声道,“别封我的修为,我要和你双修。”

  “那也要喝药,乖。”他无奈,却也还是听话地把修为还给了她。

  殷凝发现就算自己有了修为,却还是有些体弱,毕竟这个世界的天道故意折损她。她一直很安分,安分到秋拒霜对她已经没有什么疑心。

  一个平常不过的夜晚,殷凝在秋拒霜沐浴时闯了进去,在他出声制止前踩着他的肩下了水,然后将他推进水里,他们在池水中接吻。

  快要窒息前她才仰起脖颈浮出水面,眨眼眨掉眼睫上的水珠,看到他眼神中的迷乱,眉睫上残留的水迹碎钻一样,喉结滚动着,水迹落进锁骨中央,性感又危险。她钻进他怀里,漫不经心地撩拨,下巴尖磨着他的肩,看到他背上全是她挠出来的红痕,新旧层叠。

  秋拒霜失控地吻她,她躲过了,低语着要求他:“把手上的戒指摘了。”以往她也会如此要求,所以他没有多想。

  没多久后殷凝就喊停,她洗漱了一番就上去穿好衣服,在他欲求不满的目光中有些狡黠地笑了,“自己解决,我要去睡觉了。”秋拒霜不是清心寡欲的人,被她这样撩拨,等下只能去洗冰浴了。

  殷凝走出浴室,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掌心里攥着那三枚戒指,瞬移出了神女殿,直奔妖界的蜉蝣神寺。

  离火渊就像大地的伤痕,只是站在上面的山崖上,她都要被蒸腾上来的热汽灼伤。跳下去肉身消融,应该很痛吧?

  “殷凝!”秋拒霜还是追了过来,他怒不可遏,眉眼间妖纹灼烈。

  “别过来,”殷凝甩过去一只引灵蝶,在他身前的地上划出一道警戒的金光,“再过来一步你就能拿下我,所以退后,除非你想试试谁的动作比较快。”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只要再一步,她就会跌落下去。

  “不要!”秋拒霜脸色惨白地往后退,“不要伤害你自己,求求你——我错了,我不碰你了,再也不碰你了。”

  “骗谁呢?”殷凝嗤笑,耀眼的火光从下面照上来,她的发丝勾了璀璨光芒,美得近乎不真实。

  “你明明现在想的是,应该把我锁起来,最好让我看不见也走不了,这样我就哪也去不了。”她微扬起下巴,看着他的眼神不再是伪装出来的柔和,轻慢又凛冽。

  她的眼神冰锥一样刺伤他,但他还是竭力冷静下来,声音放轻,但又确保她可以听得清楚:“离火渊已经将近熄灭,你跳下去只会神魂俱灭,哪怕你来自异界也一样——不要冲动,别这样,我受不了…”

  殷凝盯着他,“你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是,我知道你想回去,”他的声音轻柔下来,眸光流转,眼瞳妖异得吸人心魄,“乖,到我身边来…”

  殷凝眼前逐渐模糊,恍惚间看到了穿书前的景象,是她的自己住的小公寓,她怔怔地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她就被秋拒霜紧紧抱住,他浑身都在颤栗,失而复得的狂喜,面上的神情却有些阴鸷。

  殷凝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陷入了幻象,她愤怒地挣扎起来,想要推开他,“你骗我!”

  “乖,好好睡一觉。”他轻易按住她,在她眉心轻轻一吻,温和的妖力汇入。

  殷凝被迫陷入沉睡,倒在他怀中。

  殷凝闭着眼睛听外面的雨声,清幽空灵。她已经醒来很久,但一直都不想睁开眼。

  为什么要睁眼呢,不还是原来那间寝殿,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好了。

  她知道,她再也逃不出去了。坦白来说,秋拒霜是她最不想招惹的那一种人,权势滔天又谨慎敏锐,有了上次的经历,他不可能再心软了。

  殷凝感觉身旁的床褥陷下来一些,秋拒霜的声音很温和,好像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我知道你醒了,把药喝了好不好?”

  “不喝,拿走。”她冷硬地说。

  秋拒霜没说话,她听见瓷勺搅动药汁的声音,然后她的下颌被掐住,他的唇压了下来,腥苦浓郁的药被喂了进来,他按着她的脖颈迫她吞咽下去。

  她奋力挣扎,但这点力气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他起身,端着药轻声道:“你可以自己喝,或者让我继续喂你。”

  殷凝咬牙,拿过瓷碗自己把药喝了下去,她皱眉:“你在药里放了什么?”

  秋拒霜拿过软巾擦拭去她唇角的药渍,一边回答她的问题:“我的血,你需要与这里建立关联,那就饮下我的血脉吧。”

  殷凝深陷进柔软床褥中,侧过脸压着自己的长发,不带感情地瞥他一眼,“还要跟你上/床。”

  他收拾碗勺的动作一顿,而后回眸看她,眼睫微垂,声音轻柔:“必要之时,我会。”

  很快,殷凝就知道他说的“必要之时”是什么意思。尽管他用尽一切药物和方法来温养,仍然追不上她虚弱下去的速度,而且她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根本不想管。

  被他抱去浴室洗漱时殷凝还半梦半醒着,然后她被放到了浴池中间的暖玉床上,他倾身覆了上来。殷凝抗拒他的触碰,明知没有作用还是不停地推他。“看着我。”他捧起她的脸,眸光妖冶流转,她渐渐安静下去,手搭在他肩上。

  殷凝回过神,毫不留情地嘲讽:“你已经要靠这种下作的手段了?”

  他温声道:“能让你活下去,再下作又如何?”

  她“哈”了一声:“别扯借口,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他沉默下来,眉眼间伪装的温和被她尖锐的言语凿开剥落,底下是一片阴鸷沉郁。

  殷凝勾唇缓声道:“真恶心。”

  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并没有什么好下场,他的节奏倏然凌厉,她的呼吸就变了一个调。

  他轻舒一口气,声音轻而残忍:“再恶心,你也拒绝不了。”

  殷凝也不客气,一爪子挠上去。她不懂,她都这样不配合,他还有兴致折腾到大半夜。

  隔日下午她才堪堪有力气支起身来,拿过床边整齐放着的衣裙慢吞吞地穿上,秋拒霜不在,应该是到隔间处理事务了。

  近日处暑,闷热得很,偏偏她体虚受不得寒气,殿内门窗紧闭,不怎么通风。

  殷凝就唤来那些纸人侍女,道:“去拿些冰块来。”

  她们美丽,但很呆,基本上殷凝说什么她们都照办,所以很快她们就拿来了一盆冰块。殷凝让她们放在床边,拿扇子给她扇凉风,总算没有那么闷热。

  殷凝拿了话本,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侍女又端上来精致甜点和茶水,殷凝让她们全放到地上,她有时会撩开床幔拿一块尝尝。

  (剩下的请看作话)

  作者有话说:

  于是秋拒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侍女手执团扇,彩绘陶盆里冰块散出的凉气被扇进去,红纱勾花床帐微动,从中探出的手清瘦纤细,上面遍布暧味红痕,圆润的指甲泛着好看的浅粉色。

  那只手里拢着几块剔透的冰,五指稍微松开,那些冰块就掉了下去,落到琉璃盏里,叮叮当当,溅起里面艳红的药茶,像是被她揉碎的心脏。

  他走过去撩起床帐坐下去,就看到她将外裳都解开,只剩一件藕绿的轻透薄裙,指尖勾着一朵艳丽的夹竹桃把玩,没分半点眼神给他。

  “夹竹桃有毒。”他拿走了那朵花,指尖燃起妖力,那花就连灰烬都没有剩下。应该是侍女身上沾到的,竟然带进殿来。

  殷凝皱眉,并不在意有没有毒,只是不喜欢他夺走她的东西。

  “冰块生冷,以后不要再玩了。”他拿起她的手,擦干上面残留的冰水,放到唇边呵气暖好。

  “花也不给看,冰块也不给玩,你当真是烦人。”殷凝收回自己的手,抬腿踢了他一脚,故意在他腿上踩了几下。

  “别乱动。”他扣住她单薄的脚踝,屈起指节抵住她脚心的穴位顶了一下,足背应激地弓起,上面还系着的银链颤出清响。

  “你——”殷凝没发现她眼底已经捎了些许水汽,杏眼雾蒙蒙的,里边盛着一场邀他前往的烟雨。

  秋拒霜单手就能轻易抱她捞到怀里,拿起床上的外裳给她穿好,问道:“药喝了吗?”

  殷凝唇角一扯,“倒了。”

  他顿了一下,系到一半的衣带又解了下来,眼底一片晦涩,“那就试试另一种‘药方’。”

  一日就这么蹉跎而过,入夜时殷凝缩在被窝里慵懒地半睁着眼,透过窗格看见外面夜空里的浮灯,轻声感叹:“九重天的灯会啊…”

  秋拒霜抚着她的长发,轻声道:“你乖一点,明天我就允你出去一次。”

  殷凝挑唇讽道:“去庭院里和你荡秋千?”

  最近她说话一点都不客气,经常阴阳怪气地讽刺他。他也习惯了,温声应道:“你想的话也可以。”

  他不会再被她三言两语就激得凶相毕露,殷凝也没了趣,闭上眼睛就要睡觉了。

  却听他问:“你是不是很伤心?”

  殷凝没睁眼,懒散的说:“我只是很后悔。”

  “后悔什么?”他追问。

  她睁开眼,面无表情地说:“后悔那天没有跳下离火渊,不该跟你废那么多话。”现在也没戏唱了,离火渊已经被他熄灭了。

  他脸上的温情脉脉瞬间敛去,妖纹都要险些被激出来,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强压怒意道:“你永远都有办法气我。”

  “你气什么,你无所不能。你该体会我是什么心情,无能为力才最气人。”殷凝又闭上了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和下声线:“抱歉,但我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跳下去,我做不到。”

  殷凝不并想搭理他,抱着被角睡了。

  等她睡着了,呼吸声均匀绵长,秋拒霜才敢伸手去拥她入怀。其实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当然知道,就像现在,温柔怜宠还是不择手段,无论他做什么,都得不到她的爱。

  隔天醒来时,殷凝发现秋拒霜在给她修指甲,每一处都修剪得圆润饱满。

  她忽然问道:“有酒吗?”

  “你不宜饮酒。”他拒绝了。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她顿觉无趣,“那就带我出去玩。”

  他幽幽看来,“那你答应我,不要看别人,不要跟别人说话。”

  “你做梦。”殷凝闭上眼睛,觉得跟他说话不如睡觉。

  她开始不理他,他说什么都不回答,做什么都不回应。

  这样不过半天秋拒霜就暴躁得发狂,他疯了一样地毁掉她视线停留过的东西,无论是殿内的摆设还是庭院里的花木,连飞过的鸟雀都难逃一劫。

  他被她忽视,于是就嫉妒一切能得到她注意力的东西,任性至极。

  长刀斩切物件,引起的声响太过吵闹,殷凝忍无可忍:“疯够了没有?”

  他就收敛起浑身暴烈的戾气,低头靠在她肩上,讨好地蹭着她,“不要不理我。”

  殷凝有些渴,推开他想要下榻走去桌边弄点水喝,一落地腿脚一软,如果不是秋拒霜扶着,她都要摔下去。

  “我…为什么?”她有些不可置信,就只是在床上躺了几天,而且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病痛,为什么会浑身使不上力?

  秋拒霜抱起她,轻声道:“不要再拒绝我,和我联结,融入这里。”

  她并不想留在这里,于是这个世界不断地削弱她。

  殷凝只说:“我想喝点水。”

  他喂她喝了温水,然后吻去她唇边的水痕,侧过脸,鼻尖亲昵地蹭着她的,声音轻轻的,压着几分病态的喜悦:“你看,没有我你要怎么办啊,你离不开我的。”

  她没说话,只是懒倦地依偎在他怀里。

  殷凝开始日渐虚弱,秋拒霜用尽办法,还是挽回不了。他开始做一些毫不相关的事情,比如说取下了她手上脚上的银链,解开了殿中的禁制,但殷凝只是躺在床上,除了喝药就是在醒醒睡睡,什么都不想做,话也说得很少。

  某天晚上她忽然睁开眼,轻声道:“我做了一个梦。”

  他正想要问她梦见了什么,她已经自顾自说下去:“我梦见我变成了一片雪花,轻飘飘的,落到地上就化了。”

  秋拒霜猛地抱紧她,怀中少女已经被消磨得清瘦单薄,他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捏紧了,好疼,好疼。

  殷凝的眼睫又无力地垂下去,轻声呢喃道:“没必要…”她总觉得,他们没必要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说什么?”他凑近去听,但她已经沉沉睡去。

  隔天殷凝被叫醒了,那人叫她的语气很着急,甚至还直接掐她人中。真是岂有此理,谁给秋拒霜的胆子这样叫醒她。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掀开眼睫瞪着他,开口不爽地说:“你做什么——你、秋拒霜?”

  秋拒霜是清削高挑的少年相,眼前的男人明显已经成年,面容与秋拒霜无异,只是更深邃英挺,耳上还有漂亮的金羽。

  “我是秋霁。”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眉宇紧锁,“这是幻境,不要相信,都是假的,假的。”

  “什么意思…”她有些迷茫。

  秋霁将她抱到怀里,安抚地轻拍她的背脊,声音轻柔如羽,“这个幻境暂时封住了你的记忆,你说过你爱我,我们已经成婚了…”

  “……”殷凝有些懵,甚至觉得她很有可能还在梦中。

  秋霁想到闺女,赶紧说:“我们有个烦、可爱的女儿,她名为霓绡,是你取的名——”

  他用手指在殷凝掌心写着,她跟着轻声念了出来:“霓绡…闹闹?”

  被刻意抹去的记忆忽然涌上来,殷凝揉着眉心,道:“原来是幻境,我只是陪闹闹玩,她打翻的烛火点燃了一味熏香…那香有问题?”

  “那是‘沉海烟’,会把人困在幻境中,你若是真的在这里…”他没再说下去。

  殷凝也料想到,如果她相信了这个幻境,认为自己死在这里,那很有可能现实里她永远都醒不来。想到这她有些后怕。

  而这时,隔间的秋拒霜处理完事情,他盯着秋霁抱着殷凝的手臂,冷道:“放开她。”

  殷凝有些傻眼,两个秋秋…

  “区区幻境。”秋霁面色很难看,手中长刀出鞘,森冷的杀气翻涌而出。

  殷凝拉住秋霁,急道:“等等,别伤他。”

  “只是幻境罢了。”秋霁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凌厉刀风平地乍起,殿中红纱翻飞、金铃急响。

  殷凝不会受伤,但她看到秋拒霜持扇横挡,唇角已经隐隐出现鲜血。现在的他相当于秋霁的一半神识,真要动起手来是打不过的。

  “秋霁!”她按住秋霁持刀的手,生气道,“你先给我坐下。”

  秋霁薄唇抿成直线,还是收了刀乖乖坐在她身边。

  殷凝看向秋拒霜,道:“你受伤了,过来我看看。”

  秋拒霜有些讶然地看着她眼中的关切,近几日殷凝对他的态度并不好,但现在,她在关心他…

  他怔怔地走过去,被殷凝伸手拉到床榻上坐下,她挨近他,伸手按在他肩上,微仰起脸把他唇角的血痕轻轻舔去。

  秋拒霜睁大双眼,手指蓦地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另一边被冷落的秋霁不悦地出声引起她的注意:“殷凝,别理他,跟我回去。”

  而秋拒霜立刻牵住她的手,轻声道:“别走,求求你。”因为刚才受了秋霁的攻击,他面色苍白,薄唇染血,眉眼低垂着,看上去很脆弱。

  殷凝有些心疼,轻拍他的肩,“放心,你先把伤养好了。”

  秋霁冷呵一声:“那他这伤是不用好了。”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了留住她,完全可以不择手段,苦肉计罢了。

  殷凝回头瞪他一眼:“你别咒你自己。”

  秋拒霜适时地轻咳一声,她立刻转头看来,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用他说,殷凝低头就看到他胸前的衣襟上都被血染红了,她“嘶”了一声,去解他的衣袍,就看到几道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立刻让侍女拿药过来。

  秋霁看得咬牙切齿,他刚才只是用刀势镇压,并没有出刀,这些伤分明是秋拒霜自己暗自划出来的。

  而殷凝没想这么多,只是拿起一片翎羽蘸了药膏涂在那些伤痕上,还轻声哄道:“疼吗,要不要喂你吃点糖?”

  秋拒霜摇了摇头,眸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唇,殷凝会意,轻轻吻了他一下。

  秋霁:好气。

  他忍不了,伸手环住殷凝的腰,轻声道:“快醒过来,闹闹很担心你。”

  他是没受伤不能装可怜来博取她的怜悯,但他有女儿。

  殷凝也亲了他一下,道:“等一会,我还有话要说。”

  她给秋拒霜包扎好伤口,咬着绷带打了个漂亮的结,然后凑到他耳边道:“不要再伤害你自己,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秋拒霜伸手抱紧她,小心翼翼地说:“好,我再也不会了。”

  殷凝觉得自己现在有点难办,秋拒霜抱着她的肩颈,背后的秋霁又环着她的腰,她很像那什么夹心饼干。

  她挣了挣,道:“都放开,热死我了。”

  秋霁还在犹豫,而秋拒霜已经率先松开了手,轻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待你。”

  “我确实要跟你算账。”殷凝轻哼一声,“牡丹骨让我很难受,锁链和禁制也是,没有这些,也许我会考虑留下来陪你。”

  她伸手覆上他的眼睛,轻声道:“结束这场回溯,我在未来等你。”

  说完殷凝自己闭上了双眼,定下心神后再睁开,她躺在寝殿的床榻上,妖都熟悉的霓光透过床幔照进来,琳琅落了她一身。

  坐在床沿的秋霁看到她醒来,轻轻松了一口气。

  闹闹踮起脚,伸手扒拉着床褥,一边打哭嗝一边说:“呜呜呜我再也不乱跑了,娘亲别不要闹闹…”

  殷凝伸手把自家软乎乎的小团子抱到怀里,擦干她脸上的泪痕,轻声哄道:“没事,娘亲在这,会一直一直陪着闹闹的。”

  闹闹一个劲地往她怀里蹭,哭唧唧的,秋霁脸色还是很严肃,对闹闹说:“你在自己殿里禁足半个月。”

  闹闹很怵他,完全没有小时候拔亲爹羽毛的胆子了,小小声应道:“我会听爹爹的话。”

  殷凝一向宠女儿:“小孩子爱玩而已,闹闹也不知道啊,只是不小心,禁足一天就好了。”

  闹闹自己说:“就半个月,但是娘亲要来陪闹闹。”

  秋霁挑眉看过来,殷凝没管他,应道:“好好好,陪着你。”

  秋霁让侍女把闹闹抱去她自己的宫殿,对殷凝说:“你太惯着她。”

  “你明明也很疼她。”殷凝说,“闹闹可以说是你一手带大的,以前她一手拔掉你好几根羽毛,你都不会生气。我忙起来的时候,你还要一边带着她一边上朝。”

  “这次不一样。”秋霁皱眉。

  殷凝看着他的神色,缓声道:“沉海烟的幻境让我觉得很真实,我知道你的确做的出来这种事情。”

  他颤了颤眼睫,声音艰涩:“当初封魔骨给我制造的幻象也有这一段,我分不清,也许我真的做过,然后抹去了这段记忆…”

  “但无论如何,”殷凝说,“就算是真的,你最后还是会放弃回溯时间,让一切倒回受封神女的那一天,还是会放我走。”因为他对她会越来越心软。

  这么看来,系统让她跳过那一百年,确实是个明智的做法。

  她皱眉,“但是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还是好气啊。”

  “抱歉,你要如何都可以。”秋霁牵住她的袖角,小心翼翼道,“只是别不要我。”

  殷凝缓缓拥住他,道:“也不一定是真的,你不用道歉。”而且沉海烟这种邪性的香料,很难保证它没有动手脚,幻境是为了困住她的神魂,肯定是怎么让人绝望怎么来。

  他摇了摇头,轻抚她的长发,缓声道:“我会道歉,但不奢求你的原谅。”他会把这个可能当做钉在他灵魂里的刀,不断提醒他,他爱她,所以甘愿为了她违背自己强取豪夺的天性。

  其实殷凝已经不怎么在意了,她不是那种自讨苦吃的人。但秋霁还是哄了她好久。

  当晚殷凝去了闹闹的寝殿,陪她玩了好一会,闹闹钻进她毛绒绒的九条尾巴里扑腾,玩累了就蹭到她怀里要她哄睡觉。

  殷凝讲了一折话本,闹闹还没有睡,她轻轻问:“爹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那天我看到娘亲晕倒了,就让侍女姐姐去叫爹爹过来,呜,我从来没有看过爹爹这么生气。”

  “没有,他没有生你的气。”殷凝心想,闺女啊,你还没有看过你爹发疯呢,这有什么好怕的,“生气了也不能怎么样,他就你一个宝贝女儿。”

  闹闹认真想了一下,“也是哦。”

  她眨了眨有些幼圆的眼睛,一双小手扒拉着殷凝的肩,小声说:“娘亲,我再悄悄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殷凝有些好笑,宝贝女儿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

  闹闹说:“娘亲以前批折子是要写字的吧,侍女姐姐说这叫签名,后来爹爹给你刻了一个印章。”

  “对,这有什么吗?”殷凝想起这回事,之前她签署了名字的折子,不知道为什么,递下去总有宫司说没看到她的签名。

  闹闹说:“我有一天去书房,看到爹爹把你写字的地方给剪了下来,他剪了好多,有这么大一个柜子,里面全都是!”

  她张牙舞爪地形容,殷凝要被她浮夸的表演给乐坏了。心想难怪,原来秋霁把她的签名都给剪了出去,所以折子传下去时别人找不到,还以为她没批折子,浮川樱还就此事阴阳怪气秋霁这个妖夫祸乱朝政,让她无心批奏折。

  签名有什么,秋霁居然连这个也要醋。

  闹闹还说:“我看到爹爹还想吃了它们!”

  殷凝没忍住笑出声,“他不是想吃。”

  她几乎能想象出,秋霁捧着她的签名,低头亲上去,耳羽蓬蓬展开,也许他还会念着她的名字感叹多么美丽的签名。

  闹闹张牙舞爪了一会,累了就缩进她怀里睡觉了,殷凝看她睡得香甜,困意涌上来也要睡了,完全忘记了吃晚膳时还答应秋霁,她把孩子哄睡着了就回去陪他。

  半梦半醒间她被人抱了起来,秋霁抱着她回了寝宫,在路过庭院时殷凝出声道:“等一下,先把我放下来。”

  她下了地,踢掉鞋子跳到水池里的鹅卵石上,踩着月下闪亮的水花。

  “小心点。”秋霁提着她的绣鞋,凌波踏水走在她身侧,伸出手在她身后虚扶着,防止她不放心摔了。

  “没事。”殷凝到了对岸,坐在花树下的秋千上,脚尖点着下面的草甸,自己荡秋千玩。

  秋霁忽然轻声问:“还在生我的气?”

  “嗯?”殷凝想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沉海烟幻境那件事,她有些好笑地摇头,“不是,我如果生气会直接说出来,憋着干嘛,你才需要费心思考虑怎么哄我。”

  “对。”他弯眸笑了一下,又问,“但你有心事。”

  殷凝点点头,抬头看着中天明月,轻声道:“我只是有些想家。”

  秋霁伸手轻抚她的发心,道:“我的修为可以破碎虚空,但大千世界,我不知道你原来的世界在哪,也不好确定对应的时间点。”

  “我可以。”殷凝想起和系统的交易,九重天打卡上班这么多天,她已经快要把剧情进度推到圆满,到时就可以回家了。

  她双手捧脸,眨眨眼道:“你可以给我们家当上门女婿吗?”不过到时她父母那边有点难解释。还有闹闹,啊,是时候让这孩子接受九年义务制教育了。

  秋霁说:“当然可以。只要我确定你原来世界的位置,我们就可以随意来回。”

  殷凝:好耶。

  她站在秋千上,和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