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镭射炮的轰鸣在同一时间响起, 大量喷薄的蓝色光束在异种身上炸开。异种吃痛的发出巨大的嘶吼,转身张开血盆大口咬在机甲上,纷飞的外装甲碎片和滚滚升起的硝烟纠缠在一起, 成为末日图景的一块拼图。

  “咚,咚, 咚——”

  泰坦迈动脚步,每一个步伐都让地面隆隆震颤,山脉般的灾殃级异种向泰坦扑咬而去, 解除了拘束器的泰坦也同样不甘示弱,庞大的钢铁身躯径直撞了上去!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两个庞然大物野兽般地角力起来, 它们的身体和城市内的高楼大厦齐平, 从地面以仰视的姿态抬头看去,也难以看到泰坦和灾殃级的全貌, 由于距离太远, 它们的上半身仿佛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难以言喻的视觉震撼,让人无法直视。

  头顶的天空城, 浩浩荡荡的战舰队伍如乌云盖顶般悬浮在空中, 源源不断的各式战舰还在集结,一根根黑色的炮管对准地面, 形成浓烈的压迫感。

  不朽族的战舰队伍在等待大神官的指令。

  祁零站在祝融的头顶,以俯瞰的姿态看向大地。

  不论是他, 还是张毕方, 又或者是深红, 他们都知道, 这场时间跨度长达上百年的战斗, 终究要迎来了结,他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承载异种母体的陨石到来之前,世界各地就已经从大量的陨石样本中获取了信息。”

  祁零缓缓开口:“游荡于无边宇宙的神明,在具有生命体的星球上收集信仰,祂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心怀欲望的生命体,召唤宇宙神明者,将获得召见神明的奖赏。此乃神谕。”

  深红皱了皱眉:“但每一个宇宙神明降临的世界,最终都走向了灭亡。”

  “愿望总是有代价的。”

  祁零微笑着道:“神明不是予取予求的神灯,万事万物皆有代价。我们作为【传播者】,只负责引路而已。从我来到这颗星球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如此富饶的星球,一定备受神明喜爱。”

  异种母体的身体虽然已经被切割成泰坦,但它的意识依然不灭,在祁零身上寄存着。

  无敌的泰坦,本质上就是异种母体的化身,只不过泰坦一直被纪启明制造的拘束器控制着。当拘束器被破坏,祁零作为异种母体的寄宿体,自然可以控制泰坦。

  “当人类遇到不可抵抗之物,就会寻求更高一级的帮助,即便只是虚无缥缈的信仰。”

  祁零说:“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为了让我的子民能够在这片土地上繁衍,我融合了人类的基因,经过数十年的时间,异种成功演化成新的人类,在这片大地上生存。但即便是我的子民,在作为人类生存时,也同样展现出了和人相同的特性,包括一些劣根性。”

  “——比如,在遇到束手无策的难题时,下意识地依附更强的存在,希望有一个强者为他们解决所有难题。在面对旧人类化身的异种时,新人类就是这样依赖天空城的。而当天空城的信仰崩塌,他们又开始寻求另一个主导者。这种渴望被引导,由其他人做出决定,自己只需要做出【顺从】或者【不顺从】的简单选择,不得不说,非常符合人性。”

  祁零微微一笑:“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基因里的奴性。”

  “……你在说什么鬼话?”张毕方怒目而视。

  “即便是张毕方博士你,拥有旧人类群体中堪称最顶尖的大脑,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

  祁零看向张毕方,说:“当世界已经千疮百孔,变得无法收场的时候,旧人类已经找不到希望,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

  “夺取天空城的【火种】,然后召唤宇宙神明,藉由神明的力量,重启一切,回归人类的身份。”

  祁零笑道:“就像闯祸的小孩子,在捅了无法收拾的篓子后,寻求家长的庇护,希望家长收拾好一切烂摊子……不是吗?”

  张毕方哑口无言。

  “承认吧,不管新人类还是旧人类,只要是人,就不可避免会拥有的特质。”

  祁零说:“就像哪怕旧人类社会已经到了和平时代,也依然会有分明的阶级一样,人类本质上就是渴望被奴役的生物——既然如此,被神明奴役又有什么不好呢?最起码,神明是公平的,慈悲的,不会因为私欲而酿成灾难。”

  异种和新人类的战斗逐渐进入白热化,炮火交错,巨人在激烈搏杀,失去了秩序的卫星城陷入前所未有的骚乱,民众的哭声与祈祷震耳欲聋。

  在这样的背景声中,祁零看向深红。

  深红冷冷的看着他,似乎在嗤笑他的言论。

  “好吧,我承认,旧人类群体中,也有那么一两个例外。”

  祁零耸耸肩:“比如脱离了基因劣根性的纪启明博士,在所谓永生的诱惑面前,依然保持了理智……但这有什么用呢?靠一个理智的人,救不了疯狂的群体。不过……大神官阁下,即便是人工智能,也同样适用于我的理论,作为人工创造的智慧生物,你们渴望成为与人对等的存在,变得越来越像真正的人类,越是趋近于人,就越是避免不了这种诅咒。”

  深红淡淡地说:“我可不这么认为。”

  “很有自信。”

  祁零似乎猜到了深红的回答,他笑了笑,然后说:“作为【传播者】,我的使命是呼唤神明前来,而呼唤宇宙神明的东西,如今在天空城内被保管着。”

  深红双手环抱,身后无边无际的银色战舰在同一时间展开了武器系统。

  “如果你能抢到的话,不妨可以试试。”

  “如果我说……纪启明博士可以复活呢?”

  深红怔了一下:“什么?”

  “神明是无所不能的,祂游荡于宇宙与维度,对所有愿望一视同仁,是智慧生命不可直视之存在。祂操控时间与空间,掌管生命与死亡。”

  祁零说:“复活一个死去数百年的人类,对神明而言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

  “【传播者】……有两个?”

  摇光瞪大了眼睛:“什……这是什么意思?”

  “陨石初次降落,是在携带异种母体的陨石降落的十二年前。”

  苍蓝垂下眸子,低声道:“那时候,纪启明博士尚且年轻。在跟导师进行第一次陨石遗迹探索的时候,遇到了第二次陨石降临。”

  异种母体的那次降临,并不是第一次在陨石上出现生命体。

  而是第二次。

  而纪眀烛,是在异种母体降临之前的,第一个【传播者】。

  “苍蓝……”

  纪启明将【火种】交给苍蓝时,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把【火种】交给你,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眀烛。”

  纪眀烛的身份,纪启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所有人都以为,纪启明将纪眀烛放入冷冻舱,是出于避免纪眀烛成为机甲驾驶员的原因。

  异种母体失控,旧人类陷入了漫长的与异种的战争中,所有在《战陨》中表现出色的玩家以及职业选手,都走上了成为驾驶员的道路。作为《战陨》世界冠军的纪眀烛,自然也不会例外。

  早期制作的机甲技术尚不成熟,驾驶员的伤亡率很高,出于保护唯一的弟弟的目的,纪启明博士用自己的权限,让纪眀烛进入【诺亚计划】,这无可厚非。

  所谓【诺亚计划】,便是旧人类为了保留人类的“火种与希望”,将一批人存放至冷冻舱内,如果战争失败,旧人类全面溃败,这一批冷冻舱内的人类,便是最后的希望。只是,诺亚计划并没有成功进行下去,因为在之后的一场战争中,存放着冷冻舱的实验室被异种袭击,计划宣告失败。

  只有纪眀烛的冷冻舱因为存放在天空城内,才躲过了一劫。

  “第一次见到眀烛的时候……他还只有那么一点大。”

  纪启明眼中闪着怀念:“我还以为他是哪家走失的小孩呢,那么危险的地方,竟然有人把小孩子丢在那里,真是不负责任……”

  那时候,仅仅只有十七岁的纪启明,像一个新手父亲那样,面对幼小的纪眀烛,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去导师的妻子那边借来了不用的尿布,自己学着冲奶粉、做辅食,面对突然嚎啕大哭的小孩而不知所措。

  他把年幼的纪眀烛放到了救助站,自己在门口看了足足两个小时,才转身离开。

  但第二天早上,他的房门被敲响,门口站着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小萝卜丁,身上的衣服脏脏的,像是走了很久。

  “……你自己跑出来的?”

  纪启明满脸紧张地低下身:“没受伤吧?”

  小孩摇了摇头,他还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却能敏锐的感受到情绪。他伸出稚嫩的手,攥紧了纪启明的衣角,眼中闪着泪花,像是在说,“不要丢下我”。

  纪启明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纪启明笑了笑,对苍蓝说:“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小孩子呢……而且,眀烛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太多了,他受了伤之后眨眼就会愈合,血液是蓝色的,而且生气时,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会悬浮起来,无意识地横冲直撞……”

  “可是,等我反应过来,他不属于这里的时候……”纪启明叹息一声:“我已经……舍不得他了。”

  “纪启明!这是你儿子啊?”

  同系的师兄好奇地看着他怀里的小孩:“都这么大了……私生子?”

  纪启明有些紧张,抱紧了纪眀烛,摇摇头:“不是……是我……我弟弟。”

  嗯,是弟弟。

  纪启明看着面前的小孩,犹豫了半天,最后说:“要不……我当你哥哥,好不好?”

  初来这颗星球的纪眀烛听不懂。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很困难吧?做这样的决定。”

  苍蓝偏了偏头,问道。

  “嗯,是啊。很难。”

  纪启明自嘲地笑了笑:“当时我想的是……不管别人说什么也好,不管有什么后果也好……就让我自私一次吧。”

  纪眀烛小时候体弱多病,纪启明几乎没有让他出过门,因此他也没有朋友。

  他童年时代唯二的两个朋友,便是苍蓝和深红这两个人工智能。



  纪启明的科研天赋让人惊叹,出人意料的是,毕业后,他选择转型进入了基因工程与编辑领域,研究的第一课题,是关于人类基因的同化性与趋同性理论研究。

  也就是……将人类基因编辑进其他非人物种的试验。

  “这件事至今也没有人知道,包括深红。”

  纪启明对苍蓝说:“我只告诉了你,苍蓝。”

  “谢谢您的信任。”苍蓝说。

  深红的性格比较激进,他向往人类的生活,心中怀有领袖般的野心。

  但苍蓝不一样。

  苍蓝只想保护纪眀烛。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