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安淮拉着君长清回到屋内, 就看到桌上放了一碗不曾被动过的汤药。

  他走过去摸了一下碗沿,发觉药都已经有些凉了。

  燕安淮皱眉,不满道:“子怡姐姐应当来找师尊蛮久了, 师尊怎么都不按时喝药?”

  君长清轻垂眼睫,看着他们仍相牵在一起的手, 回答:“不想喝。”

  或许是生病,又或许是有意为之,君长清说话时的声音很轻, 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病气。

  燕安淮又是心疼又是责怪:“生病了怎么能不好好喝药,师尊以前照顾我都知道的道理,怎么到自己身上又忘了?”

  说着他就把君长清拉到床边, 按着他坐下后匆匆说:“我去找子怡姐姐再熬一副, 师尊你先再休息会儿。”

  但燕安淮才说完没来得及走出几步,就感觉到自己的袖角被轻轻扯住了。

  “……师尊?”

  他以为是君长清还有事, 回眸看他一眼。

  只见君长清身着单薄里衣坐在床沿边, 披散的长发稍有些凌乱,平日冷淡的面容因生病染上异样的潮红,伸出的手白皙修长, 骨节分明, 只轻轻捏了一角衣料。

  单边的星月镜仍架在他的左眼前,但许是精神状态不好, 隐约仍能见到他双眸间泛起的墨蓝,清冷又虚弱, 没了平日拒人千里的疏离, 带着别样的脆弱感。

  燕安淮袖间的指尖动了动。

  以往君长清总是担任着照顾他的责任, 燕安淮对他的依赖远大于其他任何感情, 虽然嘴上常说觉得“师尊好看”, 但真正仔细留意的时候却很少。

  方才有那么一瞬,他真的被君长清的美色给蛊惑到了。

  停顿片刻后,燕安淮才想起正事,问:“师尊是还有什么事吗?”

  君长清摇头,说:“不必去找慕子怡了。我的病主要是环境不适应导致的灵力紊乱,不是普通着凉生病,汤药没有根本效果,等出幻境就好了。”

  燕安淮“啊”一声,面露心疼:“那师尊这段时间师尊岂不是一直都要像昨夜这么难受?”

  他眉眼间自然地表露出难过的情绪,眼下一颗浅红泪痣明艳清晰,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大抵是真正开始在意起燕安淮对自己的态度,君长清注意到燕安淮下意识的反应不是问他灵力紊乱的原因,而是心疼他会难受的结果。

  即使知道燕安淮的心疼是改变他们之间相处模式思维的最有效情绪,但君长清还是不忍心看他这样难过。

  “…也不一定会像昨夜那么严重,虽说汤药没有根本效果,但还是有一定缓解作用的。”他松开了扯住燕安淮袖角的手,稍稍低头,声音比较轻。

  闻言,燕安淮也顾不得注意他神情的细微变化:“那我还是去找子怡姐姐再熬一次药吧。”

  说完他便又匆匆忙忙要出房间。

  这次他没再被君长清拉住,一路跑去敲了慕子怡的房门。

  慕子怡隔了小会儿才从屋里出来,打了个哈欠才开口:“是小淮啊,找姐姐我有什么事吗?”

  他揉了下眼睛,只随意地披着一件外衣,明显是方才已经在休息了。

  自昨夜被燕安淮喊起来之后,慕子怡就忙碌着采药熬药和守夜的事情,大半夜没有好好休息,想必也实在是疲倦了。

  燕安淮歉意道:“对不起打扰到子怡姐姐休息了。是今早子怡姐姐给师尊熬的药凉了,想让子怡姐姐帮忙再熬一份。”

  “哈?”慕子怡脸色一下子变黑,“姐姐我走前就提醒他要记得喝药了,他是真的油盐不进啊??”

  慕子怡一般不睡觉,但一旦睡觉就很讨厌被人中途吵醒,起床气十分严重。

  方才推门见到门外是燕安淮,他还能把自己的起床气给收敛起来不发作,一听罪魁祸首是君长清,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亏他累死累活还给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找理由找借口,早知道就该由着他自生自灭去。

  慕子怡心情郁闷,燕安淮也担忧他休息不好影响身体,关心道:“或者我还是去找阮序哥哥吧?子怡姐姐累了一夜,还是要好好休息,别到时子怡姐姐也累到了。”

  慕子怡摆了摆手,搓搓脸让自己恢复点精神:“没事,起都起了,平时更累都试过,这么点时间不休息不算什么。再去熬个药的事罢了,算你师尊欠我的,下次姐姐我再找他讨回来。”

  见慕子怡确实没有太勉强的模样,燕安淮才放心:“我带了之前从掌门师兄那里顺的七叶春花草茶,等会儿给子怡姐姐泡一壶吧。”

  慕子怡因为他的贴心恢复了些好心情,拍拍他的肩膀:“果然还是我们小淮比较体贴一点,那就麻烦你了。”

  燕安淮莞尔:“不麻烦的,倒是辛苦子怡姐姐了。那我就先去泡茶了,等子怡姐姐回来应当温度正好。”

  “行。”慕子怡应一声,“我也先走了。”

  燕安淮点头:“嗯嗯。”

  他目送着慕子怡一瞬收起笑脸,带上怨气前往膳房的位置。

  不过燕安淮看得出来,虽然慕子怡表露出一副对君长清很不满不耐烦的模样,但本质上其实还是关心君长清的。

  他弯眼笑笑,到慕子怡屋内去替他泡茶。

  等他泡完茶再出来时,院子内正坐着一名他之前没见过的男子。

  男子身着浅绿长衫,系着一件同色的斗篷,手上还捧着一个小手炉,长相清秀温润,一看便是谦逊温和的君子模样。

  燕安淮猜出他就是阮序,清脆地打招呼:“阮序哥哥早。”

  “小淮?”阮序见到他时还有些诧异,旋即转为惊喜,“你的眼睛恢复了?”

  燕安淮一边走去找他,一边笑着点头:“嗯!昨夜恢复的,现下已经完全正常啦。”

  阮序为他高兴:“那真是太好了。小清也快起床了,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燕安淮到他面前坐下:“之前几日有劳阮序哥哥和小清的照顾了,今日起若是阮序哥哥有何需要的也可以随时同我说,我也终于可以帮到阮序哥哥的忙了。”

  阮序笑吟吟地回答:“小淮能恢复便好,我这儿没什么要做的事,只是估摸着小清会更黏你,可得麻烦小淮多陪小清玩玩了。”

  燕安淮:“怎么会麻烦呢,能陪小清这么可爱的小孩玩本身就是很有乐趣的事情,阮清哥哥肯定也这么觉得。”

  阮序:“那倒是。”

  两人相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即便才认识没几日,他们却总感觉已是熟识多年的好友。

  眼睛都话题暂时结束,阮序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今早我有听慕谷主说去我药圃里采药的事情,可是小淮身体何处又不适了么?”

  提起这个,燕安淮心情变得低落一些:“我倒是没什么事,是师尊他昨夜忽然高烧生病了。”

  阮序诧异:“君前辈?君前辈修为应当远高于我们所有人吧,怎么会忽然生病?”

  燕安淮回答:“师尊说是环境不适应导致的灵力紊乱,要恢复只能等天气好转。”

  阮序不清楚君长清的具体情况,闻言只当是他本身就有一些既往病历,没再多问,只说:“那倘若有需要我帮忙之处,也可以随时来找我。虽说我并未遇到过君前辈这样高修为的病人,但多少应当也能帮上点忙。”

  燕安淮没有同他客套,笑道:“嗯,那就提前谢谢阮序哥哥了。”

  阮序摆摆手,让他不必客气。

  之后两人又稍微聊了会儿,直到时辰差不多,阮序便起身回到屋内去准备喊阮清起床。

  燕安淮干脆一块跟了进去。

  阮序受到过心理创伤,夜间不敢独自一人睡,所以平日都是与阮序睡在一起,位置靠里,窝在他单独的小被窝里。

  正如燕安淮此前所想象的那般,阮清被阮序照顾得很好,长得就是粉雕玉琢的可爱小孩模样,只是因为身体原因脸色带有病态的苍白。

  阮清没有起床气,被阮序轻声叫醒后就朦朦胧胧地睁眼,即便还是很困的模样也不哭不闹,打了个哈欠便乖乖坐起身。

  小会儿后他才注意到笑嘻嘻站在阮序身边的燕安淮,眨了眨眼,似乎终于清醒,微微瞪大了眼睛。

  燕安淮笑着同他打招呼:“小清早呀。”

  许是被燕安淮的声音拉回思绪,阮清从被窝里爬出来,终于开口:“哥哥、眼睛!”

  小孩面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眼里浸入些纯粹的欢喜,显然也在因燕安淮眼睛的恢复而开心。

  他直接扑进燕安淮怀里要抱,燕安淮稳稳接住他,笑得灿烂:“之后就可以好好地陪小清玩啦,小清开不开心?”

  “嗯。”阮清埋在燕安淮怀里点点头,软软回应的声音听着奶里奶气。

  燕安淮狠狠地蹂.躏了一会儿他毛茸茸的脑袋,总算放过他,让他去洗漱,自己则先去了院子里找简澄。

  简澄依旧在院子内空旷之处练剑,燕安淮感慨一句:“小师哥真的好勤奋呀,每日在院子里见到小师哥,小师哥不是在练剑,就是在准备开始练剑。”

  简澄听到他的话,挽了个剑花收住剑招,不好意思地笑笑:“还好,只是总觉得我在这幻境中也帮不上忙,倒不若多练练剑,到时有需要才能助大家一臂之力。”

  听到他想话,燕安淮安抚道:“小师哥能来就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现下只是暂时还不知这个幻境该如何破解,所以比较闲一些。小师哥就当来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就好。”

  他浅浅地笑着,恢复视觉后眼底重新染上溢彩流光,在冬日晨曦下亮晶晶的,眼角浅红泪痣愈加鲜艳,是极其生动明艳的美人面容。

  简澄都不由得慌神一瞬。

  恰在这时,房门处传来点动静,燕安淮扭头便见是君长清从屋中出来了。

  这一次君长清有穿好衣服披风,燕安淮便欢喜地跑了过去:“师尊怎么又出来啦,是出来透气吗?”

  “嗯。”君长清回一声,又状似不经意地往简澄那边看去一眼,“我似乎打扰到你与简首席的交流了?”

  简澄正好对上了君长清看过来的这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君长清看过来的眼神……似乎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