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纪眀烛呼吸微微一滞, 反问道。

  “……直觉。”

  天权看着他:“语气,还有神态,虽然原来天枢话也不多, 但最近这段时间,你还是给了我一种微妙的差别感。”

  “比如?”

  “和我说话的时候, 你几乎不主动提起任何话题,而是让我主动开口,你再给出回应。还有每次和我们见面的时候, 你都带着面具还有口罩,应该也是怕表情上的反馈出现端倪,从而暴露出什么……”

  天权一边思考, 一边道:“比如刚才进房间的时候, 明明这条密道当初是你带着我走的,但这次你却让我走在前头……虽然也可以用其他理由解释, 但所有的不对劲串联在一起, 这种突兀的感觉就很难忽略。”

  “就因为这些,所以你觉得我不像是天枢本人?”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天权摇了摇头:“但这有些说不通,如果你不是天枢, 又为什么和天枢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你是其他势力安插在无常司的钉子, 又不可能表现得这么……一无所知。”

  “很简单。”

  纪眀烛微笑:“我是天枢,但又不完全是……我失忆了。”

  “失忆?”

  这个答案让天权愣了一下:“倒是说得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想……是不是堇青那次行动?那个时候我们见面, 你应该就已经是失忆的状态了?”

  “对。”

  这个解释完美解答了天权心中的所有疑点,除了失忆, 天权确实找不到其他可以这种情况的理由了。以之前天枢的实力和谨慎, 哪怕是平祸司,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找一个长得和天枢一模一样的人, 换掉他, 还不被无常司觉察出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原来如此。”

  天权深深地看了纪眀烛一眼:“除了关于无常司相关的记忆,其他的记忆都还在吗……比如你的机甲技术……”

  纪眀烛点头:“嗯。”

  天权:“所以你需要找一个无常司内部的盟友,一方面可以帮你获取信息,避免露馅。另一方面,这个人还不能对无常司有太多的忠诚,最好因为某些事和无常司生出嫌隙……”

  天权确实很聪明,纪眀烛坦然承认:“是。”

  天权眯了眯眼:“你就这么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就不怕……”

  纪眀烛笑着说:“第一,你是个聪明人,你也应该清楚,无常司不会救摇光。哪怕他们的确有这个能力,但他们不会为了摇光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更大的可能性,是你在救出摇光之前,摇光就已经被无常司偷偷杀死在瘟部里。”

  天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第二,有一点你说得没错,你对无常司,的确并不忠诚。”

  纪眀烛接着道:“你说两个月前那次研究所的行动,你看到我从研究所里拿了东西,却并没有选择告发我,而是保守了这个秘密……这也是我愿意帮你的第二个原因。”

  “第三……”

  纪眀烛顿了顿,露出一个颇为神秘的笑容:“我既然选择在这里和你摊牌说这些事,当然不可能没有任何后手。”

  天权一愣。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在自己的胸口处,发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红色光点。

  经验丰富的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无人式反侦察哨兵枪……”

  天权看向红点发射过来的方向:“你居然能控制……”

  就在距离他们所在的这条小巷六十七米的位置,有一栋不太起眼的大厦。这栋大厦是莱曲财团的私人财产,楼顶装有三台无人式反侦察哨兵枪。

  这三台哨兵枪严格来说是非法武装,但毕竟是财团,私底下搞这种东西,除非太明目张胆,不然平祸司一般是不会管的。而这三台哨兵枪大部分时候也不会启动,只有在特殊时候会使用,用来保障莱曲财团总部办公室的安全。

  莱曲财团的防火墙自然是足够严密的,就算是摇光也很难在没有后门的情况下入侵这三台哨兵枪。但对阿修来说,只要不是平祸司经手的防火墙,它想要悄悄破解入侵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阿修监测天权心率体征,检验他是否说谎的时候,纪眀烛就已经让它悄悄接管了其中一台哨兵枪,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瞄准到天权的位置,如果天权有什么异动,阿修第一时间就能轻松爆掉天权的头。

  “难怪你这么有恃无恐……”

  天权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反倒是对纪眀烛的谨慎颇为认同和赞赏:“控制那台哨兵枪的是谁?你的朋友?方便让我见见吗?”

  纪眀烛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听歌用的耳机,递给天权,点了点耳朵,示意他戴上。

  天权不明所以地接过,戴好之后,从耳机里传来充满机械质感的小男孩的声音。

  “你好,天权,我叫阿修。”

  天权讶然:“这是……人工智能?可是,人工智能不是已经被禁止……”

  “既然是合作,自然要展现我的诚意。”

  纪眀烛说:“顺便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人工智能明面上被禁止研究,但事实上,人工智能早就已经在这个世界站稳了脚跟,它们的团队可是相当庞大。”

  “……什么意思?”

  纪眀烛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繁星点点的夜空。

  天权愣了一下:“你是说……”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天权也很快明白过来,为什么从未失手过的摇光,会在这个节骨眼被平祸司的人发现。

  “我已经向你展示了我的诚意。”

  纪眀烛说:“我帮你救出摇光,相应的,你也需要帮我……铲平无常司。”

  “……就靠我们两个?还有阿修?”

  天权没想到纪眀烛的野心这么大。

  “不是我要这么做,而是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纪眀烛看着天权,道:“只要无常司还在,我们永远都有威胁,以无常司的作风,一旦知道我们背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也不想摇光被救出来之后,还要面临无常司的追杀吧。”

  天权深吸一口气:“很刺激……但是,很有趣。”

  他像是重新认识了纪眀烛一样:“这就是你的目标吗?如果有一天,你又恢复了记忆,还会坚持现在的想法吗?”

  纪眀烛扯了扯嘴角:“以后的事以后说,反正我已经摊牌了,你加入吗?”

  “我好像没有其他选择。”

  天权笑了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摇光,尽量不要把摇光牵扯进来,等救出他之后,我希望阿修可以给摇光建一个新的身份和档案,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纪眀烛有些好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跟摇光的关系……你们是兄弟吗?还是……”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天权说:“我和摇光,都是从上京城的贫民街出来的。”

  “但是摇光和我不一样……我是从小在贫民街区长大,而摇光是从福利院逃出来的。”

  贫民街长大的孩子,目光中总是有着狼一般的嗜血意味,因为朝不保夕,他们会抓住一切机会活命,为了一口活命的食物,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在垃圾处理站大打出手,互相撕咬。

  “他的父母原本是上京城政府的官员,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也是权贵之家出来的,在贫民街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孩子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提起摇光,天权的目光柔软了不少。

  纪眀烛怔了一瞬。

  从某种角度来说,天权此刻的眼神,和纪启明很像。

  很温柔。

  然而只是一瞬,天权很快敛去了眼底的情绪,他似乎不太想提自己和摇光的事:“要怎么救摇光,你有计划了吗?”

  纪眀烛耸肩:“计划,不都是慢慢商量出来的吗?”

  “平祸司的防卫很严密,想要从外部渗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权皱了皱眉:“无常司在平祸司倒是有几个钉子,但他们只听命于白翁,还有核心议会的那几个人,就算是你,也使唤不动他们。”

  “你知道平祸司那几个钉子是谁?”

  “我只知道其中两个人的身份。”

  天权说:“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我跟他们有过短暂的接触。除了平祸司之外,卫星城政府内还有一些无常司安插的卧底,比如之前在执行堇青的任务的时候,那个高部长就是其中之一。”

  天权随后又报出了几个名字,纪眀烛让阿修将这些人记下,准备从他们身上寻找突破口,把无常司的这些卧底慢慢揪出来。

  “我们要从瘟部救出摇光,肯定要绕开这些人的耳目。”

  天权说:“你帮我救摇光的事,也不能让无常司知道,他们现在还没有怀疑你,你的身份特殊,只要避免和无常司的人过多接触,暂时不会有太大的暴露风险。”

  天枢在北斗七星小队里也是一个相当神秘的角色,和白翁、天玑等人关系密切,是有机会进入无常司核心议会的人。

  一旦让无常司知道纪眀烛的目的,肯定会第一时间铲除掉他,现在纪眀烛和天权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纪眀烛要是暴露,天权和摇光同样要凉。

  纪眀烛思索片刻:“你觉得摇光大概能撑多久?”

  “以平祸司的行事作风,抓到摇光之后,会找机会从他口中问出有关无常司的信息。摇光是技术员,没什么威胁,平祸司第一时间应该不会采取强硬措施。”

  天权想了想,说:“摇光没那么死脑筋,他一定会先透漏一些不痛不痒的信息拖延一下时间……十天,最多十天,过了这个时间,哪怕摇光还能再拖,无常司应该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十天……

  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要在十天内把摇光救出来,确实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

  纪眀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重新坐上天权的机车后座:“走吧。”

  天权一愣:“去哪?”

  “回学校啊。”

  纪眀烛奇怪地看着天权:“难不成你要我现在冲进平祸司,大喊一声‘把人给我放了,不然我就闹啦’?”

  天权:“……”

  他现在是真的确定了,眼前这个少年,跟天枢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纪眀烛说:“这几天估计我们有的忙了,明天咱还得请个假,你要陪我去趟黑市。”

  “去黑市干嘛?”

  纪眀烛将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口袋里那枚金属牌:“舔包。”

  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