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司青离开之后,黎云和学会用酒精麻痹自己,来换得心口的一丝安宁,连同面对空荡别墅的勇气。

  可惜这种办法没有成效,每次回家迎接的依旧是现实的残酷,没有人再会等他了。

  他失去了最珍贵的人。

  黎云和的心口闷得厉害,从得到纪司青出事的消息之后,这种疼痛和惶恐之感环绕在心间,再也没有消失过。

  黎云和甚至渴望做梦,他想再见见纪司青,每次梦到的是纪司青对他笑着离开的场景。

  纪司青曾怀揣着爱情和梦想,一步步来到自己身边,原来他竟喜欢自己到这样的程度。

  可一切都没有用了,他伤了纪司青的心。

  可笑的是他的亲人,也彻底伤害纪司青,用暴力和权势,欺压了他。

  临南把一本日记在纪司青的安排下,交给黎云和。

  临南曾经问过他为什么,纪司青沉默片刻,安静的说,大概还是不甘心吧,从开始喜欢一个人开始,人们就会自私的希望得到回应,没有人会例外。

  哪怕他离开了,也想让这个人知道,有人真心的只因为他而爱他,而不是因为他附带的所有身份和地位,他值得爱。

  毕竟他放在心尖上的这个人,也没有得到过爱情。

  “十月十五日,今天感觉挺好的,但我怎么会喜欢上他呢,我是男生啊。结论:原来我是同性恋。”

  “十一月六日,今天又遇到学长了,参加学生会是正确的。物理、化学笔记完成√。”

  “七月三日,今天听到学长要报大学了……不想写…睡觉了。”

  “……”

  “最后一记,学长谈恋爱了,我看到他和一个男孩子在路灯下拥抱亲吻,祝好,不再见。”

  原来,他爱了自己这么多年。

  黎云和关上本子,把纪司青的东西放在一处,整个屋子里晦暗不明,一只落地灯沉寂地照亮周围的地面,面前茶色的茶几上堆着酒瓶,透着一股荒诞的落败感。

  黎云和靠在沙发上,松开酒瓶,眼眸紧闭,整个人陷入一种恍惚的梦境。

  他在幻觉中仿佛看到年少的纪司青,骑着单车穿着校服站在树丛后面,他整个人想被控制一样站在路灯下,面前是一张极致厌恶的面孔-林慕,他的手搭在肩上不能再动,灵魂极度的反抗。

  林慕闭上眼,黎云和俯身,手指蹭过他的唇角,草丛里传来亮光,黎云和装作无事一般推开他。

  当年他是为了得到这个目的,做出叛逆反叛的举动,只是纪司青居然看到了。

  早上醒来,依旧是头痛欲裂,面容潦草凌乱。

  张助打电话问电影选角的事情,黎云和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他张口,嗓音意外的沙哑:“我亲自看。”

  张助安排三天后的时间,黎云和站在镜子面前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来这个眼睛充满血丝,胡子拉碴,面色憔悴又邋遢的是自己。

  二十八年的培养和骨子里带来的傲气支撑着他,黎云和修整一切,躺下吃药休息几天,喊家政来整理乱糟糟的房屋。

  黎云和再度出现在公司的时候,又是矜贵不可招惹的黎家太子爷,黎家的未来。

  黎铮默许他的缺席,他的儿子可以脆弱,可以休息,但是不能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人生。

  黎云和面上的神情高深莫测,让人不敢猜测用意。他坐在大屏幕后面前,长腿交叠,身材瘦削高挑,衣着低调,比屋里面选角的演员外貌更甚。

  不过这话他们可不敢当面说,导演李辉和助手编剧晋楠坐在他周围,表情更是不在意这位的到来,旁边的人渐渐松懈下来,认真看试戏。

  黎云和听完他们的意见,把角色选择权交给导演,仿佛自己来这一次只是为了看表演。

  人选定之后,黎云和扫了一眼名单,双手插兜离开会议室,继续赶下面的行程。

  晋楠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抬脚追上来拦着他,眼眶微红的问:“他还会回来吗?”

  黎云和停下脚步,他认真又克制的表达:“我希望他会回来。”

  他们都不知道,也拦不住纪司青的脚步。

  晋楠目送黎云和离开,走回去坐在李导旁边,神情低沉又难过,李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子,好好努力,别辜负你学长的培养。”

  几个春秋很快度过,黎云和卑劣的把自己投身压榨于工作之中,再也不提心口的人。

  黎云和总是告诉自己,没有什么过不去,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种暗示好像起到了效果,他的事业做的很是成功,连带着新的影视公司也发展起来。所有人都以为黎云和真正的忘掉了纪司青,除了他自己。

  工作总是让人忙碌不停,黎鸣年前冬天生一场大病,把董事长交给黎铮。

  黎云和之后成功接手黎铮的工作,担起黎家这一脉的担子,他成为真正隐喻下的掌家人,血液里的好胜因子也在发挥他的作用,把思念的线扯开,只留下理智。

  黎家时隔三年为他办了一场宴会迎接他,黎云和依旧站在宴会正中央,眉眼冷淡,唇角带着没有温度的笑,只是身边空无一人,曾经耳朵羞红的青年,又不知在哪里。

  江离、彦清允始终站在他旁边,替他挡去不必要的会面和要求,黎铮和安女士如今环游世界,已经离开这里。

  黎云和冷眼旁观着别人带着儿子女儿前来介绍,目的明显到和以人换钱没区别,及时又克制的秀出无名指上戴着内敛的银戒拒绝。

  巨大又辉煌的名利场之下,总有无数人趋之若鹜,渴望用金钱填满内心,他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计算好价格的羊,这种目的,他最为不屑。

  黎云和借口离开,好友各自散开休息,他独自披着大衣,走进下满白雪的后花园,寂寥到只能听到风声袭来。

  花园的地面上堆满雪,皮鞋踩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声响,松软的雪被压扁。

  黎云和伸手拂去秋千上的雪,坐在上面,故地重游,面色难掩寂寥。

  门口走来一个人,身上穿着精致的小西服,面容漂亮精致,皮肤白皙,直接扑在黎云和怀里,他委屈的喊:“先生,我冷。”

  黎云和一把推开,把人扔在地上,男生倒在雪地里爬起来,他穿着单薄,冷的打颤,极为可怜的哀求他垂怜,各种原因相似扔出来,并说自己可以做个替身。

  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离开的纪司青,反而私底下聊得热络。

  “替身?你不配啊。”黎云和盯着这张极为相似的装扮,只愣了一下,眼眸中含着十足的厌恶,走开喊人把他拉走,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黎云和做事不留情面,他当着大厅所有人的面,把男生抬出去,扔在门口警告一番。

  众人唏嘘,不走明路走暗路,偏偏黎少爷不会吃这一套,这家以后惨了。

  宴会结束之后,黎云和回到空荡荡的别墅,抱着酒瓶喝的伶仃大醉,他不喜欢这样的家,整个屋里黑漆漆,没有温暖的光,没有等着他的人。

  白天的伪装一瞬间全部卸下来,他抱着酒瓶呢喃:“纪司青,我好想你。”

  黎云和眼眶湿润,面色苍白如纸,他无声流泪,委屈极了:“他们都说我不爱你,可是我明明很爱你。”

  能不能回来,我想好好爱你一场。

  黎云和甚至不敢去找他,他怕打扰纪司青,会再次逃避躲开。

  现在他惶恐至极,再也没有心安之时。

  江离,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痛的。

  那么,我是不是痛过和他一样的,这样想起来,就不太痛了吧。

  昏睡中,黎云和又梦到很多场景,那些他曾不在意的细节,全部重现在眼前。

  第一次见到纪司青的时候,其实不是雪地,而是黎云逸的行车记录仪上.

  除夕夜,纪司青扛着陌生人去急救室,自己转头医药费告急,几方逼迫下彻底无奈,他就站在病房的玻璃前,望见雪地的人影。

  那个时候,内心只有一种心思,现在解读大概是一见钟情。

  纪司青搬进别墅时,手边只有一个小行李箱,不爱说话,提了很多问题都乖乖回答,黑发温顺又干净,脚上踩着新拖鞋,紧张的坐在餐椅上,耳垂红彤彤的,像只容易受惊的猫崽。

  黎云和第一次主动弯下腰,把他抱在桌上,两人平视对方,不知不觉脸红了。

  纪司青试探性的环上他的脖子,黎云和反而主动吻上红润的唇瓣,简单美好到不像话。

  现在回头看,他原来得到过这么多,也失去这么多。

  黎云和记下来每次梦境,怀揣着思念,而每座城市不会因为人类的离开而表现出悲伤,它不会记得什么,漠视又平静的俯瞰所有人,直至毁灭来到。

  黎云和昏睡着,再度醒来时,天已经凉了,整个人躺在沙发上,什么都没有盖。

  黎云和下意识摸了摸发烫的额头,喉咙沙哑发疼。

  三年后的初雪第一天,黎云和生病了。