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佞臣不好当>第4章 风月之祸

  过了腊月出头,帝都上下,从巍峨高耸的宫廷到鳞次栉比的普通人家都喜气洋洋地准备新年,到了腊月十五,小皇子们纷纷要参加一场接一场地祭祀,武课暂且先停上一停。冯琰喜滋滋地领了月俸,想着休息半个月不要太爽,他家老爹和大哥忙得脚不沾地,他决定不管不顾地去郊外的猎场撒欢几日,这才刚驰马到城门口,被身后温家那小子拦了下来。

  “冯少年,我家少爷让你等一等他,他马上就到。”温良之气喘吁吁道,眼看着冯少爷自家门出来,一路追到这里,才勉强追上。

  “上将军刚刚进城,你家少爷不留在府里侍亲?”冯琰奇怪道,他知道今天上将军入京,因而便没有邀刘煜同往,不想刘煜竟然派人等他。

  “上将军回京事务繁忙,又在年底,顾不了我家少爷。我家少爷这几个月也被拘得太紧,您就别推脱了。”温良之利索地下马先牵住冯琰的缰绳,这才开始张望起他家的少爷。

  果真没一会,刘煜就打马赶到了,一见冯琰就道:“就知道你闲不住,居然不叫上我,回头再收拾你。驾!”

  刘煜走得匆匆,冯琰也没多想,打马跟上,两人在雪林里尽情穿梭,难得畅快。到了晚间,提了一堆野物回去让别庄的厨房好一顿忙活,厨房正忙得热火朝天,别庄里却来了不速之客。

  冯琰立在中堂,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刘煜,拱手道:“冯琰见过薛将军,不知薛将军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薛晟虚拱了拱手,快走了两步走近冯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热络道:“听姑姑说煜弟来了郊外野狩,凑个热闹,不想到了别庄却不见他人,一打听才知他来了你庄上,这不我也正好来凑个趣,不知琰弟你欢不欢迎?”

  冯琰不动声色稍稍退了一步,拱手道:“将军大驾光临,冯琰甚感荣幸,自是欢迎的。管家,带薛将军先去安置一番,将军少年英雄,保家卫国,切不可怠慢了。”

  薛晟脸上还带着笑,眼眸隐隐闪了寒光,来日方长,他一抽手中的马鞭,客气道:“那请管家前面带路吧。”

  刘煜一句话未说,待薛晟走了,他连忙拽了冯琰道:“你赶紧回去,现在就走。”说完便连连推他。

  冯琰再心大,此时也觉出了不对,有些不确定道:“薛晟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我这表哥在吕城的事迹,欺辱幼童,狎玩少年,他是个好龙阳的,几番接近于你,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凑来别庄,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刘煜有些着急道,冯琰也知此事可大可小,立时走出了门,不曾想别庄门口竟有兵士把守,刘煜一拳栽在门框上,“薛晟此人竟张扬道如此地步,我父亲看错了他!”

  一看走不出去,冯琰反倒平静下来,淡定道:“我好歹是镇国大将军之子,他薛晟再过风流,也不至于强迫于我,煜儿你别担心了。”

  刘煜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道:“你自己风评如何竟不自知吗?一个少年将军,一个风流儿郎,出点事情,你说他们最先问咎的会是谁?”

  冯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竟然把这档子事情忘了,上一世这个年纪他的确可堪风流,虽没强抢个把民女,但是调笑狎玩之事比比皆是,风评却是不怎地。那薛晟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才敢这么明目张胆找上门了,冯琰捂着脸,颇有些自作孽不可活的感慨。半晌,他突然问道:“你这位表哥腿脚功夫如何?”

  刘煜一脸同情道:“在你我之上,你我二人合力还可一战,但是他门外那众多的兵士呢?”

  “不会吧?”冯琰惊恐道:“难不成薛晟行那敦伦之事时,竟有让下属帮忙的癖好?”

  刘煜翻了个白眼,起身欲走,凉凉道:“我瞧着你还能这般嬉笑,怕也没多在意,那不才在下就先祝你们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了。”

  冯琰立刻拦住他的去路,诚恳道:“孙子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这不是得充分了解你表哥的行事风格,才能有所应对嘛。”

  刘煜驻足,“哦,说来听听,你准备怎么应对?”

  冯琰咬着指甲盖,思索片刻,认真道:“你觉得趁其不备,一脚踢爆他的子孙根如何?”

  “很有创意,很快意恩仇,很果断坚决,是个不错的法子,不过还请做之前想想薛家,想想刘家,再想想你们冯家。”刘煜没好气道。

  冯琰点了点头,“下次你不用这么费事,直接说不行就可以了。”又啃了片刻指甲,他索性不费脑力,直接一拍几案,“我就不信,我不愿意他还能勉强我,我又不是个死人,还能任他施为不成!”

  刘煜还要说什么,门外有兵士敲门,“将军有请二位公子去前厅用饭。”

  冯琰和刘煜面面相觑,“我记得这好像是我的庄子,你这位表兄开始惹人厌了。”

  他俩到了前厅,薛晟早已候在了桌前,桌上摆了四五坛酒,言说今晚要与两位兄弟畅饮一番。冯琰使劲推脱一番,薛晟是何等人物,怎容他二人拒绝。冯琰一瞧薛晟那光明磊落,不失气度的模样,拎起的心略略放下,人家也许只是一心交结,哪里就……

  三个人足足喝了四坛酒,期间薛晟勾肩搭背冯琰数次,都被不动声色推拒,越推拒越警觉。薛晟有意劝酒,刘煜压根没有还手的余地,很快就喝趴下了。

  冯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倒地不醒的刘煜,决定还是要快意恩仇一点。盖因薛晟扑过来之时,他真不太能想得起其他事情,只想眼一闭不管不顾一脚下去。

  薛晟一把抱住他,将他往榻上压去,他忍了忍,还是一脚将薛晟踹了下去,迷蒙着的醉眼瞬间清明,有些尴尬地笑道:“薛将军,敦伦之事还是讲究个你情我愿,我想了想,觉得并不愿意。”

  薛晟半坐在地上,用拇指刮了刮嘴角,阴恻恻道:“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今日本将军要定了你,你顺从些还少吃些苦头。”

  “将军已经知道我是谁,不怕我镇国将军府找你麻烦?”冯琰饶有兴趣问道,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薛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过一个将军之子,即便我把你怎么了,你又能将我怎样?你镇国大将军府再厉害能敌得过上将军府,即便有刘煜为你作保,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我姑父是信你这个纨绔少年,还是信我这个已是将军的侄子。”

  冯琰掸了掸衣角,感叹了一句,“虽然将军这个心理我能猜到,但是这话从将军嘴里说出来,愣是多了些无耻。不过将军今日怕是打错了主意。”

  “哦,本将军倒要看看今日倒是打错了什么主意,”薛晟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自地上起来。

  冯琰眼前突然一阵模糊,他甩了甩头,觉得天地都旋转了起来,立时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直疼得他咧了嘴,才喘口气惊道:“你竟在酒里下了药。”

  失策!冯琰顾不得多想,趁着药效还未发散,立时起身一个翻飞,踢倒了薛晟,一下子扑到门口,刚打开门就被薛晟毫不留情扯住头发拽向里面。

  “来人!”冯琰大喊了一声,院子里月光落落,却是空无一人,冯琰的心立即沉到了谷底,本想拖的一时半刻,等大哥前来搭救,没想到薛晟一个军中子弟,手段竟这般下作。冯琰抓住门框勉力撑持,脑中飞快闪过各种办法,皆行不通,却在这时,对面墙上翻出个黑影。

  那黑影转瞬到了面前,黑衣银纹,是宫中的暗卫,那暗卫一把扯住冯琰,不由分说使劲往外拽。薛晟一个不防松了手,暗卫立刻偕了冯琰几个飞跃跳出了院墙。

  冯琰勉强保持清醒,却忍不住恍惚,以为还在前世,左右看了看奇怪道:“怎么就你一人,其他人呢?”那时慕容祈派在他身边的暗卫少说也有十几个。

  那黑影一个趔趄,差点滑了手,闷不做声,实则内心大大的受伤。慕容祈将他派到冯琰身边时,他是极不乐意的。一个武功接近废柴的战五渣,随便保护保护也就算了。那暗卫自诩一直隐藏的很好,但是看冯琰这副了然地模样怕是早就知道他的存在,这差事没法干了。

  冯琰问完才意识到,慕容祈如今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皇子,能有个暗卫已经很不错了。刚想解释,头猛然晕眩开来,立都立不住,整个身子的重量几乎全压在那暗卫的身上。

  暗卫一把扛起神志不太清楚的冯琰,几个跨越到了一个别庄,庄里灯火晦暗,像是个不常拜访的庄子。

  冯琰正在半晕半醒间,忽然听见外面嘈杂声响起,“是谁!”他惊起,那暗卫立刻跪在他床头道,“冯公子稍安勿躁,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正院中火光冲天,薛将军搜寻叛贼,谁敢不开门,中庭廊上,一盘黑白局,局中变数多。

  一个白衣青年姿势优雅地依靠在廊柱上,觑眼看着棋局旁灰衣的少年,有些感叹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先有冯家少年郎劳你亲自相托着我一救。后有薛家小将军居功自傲,贪慕蓝颜,我感觉我一定是来到了假帝都。”

  灰衣少年没有开口,指尖捏着枚黑子,专注面前的棋局,院外灯火通明,院内寂静无声。半晌,那少年似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落了子,白衣青年凑过去一看,遗憾道:“又破了一局,甚是无趣。”

  “郡王,有个将军在门外搅事,”院门口有一人通禀。

  白衣青年眼也未抬,淡淡道:“打将出去,什么牛鬼神蛇都敢往本王的院子里钻。”再回眸,已经不见灰衣少年的身影。

  他抬眼望着后院,一柄玉骨扇抵在唇边,自言自语道:“看还是不看呢,真的很好奇啊,”清亮的嗓音自成一派风流,尔后轻轻一笑,“这就是你的诚意吗。”

  冯琰再醒来时,只觉得身下晃荡地很,揉了揉眼睛,突然想起薛晟,立时一个弹跳起身,脑袋“砰”地一声撞在了车顶上,“哎哟!”转眼一看,他大哥正端端正正坐在车尾,连眉梢都未抬一下,安安静静看书。

  “大……大哥,是你,薛晟呢?”冯琰立时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一下子扑到案前他大哥身边,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冯璋忍了忍,又忍了忍,终究拿起书招呼上了冯琰的头,“你还有脸说,你怎么招惹的他,昨日别庄都闹翻了天!”

  冯琰抬臂挡住自家大哥的攻势,委屈道:“我委实不知,是以昨天才全无防备,差点就……薛晟那禽兽呢?”

  冯璋没有回答,半晌,问道:“你可知昨日救你的人是谁?”

  冯琰正揉着脑袋,几不可见一顿,想了想还是决定隐下暗卫不提,只道:“昨天那禽兽给我下了迷药,我好不容易挣脱了他,翻了几个墙头,后来就不知人事了。你在哪里找到的我?”

  冯璋看着明显躲避他目光的冯琰,不知他这愣头的弟弟隐瞒些什么,那处别院明面上是京城皇商的庄子,实则幕后却是南陵郡王,无利不起早的南陵郡王救了冯家的人,此事太过耐人寻味。

  冯琰看着陷入思索的冯璋,舒了口气,幸好大哥没有生疑,若是大哥再加追问,他还真没这个信心可以蒙混过去。至于薛晟那个禽兽,这笔账他先记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武夫报仇一百年都不晚。

  回了冯府,冯璋和冯琰很有默契地将这件事情隐瞒了,年前冯琰也不敢再出门,生怕又碰上薛晟那个禽兽,只是他未来得及歇上一口气,福儿却登门传慕容祈的话,言说近日早课还需继续。

  冯琰小小挣扎了一下,便抛开吃喝玩乐的心思,一心一意准备起来。第二日早上,冯琰披着大氅立在演武场上,呼吸了一口冰冰凉的空气,发现自己竟很怀念这样的日子。冬至时日天开始的比较迟,晨光熹微中,慕容祈踏着瑞雪而来,红色的光映照在他雪色的颊边,将他黑色修长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照得尤其深邃,冯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心竟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慕容祈缓步走到他面前,冲他揖了一礼,冯琰还了一礼,慕容祈单手解开大氅,递给一旁的福儿,淡淡道:“开始吧,”一如平时。

  冯琰心里涌起淡淡的喜悦,突然想到是不是该感谢他在别庄的援手,后又想着若是这么一摊开,慕容祈派暗卫的事情自己又怎么圆过去,思来想去,索性缄口不言。

  待到腊月二十四之后,慕容祈是真的抽不出一点时间上晨课,腊月二十四在大燕已经是极重要的日子,宫里的祭祀从白天持续到晚上。福儿事前跟冯琰说了,那天早上,早课便结束的比平时早,结束后福儿为慕容祈披上大氅,又退到一边。慕容祈略站了站,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锦囊来,舀着袖子递给冯琰淡淡道:“今日腊月二十四,这是谢师礼。”

  冯琰想了想前世,貌似并无这一出,迟疑了下接了过来,锦囊摸在手里坚硬的很,里面像是一方玉石,尔后有些不好意思道:“额,我忘了准备弟子礼。”

  慕容祈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眼也未抬,肃着脸淡淡道:“无妨,先欠着吧。”然后转身离去。

  待他走的没了影子,冯琰才掏出锦囊打开,是一方玉石印章,底部云纹缠绕,中间刻了两个字“怀珪”,竟是他上辈子的字。是了,过了年冯琰也有二十,正是加冠的年纪,当由家中长辈赐字,老冯家一水儿的武将,文不成章不就的,全都指望不上。上一世,这字是由皇帝陛下亲赐,给他惹来不少闲言碎语,如今看这方印章,怕是皇帝陛下亲赐也是慕容祈求来的。

  慕容祈对他的上心让他少有的感动起来,捧着那方印章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最后郑重收进自己的怀里,竟然一下子忘了存些警惕和疏离。

  腊月二十六,刘煜终于抽空过来找冯琰,冯琰这才知道薛晟那夜后匆匆回了北境,似乎是在别庄大肆张扬惹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冯琰搓了搓下巴,觉得背后一定有慕容祈的身影。心里无来由地觉得酸,过了年,慕容祈也才堪堪十岁,这么小的孩子,放在寻常人家连书还识不了几本,在宫廷之中,却已经尔虞我诈运筹帷幄了。他还欠了个弟子礼,送些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