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瘴气影响到虚弱的时柔与昏迷的燕安淮, 慕子怡顺着来时的路原路折回,与时江蓠一道先行离开了禁地的范围。

  没过多久,将里边处理“干净”的君长清也总算出来。

  君长清身上仍带着几分尚未消散的冷冽威压, 光是看他一袭飘飘白衣从满是瘴气的地方走出来,都叫人不觉感到背后一凉, 根本就不敢在这时与他随意搭话。

  直到看到慕子怡怀中仍在昏迷的燕安淮,君长清才骤然将所有寒意收敛。

  他走到慕子怡面前:“我来吧。”

  慕子怡见他神色,收敛了平日的不正经神色, 小心翼翼将燕安淮交给君长清。

  燕安淮唇角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面色惨白,气息微弱, 若非还能感觉到他体内暴动紊乱的灵力, 君长清几乎都要以为他已经遭遇不测。

  慕子怡也在这时忧虑开口:“我方才大致探查过一遍了,小淮很有可能是强行突破修为, 身体承受不住灵力的突然涌入与暴涨, 从而导致昏迷。”

  君长清皱眉:“禁地内都是瘴气,小淮怎么能在里面突破?”

  时江蓠回答:“起初意识到他想突破时,我本打算阻止他, 但后来不知从何处忽然出现了一股很纯粹的灵气, 将小淮完全包裹在内,隔离了外界的瘴气, 最终小淮才能成功突破。”

  “突然出现的灵气?”

  君长清与慕子怡都对视一眼,面上都是困惑。

  但听时江蓠的话, 明显她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 至少现下他们都出来了, 目前最紧要的, 还是带燕安淮回去, 再让慕子怡做详细的检查。

  几人很快就有了决断,君长清稳稳地带着燕安淮,慕子怡则是拉上时柔与时江蓠,一道尽可能快地往祁风镇赶回去。

  他们出来时就已经是深夜,还带着两名伤患与一个小孩,尽管尽可能快地赶路,还是直至次日临近午时才回到时家府邸。

  在路上时慕子怡就已经联系了狐柒,告知了目前虽然成功但依旧不太乐观的燕安淮的情况。

  等他们抵达时家府邸时,狐柒、贺婷与谷婉婉也早早便等候在了府邸门口。

  赶路期间时柔已经在慕子怡怀里睡着,谷婉婉就把时柔暂时抱到了自己房间去休息,贺婷则是帮忙为时江蓠处理伤口,让狐柒与慕子怡都能有空去为燕安淮检查。

  但最终慕子怡与狐柒给出的结果都不太乐观。

  燕安淮体内灵力的紊乱虽然由擅长疏导的狐柒从头到尾梳理完,但燕安淮在禁地内连续跨了至少两个境界突破。

  也就说是他从原本的练气中期,直接突破到了筑基。

  筑基本是初入修炼之道的修士们最重要的打基础阶段,平日宗门里的修士在筑基这段时间前后都必须要做好充足的调养准备。

  但燕安淮完全是在情急之下一次性冲破,他虚弱的身体与残损的魂魄不足以支撑他体内一下子飞涨的灵力。

  甚至可以说,他还能吊着一口气都是踩中了那千万分之一的极其幸运概率。若还想再从昏迷中苏醒,基本可以说是奢求。

  这是比上一次燕安淮记忆被刺激还要糟糕的状态。

  “还是只能看小淮自己的意志了。”

  慕子怡几次尝试用灵力为燕安淮调养身体未果后,最终还是只能承认这个最坏的状况。

  君长清沉默地站在床边,心又往下沉了一些。

  “星河他惯来就是不爱让我们担心的,他会没事的……”

  狐柒也已经化作人形,看着床榻上了无生气的燕安淮,也不知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沉默与浓郁的难过在整个房间中蔓延开。

  这样的氛围也在时家府邸的客院持续了二十多日。

  整整二十多日,不管慕子怡、狐柒和君长清如何尝试,燕安淮都没有一点要苏醒的征兆,甚至气息都愈发微弱。

  再这样下去,燕安淮必定会再次丧命。

  君长清坐在屋内,看着狐柒与慕子怡又在研究有没有办法能让燕安淮醒来。

  这是这大半月时间来他们每日的日常,但每次都只能以失望告终。

  须臾,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贺婷牵着时柔推门进来。

  这段时间时江篱会时不时过来看望燕安淮,但时柔因为本身就收到极大的精神刺激,被时江篱带回去照顾后一直都在屋内休息。

  见到小孩过来,愁眉不展的狐柒与慕子怡稍微提起些精神。

  狐柒主动到小孩面前,蹲下与她平视:“小柔来啦?好久不见,小柔现在可好些了?”

  时柔的状态看起来确实比刚被救回来时好许多,但是变得沉默内敛,点点头后没有说话。

  贺婷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小柔是从时家主那儿听说了小淮昏迷的事情,特地跑来看他。”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小淮”两个字,时柔总算有了点反应,开口问:“安淮哥哥还好吗?”

  时柔眼底蓄满悲伤,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狐柒最不擅长哄小孩了,手忙脚乱地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干脆变回白狐的形态,主动到时柔脚边去蹭蹭。

  慕子怡也及时向贺婷示意,让她把小孩牵过来。

  时柔乖乖地跟着来到了燕安淮的床边,看到燕安淮毫无生气的模样,像是也从周围人的氛围当中察觉到了什么。

  她红着眼眶,抬头看向慕子怡:“安淮哥哥……安淮哥哥还会醒来吗?”

  慕子怡叹口气:“不好说。不过我们还是相信你安淮哥哥会醒过来的,毕竟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我们担心他了。”

  时柔神情难过,松开了与贺婷牵着的手,自责地说:“安淮哥哥都是为了救小柔才这样的……都怪小柔害了安淮哥哥……呜呜呜……”

  小孩忽然真的哭了起来,在场几人哪怕是贺婷也不太会带年纪怎么小的孩子,顿时都手忙脚乱起来。

  君长清则在这时起身,走到小孩身边,抬手搭上她的脑袋:“你与小淮一样,都是受他人所害,你亦是受害者,不必为此而自责。”

  “可是、可是……”时柔哽咽开口,“如果不是小柔被抓走,安淮哥哥也不用冒险去救小柔了呜呜……”

  君长清摇摇头:“倘若不是有人动了坏心思,你也不会被抓走。这一切都是坏人那边的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说到这,他又看向燕安淮,补充:“而且小淮去救你,就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快乐的活着,你若是因此而自责,不论小淮能不能醒过来,他都不会开心的。”

  时柔抽抽噎噎地停下,抬头看向君长清,眼眶还红通通的:“真的吗?安淮哥哥真的不会怪小柔吗?”

  君长清点头:“当然不会。”

  时柔吸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像是忽然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挥开君长清的手爬上床去。

  君长清:“……?”

  几人都不知时柔这是突然要做什么,怕她不小心压到燕安淮,又怕再刺激到她的情绪,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将她抱下来。

  而在这时,更令他们诧异的一幕又出现了。

  只见时柔轻轻握住燕安淮的手,似是在祈祷一般,闭上眼虔诚开口:“安淮哥哥,谢谢你救了小柔,小柔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

  紧接着时柔的身侧就忽然晕出一层浅浅的光晕,又像是星点光亮,逐渐变得繁盛、密集,涌向燕安淮的体内。

  时柔小小的身躯也随着光点的离开,渐渐变得透明、轻盈,最后化作消散,只在她方才坐着的位置余下一块温润的玉质碎片。

  包括君长清在内的几人全都怔愣在了原处。

  良久,君长清才回过神来,伸手拿起那块玉质碎片。

  碎片上还泛着一些乳白的光亮,触手细腻,还能感知到格外干净纯粹的灵力。

  ——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魂明玉珠碎片。

  ……

  ……

  另一边,在燕安淮的梦境内。

  燕安淮感觉他做了一个很长,又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是他幼时的事情,但却不是在他记忆中的学堂,而是在一个他总觉得很熟悉但又陌生的地方。带大他的人也不是“夫子”,而是“师尊”。

  他看不清梦中“师尊”的容貌,也不知那究竟是梦里混淆了他对“夫子”的称呼,还是混淆了“夫子”与“师尊”。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很喜欢那位“师尊”带给他的安心感与温柔的被爱感。

  同样的,在梦里也有不知道哪方面被混淆了的“师兄师姐们”,他们一起玩闹,一起逗趣,日子幸福快乐。

  直到“师尊”的离开。

  梦境再一次停滞在了“师尊”离开后,一年四季仿佛都在顷刻间变幻,而他依旧是等候在原处,等候着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的人。

  直至他也选择离开。

  燕安淮离开了常年等候的位置,一路走,走到了一座开满栀子花的山头。

  这座山头给他的感觉也同之前那段梦境一般,熟悉却又陌生。

  他不知这是何处,便继续往前走,许久又见到了栀子花的尽头站着一个人,那人的身旁还跟着一名小孩。

  “安淮哥哥!”

  时柔一下就松开身边人的手,一把扑进了燕安淮的怀里。

  燕安淮笑着接住她:“是小柔呀,小柔怎么在这里?”

  时柔从燕安淮怀里仰起头,纯澈的黑眸间浸着干净的笑意:“小柔是来找安淮哥哥道别的。”

  燕安淮愣了下:“……道别?”

  “嗯。”时柔从他怀里退出来,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那名男子,恋恋不舍地对燕安淮说,“小柔要去小柔该去的地方了。谢谢安淮哥哥陪小柔玩,也谢谢安淮哥哥来救小柔,小柔会一直记得安淮哥哥的。”

  说完她背着手往后退,在栀子花丛中笑得天真烂漫,留下最后一句稚嫩的道别:“安淮哥哥再见!”

  燕安淮看着她的身影逐渐化为浅白光点。

  须臾,他也浅浅地笑了一下:“小柔再见,我也会一直记得你的。”

  随着燕安淮的话音落下,时柔的身影彻底消散,融入周围的栀子花丛中,灿烂地绽放于这万物灵气之间。

  燕安淮见证着她的离开,许久后才回神,看向始终站在不远处、身影模糊的男子。

  他疑惑地开口:“你是……?”

  “你猜?”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没有明说。

  他抬手,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就顺着风,飘到了燕安淮面前。

  燕安淮接住这朵花,还没反应过来时,男子的身影也渐渐消散。

  “爱你的人还在等着你,你也该回去了,回到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男子空灵缥缈的声音悠悠飘荡在周围,燕安淮下意识伸手,似乎想挽留他再询问些什么,却只抓到了满手的花香。

  男子又笑了一下。

  “我们还会再见的,或许用不了几次,你便会知晓我是何人。”

  “那么,这次先再见了。”

  男子留下这最后一句话,与不久前的时柔一般,消散于这天地万物间。

  燕安淮也在这时被带离梦境,缓缓苏醒。

  睁眼的第一个瞬息,他便撞进了君长清的视线,撞进那对在星月镜遮掩下,似乎掠过什么情绪的双眸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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