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高档小区内只剩下昏黄的路灯在道路上留下一道道影子,显得有几分寂寥。

  林炽燃脚步踉跄地走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小道上,他看上去有些狼狈,墨绿色的西装扣子被打开,布料褶皱,大咧咧敞着怀,领带歪歪扭扭挂在脖子上,露出领口掉了几颗扣子的衬衫。领口下是几枚颜色鲜艳的吻痕。

  他神色迷蒙,脸颊是醉酒后不正常的红晕,眼睛雾蒙蒙地看着前方,嘴里呢喃地数着步子,直到走到那栋再熟悉不过的二层小楼。

  这里有着他和顾时韫最多的回忆,即使很多并不美好。

  小楼里亮着灯,只是屋内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林炽燃脑子很清醒,他现在酒量已经很好了。

  当他被大哥从江边拖走,绑在家里几天都没能出去,连顾时韫的最后一程都没能参与,他就发誓他一定要变得更强,让任何人都不敢再替他做决定。

  他逼迫自己成长的更强大,去学之前不屑学的东西,去参加一个又一个的酒局,从每次都喝的烂醉,到现在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他终于得到了父母的夸耀,可是他的一颗心好像空了,漏了风,里面冰寒一片。

  他不开心。

  林炽燃推开门,想到那次他淋着雨回来,顾时韫还为他留了一盏灯,照顾生病的他,那时顾时韫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有期望过他能想起他心心念念的少年就在眼前?

  林炽燃没有听到钢琴的声音,他蹙眉,慢吞吞地走上楼,推开放着钢琴的房间。

  这个房间被他改造过,其他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只剩下两架钢琴。

  没错,是两架。

  顾时韫曾经用过的那架被他真而重之地放到了里侧,原本的地方放着另一架相似的钢琴。

  钢琴腿上绑着一条的粗粗的锁链,另一头绑在一个人的脚腕上,细瘦白皙的脚腕已经磨破了皮,往外渗着丝丝鲜血。

  消失在大众视野中的赵愫蜷缩在地上,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凹陷,原本还算中等的长相变得有点可怖,让人不敢认这是那个骄傲贵气的大明星。

  像是感觉到有人来了,赵愫才撑着地慢慢坐起身,靠着钢琴凳坐着,仰头看向林炽燃。

  他好像已经不认识这个人了,这个曾经把他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的男人,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他依旧对他伸出了手,赵愫以为他终于得救了,却不想那只手将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林炽燃身上是浓烈的酒味和香水味,那不是在一个人身上就能沾染上的,赵愫眯了眯眼,冷笑一声。

  “钢琴学会了吗?”

  林炽燃的声音再没有从前温柔,清冽的像是冰霜。

  赵愫摇头,“我不会就是不会,我要是早早就学会了,还用顾时韫吗?”

  听到那个名字,林炽燃的表情变得狰狞,他一脚踩在赵愫的小腿上,用了力气,看着赵愫的脸变得苍白。

  “谁让你提他的?你也配!”

  “哈哈哈。”赵愫眼角滑下泪珠。

  为什么?为什么人死了,好像是他害的一样?为什么人死了,反而都开始爱他了?

  “我不配,你就配了?”赵愫嘲讽地笑,“林炽燃,你喜欢他?哈哈哈哈哈,真可笑,你喜欢他,你把我当成白月光这么多年?你喜欢他为什么最后选择我?你喜欢他,你现在在做什么?把我当他的替身?找一群男男女女当他的替身?”

  “林炽燃,眼盲心瞎说的就是你吧?”

  赵愫早就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被林炽燃带到这个顾时韫住过的二层小楼不让离开,没日没夜的学钢琴学做饭,他早就受够了。

  之前顾时韫在这里也经历过这些吗?

  赵愫不知道,只知道他受不了,他宁愿选择去死。

  林炽燃却不肯放过他,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随后又神经质地安抚着他,“没事的,没事的,你好好学,会学会的。”

  *

  在北城闲逛两天熟悉了下酒店周围的环境,顾时韫又忙了起来。

  他在搜江城的新闻时看到了一条热搜,A国准备举办一个国际文学大赛,各种文学作品都可以参赛,奖金颇为丰厚。

  这些年华国的网络小说在国际上颇有人气,但这种国际大赛参加的并不多,顾时韫是想试试的。

  一来可以增加知名度,二来奖金确实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奖金对他的吸引力是无比巨大的。

  顾时韫在自己的世界卧床多年,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书,各种国家各种语言的书,他的外语水平也不错。

  没有人比作者本人更知道每句话要表达的含义,所以他准备自己来翻译要参赛的那个本,并且和编辑报备过,编辑和网站都很重视。

  于是顾时韫开始了他的宅酒店之旅,每天除了写新的章节就是翻译。忙起来他甚至忘了时间,几乎变得昼夜颠倒。

  陆南倾的视频电话就是在晚上十一点钟打来的,顾时韫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第一反应竟然是心虚。

  没有别的,在前天陆南倾就发现他不顾身体的作息时间了,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调整作息,他嘴上答应,其实并没有照做。

  可是,他为什么要顾及陆南倾呢?陆南倾不就是他的一个朋友吗?

  顾时韫这么想,心虚却是一点没少,犹豫了下还是接通了。

  “顾哥还没睡吗?”

  陆南倾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一双狗狗眼看着顾时韫,似乎能透过屏幕看透顾时韫的谎言。

  顾时韫抿抿唇,下意识摸摸鼻尖,“嗯,准备睡了。”

  说着,他偷偷将面前的笔记本往更远的地方推了推。

  陆南倾轻眯了下眼睛,表情看起来有些危险,他看着顾时韫眼下浅浅的青黑色,幽幽叹了口气。

  “顾先生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

  顾时韫一愣,很久没有听到陆南倾这么叫他了,这种叫法让人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顾哥,你答应过我要调整作息好好休息的,”陆南倾抿抿唇,眉眼耷拉下来,像只被欺负了的小狗,“顾哥是在骗我吗?”

  顾时韫很难招架他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当着陆南倾的面关了电脑,起身躺到床上,“没有骗你,我真的要睡了。”

  陆南倾这才开心了,勾起唇角说:“就知道顾哥肯定不会骗我!”

  “那顾哥你睡,我陪着你,看你睡了我就挂电话。”

  顾时韫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只当他是怕自己在骗他,将手机支在了一个能看到他的地方。

  陆南倾见顾时韫睡不着,轻声说:“顾哥睡不着吗?我给你唱首歌吧?”

  陆南倾选的是一首舒缓的英文歌,轻缓而悠扬,即使没有配乐也依旧好听。

  顾时韫听着,真的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陆南倾听到屏幕那边清浅的呼吸声,他才停下,透过屏幕看着顾时韫的睡颜,很安静,眉宇间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忧愁。他好像很缺乏安全感,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看起来很可怜,让人想要抱抱他。

  陆南倾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柔声说:“晚安。”

  后来几天,陆南倾每晚都会打视频给顾时韫,监督顾时韫睡觉。

  顾时韫也渐渐熟悉了有这么一个人,作息还真的被陆南倾掰了过来,只是好像有多了一个毛病——就是睡前总想听上一首歌。

  人果然都是被惯出来的。

  顾时韫想,有意的在改正这个毛病。

  他翻译完那本小说的时已经接近年关,顾时韫是在下楼散步的时候才知道北城是过小年的。

  小年也算是北城人的一个重要节日,顾时韫能感受到大街小巷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有家人一起出来置办年货的,有小情侣出来约会的。

  他们似乎每一一个人都有人陪,只有他顾时韫是独立于这片喧嚣外的。

  顾时韫亲身感受了下这种欢乐的氛围就又回到了酒店,刚进门就接到了陆南倾的视频。

  陆南倾站在一片雪地里,他带着帽子,一张脸还是冻得苍白,鼻头倒是红扑扑的。

  江城不会这么冷的。

  顾时韫蹙眉,约莫了下大学的放假时间后说:“你在北城?”

  陆南倾瘪瘪嘴,无奈又可怜地看着顾时韫,“顾哥,我在北城,你能收留我一下吗?”

  顾时韫茫然地眨眨眼,下意识问:“你家不是北城的吗?”

  “是啊。”陆南倾的语气幽怨,表情也是一言难尽,“但是我回家才发现我爸妈都不在家。”

  “嗯?”

  “他们竟然瞒着我去旅游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家指纹锁也换了!我还联系不上他们!我是家里最多余的那个呗。”

  顾时韫被他逗笑,“那你真的好惨……怎么办呢?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比你熟悉北城,你给我发个地址就好。”

  顾时韫点头,挂断电话后给他发了个地址。

  大概等了有半小时,房门就被敲响了。

  顾时韫起身开门,门外站着身带风雪的陆南倾。陆南倾的脸被冻得红红的,却笑得格外开心,手里捧着一个小蛋糕,“顾哥,小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