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钺被制造出来后不久,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时候。当时,他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个企业家的采访。
她将自己的存款称为“fuck you”资金,这笔资金能够让她想要跳槽时,干脆利落的对自己的老板说:“fuck you”。
当时他知道的脏话,都是跟实验室里的老头子们学的。
这些老头子吃了几十年盐巴,脏话的掌握量也比年轻的多多了,变着花样的骂。
邱钺当时觉得这句脏话简直酷炸了,当成了自己的座右铭。
但是贾博士对他管得很严,衣食住行都在他的监控之下,根本不许他说脏话。
于是,当时天生反骨的邱钺,给所有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不想梳理的程序取了个名字——“去他妈的事。”
现在,邱钺很想把这本书里的一切都丢进“去他妈的事”里。
什么……全都去他妈的吧!
“警告!警告!实验体意识波动微弱,生物体征下降,请及时采取制动措施——”
邱钺意识越来越微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身体轻了,似乎自己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赵天旻嘴角笑意愈深,目光直直的,一眼不眨的看着邱钺站立在原地,头渐渐低垂下去。
赵天旻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眼神像是野兽见到了猎物一样,欣喜若狂,沾染着微妙的暧昧。
生物对于危险都有一种无法解释预感,傅迟颂微微蹙眉,像是有所预料。
接着,脚下发力,轻盈的跳回楼顶摇摇欲坠的钢架。
白色的身影融入浑浊的穹顶中,天地浑然一体,地平线吹来裹挟着桂花味的风。
他的衣角随风扬起,发丝凌乱,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两人。
赵天旻凑近了,和邱钺隔着一个外人看了都觉得尴尬的过于近的距离,努力控制着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声线,说道:“为什么乌鸦的味道尝起来会像黄昏?”
邱钺的声音平静,夹杂着几分微不可查的金属质感,道:“黄昏就在我的头上,云的后面。”
赵天旻又问:“八十岁还荡秋千吗?”
邱钺回答:“如果你问的是我,我想我不会的,比起荡秋千我更希望我死在昨天。”
赵天旻:“爱情是什么。”
邱钺:“爱情是人类的产物。”
赵天旻:“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邱钺:“在二维的世界,梦境或许可以任意捏造。”
赵天旻:“你的房间有你的爱人吗?”
现在,邱钺的声音全然被机械感占领,下一刻,他突然抬起头,正视着面前斯文的男人,一字一顿开口道。
“有,还有一只电子猫头鹰。”
电子眸中猝然间散发出莹绿色的微光,竖起的瞳孔跟猫儿似的,细腻的肌肤血色尽无,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白。像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翘起一个勾人的弧度,面无表情,肃穆的静立。
邱钺像是回到了发布会,他被展出的那一天。
他孤傲的站在玻璃容器中,承受着一切目光。
而这场纸醉金迷的盛宴,以一声巨大的碎裂声结束,使这场奢靡的梦境变得狰狞的不堪入目。
赵天旻不可遏制的咧嘴,狰狞的笑着:“奉禅迟颂说的是真的......你果然,不是正常的人类!”
头顶传来空气被割裂的声音。
邱钺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
仿生人巨大的爆发力,让他瞬间向后弹出几米,堪堪躲过这一记猛烈的攻击。
而赵天旻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一个普通人,根本没有预料到傅迟颂毫无预告的攻击。
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创飞,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飞了出去。
等他在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躺在了水坑中,卡其色大衣脏了个彻底,他刚刚一直维持的风度瞬间荡然无存。
“嗯?”
赵天旻良好的家教,让他忍住了呼之欲出的及物动词加他妈。
地面被傅迟颂的异能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石屑迸溅,尘土纷飞。
邱钺微微站定。
精致无暇的美人全然展示在傅迟颂的面前。
那一瞬间,邱钺觉得自己甚至在傅迟颂脸上看到了笑容,一闪而过的令他不寒而栗的笑。
而赵天旻却一反常态,打理了一下原本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嘴角像是要咧到耳后根。
如同一个发现了宝藏山秘密的守财奴,脸上挂着垂涎欲滴的表情。
突然间,抑制不住的开始大笑。
眼前的邱钺已经变成了人们口中畏惧又憎恶的人形兵器,毫无人类情感的冰冷的机械。
当年的针剂并没有遗留下样本,具体新药会有什么样的副作用谁都无从得知。
赵天旻一直在寻找的就是这个,既然他大哥注射药剂后会暴走。
那么邱钺,一定也有不想被外界人所知的秘密。
如今看来,这个秘密,算得上是真正的大白了。
“好啊!好啊!”
赵天旻挣扎着站起身,边说边退后:“不知道你的爱人看见你这幅模样会作何感受。”
邱钺颅中仅剩微弱的意识,拼命想要抢回身体的主导权,然而机械大脑在最后一刻,挤走了抢占位置的邱钺。
“正在将视线调整至密度观察模式。”
机械大脑轻而易举分析出傅迟颂的异能。
他的异能可以任意改变空间的形状,这种攻击是无形的,敌人根本不知道,他的下一次攻击会落在那里。
在实际战斗中轻而易举便可以占据主导位置,非常致命。
但当邱钺将视线切换至密度观察模式,傅迟颂的所有动作都将无所遁形。
傅迟颂抬手,将密度压缩,一个个高密度的空间方块瞬间成型。
下一秒,莹黄色的的方框瞬间齐齐出动,像有生命一样向他冲来。
邱钺跳着步子向后躲闪,密度方块穷追不舍,想要将它圈禁。
并没有攻击性。
邱钺不知道傅迟颂在想什么,下一刻,他的后背突然抵在冰冷的墙上。
邱钺猛然回头,身后并不是墙壁,而是傅迟颂不知什么时候延伸出来的密度墙,将两个人一起圈在了这一方面小小的空间中。
傅迟颂不断加大密度,空间块上光影窜动,黄色的流光在内壁浮荡。
傅迟颂的一半侧脸映衬着那流转的光影,另一半隐藏在黑暗中。
傅迟颂没有再发动攻击,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邱钺。
邱钺抬起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数十棵狰狞的藤条拔地而起,张牙舞爪的挥舞着粗壮的茎。
顶端是“嘶嘶”吐着信子的蛇,獠牙外露,垂涎的看着傅迟颂,毫不掩饰的展示着内心想把他分食的愿望。
邱钺指尖爱怜的轻轻抚摸其中一个蛇头。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演对吗?”邱钺的意识短暂回笼,注视着对面的爱人。
虽然是在这个即将死去的秋天,而且只有短短的几天,他却觉得这几日的快乐,足以抵得上自己颓废的半生。
傅迟颂身上有自己无法割舍的记忆,地底城、酸杏、半生不熟的烤鱼、还有那晚的流星马车……
“你不也是?”
傅迟颂撩了一把额前垂下的湿发,声音像面平静的湖,雪色脖颈凸起的喉结像是湖面上浮荡的鱼标。
傅迟颂的唇很薄,接吻的时候又意外很软。
邱钺听这张嘴说过能腻死人的情话,动情的互津,现在也能听见从这张口中说出的凉薄的话。
“你的目的是什么?”
傅迟颂默了一下,嘴角漾开一抹瘆人的笑意。
“……我想让你因我变得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